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宁荣二府初探看（之一）
且说雨村捡个大漏，冷子兴全然不知，只觉占个大便宜，杀得一只好羊牯。子兴见店中无事，径直往贾府去了。
从小边门入了荣国府，左转右绕，到了岳母——周瑞家的那处。见里边人忙，便在侧厅稍待。片刻，周瑞家的唤入，冷子兴忙进来，悄声把卖了古琴事情说了。
原来，冷子兴这店里古董，除了收货卖货渠道之外，贾府一些老物件，托给店里寄卖，也是主要来源。这焦尾琴亦是贾府委托冷子兴售卖。若说这琴来历，也颇为复杂，说来话长。
也不知哪几十年前的事，也不知那时荣国府哪个纨绔，听闻说有一家人，家里有上古名琴传家，便自索取。那家人自不干，又惹不起国公府上，便不知打哪寻个妙法，在焦尾琴外层，使胶和木碎厚厚粘上一层，再使漆涂了，砂纸打磨作旧。外面再看时，只一个普通样式，哪有焦尾琴样。那贾家纨绔索购不到，找个缘由把那家人拘入大牢，再把那家抄了，却只得三五方古琴，以及一方半新半旧长琴。那家人口严，到死也没吐出半个字。只这几把琴，则入了贾府的库房，因无人认得，一放便是几十年。
那王夫人现正当家，这几年手头缺银时，便不时把库房里不惹人眼儿的古董拿出去贩卖。这几方古琴，本预计不值当什么银子，没想到冷子兴倒卖个好价。周瑞家的便不住点头，赞了冷子兴几句。冷子兴眼中得色显现，自去不提。
却说周瑞家的待冷子兴走后，忙到王夫人处，咬着耳朵把事情叙说一遍，王夫人自是满意。正聊时，听外面呼拉拉声响，有小丫头脆声喊道，贾珠、宝玉向太太请安。周瑞家的忙告退。
还未及出门，见门帘掀处，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青年，大约二十岁左右年纪，面目英俊，气质不俗，只面色有些苍白，正是贾府二老爷贾政与王夫人嫡长子，贾珠是也。
身后跟一个八九岁男孩，长得粉雕玉琢，机灵可爱。一进门就嚷起来，道：“宝玉给太太请安。”随便作了个揖，只跳着上前，围在王夫人身边。这男孩正是贾宝玉。
贾珠则稳重许多，整冠理服，作揖道：“珠儿给母亲请安。”
王夫人看到自己两个宝贝儿子，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忙抱住宝玉，又令扶起贾珠，因问道：“珠儿，几次说不用常来我处请安。你那媳妇有孕在身，只顾得她便好。”
贾珠回道：“母亲放心，自不会耽误照顾纨儿。”
王夫人又问：“你课业进度如何，昨儿你父亲还问呢。”
贾珠脸色一白，迟疑一下，道：“都还好。昨儿正看尚书呢......”
话未说完，外面有丫鬟传话，说老爷在书房，请贾珠、贾宝玉二位公子前往。
此话说完，贾珠脸色更白一分，连贾宝玉亦不敢乱闹。王夫人见道：“不怕，想必只是课业事，你们父亲略问一问罢了，快去吧。去得晚了又挨骂。”
兄弟二人低了个头，打蔫儿鸡似地，蹭蹭挨挨地往外走。
却说贾政正与一众清客谈笑，见二人进来，脸色顿放下来，冷声道：“好个孽障，不读功课，昨儿跑哪去耍，怎不见你人？秀才倒是中得了，可乡试几次不过，我若是你，便是羞也羞死了。”
贾珠闻听，吓得浑向发抖，扑一下跪倒，只说不出话来。连带宝玉也吓得小脸煞白，跪倒在地。
一众清客忙上来劝，均道：“珠儿尚年轻，来日方长。”
贾政不听劝，怒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这个孽障每日里脂粉堆里打转，可用心读过一个书来？别拦着我，我今天就把这孽障打死了账。”说着就要动手。
清客们哪里肯依，一众围上，紧拦着不使打。宝玉也站起来，护着哥哥。
贾政见宝玉站起来，好似才发现这个二儿子，又向宝玉怒道：“你也不是个好的。如今已快十岁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在内宅厮混。只跟得姐姐学了几个字，便问你可作得文否？作不出，一发打死。”
宝玉已吓得眼泪四流，只不敢哭出声，呜呜咽咽地倒气。
正这时，门帘掀开，进来一个玉面少年，大约十六七岁年纪，见眼前情形，吓了一跳。犹豫一下，上前作揖道：“莲儿给叔父请安。”来人正是贾莲。
贾政见贾莲进来，稍收了气，点点头，示意贾莲起身。又回到桌案边坐下，早有清客递上茶来。贾政略饮一口，向他们道：“今日唤你们过来，便有一事。正月十五，北静王府赏灯诗会，你们与我一并同往。只一样，每人须作出一篇好诗好文来。”
贾珠、宝玉闻听，心下一松，原来是这事。贾莲听了，脸上苦出一朵菊花。三人对视一眼，齐声道：“是。”
贾政向贾莲道：“莲儿，这几年你的学业进度缓慢，便如此，没几年就荒废了。你父亲那里......唉，我亦不好多管，只如今你已定亲，转了年便要成亲，成亲了便是成人。学业之事，当心中有数，不可马虎。”
又向贾珠、宝玉怒道：“此间无事了，你们不快回去，还在这里挺尸不成？”
吓得三人慌忙退出。
出了贾政书房，贾珠、贾莲神色稍缓，宝玉则彻底重活过来，嬉笑问道：“莲二哥，只不知莲二嫂子是何模样，几时过门？”
贾莲苦笑道：“便是金陵王家嫡女，你小时候只是见过的。”又向贾珠道：“先不说这事，只十五诗会，我怎会作诗，珠大哥可帮小弟一帮。”说着作下揖来。
未待贾珠回话，宝玉抢道：“便有什么，只我替你作得。若我亦作不出，我自去寻大姐姐，她定作得出。”
贾珠亦道：“莲弟宽心，只作诗一事，无需过虑。”
贾莲见贾珠兄弟二人信心满满，喜道：“如此，莲儿有劳二位贤兄弟矣。”
三人对视，哈哈大笑。
只这时候，见一个小丫头过来传话，老太太请宝玉荣庆堂一聚。
正所谓，
荣府喧嚣富贵外，公子衔玉历劫来。
古来抱孙不抱子，只缘父望子成才。
从小边门入了荣国府，左转右绕，到了岳母——周瑞家的那处。见里边人忙，便在侧厅稍待。片刻，周瑞家的唤入，冷子兴忙进来，悄声把卖了古琴事情说了。
原来，冷子兴这店里古董，除了收货卖货渠道之外，贾府一些老物件，托给店里寄卖，也是主要来源。这焦尾琴亦是贾府委托冷子兴售卖。若说这琴来历，也颇为复杂，说来话长。
也不知哪几十年前的事，也不知那时荣国府哪个纨绔，听闻说有一家人，家里有上古名琴传家，便自索取。那家人自不干，又惹不起国公府上，便不知打哪寻个妙法，在焦尾琴外层，使胶和木碎厚厚粘上一层，再使漆涂了，砂纸打磨作旧。外面再看时，只一个普通样式，哪有焦尾琴样。那贾家纨绔索购不到，找个缘由把那家人拘入大牢，再把那家抄了，却只得三五方古琴，以及一方半新半旧长琴。那家人口严，到死也没吐出半个字。只这几把琴，则入了贾府的库房，因无人认得，一放便是几十年。
那王夫人现正当家，这几年手头缺银时，便不时把库房里不惹人眼儿的古董拿出去贩卖。这几方古琴，本预计不值当什么银子，没想到冷子兴倒卖个好价。周瑞家的便不住点头，赞了冷子兴几句。冷子兴眼中得色显现，自去不提。
却说周瑞家的待冷子兴走后，忙到王夫人处，咬着耳朵把事情叙说一遍，王夫人自是满意。正聊时，听外面呼拉拉声响，有小丫头脆声喊道，贾珠、宝玉向太太请安。周瑞家的忙告退。
还未及出门，见门帘掀处，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青年，大约二十岁左右年纪，面目英俊，气质不俗，只面色有些苍白，正是贾府二老爷贾政与王夫人嫡长子，贾珠是也。
身后跟一个八九岁男孩，长得粉雕玉琢，机灵可爱。一进门就嚷起来，道：“宝玉给太太请安。”随便作了个揖，只跳着上前，围在王夫人身边。这男孩正是贾宝玉。
贾珠则稳重许多，整冠理服，作揖道：“珠儿给母亲请安。”
王夫人看到自己两个宝贝儿子，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忙抱住宝玉，又令扶起贾珠，因问道：“珠儿，几次说不用常来我处请安。你那媳妇有孕在身，只顾得她便好。”
贾珠回道：“母亲放心，自不会耽误照顾纨儿。”
王夫人又问：“你课业进度如何，昨儿你父亲还问呢。”
贾珠脸色一白，迟疑一下，道：“都还好。昨儿正看尚书呢......”
话未说完，外面有丫鬟传话，说老爷在书房，请贾珠、贾宝玉二位公子前往。
此话说完，贾珠脸色更白一分，连贾宝玉亦不敢乱闹。王夫人见道：“不怕，想必只是课业事，你们父亲略问一问罢了，快去吧。去得晚了又挨骂。”
兄弟二人低了个头，打蔫儿鸡似地，蹭蹭挨挨地往外走。
却说贾政正与一众清客谈笑，见二人进来，脸色顿放下来，冷声道：“好个孽障，不读功课，昨儿跑哪去耍，怎不见你人？秀才倒是中得了，可乡试几次不过，我若是你，便是羞也羞死了。”
贾珠闻听，吓得浑向发抖，扑一下跪倒，只说不出话来。连带宝玉也吓得小脸煞白，跪倒在地。
一众清客忙上来劝，均道：“珠儿尚年轻，来日方长。”
贾政不听劝，怒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这个孽障每日里脂粉堆里打转，可用心读过一个书来？别拦着我，我今天就把这孽障打死了账。”说着就要动手。
清客们哪里肯依，一众围上，紧拦着不使打。宝玉也站起来，护着哥哥。
贾政见宝玉站起来，好似才发现这个二儿子，又向宝玉怒道：“你也不是个好的。如今已快十岁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在内宅厮混。只跟得姐姐学了几个字，便问你可作得文否？作不出，一发打死。”
宝玉已吓得眼泪四流，只不敢哭出声，呜呜咽咽地倒气。
正这时，门帘掀开，进来一个玉面少年，大约十六七岁年纪，见眼前情形，吓了一跳。犹豫一下，上前作揖道：“莲儿给叔父请安。”来人正是贾莲。
贾政见贾莲进来，稍收了气，点点头，示意贾莲起身。又回到桌案边坐下，早有清客递上茶来。贾政略饮一口，向他们道：“今日唤你们过来，便有一事。正月十五，北静王府赏灯诗会，你们与我一并同往。只一样，每人须作出一篇好诗好文来。”
贾珠、宝玉闻听，心下一松，原来是这事。贾莲听了，脸上苦出一朵菊花。三人对视一眼，齐声道：“是。”
贾政向贾莲道：“莲儿，这几年你的学业进度缓慢，便如此，没几年就荒废了。你父亲那里......唉，我亦不好多管，只如今你已定亲，转了年便要成亲，成亲了便是成人。学业之事，当心中有数，不可马虎。”
又向贾珠、宝玉怒道：“此间无事了，你们不快回去，还在这里挺尸不成？”
吓得三人慌忙退出。
出了贾政书房，贾珠、贾莲神色稍缓，宝玉则彻底重活过来，嬉笑问道：“莲二哥，只不知莲二嫂子是何模样，几时过门？”
贾莲苦笑道：“便是金陵王家嫡女，你小时候只是见过的。”又向贾珠道：“先不说这事，只十五诗会，我怎会作诗，珠大哥可帮小弟一帮。”说着作下揖来。
未待贾珠回话，宝玉抢道：“便有什么，只我替你作得。若我亦作不出，我自去寻大姐姐，她定作得出。”
贾珠亦道：“莲弟宽心，只作诗一事，无需过虑。”
贾莲见贾珠兄弟二人信心满满，喜道：“如此，莲儿有劳二位贤兄弟矣。”
三人对视，哈哈大笑。
只这时候，见一个小丫头过来传话，老太太请宝玉荣庆堂一聚。
正所谓，
荣府喧嚣富贵外，公子衔玉历劫来。
古来抱孙不抱子，只缘父望子成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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