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雨村初闻金钗啼
如此雨村每日里打拳读书、编写话本、书写字帖之余，便东顾西走，寻友访客。受邀的诗会、酒会，不知多少。同雨村相好的几位士子，常往雨村处谈笑，大家相处甚欢。侯尚、赵德二位师弟，院歇假期早满，已回金陵。惜别时约定，待中秋假期，再回姑苏一叙。
这一日，有相熟的士子邀请雨村赴宴。雨村自带了李响，二人往杏花村来。
一众欢饮不必多表，单说正酒酣高乐时，只听楼下有人吵闹，隐约传来哽咽哭声。
众人嫌恼，有一士子唤来小二，问道：“是何人在此吵闹，坏吾等雅致？”
小二回道：“各位公子，小店岂敢坏公子雅性。是那一对母女，自外地而来，暂居小店。不料前些日子，那母亲病了，耽搁在这里。房费又有不足，小店也不能白养着，掌柜的正往外劝，小姑娘不依，所以才有些吵闹。”
众人听罢，有好事的士子对小二道：“你且叫那小姑娘过来，我们权问上一问。”
小二听说，施礼下楼，不多时，引着掌柜的和那个小姑娘上得楼来，入了雨村一众雅间。
掌柜的上来先作一揖，道：“不想我店琐事扰了诸位公子雅性，小老儿之过，特来赔罪，万请见谅。”
有士子又问小姑娘，那姑娘眼里含着泪，但丝毫不惧一众围问，大声说道：“小女子的父亲早年病殁了，只余母女二人。我母亲本是当地有名的绣娘，我也随着母亲缝补织绣，倒也能勉强度日。不想邻里恶霸，欺我家中无人，欲强纳我为奴作婢，谋我家产。家里实难为继，一日母亲与我说，‘我有一个姑舅表哥在京中荣国公府赖大爷家里当差，如投奔他，也好有靠……”
话未说完，倒引起了雨村注意。雨村问道：“你所投的亲戚，唤作什么名字。”
那小姑娘见有人问话，看了一眼雨村，答道：“我那姑舅表哥唤作吴贵，最受赖大爷看重。”
果然如此。如果荣国公府赖大爷家吴贵是姑舅表哥，那这个姑娘当是红楼书中金陵十二钗又副册之首，大名鼎鼎的俏婢晴雯了。
雨村不由一阵兴奋，穿越过来后，终于见到金钗的面了。
遂细细打量，但见小姑娘大约十一二岁年纪，生得眉清目秀，肤白如脂，谈话之间，红唇翻合，白齿隐现，声音清脆，甚是伶俐标致。又见她站在那里，俏瘦肩膀，腰细水蛇，只是年岁尚小，身量还未长足。
雨村两世为人，都是不爱管闲事的性子。自穿越以来，诸般闲事，但不关己，均不会主动问及。今日之事，若不是有好事的士子唤来询问，雨村自也不加理会。如今不同，这姑娘定是晴雯无疑，雨村说不得也要插手一番。
雨村心下一番思索，只听晴雯清脆声音继续：“……我母女二人一路投奔京中，行至姑苏，不料母亲不耐劳顿，染病在身。不得已，我们只好寄居在这家酒店[1]。没几日，因为母抓药，盘缠用尽。掌柜的便要赶我出门，我自理论，我可以洗衣缝补、绣鸟织花，赚些银钱，补贴日用。只求掌柜的宽限几日，掌柜的只是不肯，遂有争论。”
听晴雯讲完，雨村便向掌柜的问道：“不知这姑娘在酒店欠银几何？我来替她付了吧。”
掌柜的忙道：“多谢贾公子。欠银倒不多。”又对那姑娘道：“姑娘，今日你们行了大运了。你知道这位公子是谁吗？”
众士子早有起哄的，抢道：“这位贾公子，是一位举人老爷，也是我们姑苏地面上第一才子，所创‘瘦金体’书法，银钩铁划，意象非凡，便是知府孙大人都给了‘千古奇字，遗世无双’八字考语，如今我姑苏纸贵，都拜贾公子所赐。”
说着众人大笑起来，雨村笑骂几句，转过头对晴雯道：“你还有何难处，一并说来。”
晴雯听闻掌柜的和一众士子如此推崇贾公子，也见他风流英俊，气质不凡，便上前回道：“公子容禀，我自幼随母亲织绣缝补，算有手艺。如公子不弃，愿在公子身边，为奶奶们做些织补琐事，只求公子能与我母女容身之所，果腹之食，再无所求。”说着跪拜下去。
这时又有公子起哄起来，“贾公子还没成亲呢，哪来的奶奶服侍。”
雨村又与众人笑闹一场，对晴雯道：“我虽未娶亲，但家中仍有缝补之事。如你不嫌弃，便随我去吧。”晴雯拜谢不已。
雨村又唤李响进来，与掌柜算好欠银。再随着晴雯入到客栈，与晴雯母亲说明原由，晴雯母亲自是喜出望外。雨村又命李响备好车马，先将晴雯母女送回院子，暂且安顿，雨村自与众士子继续高饮谈笑。
翌日一早，雨村问明晴雯母女安顿之事，先命李响请了大夫给晴雯母亲诊病。大夫诊后，说道，病人外有劳损，内有急火，内外相交，故有此病。此病可大可小，要看病人体质，暂开一副药，先吃一段再看。
安顿好病人，雨村将家中一众人等唤至厅前，准备厘清各人司职。
雨村当着大家面，先给取了新名字唤作晴雯，再任作贴身婢女，做些备茶弄墨的事。其他人司职大多不变，张德仍总管内外事务；李响作为亲随，兼管对外事务；张育负责车马粗重事；张德家的在厨房里，媳妇干些洒扫事。雨村又为众人升了月例，众人皆喜。
如此过了几日，虽说精心照料，但晴雯母亲经年劳损太过，此次急火一攻，病灶全发起来，几日越见不好了。又请了大夫来，大夫疹看后，轻声说道该备后事了。晴雯大哭不已。
晴雯母亲这几日也知雨村一些情况，知他年轻有为，为人和善，前程远大，想着如果自己去了，把女儿托付给他作个婢女，以后有机会抬成姨娘，生个一儿半女，女儿将来也好有个依靠。
遂在弥留之际，向雨村道：“公子大恩，无以为报。现在我怕是不行了，就让女儿给公子作个贴身丫鬟吧，如果将来她有造化，能抬成个姨娘，如果不成，也承公子安排个好人家，有个依靠，我也能闭上眼了。”说着，眼睛死死盯住雨村，怕他不肯答应。
雨村自然愿意，对晴雯母亲沉声说道：“请婶子放心，姑娘交给我，我会照顾好她。”
晴雯这时早哭成了泪人儿，又听母亲对她讲：“孩子，你打小吃了这么多苦，是娘对不住你。如今娘要去了，你以后跟着贾公子，好好跟前服侍，可要收敛着些脾气，不要……”
一句话未说完，一口气上不来，便去了。
正所谓，
仗义要数贾时飞，最是不忍女儿悲。
病母临终托孤女，雨村重诺美人归。
=====
注：
[1]餐饮食宿一体。
这一日，有相熟的士子邀请雨村赴宴。雨村自带了李响，二人往杏花村来。
一众欢饮不必多表，单说正酒酣高乐时，只听楼下有人吵闹，隐约传来哽咽哭声。
众人嫌恼，有一士子唤来小二，问道：“是何人在此吵闹，坏吾等雅致？”
小二回道：“各位公子，小店岂敢坏公子雅性。是那一对母女，自外地而来，暂居小店。不料前些日子，那母亲病了，耽搁在这里。房费又有不足，小店也不能白养着，掌柜的正往外劝，小姑娘不依，所以才有些吵闹。”
众人听罢，有好事的士子对小二道：“你且叫那小姑娘过来，我们权问上一问。”
小二听说，施礼下楼，不多时，引着掌柜的和那个小姑娘上得楼来，入了雨村一众雅间。
掌柜的上来先作一揖，道：“不想我店琐事扰了诸位公子雅性，小老儿之过，特来赔罪，万请见谅。”
有士子又问小姑娘，那姑娘眼里含着泪，但丝毫不惧一众围问，大声说道：“小女子的父亲早年病殁了，只余母女二人。我母亲本是当地有名的绣娘，我也随着母亲缝补织绣，倒也能勉强度日。不想邻里恶霸，欺我家中无人，欲强纳我为奴作婢，谋我家产。家里实难为继，一日母亲与我说，‘我有一个姑舅表哥在京中荣国公府赖大爷家里当差，如投奔他，也好有靠……”
话未说完，倒引起了雨村注意。雨村问道：“你所投的亲戚，唤作什么名字。”
那小姑娘见有人问话，看了一眼雨村，答道：“我那姑舅表哥唤作吴贵，最受赖大爷看重。”
果然如此。如果荣国公府赖大爷家吴贵是姑舅表哥，那这个姑娘当是红楼书中金陵十二钗又副册之首，大名鼎鼎的俏婢晴雯了。
雨村不由一阵兴奋，穿越过来后，终于见到金钗的面了。
遂细细打量，但见小姑娘大约十一二岁年纪，生得眉清目秀，肤白如脂，谈话之间，红唇翻合，白齿隐现，声音清脆，甚是伶俐标致。又见她站在那里，俏瘦肩膀，腰细水蛇，只是年岁尚小，身量还未长足。
雨村两世为人，都是不爱管闲事的性子。自穿越以来，诸般闲事，但不关己，均不会主动问及。今日之事，若不是有好事的士子唤来询问，雨村自也不加理会。如今不同，这姑娘定是晴雯无疑，雨村说不得也要插手一番。
雨村心下一番思索，只听晴雯清脆声音继续：“……我母女二人一路投奔京中，行至姑苏，不料母亲不耐劳顿，染病在身。不得已，我们只好寄居在这家酒店[1]。没几日，因为母抓药，盘缠用尽。掌柜的便要赶我出门，我自理论，我可以洗衣缝补、绣鸟织花，赚些银钱，补贴日用。只求掌柜的宽限几日，掌柜的只是不肯，遂有争论。”
听晴雯讲完，雨村便向掌柜的问道：“不知这姑娘在酒店欠银几何？我来替她付了吧。”
掌柜的忙道：“多谢贾公子。欠银倒不多。”又对那姑娘道：“姑娘，今日你们行了大运了。你知道这位公子是谁吗？”
众士子早有起哄的，抢道：“这位贾公子，是一位举人老爷，也是我们姑苏地面上第一才子，所创‘瘦金体’书法，银钩铁划，意象非凡，便是知府孙大人都给了‘千古奇字，遗世无双’八字考语，如今我姑苏纸贵，都拜贾公子所赐。”
说着众人大笑起来，雨村笑骂几句，转过头对晴雯道：“你还有何难处，一并说来。”
晴雯听闻掌柜的和一众士子如此推崇贾公子，也见他风流英俊，气质不凡，便上前回道：“公子容禀，我自幼随母亲织绣缝补，算有手艺。如公子不弃，愿在公子身边，为奶奶们做些织补琐事，只求公子能与我母女容身之所，果腹之食，再无所求。”说着跪拜下去。
这时又有公子起哄起来，“贾公子还没成亲呢，哪来的奶奶服侍。”
雨村又与众人笑闹一场，对晴雯道：“我虽未娶亲，但家中仍有缝补之事。如你不嫌弃，便随我去吧。”晴雯拜谢不已。
雨村又唤李响进来，与掌柜算好欠银。再随着晴雯入到客栈，与晴雯母亲说明原由，晴雯母亲自是喜出望外。雨村又命李响备好车马，先将晴雯母女送回院子，暂且安顿，雨村自与众士子继续高饮谈笑。
翌日一早，雨村问明晴雯母女安顿之事，先命李响请了大夫给晴雯母亲诊病。大夫诊后，说道，病人外有劳损，内有急火，内外相交，故有此病。此病可大可小，要看病人体质，暂开一副药，先吃一段再看。
安顿好病人，雨村将家中一众人等唤至厅前，准备厘清各人司职。
雨村当着大家面，先给取了新名字唤作晴雯，再任作贴身婢女，做些备茶弄墨的事。其他人司职大多不变，张德仍总管内外事务；李响作为亲随，兼管对外事务；张育负责车马粗重事；张德家的在厨房里，媳妇干些洒扫事。雨村又为众人升了月例，众人皆喜。
如此过了几日，虽说精心照料，但晴雯母亲经年劳损太过，此次急火一攻，病灶全发起来，几日越见不好了。又请了大夫来，大夫疹看后，轻声说道该备后事了。晴雯大哭不已。
晴雯母亲这几日也知雨村一些情况，知他年轻有为，为人和善，前程远大，想着如果自己去了，把女儿托付给他作个婢女，以后有机会抬成姨娘，生个一儿半女，女儿将来也好有个依靠。
遂在弥留之际，向雨村道：“公子大恩，无以为报。现在我怕是不行了，就让女儿给公子作个贴身丫鬟吧，如果将来她有造化，能抬成个姨娘，如果不成，也承公子安排个好人家，有个依靠，我也能闭上眼了。”说着，眼睛死死盯住雨村，怕他不肯答应。
雨村自然愿意，对晴雯母亲沉声说道：“请婶子放心，姑娘交给我，我会照顾好她。”
晴雯这时早哭成了泪人儿，又听母亲对她讲：“孩子，你打小吃了这么多苦，是娘对不住你。如今娘要去了，你以后跟着贾公子，好好跟前服侍，可要收敛着些脾气，不要……”
一句话未说完，一口气上不来，便去了。
正所谓，
仗义要数贾时飞，最是不忍女儿悲。
病母临终托孤女，雨村重诺美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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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餐饮食宿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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