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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之二

    他行走在路上。但路已不能算是路。

    路基早就已经被破坏得不成形了,灰红和焦黑的颜色顺着大张的裂缝往地深处渗透。

    周遭是其他行路人不绝于耳的哀声,他们的衣行举止已全然看不出半分来自那黄金时代的影子。

    余光似乎瞥见猩色一闪而过,恶臭的热浪迎面招摇,不知名的女人毫无预兆的抓住他的裤脚:“求求……带我们去北部……”

    短暂的惊愕过后,他注意到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神情呆滞的婴孩。

    因为几天没有说过话,他的声音很干涩:“……感染了么?”

    “没有、没有感染……”

    他拨开女人暴满青筋的枯手,隔着手套扯下婴孩的右肩,本该光洁白嫩的新生肌肤上,伤口裂变,正向外诡异的冒着黑色的血。

    他连忙收回手:“感染者不能进北部,你不知道吗?”

    女人抬起头来,五官看不太清楚,却不影响其狰狞的恐惧感:“求求你……救我……”

    他看着女人,极力想使自己的内心毫无怜悯,就像他所熟悉的那些面目全非的朋友们一样,却失败了,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沉默积攒到某个阈值,女人突然使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扑到路边。婴孩迟钝的哭声刮在耳膜上,他本能的拉下头上的防护盔,因为没有支撑点,只能重重地倒在地上。

    防护盔陈旧却还算干净的面罩让周围麻木前行的人都如梦初醒,因贪婪与厌憎而涨落的愤怒,生命的暴乱到这时候只需要一丁点烟尘就可以引动。

    暴乱,又是暴乱。一路的迁徙和见闻,从目不忍视到波澜不惊,他暗暗悔恨自己的鲁莽,忍着跌撞的疼痛尽力往路侧挪移,以免卷进人与人之间的撕扯。

    事不遂人愿,始作俑者仍在奋力抓着他,举动已经由求救变成了抢夺,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咒骂。

    眼看她恶鬼一般的手就将触碰到他的脖颈时,空气中炸开枪响。女人的头被一弹击穿,面部凝固成死不瞑目的呆愣,生前永不放手的婴孩也顺着脱力的手臂滑到地上,被另一声枪响断送。

    血花飞溅的视角里,他看见了巡逻舰上持枪戴甲的军人。

    这是北部的三级巡逻舰,每天两次往返在公民大迁徙的途线上,不计任何后果清除被感染和疑似感染的人,拒不承担包括但不限于帮助公民、疏导暴乱在内的一切治安义务。

    这道粗暴而逻辑简陋的肃清政策,保障了北部军区作为最安全也最核心基地的第一原则:无感染者。

    (但有传言说北部能够偏安一隅是因为GBRB的有意宽延。)

    而三级巡逻舰是北部最低效率和最无选择性杀伤的作战运输工具。这一点从侧面昭示了一个北部可笑(但不影响其伟大)的事实,即坚不可摧往往只需要原始的保障。

    某种程度上,北部军区的人道主义确实稀薄得虚伪,但多数理智的公民都会选择这条迁移路线。无感染是比共生死更有力的保障。

    这种时候不需要民心。北部的建立人曾在安东尼亚全纪播报上这样对公众说。后来这句话以名言的形式载入历史传记,像世界上所有发生并被记录的过往一样誉谤两掺。并且人们也发现,他是对的。

    红色瞄准点在他身上徘徊了几圈,确认防护盔性能正常后移向别处。人群从震惊恢复到最初的冷漠,走回自己的路,也有不少人自发向巡逻舰聚集,似乎这样就可以乞得一点慰藉。

    他咬咬牙,以最快速度在不直接触碰衣物的前提下清理掉刚才被女人污染过的痕迹。然后他站起来,心里暗暗祈祷浮空触摸屏在这里能正常使用。

    屏幕闪了闪,画质不是很清晰,里面的人声也忽高忽低,难以辨听。但这已经足够了。

    他激活全功率传声系统,拼命向巡逻舰摇动手臂:“江淼!江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