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身承天赐有新机
这一番思索，看着曲折悠长，对贾雨村来说，只是一转念儿的事。
思忖方毕，或是那定下的复仇之志，安抚了前雨村魂魄的缘故，头中纷杂思绪逐渐平复，头脑一片神清气明。两个人的人生记忆，仿佛镌在了脑子一般，但有所思，那经历的片段电影似的在眼前一幕幕闪过，毫毛毕见。
尤其前世许化看过的许多书，经过的许多事，本已模糊不清的，没想到这时也完全清晰起来。前雨村所学八股时文、诗词歌赋、琴画艺能，也一毫不差地印在脑子里。至此，两世记忆，完全融合一毕。
贾雨村翻身下床，站起身来，估量着身高与前世差不多，也在一米七五左右。这身量在前世不起眼儿，在这红楼时代，也是身材颀长、威仪不凡。
起身挥手伸脚，在小屋内踱了几步，见墙角四方桌边，摆了一个支架，上有一口铜盆，盆边坑坑点点，不知用了多久。
贾雨村上前，见盆中盛着一汪清水。借着水面里倒影，雨村细细打量起自身面容。但见水面上映出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年，面白无须，鼻直口阔，一对剑眉飞扬，眉下一双秀目，神采无比，开合之间似有精光放出，魅力无究。黑漆漆的眼珠，似深渊之旋涡，一见之下，被牵牵吸引，舍不得移开眼睛。
贾雨村方净了手脸，待要查看行囊包裹，门外传来声响，“贾公子，可是好些了嘛？昨儿的药没吃上，今儿又热了一回，趁热喝了吧。几日里水米没打牙，小僧备了些粥饭，快吃些个吧。”
话音刚落，听门轴转处，走进一个小沙弥来。
雨村猜测，这应该是《红楼梦》中葫芦庙里那个小沙弥吧。
定睛瞧去，但见一个秀气的小沙弥，手中端着一方餐盘，盘上摆着大小几个碗。小沙弥大约十三四岁年纪，身量不高，穿着稍显肥大的僧袍，显得空荡荡的。脸上挂着淡淡笑容，眼神颇为灵动，看起来是个机灵和善、好说话的。
雨村前世看红楼时，知这个沙弥并不简单。依红楼梦所述，一把大火烧了葫芦庙后，小沙弥蓄了发，还了俗。没几年间，娶了妻，置了房，其中一套房产还租给了拐带香菱的拐子。待贾雨村回金陵任知府时，小沙弥又进了官府小吏序列，成了门子。当时小沙弥见雨村知府是旧识，便抓住机会，进言献策，以求攀附。有红学家认为，最后贾雨村事发身败，也是死在这个小沙弥手上。这小沙弥的手段，可见一斑。
贾雨村暗想，“红楼梦里雨村受门子指点，化解了薛蟠一案，却恩将仇报，将门子发配边疆，故此结了仇，也有了后来雨村死于小沙弥之果。倘若雨村提点调教一番，这门子或可成雨村得力助臂，也未可知。”随即念头一转，“无论红楼如何，此番贾雨村受小沙弥一药之恩，当作回报。”
思罢雨村回道，“蒙小师父关心，今儿已经觉得大好了。”
小沙弥快走几步，将餐盘置在方桌上，一边布置碟碗，一边回道，“我看贾公子也大好了。贾公子的眼睛，和以前大不一样了，眼睛里放着光，我却不敢多看哩。”
接着又道，“若不是这几日都是一直围在公子前后，我还道换了个人似的。”
雨村暗说，可不是换了个人儿嘛。笑道，“有劳小师父啦。”遂接过粥饭食毕。
那小沙弥见贾雨村用过了饭，忙将碟碗收拾起来，向雨村笑道，“贾公子，您且歇歇，有事但凭吩咐。”
雨村道，“承蒙小师父几日关照，小可方从病塌回转。只还未请教小师父名讳，待小可日后为报。”
小沙弥听说，忙乱摇手，回道，“当不得什么的。贾公子旅程劳顿，染病卧床，小僧见了，怎能不搭个手，当不得公子谢。更何况，公子是文曲星现世的举人老爷，自有福报，便是没有我，想必公子也会很快痊愈的。”接着又道，“小僧法名知尘，俗家姓李[1]，单名一个响字。贾公子只叫我知尘就好。”
说罢，又与雨村寒暄几句，取餐盘自去了。
自三日前雨村病倒，少食水米，腹中本空，那一碗素淡的粥米却不大当用。说会话的工夫，雨村又觉得腹中饥火上升，恨不得狂啖头牛。
遂翻了包袱，见只剩碎银几钱，铜钱三十余枚。取了银钱，收在袖中，转向出了屋子，去往方丈处拜谢了，随即出了庙门，往十里街热闹处寻去。
来到街上，但见人来人往，喧闹非常。做买卖吆喝声高低错落，一声声传来，街面上有背着包袱行路的，带着孩子闲逛的，跳着脚吵架的……
雨村向前走得片刻，见街边有一个酒馆，门前挑出望竿，支挂着丈许大的酒旗，上书三个大字“杏花村”。门口有一张大桌子，高高低低摆着些蒸笼，笼里一个个碗大的包子，热腾腾地冒着水气。
雨村见了，哪里还忍得住，遂叫了包子，大口吞了。一连吃了十多个，方败下腹中饥火。
这十多个包子，让银钱花去了少半，剩下的，还不知能吃几顿饱食。
雨村拈了拈碎银，叹了口气，心道，“照此下去，银两不足啊。想我前世，也算标准肉食动物，虽不说餐餐大鱼大肉，也是顿顿不离肉食，这重活一世，还能越活越回去了？这需要银钱。再者，若我常食肉荤，怎能再寄居葫芦庙，没的冒犯佛祖菩萨，须得寻一处住处，搬了出去。这也需要银钱。再三，每日吃穿用度，备考所用纸书笔墨，明春进京路费，还需要银钱。那《红楼梦》里甄士隐倒有资助纹银五十两，可重活一次，倒是不必因这些许银两，承人恩惠之因果。该怎样生钱呢？前世理工男，腹中倒有些个计策，但一时就急，求谋快钱，偏都不周全……该怎么办呢？”
正思忖着，腹中饥火复炽。雨村大惊，“刚食好些个碗大包子，偏又这样饿？我怎变恁大肚汉了？”忙再购一二十大馒头，使荷叶包了，在小二惊诧目光中，向葫芦庙去了。
正所谓，
莫笑沙弥拉关系，悠悠青史不称奇。
一番天授得新机，先医空空大肚皮。
=====
注：
[1]小沙弥凡心未了，主动说了俗家姓名。
思忖方毕，或是那定下的复仇之志，安抚了前雨村魂魄的缘故，头中纷杂思绪逐渐平复，头脑一片神清气明。两个人的人生记忆，仿佛镌在了脑子一般，但有所思，那经历的片段电影似的在眼前一幕幕闪过，毫毛毕见。
尤其前世许化看过的许多书，经过的许多事，本已模糊不清的，没想到这时也完全清晰起来。前雨村所学八股时文、诗词歌赋、琴画艺能，也一毫不差地印在脑子里。至此，两世记忆，完全融合一毕。
贾雨村翻身下床，站起身来，估量着身高与前世差不多，也在一米七五左右。这身量在前世不起眼儿，在这红楼时代，也是身材颀长、威仪不凡。
起身挥手伸脚，在小屋内踱了几步，见墙角四方桌边，摆了一个支架，上有一口铜盆，盆边坑坑点点，不知用了多久。
贾雨村上前，见盆中盛着一汪清水。借着水面里倒影，雨村细细打量起自身面容。但见水面上映出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年，面白无须，鼻直口阔，一对剑眉飞扬，眉下一双秀目，神采无比，开合之间似有精光放出，魅力无究。黑漆漆的眼珠，似深渊之旋涡，一见之下，被牵牵吸引，舍不得移开眼睛。
贾雨村方净了手脸，待要查看行囊包裹，门外传来声响，“贾公子，可是好些了嘛？昨儿的药没吃上，今儿又热了一回，趁热喝了吧。几日里水米没打牙，小僧备了些粥饭，快吃些个吧。”
话音刚落，听门轴转处，走进一个小沙弥来。
雨村猜测，这应该是《红楼梦》中葫芦庙里那个小沙弥吧。
定睛瞧去，但见一个秀气的小沙弥，手中端着一方餐盘，盘上摆着大小几个碗。小沙弥大约十三四岁年纪，身量不高，穿着稍显肥大的僧袍，显得空荡荡的。脸上挂着淡淡笑容，眼神颇为灵动，看起来是个机灵和善、好说话的。
雨村前世看红楼时，知这个沙弥并不简单。依红楼梦所述，一把大火烧了葫芦庙后，小沙弥蓄了发，还了俗。没几年间，娶了妻，置了房，其中一套房产还租给了拐带香菱的拐子。待贾雨村回金陵任知府时，小沙弥又进了官府小吏序列，成了门子。当时小沙弥见雨村知府是旧识，便抓住机会，进言献策，以求攀附。有红学家认为，最后贾雨村事发身败，也是死在这个小沙弥手上。这小沙弥的手段，可见一斑。
贾雨村暗想，“红楼梦里雨村受门子指点，化解了薛蟠一案，却恩将仇报，将门子发配边疆，故此结了仇，也有了后来雨村死于小沙弥之果。倘若雨村提点调教一番，这门子或可成雨村得力助臂，也未可知。”随即念头一转，“无论红楼如何，此番贾雨村受小沙弥一药之恩，当作回报。”
思罢雨村回道，“蒙小师父关心，今儿已经觉得大好了。”
小沙弥快走几步，将餐盘置在方桌上，一边布置碟碗，一边回道，“我看贾公子也大好了。贾公子的眼睛，和以前大不一样了，眼睛里放着光，我却不敢多看哩。”
接着又道，“若不是这几日都是一直围在公子前后，我还道换了个人似的。”
雨村暗说，可不是换了个人儿嘛。笑道，“有劳小师父啦。”遂接过粥饭食毕。
那小沙弥见贾雨村用过了饭，忙将碟碗收拾起来，向雨村笑道，“贾公子，您且歇歇，有事但凭吩咐。”
雨村道，“承蒙小师父几日关照，小可方从病塌回转。只还未请教小师父名讳，待小可日后为报。”
小沙弥听说，忙乱摇手，回道，“当不得什么的。贾公子旅程劳顿，染病卧床，小僧见了，怎能不搭个手，当不得公子谢。更何况，公子是文曲星现世的举人老爷，自有福报，便是没有我，想必公子也会很快痊愈的。”接着又道，“小僧法名知尘，俗家姓李[1]，单名一个响字。贾公子只叫我知尘就好。”
说罢，又与雨村寒暄几句，取餐盘自去了。
自三日前雨村病倒，少食水米，腹中本空，那一碗素淡的粥米却不大当用。说会话的工夫，雨村又觉得腹中饥火上升，恨不得狂啖头牛。
遂翻了包袱，见只剩碎银几钱，铜钱三十余枚。取了银钱，收在袖中，转向出了屋子，去往方丈处拜谢了，随即出了庙门，往十里街热闹处寻去。
来到街上，但见人来人往，喧闹非常。做买卖吆喝声高低错落，一声声传来，街面上有背着包袱行路的，带着孩子闲逛的，跳着脚吵架的……
雨村向前走得片刻，见街边有一个酒馆，门前挑出望竿，支挂着丈许大的酒旗，上书三个大字“杏花村”。门口有一张大桌子，高高低低摆着些蒸笼，笼里一个个碗大的包子，热腾腾地冒着水气。
雨村见了，哪里还忍得住，遂叫了包子，大口吞了。一连吃了十多个，方败下腹中饥火。
这十多个包子，让银钱花去了少半，剩下的，还不知能吃几顿饱食。
雨村拈了拈碎银，叹了口气，心道，“照此下去，银两不足啊。想我前世，也算标准肉食动物，虽不说餐餐大鱼大肉，也是顿顿不离肉食，这重活一世，还能越活越回去了？这需要银钱。再者，若我常食肉荤，怎能再寄居葫芦庙，没的冒犯佛祖菩萨，须得寻一处住处，搬了出去。这也需要银钱。再三，每日吃穿用度，备考所用纸书笔墨，明春进京路费，还需要银钱。那《红楼梦》里甄士隐倒有资助纹银五十两，可重活一次，倒是不必因这些许银两，承人恩惠之因果。该怎样生钱呢？前世理工男，腹中倒有些个计策，但一时就急，求谋快钱，偏都不周全……该怎么办呢？”
正思忖着，腹中饥火复炽。雨村大惊，“刚食好些个碗大包子，偏又这样饿？我怎变恁大肚汉了？”忙再购一二十大馒头，使荷叶包了，在小二惊诧目光中，向葫芦庙去了。
正所谓，
莫笑沙弥拉关系，悠悠青史不称奇。
一番天授得新机，先医空空大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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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小沙弥凡心未了，主动说了俗家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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