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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突如其来的和平

    细数沈燏在临海的战役,几乎是弘光帝每天都要做的事。

    只要从繁冗的国事中一闲下来,他就会靠在龙椅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那里有一幅昭国的地图,地处东北的临海在地图上并不显眼,但自从沈燏被他封到临海做东静王之后,弘光帝的视线总会在第一时间落在这个小小的犄角上。

    侍从们仿佛雕像般沉默地立在旁边,正值晌午,什么虫鸣鸟叫声都没有,偌大的御书房里静得仿佛可以听到心跳。

    终于感觉到眼睛的疲倦了,弘光帝抬手抚着眉骨,闭上双目。

    过临海往北,陆地如同被巨大的马蹄踩过一脚般陷落海中,呈弧形的新月半岛从燕的东北方向垂下来,与临海只隔着一道天龙海峡,半岛周围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岛群,而东月国则占据了整个新月半岛和多数周边岛屿,实力在这些岛国中最为强大。但面对着广阔的大陆,渐成气候的东月国开始不甘心蜗居在狭小的岛上,它希望登上大陆。

    北燕军力强大,东月国的西扩之路根本无法展开,它便开始向南,把昭国作为了吞食的目标。而昭国,只有一支孱弱的水师。

    所以弘光元年,初登帝位的他把沈燏封到了临海。

    军神一样的沈燏,在西梁战场上取得巨大功勋的沈燏,面对从未接触过的海战,也可以那么出色吗?

    他在赌。

    赌沈燏的能力,赌临海,赌性命与帝座。

    第一次交锋,沈燏输了,虽然没有输得太过于凄惨。

    他松了一口气,于是他知道了最好的解决方法。老天果然还是公平的,没有让他的弟弟同时具备陆战与海战的天才指挥能力。所以,如果沈燏和东月国的战争能一直在天龙海峡这儿持续下去的话,他们兄弟就可以过得很好。

    弘光二年,临海传来了捷报。

    东静王大败东月国水师,占据了一半的天龙海峡。

    这个让朝廷众臣欣喜的消息,让他从明媚的春天一下子退回到了隆冬的凛冽寒风里。

    沈燏,沈燏,沈燏——他到底有多厉害?

    皇帝是他,是他,可是他最勇武的军队,却是沈燏的旧部。他知道,那些士兵和军官们崇拜着立下不败旌旗的沈燏。

    至于他一手建立起来的水师,怕是更如此。

    哈,这样的情形,跟当年父皇与南安王何其相似!

    ……恐惧像是会遗传似的,因此,他也派出了密卫……

    弘光二年春末,东静王遭刺客袭击,卧床数月。

    弘光三年,东静王小胜东月国三次,小败两次,惨败一次。

    弘光四年,东静王大胜一次,小胜两次,小败四次。

    基本上胜败持平,昭国所占据的海域再没有变化,但水师的力量却在增强。不仅在人数,更在战斗力。这是密卫得出的结果。

    沈燏意识到了么?

    这个认知却不能让弘光帝放心,相反,似乎是让他更焦躁了。

    不能再把沈燏放在临海,可是东月国又不得不防。密卫们告诉他,虽国力不及昭,但东月国的水师和野心却是很强的,东月国的步兵亦不可忽视,而目前,东静王的水师的确还无法凌驾其上。

    比较起北燕广袤的冻土,西梁无垠的沙漠,和东月茫茫海洋中狭长的国土,沃野千里、物产丰饶的昭真是块太大的诱惑。自小,弘光帝就明白这点,父皇、太傅、群臣,所有人都反复叮嘱这帝座上担着万里江山的沉重。

    他的敌人从来都不止是在昭国内的,所以,他不能容自己失败,在没有了武勋彪炳的弟弟后。

    眼睛睁开又再闭上,这个问题困扰他已经很久了,可是他没有解决的办法。这样大的昭国,竟没有人可以代替沈燏!

    门外传来了极轻微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弘光帝坐直身体,内侍经过通传后趋步进来,毕恭毕敬地呈上加急驿报。

    “哪里传来的?”

    “回圣上,是东月国。”

    “——什么?”

    弘光帝猛地抬起头,强烈的视线盯得那内侍不由得结巴起来。

    “回、回圣上,是东月、东月国来的,要议、议和。”

    一把展开驿报,弘光帝匆匆扫视一遍后,脸部奇怪地扭曲起来,他又仔仔细细地读着驿报。

    确实是求和,东月国皇帝苦于连年争战,国力渐空,决意献上公主求和。

    侍从们仍然像雕塑般立在这间宽广的御书房里,恍如不存在,没有人为这个消息抬头,没有人敢侧目偷觑一下那张华丽的帝座。他们分阶次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目光直视前方或地面,什么也不看。

    所以,只有弘光帝自己知道,他的脸正不受控制地变形。那是一种混合了兴奋、狂喜、怀疑与决绝的复杂表情。而后,他抬起头来,站在高高的丹陛上,目光越过宽敞的空间,看见宫外灼眼的夏阳和波涛般的绿。

    他突然想到,水师依然强大的东月国为什么要求和呢?

    ——因为知道,未来必然会输给沈燏么?

    还是沈燏!

    “宣旨,朕同意东月国议和的请求。”

    “传,丞相孟僖、兵部尚书任宏、威远将军冯常翼、吏部尚书顾况、礼部尚书严赓即刻上殿。”

    东月国议和之事在朝廷里迅速掀起轩然大波,不是因为战祸得解,也并非因为尝到了胜利的喜悦。在有所明了的臣子心中,东月国与其是个威胁,倒不如说它是个微妙的平衡点——在皇帝和东静王之间。

    昭国人向来关注的敌手是北方的燕和梁,漫长的边境线,强悍的骑马民族,越过北部山峦后即无遮拦的平原地势,这就是昭国的外患。至于东月国的水师,昭国人总不由自主地觉得即使他们的水师强大,但昭国可不是海上的小岛,就算越过临海,一踏上广阔的陆地,何惧之有?

    这就是不了解所带来的误区,偏远的东月国不在昭国人关注的视线内,于是东月国的一切都被掩盖起来了,包括它可能会有的实力。基于此,昭国人会嘲笑那些到过东月国,并告知这个国家已非昔时可比的人们。

    当然,假如临海真的被东月国占领,昭国人肯定是不能忍受的,但那就是另一个理由了。

    那么如今臣子们关心的是,要是来自海上的威胁解除了,皇帝该如何“安置”他功勋卓著的胞弟——东静王呢?

    弘光帝没有任何表示。

    在命兵部尚书任宏、威远将军冯常翼确保东北道驻军,也就是负责与北燕作战的军区严加戒备后,他要吏部尚书顾况与礼部尚书严赓选出善于辞令的官员,准备赴临海等待迎东月国使团赴京,而鸿胪寺卿则协助丞相孟僖筹备朝中与使团接洽的一应事宜,同时着宣武都尉孔霖率御林军细加堪察京中治安。

    在两年内接连经过兵部郎中张享、户部侍郎刘鑫、吏部侍郎石晋等获罪抄家流放及苏家菘陵盐矿之事的牵连后,不说这整个昭国吧,至少京城里已是一片风声鹤唳。如今看皇帝为东月国求和而如此兴致高昂,整个京城仿佛从夏日的焦热里走出来了一般,躲在树荫下的平民百姓们眼花地瞧着从前绝不可能在烈阳下驰过长街的王公贵族们的华美车驾,一边比着谁家的车马更威风,谁家的仆人穿得更好,一边好奇地猜测遥远岛国上的来使。

    与来自西域各国的人们比起来,东月国的人就没有那么丰富多彩了。一样的黑色头发,一样的黑色眼睛,面容较平,乍见之下,除了服饰之外,与昭国人没有什么区别。

    使臣是个各方面都中等的中年男子,在随行昭国官员的陪同下,他微笑着穿过高峻的城楼,马车缓缓前行在京城最繁华的长安街上。宽阔的街道,整齐的行道树,飞檐精致的小楼,如林的布幡,还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派繁华令别的使团成员皆掩不住眸中的惊叹,唯有这名使臣仍是微笑着。

    漫漫长街尽头,华美的仪仗直往皇城里排开。

    经过一道道耸立的门,穿过一层层威武的士兵,使团终于到达终点——永和殿。

    虽然这时已快要接近夏末了,但白天太阳的威力丝毫不减。顶着这样的大太阳爬殿前高到仿佛没边的台阶,对使团的成员们来说,就不再是件让人想愉快地惊叹的事了。

    抹着汗,他们忍住想诅咒的愿望。不过,也许旁边那些仍穿着盔甲笔直站在太阳下已很久的士兵们大概早在心底骂开了。

    台阶终于到了尽头,重檐庑殿式的高大屋顶近看更显金壁辉煌,无数根红漆大柱一字排开,厚重的铜门内,百官分列两边,尽头高高的帝座上,一人身着黄色衣袍,冠上的玉串垂下来,让匆匆抬头一瞥的使臣看不清他的脸。

    叩见完毕,献上国书,弘光帝甚是满意。

    议和的条件是早已谈好的,东月国没有提及会否退出天龙海峡,国书里仅说愿以公主和亲并献上大批金银珠宝,冀望两国结成友好,互通有无,开天龙海峡为两国间商道,并愿协助昭国训练水师,以驱逐海盗,保商道及海岸平安。

    数百人的永和殿上一片沉寂,没有人有异议。

    因为从一开始,弘光帝就不关心东月国在天龙海峡的实际行动。只是,他那日紧急召见兵部尚书任宏等重臣的时候,曾问过这样一个问题。

    “假若东月国日后再起战火,谁可为朕直捣月都?”

    片刻的沉默后,年老却魄力不减的武威将军冯常翼躬身道。

    “陛下无需忧虑,请再稍加等待,我临海水师必能成为海上雄师。要是东月国胆敢来犯,臣等定为陛下直取月都。”

    好半晌,弘光帝点点头。但是他也不再关心军备问题了,他似乎毫不考虑东月国有假议和的可能,也不在意这有没有可能是东月与北燕间的阴谋。

    任宏和冯常翼在力谏却被无视后,他们只得再三命边境各驻军将领不许懈怠。至于临海,因为东静王在那里,实质上是直接对皇帝负责的,兵部管不到那里去。

    觐见顺利结束,使团被好好安置进了国宾馆。和议的昭书及封东月国所献之安宁公主为顺妃的敕书由礼部负责连夜起草,而回赠东月国的礼品则由丞相孟僖亲自挑选。

    朱雀台是昭国官署的所在,夜间值班的官员们通常都会在朱雀台左侧的宸云阁里休息,平时入夜后便是寥寥数人而已,今晚却颇为热闹。

    值班的、加班的,商谈夹着笑声里里外外装满了宸云阁。难得皇帝如此高兴,纵使今晚不能在家中安享玉簟的清凉,也好过惹来龙颜大怒。

    任宏坐在榻上,手中一杯茶已掂了很久,武威将军冯常翼早已回府去了,他原打算走,却还是留了下来。里间,严赓正与礼部侍郎以及他那文名蜚声昭国内外的长子严陌华等人斟酌着字句。

    放下茶杯,任宏起身走到院子里,果然老了,坐久一点都会筋骨疲累,不出来动一动只怕就要朽在榻上了。

    顺着宸云阁的复廊,他往朱雀台的后园漫步而去。月光在金色的宫殿上镏下一层银辉,黑影憧憧的大树遮去屋子里透出的灯光,让夜更宁静了一些。

    “——任大人?是任大人吗?”

    左侧突来的声音让任宏一怔,脸上表情却无异。

    他转头看去,廊柱后走出来的是齐国公顾况。任宏笑着拱拱手。

    “哦,原来是顾大人,还以为你回去了呢!”

    “虽没顾某什么事,但诸位大人都还在此忙碌,我怎好意思先走。”

    顾况哂笑着走到任宏身边,随意道。

    “任大人这两日似乎心事重重,仍是为东月国议和之事忧心么?”

    任宏笑一笑,背起手,继续缓步走着,顾况与他同行。

    “谈不上忧心,或许真是我多虑了。想来东月国虽未大败,却究竟是弹丸小国,长期争战带来的兵丁和钱粮上的消耗必然巨大,主动议和也不是不可能。”

    顾况点头,却又轻叹一口气。

    “可是任大人与威远将军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

    “哦?顾大人也如此认为吗?”

    “虽然与东月国只隔着一条天龙海峡,但我们都不了解它,只是一个这么多年来都执拗地想要越过海峡来的国家,会突然放弃,并且还要那么好心地帮我国训练水师,怎么想都有点奇怪——东月国对我们了解多少?他们是否有什么企图?相信任大人也是这么想的吧?”

    “只是想而已,不能让圣上也如是想,又有什么用?”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末了,顾况道。

    “假如,假如东月国果真包藏祸心,任大人以为会是什么企图呢?”

    “……借议和来让我们放松在临海的警戒?这是一种可能,但未免太显眼,谁也不会当真,要做也该做得漂亮点才是。”

    顾况闻言苦笑一下。

    “确实,虽然我们总称那岛国之民为东夷,却还不至笨到如此地步。可是东月国的企图,说来说去,也无非是想占我国土,夺我财富,要达到这个目的,就非得先跨过临海这门坎。”

    “呵,这门坎可不是那么好垮的,尤其我昭国的水师如今也已建成!”

    “所以,软硬兼施,阴谋与阳谋并用,就是东月国的选择吧。”

    任宏转头看一眼顾况,月光不是很明亮,任宏只能看到顾况并不清晰的笑。俱是宦海浮沉几十载的高官,他们的表情早已不真实。不过家国天下,人的***就那么多,饮食男女、权势财富、绵延子孙,就是大小有别罢了,所以要揣测那肚皮下的心思,也并非难事。

    回过头来,任宏的视线投向树影婆娑的庭园,笑道。

    “可惜东月国的第一美女不是并蒂莲两枝,否则这和亲之计就更绝妙了。”

    “呵,两边的枕头风一起吹么?也是,再多的信任都经不起。不过,也许他们十分明白只要一枝就够了吧,何必折损王孙?”

    “什么东西都是多了就不珍贵了嘛。嗯,总之,照圣上的意思来看,那位尊贵的王孙不久就会迎入宫庭了。顾大人,你说这来的是可怜的棋子呢,还是共享野心的同谋?”

    “这就说不准了,我们的探子潜入北燕、潜入西梁的不计其数,可是东月的话,那个半岛上的小国,我们以往确实用心太少。”

    笑着叹口气,任宏喟然道。

    “这不是办法,我们总得有个底才好。月都吧,至少月都那儿,得有个人去看看。顾大人,你说呢?”

    “我也是这么想着,可是,派谁去呢?不善于应对,没有高强的武功,去了可不止是搭上一条性命而已。再者,至少也得给这人一条便捷的路才好。再者,想来已经有人在那里了,可不能撞上。”

    两人在廊中站定,昭国的兵部尚书与吏部尚书终于相视而笑。

    “苏家在东月国也有笔丝绸的生意,听说隔些日子便会有商船去月都。我可以找人商量商量,在月都也好有个照应。”

    “那却好。”

    顾显安然地点点头。

    “顽皮小儿也该收收心了。”

    略愣了一愣,任宏缓缓道。

    “——顾大人舍得?”

    “不舍得,就得放任在烟花之地胡闹,小子有才,这样更舍不得!”

    不同于京城里对这桩跨国婚姻的热络,临海依然一派平静。

    作为昭国的郡县,这里当然设有郡县应具备的一切行政人员,县令、县丞、主簿等等,麻雀虽小,五脏却该齐全。不过,这里同时也是战场、是荒凉的边境、是东静王沈燏的受封之地,所以小小的县令在处理县中事务的时候,往往都会小心又谨慎,惟恐冒犯了尊贵的东静王。

    其实分封只是个说法,事实上到了沈氏皇朝这里,受封的王族都已不再真正享有封地,他们的王府建在京城,人也常年在京中。只有像沈燏这样肩负着边关安宁的王爷,才会赴自己的封地领兵。这样名实具备的亲王,沈氏皇朝立国近百年,连沈燏在内,都只有三位而已。

    不过,这样的受封到底算荣耀,还是贬斥,那就完全因人而异了。

    如往常般,沈燏巡视过水师的训练情况后,便骑上马沿海岸线探察海上情况。守卫临海已是第四年,当初被沙风磨砺的脸早习惯了海风的咸。

    纵马出了军营,沈燏放缓马速。今日的风颇大,澎湃的海浪撞上礁石,一时间颇有粉身碎骨的气势,然潮一退开,礁石依旧巍然。虽说天长日久之下,礁石终会被海水磨蚀,但要用那么长段岁月的话,是否合算就见仁见智了。

    “王爷。”

    陈良道驱马跟上沈燏,沈珏和另两个侍卫立刻将马速放慢,与他们保持距离,同时全神警惕着周围的状况。

    “王爷,看来东月国的使团与圣上谈妥只是时间问题,等他们一离京,恐怕圣上就会要您撤离临海。倘若就此回京,只怕凶多吉少,王爷有何打算?”

    沈燏没有回答,坚毅的脸上线条冷峻。

    陈良道微微叹一口气。

    “明明胜败持平,伤亡也并未过重,甚至天龙海峡还有一半都掌握在手中,东月国却主动求和。这有多奇怪,相信朝中肯定有人看出来了。”

    沈燏扯动嘴角一笑,说不尽的嘲讽漫出来。

    “做决定的是皇兄,不是那些大臣,你该知道这次皇兄有多坚持。”

    “……如果圣上真的想借这个机会的话,王爷,我们要孤注一掷吗?”

    “不行。”

    侧头看向陈良道,沈燏清晰地道。

    “在这场战争里孤注一掷毫无意义,就算侥幸得胜,后患无穷,这天下也会坐得无比艰难。我沈燏起兵,绝不交由老天来决定胜负。”

    “可是王爷,一旦您卸职回京,圣上必得论功行赏,但要封赐给您的,又必然是会让圣上更为不安的东西。如此一来——王爷,当年南安王之事重演,并非不可能……”

    看见沈燏深深地皱起眉头,陈良道没有再说下去。

    海风一阵比一阵烈,乌云在海上如西南的崇山峻岭般聚集起来,看来会有大风暴的。坚持巡完那段海岸,沈燏赶在暴雨倾覆的那一刻回到他的“东北道水师都督府”。

    回房换了身干净衣服,看大雨封门,沈燏便往书房而去。

    悬殊的力量对比,以及对手是他身为皇帝的兄长,这让沈燏在这场战斗中一直处于被动地位。

    沈燏苦笑,说起来,倒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谁逼谁呢?

    总之,现在不能贸然起兵,他可以切实掌握的力量还太小,这是非常明显的事实,他不能让追随他的那些人白白送死。

    或者可以选择奇兵之计,昭国的江湖上,能人异士不在少数。因为多年镇守边关,颇负盛名的沈燏也识得一些江湖侠客,以他们的武功,出其不意地攻陷皇宫也并非不可能。但一来那般真正绝顶的高手难于请来效力,宫中密卫人数虽少,但绝不似那班养尊处优的御林军般好对付,成事的几率不能把握;二则,把自有一套行事规则的江湖拉入朝廷争斗中,将来极可能无法收场。尤其像江湖中势力颇大的萧门、龙火堡、飞云山庄、映水楼这样的门派,皇帝的旨意在他们这里,只怕没那么大的威慑力。

    这一点,或许能由孟家娇贵的小姐却始终只能做萧门门主萧岳的二夫人,来窥见一斑。谁都知道,这孟夫人,可是当今圣上的表姐呢。

    可是既然皇兄的疑虑无法打消,那他也不想一辈子被圈养在王府内,更不想糊里糊涂的死。不管怎么说,获取军队和朝中重臣的支持逼宫是最好的办法,这个,就暂且作为最后一步的打算吧。

    东月国有什么打算都是无关紧要的,他们再怎么想得到昭国,都得首先越过这个天龙海峡一步步来。其实人们传得太玄了,没有他沈燏在这里,昭国自然找得出别的将领,否则临海早在他来之前就陷落了。

    现在,他最好还是静观其变。

    窗外突然传来喧嚷,沈燏起身看去。风暴好像小了些,喧嚷声来自于海边,一艘船被大浪抛向了海滩,士兵和渔民们正冒险救人。

    沈燏打开书房的门,不顾沈珏的阻拦,朝出事地点走去。

    那是一艘商船,被救上来的船员有的已陷入昏迷,据唯一回过魂来的船员称,他们来自北燕,是听说昭国与东月国停战了,想抢着商机往昭国的南陵去做丝绸生意的。

    叫人带了那船员下去休息,又命人细加查探这艘商船的情况,以免被北燕或东月国的探子钻到漏洞后,沈燏缓步踱到廊下。

    远处海天一片苍茫,隔着那条天龙海峡,对面的东月国已渺然不可见。

    临海是荒凉的,在成为两国交兵的战场之前,这里只有渔民的小船在茫茫大海上撒网。

    看来,倒是战争让临海为人所知了。

    可真要说起来,假如没有战争的话,这片海峡应该会帆影重重,繁华堪比渌水吧。南来北往的商旅贯穿起的不再是昭国内部的经济,而是昭、燕、东月,甚至还有更北的冰海,与更南的南海中的国度。

    想必那时,临海将不再荒凉。

    看着寂寥的四野,沈燏不禁期待起这里成为海港时的模样。

    他固然是战场上杀敌无数的骁将,但绝非以搏杀为乐的屠夫,倘若临海,倘若西梁和北燕能因昭国的清明之治而分享太平兴盛,那却也是件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