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风云乍起暖还寒（之四）
城东一座豪宅幅面宽阔，几进大院金碧辉煌，时值新年，不时有管弦丝竹、高吟低唱之声传出，想是这宅主人正自高乐，欢度新春。
宅中一间内书房，奢华豪气，书房正门驳杂黄金、红绿宝石，镶嵌而成。入内迎面一道墙，挂满了名人字画，王羲之的“兰亭集序”草书、刘褒的《北风图》等等，不一而足。桌面摆件，俱皆古董，名贵不凡。便是桌椅案台，俱金包边，金质烛台，银质香炉，象牙杯碗，无所不精。
此时宅主人正坐在桌案前，不是别人，正是裕佑帝亲密大伴，人称内相的大太监戴权。旁立一人，满脸谄媚，半躬着腰，正向主人低声述说。
如果雨村在此，必认得这人，墨香阁东家周老爷是也。只此时，那胸前一缕长须，不知哪里去了。
只见戴权半闭着眼睛，轻声问道：“小周子，你可看得准了，那贾雨村果真不错？”
小周子谦恭回道：“干爹，您还信不过儿子眼睛不是。我隐藏身份，以商贾示人，那贾雨村无丝毫轻视，折节下交，与我兄弟相称，人很厚道啊。”
小周子是戴权早年认的干儿子，为人聪明机灵，经过几件事，看出能力突出，精明强干，便重用。平时主要为戴权处理一些经济庶务，主管各处产业。几年来，小周子将戴权的一众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便是那墨香阁，亦是戴权众多产业中的一份。因戴权附庸风雅，多找机会往文人士子圈子靠近，故墨香阁很得戴权看重，而小周子全国多设分号，墨香阁得到快速发展，戴权很是满意，对小周子亦很信任。
前几日戴权惜雨村词书双绝之才，向裕佑帝举荐，却也担了一些风险。后续是继续力荐，或是淡化处理，需要进一步了解雨村，方可做出决策。
戴权使人略查，未想到这贾雨村正是自己名下产业——墨香阁的熟人，便招了姑苏彭掌柜进京，又唤来小周子，耳提面命嘱咐一番，令他自去接触贾雨村，以了解其人品性格之优劣。
如今调查归来，戴权闻听雨村又有才华，人又厚道，非常满意。便点头认可。
小周子见戴权轻点头，又接道：“贾雨村词书自不用说，人也机灵，我略一提示，便与我书了一幅，干爹请看。”便送出雨村所书字帖。
戴权闻听睁开眼睛，忙取过来，正是《水调歌头咏月》瘦金帖。
戴权上次索取的雨村真迹，已献宝裕佑帝。自己一时手中无帖，甚感遗憾。如今又见真迹，见猎心喜，满脸微笑，感觉雨村之字，尤胜往昔。便一面赏鉴，一面轻道：“这贾雨村的字，更有进益了。”
小周子满脸堆笑，随声附和：“干爹眼力真准！”
又拿出雨村《三国演义》前十回书稿，笑道：“干爹请看，雨村新作《三国演义》书稿在此，儿子感到不错，便请干爹品评。”
戴权接过，初一看便被“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句惊住。愣了半晌儿，向小周子道：“这贾雨村果真是大才。”又向下看，不刻看毕。
小周子不待垂问，便轻声道：“干爹，此为全书前十回也，贾雨村每月提交十回，全书计百二十回也。”
戴权闻听，眼睛一转，瞬间产生一个想法[1]。便把书稿仔细收妥，又叮嘱小周子，此书稿先不刊印，待日后再议。
两人闲说，又取字帖过来，戴权再赏玩一会儿，收住笑容，自道：“贾雨村才学出众，人品尚佳，只看他十五诗会，有何精彩了。”
显然，十五诗会是考验雨村的另一关卡。
小周子垂立一旁，沉默不语。
#####
新春第一场雪悄然而至，冷风夹杂雪花飘舞，将皇城内外装扮一片雪白。
大明宫御书房内温暖如春，裕佑帝刚批复一些奏折，正饮茶歇息。戴权半躬着腰，一旁伺候。如小周子见这一幕，定当心中感叹，儿子随爹，诚不我欺。
裕佑帝饮了一会子茶，问道：“水溶那里准备怎样了？”
戴权回道：“回万岁爷，北静王爷素喜此道，听说年前就忙活开了，现今已备得差不多了。”
裕佑帝又问：“今年诗会，你还去否？”
戴权听问，知裕佑帝想要他去，便回道：“回万岁爷，老奴想着为万岁寻访几个得用的年轻士子。便若有事，老奴自陪着万岁。”
裕佑帝笑道：“无须陪朕，你自去。”停了一下，又道：“年轻士子？周尚儒家的公子不都说是青年才俊吗？”
戴权知周康事关太上景隆帝、今上裕佑帝父子之间政治斗争，哪敢答话，忙跪倒在地，只回道：“万岁爷恕罪，老奴不知。”
裕佑帝笑道：”大伴平身。哪里吓成这般样子。“又自轻声道：”还有一个青年才子呢……“
#####
水溶带领长随一众人等，来到王府花园，查看花灯摆置进度。一众工匠见了，忙磕头问安。
水溶抬手虚扶，唤大家起身。此时早有各处工头，围上前来，待王爷发问。
水溶一路走，一路看，一路问，感到甚为满意。
依水溶看，当前之工程完成已超九成，便问剩余部分何时完工。各工头纷回，三日之内可成。
水溶心道：“三日后便是初八，提前七日完成场地铺设。便很好。再有那七日里，可以好生训练众仆佣小厮熟悉场地、流程，做到万无一失。”
想到这里，水溶不免有些心烦。此烦非摆设场地、训练人员之工程繁复至烦，而是另有它意。
想水溶生性风流潇洒，每不以官俗国体所缚，只愿做一个富贵闲人。几年前，水溶为广交海内名士，识得青年才俊，便借着上元佳节，办了一场京中诗会，引得一众好评。未成想，诗会被太上、今上二位万岁盯上，只把这交朋识友的文化盛会，变成那天悬二日争辉斗彩之阵地。故水溶心中生烦，却不得不做。只盼诗会出现才高士子，传世诗篇，尚能弥补心中所恶。
水溶叹道：“上元之诗会，可有佳才现世否？”
正所谓，
正月十五闹花灯，北静王府诗气升。
多少才俊齐相聚，龙门一跃谋鹏程。
=====
注：
[1]戴权欲用《三国演义》书稿作文章了。
宅中一间内书房，奢华豪气，书房正门驳杂黄金、红绿宝石，镶嵌而成。入内迎面一道墙，挂满了名人字画，王羲之的“兰亭集序”草书、刘褒的《北风图》等等，不一而足。桌面摆件，俱皆古董，名贵不凡。便是桌椅案台，俱金包边，金质烛台，银质香炉，象牙杯碗，无所不精。
此时宅主人正坐在桌案前，不是别人，正是裕佑帝亲密大伴，人称内相的大太监戴权。旁立一人，满脸谄媚，半躬着腰，正向主人低声述说。
如果雨村在此，必认得这人，墨香阁东家周老爷是也。只此时，那胸前一缕长须，不知哪里去了。
只见戴权半闭着眼睛，轻声问道：“小周子，你可看得准了，那贾雨村果真不错？”
小周子谦恭回道：“干爹，您还信不过儿子眼睛不是。我隐藏身份，以商贾示人，那贾雨村无丝毫轻视，折节下交，与我兄弟相称，人很厚道啊。”
小周子是戴权早年认的干儿子，为人聪明机灵，经过几件事，看出能力突出，精明强干，便重用。平时主要为戴权处理一些经济庶务，主管各处产业。几年来，小周子将戴权的一众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便是那墨香阁，亦是戴权众多产业中的一份。因戴权附庸风雅，多找机会往文人士子圈子靠近，故墨香阁很得戴权看重，而小周子全国多设分号，墨香阁得到快速发展，戴权很是满意，对小周子亦很信任。
前几日戴权惜雨村词书双绝之才，向裕佑帝举荐，却也担了一些风险。后续是继续力荐，或是淡化处理，需要进一步了解雨村，方可做出决策。
戴权使人略查，未想到这贾雨村正是自己名下产业——墨香阁的熟人，便招了姑苏彭掌柜进京，又唤来小周子，耳提面命嘱咐一番，令他自去接触贾雨村，以了解其人品性格之优劣。
如今调查归来，戴权闻听雨村又有才华，人又厚道，非常满意。便点头认可。
小周子见戴权轻点头，又接道：“贾雨村词书自不用说，人也机灵，我略一提示，便与我书了一幅，干爹请看。”便送出雨村所书字帖。
戴权闻听睁开眼睛，忙取过来，正是《水调歌头咏月》瘦金帖。
戴权上次索取的雨村真迹，已献宝裕佑帝。自己一时手中无帖，甚感遗憾。如今又见真迹，见猎心喜，满脸微笑，感觉雨村之字，尤胜往昔。便一面赏鉴，一面轻道：“这贾雨村的字，更有进益了。”
小周子满脸堆笑，随声附和：“干爹眼力真准！”
又拿出雨村《三国演义》前十回书稿，笑道：“干爹请看，雨村新作《三国演义》书稿在此，儿子感到不错，便请干爹品评。”
戴权接过，初一看便被“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句惊住。愣了半晌儿，向小周子道：“这贾雨村果真是大才。”又向下看，不刻看毕。
小周子不待垂问，便轻声道：“干爹，此为全书前十回也，贾雨村每月提交十回，全书计百二十回也。”
戴权闻听，眼睛一转，瞬间产生一个想法[1]。便把书稿仔细收妥，又叮嘱小周子，此书稿先不刊印，待日后再议。
两人闲说，又取字帖过来，戴权再赏玩一会儿，收住笑容，自道：“贾雨村才学出众，人品尚佳，只看他十五诗会，有何精彩了。”
显然，十五诗会是考验雨村的另一关卡。
小周子垂立一旁，沉默不语。
#####
新春第一场雪悄然而至，冷风夹杂雪花飘舞，将皇城内外装扮一片雪白。
大明宫御书房内温暖如春，裕佑帝刚批复一些奏折，正饮茶歇息。戴权半躬着腰，一旁伺候。如小周子见这一幕，定当心中感叹，儿子随爹，诚不我欺。
裕佑帝饮了一会子茶，问道：“水溶那里准备怎样了？”
戴权回道：“回万岁爷，北静王爷素喜此道，听说年前就忙活开了，现今已备得差不多了。”
裕佑帝又问：“今年诗会，你还去否？”
戴权听问，知裕佑帝想要他去，便回道：“回万岁爷，老奴想着为万岁寻访几个得用的年轻士子。便若有事，老奴自陪着万岁。”
裕佑帝笑道：“无须陪朕，你自去。”停了一下，又道：“年轻士子？周尚儒家的公子不都说是青年才俊吗？”
戴权知周康事关太上景隆帝、今上裕佑帝父子之间政治斗争，哪敢答话，忙跪倒在地，只回道：“万岁爷恕罪，老奴不知。”
裕佑帝笑道：”大伴平身。哪里吓成这般样子。“又自轻声道：”还有一个青年才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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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溶带领长随一众人等，来到王府花园，查看花灯摆置进度。一众工匠见了，忙磕头问安。
水溶抬手虚扶，唤大家起身。此时早有各处工头，围上前来，待王爷发问。
水溶一路走，一路看，一路问，感到甚为满意。
依水溶看，当前之工程完成已超九成，便问剩余部分何时完工。各工头纷回，三日之内可成。
水溶心道：“三日后便是初八，提前七日完成场地铺设。便很好。再有那七日里，可以好生训练众仆佣小厮熟悉场地、流程，做到万无一失。”
想到这里，水溶不免有些心烦。此烦非摆设场地、训练人员之工程繁复至烦，而是另有它意。
想水溶生性风流潇洒，每不以官俗国体所缚，只愿做一个富贵闲人。几年前，水溶为广交海内名士，识得青年才俊，便借着上元佳节，办了一场京中诗会，引得一众好评。未成想，诗会被太上、今上二位万岁盯上，只把这交朋识友的文化盛会，变成那天悬二日争辉斗彩之阵地。故水溶心中生烦，却不得不做。只盼诗会出现才高士子，传世诗篇，尚能弥补心中所恶。
水溶叹道：“上元之诗会，可有佳才现世否？”
正所谓，
正月十五闹花灯，北静王府诗气升。
多少才俊齐相聚，龙门一跃谋鹏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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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戴权欲用《三国演义》书稿作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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