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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不期而遇

    翌日,数日未上朝的德顺帝终于出现在龙椅上。

    百官朝拜后,司仪公公对百官高呼“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户部卫尚书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对德顺帝恭敬地回道:“回陛下,臣有本启奏!”

    德顺帝答道:“准奏!”

    卫尚书启奏道:“北境的长北县现遭大灾,需尽快派人前去赈灾,臣于数日前已将奏本呈交高大人,还请陛下准奏!”

    德顺帝听罢,阴沉着脸,冷然道:“此县不是已灭亡了吗?何必还要赈灾?”

    百官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陛下是从何处听来的此话。卫尚书虽感惊诧,仍继续回道:“回陛下,长北县并未亡县,不过那里伤亡的百姓确实颇多。”

    德顺帝不耐烦地答道:“最近国内受灾之处不只此地,朕会让内阁清点盘算,按轻重缓急处理。你且静候便是。”

    卫尚书看了首辅高怀仁一眼,只得俯首回道:“是,谢陛下,臣遵旨!”

    德顺帝看了一眼首辅高怀仁,对他缓缓道:“高大人,朕命你详查皇室宗亲,凡谪出年满15岁以上者,内阁严格按其学识品行进行考核。你且拟五人名单给朕。被选之人,皆召入长安,入明博书院就读,以便朕就近考察,以兴举国好学之风。此事内阁需在一月内办妥!”

    此言一出,满朝百官都面露惊诧之色,陛下此诣虽来得突然,但聪慧的大臣们在心中稍一回转,便明白了几分。

    高怀仁马上恭敬地回道:“是,陛下,臣遵旨!”

    散朝后,百官们三三两两走在路上,相交颇深的官员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窃窃之声不断。但众人心中皆有顾忌,无人敢带头说出已揣忖出来的深意,但百官们从彼此神领的表情上,都已心中了然。

    高怀仁的亲信们,也不敢尚在皇宫之中就对高怀仁有所建议,于是相约一起到高府相议,但高怀仁这几天感染了风寒,便匆匆谢绝了众人之请。

    回府之后,他听到后院传来阵阵靡靡之音,他对管家问道:“少爷今儿在府?”

    管家忙回道:“是的,大人。”

    今儿高大人的独子高斐居然没有外出,这倒让高怀仁觉得有点稀奇。

    高怀仁对管家吩咐道:“你速叫少爷来书房见我!”

    过了许久,仍未见高斐前来,高怀仁等不及了,催促管家道:“少爷呢?”

    管家无奈地回道:“老奴已告之少爷了。”

    高怀仁深知自己儿子的秉性,只得轻叹一声,无奈地又吩咐道:“你再去催,就说是重大急事。”管家忙转身去了。

    又等了一柱香的功夫,才看到高斐往书房懒洋洋地走过来。

    高斐其实长得并不潦草,五官也很是端正,只是他那双眼睛从来没有老实停下来的时候。平日里,他只要对漂亮姑娘笑起来,双眼就会闪动迷离之光,似要将漂亮姑娘整个人都吸入眼中,才能令他满意。这种炙热的贪慕之相一露出来,像热浪里才捞出来的渔网一样,罩在姑娘身上,让良家女子都避之不及。

    此刻,他将外衣随意地套在身上,半边衣服都快要拂地了,随身丫头不停地帮他将衣服往上披好。

    他对丫头笑嘻嘻地道:“还是春玉贴心啊,今晚到我房中侍伺啊!”春玉含羞带笑地低应了一声。高斐不知又对春玉贴耳说了什么,两人嬉笑不止,高怀仁在窗边看得直皱眉。

    待入书房前,高斐先是懒洋洋地往门上一靠,伸个了大大的懒腰,才缓缓走进了书房,随意地瘫坐在椅子上,满不在乎地问道:“父亲,您急唤孩儿何事?”

    高怀仁见状,虽有些气闷,但这聪明过人的儿子一向是自己得力军师,只得忍下气来,将朝堂之上的圣旨告之了他。

    高斐奇怪地看了看父亲,反问道:“父亲,陛下的意思已经这么明显,您难道还没看出来吗?”

    高怀仁微觉不满地答道:“我非看不透,只是与你商议一下,心里自然更觉妥当。”

    高斐心中一嘲,心忖道:幸有贵妃娘娘深得皇上圣宠,也幸有我在幕后筹谋,否则以父亲的才智,莫说内阁首辅了,光是当初他自己挣得的那点小官职,恐也难保。

    他虽稍有不屑,但也担心父亲乱作思量,影响自家前程,只能正色道:“此乃关乎国本是也!”

    高怀仁听罢,虽心中早有猜忖,但一经高斐证实,仍觉有一丝心惊。多年来,高大人已习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德顺帝多年来无一子嗣,其实自己一直有隐隐之喜,国本一日不立,局朝就一日不会变。

    高斐问道:“贵妃娘娘有无音讯传来?”

    高怀仁回道:“尚未。”

    高斐敲了敲椅子,思量道:“陛下突作此举,应事出有因,您要向娘娘打探清楚。国本一日不立,对我们高府自有一日益处。陛下现让您速办此事,您想好了要如何应对吗?”

    高怀仁一时有点摸不着头绪,只得问道:“难道要一直拖延吗?”

    高斐突然站起来,走了几步,才回道:“非也!您若无故拖延只会让陛下反感。所以我们要先向娘娘打探清楚,陛下此举乃一时之兴,还是因何而起?如若是陛下坚定之意,您得速办才是上策。这五人名单需经您手,储君之位几乎由您而定。现下只要思虑何人更适合进京而已。”

    高怀仁将各藩王一一回想起,才回道:“当然需选愿为我所用者才行。不过,这些皇族宗室一直远离长安,我与他们都相交甚少,故不敢贸然决断哪五人可用。但我在前几年,曾见过淮王府的两位公子进宫请安。那个大公子林复看似深沉难测,小公子林谨虽明朗,但也是聪慧之人,林复又是皇后亲系,此二人一定不能入选,否则将必成大患。”

    高斐点点头,赞同地答道:“此二人虽必不能选,但五人中也不能全选愚笨之人,凡事太过则反。您可以如此安排,凡选资质普通者,就回禀陛下其德行上佳。凡选资质聪慧者,就选相貌不佳且音律不通者,陛下爱美且爱乐,如此人选,估计陛下选其登大位的机会都不多。到时他们心中慌乱,自然都得主动来倚重您。”

    高怀仁听罢,心中很是赞同。

    高斐又道:“听您刚才的细说,陛下之怒似因长北县而起,否则为何卫尚书刚一提,陛下即有判断?并面露不悦?这边远地区灾情如何,陛下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高怀仁回想起殿中当时情形,细想之下,确实如此。

    高斐道:“陛下让您督办赈灾事宜,您打算如何安排?这长北县到底受灾情况如何?”

    高怀仁回道:“长北县灾情确实严重,但另外不少地方也在受灾,现国库亏空严重,为父也有点难办。”

    高斐皱眉道:“有何难办?赈灾的银两您让户部处理即可,卫尚书不是很急吗?那他心中应已有章法,您找他细谈即可。如若他谈及银两亏空,您一概推他去筹备,此乃户部职责所在。”

    高斐见高怀仁不接话,继续说道:“父亲,此灾不仅要赈,还要速办。其一,可为您在朝野树威;其二、如若不办,我们家的进项从何而来?此次赈灾,少说我们也可进帐好几十万两银子。不过,不管卫尚书如何争辩,长北县一定要排在最末,除非陛下旨让您急办,否则推论陛下的盛怒来源,您定会大遭斥责!”

    高怀仁点点头,细谈之后,心中已有大概章法。

    正事谈罢,高怀仁突然叹气道:“斐儿,你一向不愿意入朝致仕,若为父万一哪天从内阁退下来,你该如何自处?”

    高斐又伸了伸懒腰,随意地笑道:“父亲,您知道的,孩子一向懒散惯了,朝堂于我而言,无异于牢房。您若让我大冬天爬起来上早朝,孩儿无论如何也起不来的。再者,我一向非常享受在幕后与他人斗智的这种乐趣。再说,您现值盛年,陛下倚仗您这么多年了,您何出此言?孩儿还有事,先行告退了。”说完,哼几声曲子,一摇三摆地出去了。

    这几天林谨有点神思不定。他与林复每天在青州学府上学,放学后却不像以往一般高兴。

    刘松看出了林谨的心思,又去苏宅外面转了转,但未见到苏家有人外出。刘松再向邻居打听消息时,邻居觉得此人三番五次打听这个苏姑娘,似是不良子,都不再理他。

    他毫无办法,只能直接去苏家敲门,他早就想好了,到时就说自己的内人受了风寒,是慕名来向苏姑娘求医即可。未料,不管如何敲门,一直都不见人来开门。

    他哪里知道,苏家人口虽不多,却极有规矩。苏景承出发前吩咐过,他未归前,不管是谁来敲门都不得开门,如若是他派来的人,敲门之声会是“轻二重三再轻二”的节奏。

    刘松哪里会知道这小小门户,居然还会弄个开门暗号!

    他一顿乱敲,苏家自然不会给他开。他来回折腾一番,却无功而返。待他将此事细禀给林谨,却反遭林谨一顿怒斥,骂他此举非君子所为。刘松听后,再也不敢胡乱行动了。

    没过两天,就是青州学府休沐日了。

    林复与林谨回到府中休息,本打算各自看书。但同窗江少爷与其妹江小姐,还有戴少爷与其妹戴小姐四人突然来访,四人邀请林家兄弟二人前去郊游。

    青州城中学风甚浓。在大榆国,士族女子也可上学,只是她们与男子同室上课时,需用锦屏分立而坐,这两位姑娘也算得上是他们的同窗。

    林谨一听邀请就非常高兴,立即兴致勃勃地答应了。林复虽与人交往不多,但也不至于过份孤僻,对于同窗之请,他也答应前去。

    见林复也愿意同行,戴小姐高兴得脸上发红,被江小姐暗中戏笑了一番。

    众人商议好,先去“半日闲”酒楼吃午饭,然后再去效外。一行人高高兴兴地向王爷与王妃告辞后就出了府。

    秋高气爽,有友人同行,众人都觉心情极佳。因是闲逛,就没有骑马,只随意步行。两位美丽的妙龄少女与几位锦衣公子一起步行在大街上,很是引人注目。

    快到“半日闲”时,让林谨意想不到的是,苏容正迎面朝他们走来。苏容因要去京都二祖父家中,特意到外采买一些礼品,不料刚好遇上林谨一行人。

    苏容今儿穿着家常的松绿外衣,头戴同色秀气小花,如同在林中散步的脱尘仙子般清新。她漫不经心地走着,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这秋日长空,看上去心情也非常不错。

    林谨高兴极了,对苏容挥挥手,笑道:“苏姑娘,好巧啊!你也在这?”

    苏容有点疑惑地看了看林谨,半晌才想起了他。此人为何知道自己的姓名,苏容却没作它想。她对林谨点点头,回道:“公子好!”

    众人正在奇怪二人于何处相识时,苏容却盯着林复的左手手背和暗字纹的青蓝外衣看。

    林复虽然被她看得有些诧异,但隐约觉得这姑娘有些面熟,特别是那双灵动的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

    苏容突然对林复行了大礼,拱手道:“多谢公子当日在正阳街的救命之恩!”

    林复一时想不起何时曾救过此女,疑惑地看着苏容。苏容说道:“当日我跌倒在正阳街,一马受惊,我险些遭难,幸得公子出手相救。救命之恩,莫齿难忘,请受小女子一拜。”言毕,准备对着林复行跪拜大礼。

    林复赶紧将苏容虚扶一把,回道:“姑娘大可不必如此,我并非有意相救姑娘,无非是恰巧爱驯烈马罢了。”

    苏容听后,仍坚持道:“不管如何,公子的大恩,小女子定当回报。”

    林谨听了,忙从中打圆场,对林复笑道:“兄长,人家苏姑娘谢你的诚心,你收下即是。”

    众同窗听罢,也都附和说:“是啊,林兄。”

    林谨看了看前面不远的酒楼,突然眯着长长的细眼笑了起来,他促狭地对苏容说:“要不就这样吧!苏姑娘,你若想谢恩,此时此地即可报答,我等将至‘半日闲’吃饭,既然姑娘有心相谢,不如请我等一起吃饭,就当是报恩,如何?”

    众人有些惊讶,王府的二公子向来都只会抢着当东道主,还从未见他要求别人请他吃饭。何况现在是要求一位姑娘请众人吃饭,听起来未免不够君子风度。

    苏容却落落大方地回应:“如此甚好,那我就当东道主请大家吃饭,各位请!”

    几位男子都笑道:“苏姑娘果然爽快!不过,哪能真让姑娘请我等吃饭?不如你随我等同去,大家同乐。”

    苏容看了看林复,正色道:“救命之恩,莫说请众人吃饭,哪怕是极艰难之事,小女子亦当遵从。”

    林复看了苏容这股认真劲儿,也有点浅笑:“我二弟素喜玩笑,姑娘不必介意。”

    林谨笑着对苏容说:“苏姑娘,你就随我等一同前往,走吧!”

    苏容也不扭捏,当即随众前行。江小姐与戴小姐见苏容衣着普通,头上也无贵重珠钗,便对她淡淡地点点头,算是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