第四百四十四章 忘川之水
幽都。
魂兮归来，皆至于此。前尘往事，由此结束，后世之事，由此开始，往复轮回。
幽都之中有一条河名曰“忘川”。
忘川之水为血色，波涛汹涌、腥风扑面，里面游荡着不能轮回的孤魂野鬼，终日被虫蛇所咬，受尽折磨。忘川两端连接黄泉路与冥府，步入冥府，六道轮回。
忘川上有座奈何桥，一老妪名曰“孟婆”，终日立于桥上熬制孟婆汤。凡过此桥者，饮下孟婆汤，前尘往事皆忘。
年迈的苏轼颤颤巍巍地走到腥味扑鼻的忘川河边，看着忘川河上的奈何桥，回头望着来时的黄泉路，长叹了口气，悠悠数十载，弹指一挥间。他缓缓踏上奈何桥，来到孟婆身边。
孟婆看了眼苏轼，又回头看了眼身旁的忘川，无奈地摇摇头，盛了碗孟婆汤递给他。
苏轼接过孟婆汤，正要饮下，回想起自己的结发妻子王弗，对孟婆道：“孟婆，三十六年前，有一位祖籍眉州青神名曰王弗的女子经过此处，您记得她？不知她投胎何处，现在过得好不好？”
他似是询问孟婆又似是自言自语，随即自嘲地笑了声，“世间之人生死轮回皆过此处，您又怎会记得这位寻常女子。”
“不光记得……”孟婆指着忘川，“她此刻就在那里。”
苏轼心头一惊，朝孟婆手指处望去，只见茫茫河水，别无他物。
孟婆与忘川之中的一位女子对视片刻，转过头来对苏轼道：“别看了，你看不到她，但她能看到你。”
苏轼听闻不能轮回转世之人才会在此忘川之中，王弗生前广结善缘，不可能坠入忘川，不能轮回。“不可能！小弗三十六年就去世了，怎么可能身处忘川之中不能轮回？难道她去世后又投胎了一次，那一世犯了什么错被罚坠入忘川之中吗？”
孟婆点点头：“算是吧！好了，别耽误时辰了，快些饮下孟婆汤，去冥府吧。”
苏轼将手中的孟婆汤放到桌上，后退一步，行了一礼：“还望孟婆告知事情始末。”
孟婆面无表情地看着苏轼：“前世之事已为尘土，你知与不知又有什么意义。”她指着前方若隐若现、看不到尽头的路，“你这一世做了诸多为民造福的好事，下一世你会有福报的……这条路通往冥府，去吧。”
“我这一世活的……”苏轼沉吟半晌，“太过不合时宜，太多执着，不愿随波逐流……”他再度行了一礼，“我这一世活的太过执着，就请孟婆再纵然一次我的这份‘执着’吧！”
孟婆见惯了各种各样死后对前世太过执着的人，无动于衷地苏轼放回桌上的碗端起，递给他：“快点喝了吧，误了时辰，十殿阎王怪罪下来，你可担待不起。”
苏轼耸耸肩，淡然一笑：“无妨，我若是怕怪罪，生前就不会这么不合时宜了。放下这一世才能更好地开始下一世，不然带着这份执念转世，终究要用下一世来偿还，还望孟婆解惑，让我无牵无挂地去吧。”
孟婆将碗再度放下：“也罢，我就告诉你吧，但是你要答应我，不管听到什么，听完以后都必须喝下孟婆汤，前往冥府。”
“君子一言，自当遵守，还望孟婆告知。”
孟婆看了眼忘川中的王弗，道：“按照阳间的年份算起，也就是你说的三十六年前，她魂归此地求我放她还阳。理由是你为人直率，举止由心，今后的人生之路必定遭受坎坷，她放心不下，想回去陪你。”
苏轼心头一震，看着翻滚的忘川，感动道：“小弗真是太傻了，人死不能复生，求您又有何用呢！”
“是啊，别说不能复生，就是能，我官职太小，也无能为力。她跪下来反复哀求，闹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十殿阎王。十殿阎王派人带走了她。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不便明说，总之十殿阎王同意了她的请求，准予她还阳陪你。”
苏轼震惊道：“可是她没有复生啊！我亲手葬了她！”
孟婆看着一脸迷茫的苏轼：“她复生了，只不过以另一种形式。她的魂魄附于幼年坠河而亡的王朝云身上死而复生。”
“朝云！”
苏轼难以置信，脑海中不断浮现王朝云的容貌，脸上写满惊愕。
他双唇颤抖着说道：“您……您是说在我落魄的这几十年朝夕相伴的朝云竟然是小弗转世！怪不得她如此了解我，与我情意相通！其实我也曾怀疑过她们是同一个人，也试探过朝云几次，一来并未没有任何破绽，二来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便打消了这个想法，没想到她们真的是同一人！”
他思忖着，王弗深爱着他，怎么可能做到重逢后天衣无缝地隐藏爱意。
“我们初识的时候，我可以确定她真的不认识我……她怎么可能是小弗！”
孟婆叹了口气：“哪能世事如她意，十殿阎王只答应她还阳陪你，可没答应保留她前世以及身处幽都的记忆。你们重逢时，她确实不认识你，后来你落魄于黄州，她失足坠河，魂归幽都，我将她放回后恢复了她前世的记忆，但是此举纯粹是我的恻隐之心，并未告知十殿阎王，所以要求她对恢复记忆一事守口如瓶，不得外泄，所以她不敢与你相认。”
“恻隐之心？”苏轼脱口而出。
“怎么，你觉得我们幽都之人都是冷血无情的？”
苏轼摇摇头，道：“若是冷血无情，当一视同仁，何来六道轮回，善恶有报。”
孟婆满意地点点头。
“怪不得我总觉得朝云那次失足坠河后言谈举止愈发像小弗，原来是记忆恢复了。可是不管她身为小弗还是朝云都乐善好施，并未作恶，为何会被罚坠入忘川不得轮回呢？”
“你想达成一个心愿，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心愿越大，代价越大。她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在忘川之中驻守千年。”
苏轼惊呼：“千年！”
“也不一定，如果运气好的话，遇到接替者可能就提前投胎了。”
苏轼突然想起王朝云死前与他相约千年后相见，恍然大悟，泪水潸然地看着忘川，哭泣道：“小弗，你太傻了！”
孟婆将孟婆汤递给苏轼：“该说的我都说了。来，喝了吧！”她见苏轼泪流满面，低着头不肯接碗，道，“记得你的君子之言。”
苏轼极不情愿地接过孟婆汤一饮而尽，将空碗还给孟婆，问道：“千年之后，我和小弗还能相遇吗？”
“这要看十殿阎王了。时辰不早了，快上路吧。”
苏轼对孟婆行了一礼，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忘川，朝冥府走去。走了几步，他转过身来，看向忘川，大声呼喊着：“小弗，你能听到吗！我一定会求十殿阎王让你我再度相遇！纵然过去百年、千年，我都等着你！”
魂兮归来，皆至于此。前尘往事，由此结束，后世之事，由此开始，往复轮回。
幽都之中有一条河名曰“忘川”。
忘川之水为血色，波涛汹涌、腥风扑面，里面游荡着不能轮回的孤魂野鬼，终日被虫蛇所咬，受尽折磨。忘川两端连接黄泉路与冥府，步入冥府，六道轮回。
忘川上有座奈何桥，一老妪名曰“孟婆”，终日立于桥上熬制孟婆汤。凡过此桥者，饮下孟婆汤，前尘往事皆忘。
年迈的苏轼颤颤巍巍地走到腥味扑鼻的忘川河边，看着忘川河上的奈何桥，回头望着来时的黄泉路，长叹了口气，悠悠数十载，弹指一挥间。他缓缓踏上奈何桥，来到孟婆身边。
孟婆看了眼苏轼，又回头看了眼身旁的忘川，无奈地摇摇头，盛了碗孟婆汤递给他。
苏轼接过孟婆汤，正要饮下，回想起自己的结发妻子王弗，对孟婆道：“孟婆，三十六年前，有一位祖籍眉州青神名曰王弗的女子经过此处，您记得她？不知她投胎何处，现在过得好不好？”
他似是询问孟婆又似是自言自语，随即自嘲地笑了声，“世间之人生死轮回皆过此处，您又怎会记得这位寻常女子。”
“不光记得……”孟婆指着忘川，“她此刻就在那里。”
苏轼心头一惊，朝孟婆手指处望去，只见茫茫河水，别无他物。
孟婆与忘川之中的一位女子对视片刻，转过头来对苏轼道：“别看了，你看不到她，但她能看到你。”
苏轼听闻不能轮回转世之人才会在此忘川之中，王弗生前广结善缘，不可能坠入忘川，不能轮回。“不可能！小弗三十六年就去世了，怎么可能身处忘川之中不能轮回？难道她去世后又投胎了一次，那一世犯了什么错被罚坠入忘川之中吗？”
孟婆点点头：“算是吧！好了，别耽误时辰了，快些饮下孟婆汤，去冥府吧。”
苏轼将手中的孟婆汤放到桌上，后退一步，行了一礼：“还望孟婆告知事情始末。”
孟婆面无表情地看着苏轼：“前世之事已为尘土，你知与不知又有什么意义。”她指着前方若隐若现、看不到尽头的路，“你这一世做了诸多为民造福的好事，下一世你会有福报的……这条路通往冥府，去吧。”
“我这一世活的……”苏轼沉吟半晌，“太过不合时宜，太多执着，不愿随波逐流……”他再度行了一礼，“我这一世活的太过执着，就请孟婆再纵然一次我的这份‘执着’吧！”
孟婆见惯了各种各样死后对前世太过执着的人，无动于衷地苏轼放回桌上的碗端起，递给他：“快点喝了吧，误了时辰，十殿阎王怪罪下来，你可担待不起。”
苏轼耸耸肩，淡然一笑：“无妨，我若是怕怪罪，生前就不会这么不合时宜了。放下这一世才能更好地开始下一世，不然带着这份执念转世，终究要用下一世来偿还，还望孟婆解惑，让我无牵无挂地去吧。”
孟婆将碗再度放下：“也罢，我就告诉你吧，但是你要答应我，不管听到什么，听完以后都必须喝下孟婆汤，前往冥府。”
“君子一言，自当遵守，还望孟婆告知。”
孟婆看了眼忘川中的王弗，道：“按照阳间的年份算起，也就是你说的三十六年前，她魂归此地求我放她还阳。理由是你为人直率，举止由心，今后的人生之路必定遭受坎坷，她放心不下，想回去陪你。”
苏轼心头一震，看着翻滚的忘川，感动道：“小弗真是太傻了，人死不能复生，求您又有何用呢！”
“是啊，别说不能复生，就是能，我官职太小，也无能为力。她跪下来反复哀求，闹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十殿阎王。十殿阎王派人带走了她。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不便明说，总之十殿阎王同意了她的请求，准予她还阳陪你。”
苏轼震惊道：“可是她没有复生啊！我亲手葬了她！”
孟婆看着一脸迷茫的苏轼：“她复生了，只不过以另一种形式。她的魂魄附于幼年坠河而亡的王朝云身上死而复生。”
“朝云！”
苏轼难以置信，脑海中不断浮现王朝云的容貌，脸上写满惊愕。
他双唇颤抖着说道：“您……您是说在我落魄的这几十年朝夕相伴的朝云竟然是小弗转世！怪不得她如此了解我，与我情意相通！其实我也曾怀疑过她们是同一个人，也试探过朝云几次，一来并未没有任何破绽，二来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便打消了这个想法，没想到她们真的是同一人！”
他思忖着，王弗深爱着他，怎么可能做到重逢后天衣无缝地隐藏爱意。
“我们初识的时候，我可以确定她真的不认识我……她怎么可能是小弗！”
孟婆叹了口气：“哪能世事如她意，十殿阎王只答应她还阳陪你，可没答应保留她前世以及身处幽都的记忆。你们重逢时，她确实不认识你，后来你落魄于黄州，她失足坠河，魂归幽都，我将她放回后恢复了她前世的记忆，但是此举纯粹是我的恻隐之心，并未告知十殿阎王，所以要求她对恢复记忆一事守口如瓶，不得外泄，所以她不敢与你相认。”
“恻隐之心？”苏轼脱口而出。
“怎么，你觉得我们幽都之人都是冷血无情的？”
苏轼摇摇头，道：“若是冷血无情，当一视同仁，何来六道轮回，善恶有报。”
孟婆满意地点点头。
“怪不得我总觉得朝云那次失足坠河后言谈举止愈发像小弗，原来是记忆恢复了。可是不管她身为小弗还是朝云都乐善好施，并未作恶，为何会被罚坠入忘川不得轮回呢？”
“你想达成一个心愿，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心愿越大，代价越大。她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在忘川之中驻守千年。”
苏轼惊呼：“千年！”
“也不一定，如果运气好的话，遇到接替者可能就提前投胎了。”
苏轼突然想起王朝云死前与他相约千年后相见，恍然大悟，泪水潸然地看着忘川，哭泣道：“小弗，你太傻了！”
孟婆将孟婆汤递给苏轼：“该说的我都说了。来，喝了吧！”她见苏轼泪流满面，低着头不肯接碗，道，“记得你的君子之言。”
苏轼极不情愿地接过孟婆汤一饮而尽，将空碗还给孟婆，问道：“千年之后，我和小弗还能相遇吗？”
“这要看十殿阎王了。时辰不早了，快上路吧。”
苏轼对孟婆行了一礼，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忘川，朝冥府走去。走了几步，他转过身来，看向忘川，大声呼喊着：“小弗，你能听到吗！我一定会求十殿阎王让你我再度相遇！纵然过去百年、千年，我都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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