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豢龙井
“炼物要述，出自我霜柏山飞流峰峰主，师叔刘金灹之手，虽说字不好看，却是实打实的心血。
师叔炼物多年，寻遍海洲山上炼师切磋炼物心得，另辟蹊径，以炉中火炼山下物，以心中火炼山上材，比不得陆青山那般天资傲人，但也不至于难以望其项背。
世间大道三千种，最终都是一个殊途同归，道无高下之分，心诚则灵。”
齐衡隔空指着陈老头手里的炼物要述说道，这一册炼物要述被刘金灹视为珍藏，如果不是因为叶灵脂的原因他是打死不会交由齐衡带来的。
刘金灹的原话是：“他陆青山顶有本事的人，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的崽留一条安身立命的后路，叶灵脂你要我的炼物心得去教陆青山的儿子，岂不是把我这张老脸撕下来丢在地上踩？”
话里话外都是不忿，对陆青山观感不佳是一回事，可对陆青山炼物一道的独道登顶这件事佩服不已又是另外一件事。
若非如此，又怎能有十四年前“我有一口豢龙井，二十四年不曾用，莫道凡夫无胆气，一朝风雨起太平”这四句诗？
说的就是那个混江湖混出了个龙飞天外九洲皆惊的海洲炼师，青衫狂徒陆青山，虽然最终因为那桩旧事使得陆青山功亏一篑身死道消，可也难掩其在炼物一道上的卓绝天资，这十多年来海洲山下王朝及其藩属、其余小国对于禹洲大河王朝观感不佳，甚至毫不掩饰敌意也正是因此。
偌大王朝为难一个外乡人，又没听说他犯了你朝什么律法，凭什么就该遭你皇室加害，何况这还是我们海洲多年未见的一位年轻天才？
至于海洲的观澜王朝？哈！当年两洲朝廷可是因为一个陆青山闹出了好大的不愉快，听说出使禹洲大河王朝的某位海洲文官舌战群儒，骂的整座大河王朝朝廷鸦雀无声，皇帝老儿的脸色比猪肝还难看，你能如何，要和我海洲比划比划吗？我海洲疆域虽不如禹洲辽阔，可也不惧你这垂垂老矣的中土王朝！
“刘金灹这人，脾气大，很不讨喜。”
陈老头拿着册子逐页翻检连连点头：“可没想到还真给他研究出了些东西，昔年与陆青山饮酒他曾提到过，正是因为有刘金灹这样的人，在那漫长的孤寂岁月里才显得吾道不孤，陆青山对刘金灹评价如此之高，从炼物要述中可见一斑。”
“那是自然，陆青山与师叔相识多年，见面就吵，可真个平心静气坐而论道，两人又互为师友，在各自修道路上相互查缺补漏，让人羡慕。”
“所以这炼物要述他还是交出来了，拳拳之心可昭日月，不忍小淮孤苦，陆青山炼物一道断绝。”
陈老头捋须微笑：“如果我猜得不错，此番带陆淮回了霜柏山，刘金灹势必会力排众议把陆淮纳入飞流峰一脉谱牒，亲自传授道法，不论炼丹炼物倾囊相授，你师姐想要和刘金灹抢人，怕是难喽。”
齐衡笑了笑没说话，夹起一筷子醋拌青菜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只是一瞬间变了脸色，俊俏眉眼挤成一团显得有些痛苦。
面也吃得，鱼也吃得，只是河东人饭桌上的这口陈醋，委实是让齐衡有些心惊胆战。
“先前那监水郎提到了水贼一事，我们须多加注意，后院那口豢龙井毕竟是飞出过那等庞然巨物的，既是曾经陆青山的本命物之一，又是一方能化须弥为芥子的芥子物，内蕴四渎之精，汲水量很是惊人。
届时大河撞海黄龙上岸，不免会引发异象，在此之前我们就要离开，否则大河王朝都水监发现此地水脉缺失，必将和那桩旧事联系在一起，派人来寻。”
陈老头眯起眼漠然道。
“陆青山留下的水牌还在？师姐说过，这块水牌不仅是陆淮的保命符，也是与那口豢龙井联系密切之物，说不定日后陆淮修道有成故地重游，可以用水牌帮助炼化豢龙井，让陆淮带离此地。”
咽下了青菜齐衡起身，和陈老头一前一后走出了厢房来到后院。
残破古井矗立院中，古朴老旧，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井口镌刻的“衔烛”二字，并不显眼。
“担心小淮外出遇到那些乡野之民见财起意强夺了去，就一直留在我这里没有告诉他。
但是炼化豢龙井这件事我并不看好，一来此物曾与陆青山休戚相关，二来小淮现如今想要修行，难如登天。”
陈老头从怀里摸出一块挂着吊坠的玉牌交给齐衡，玉牌上并无雕绘，只刻着“长留”二字，月华一洒，可见有蓝色星点在玉牌中流转，宛如一道小小溪流。
“那就暂时先按下炼化豢龙井一事不提。这些年来陈老守着这口井和小淮，大河朝廷再没人寻过？”
齐衡把玉牌交还陈老头，侧头看着老人的眼睛。
“当然没有停过，只不过都死了，山里狼多，虎豹也多，偶尔伤人吃肉也是寻常事，有些开了窍的毛团伤人不少，也晓得躲起来避风头，他们找不到了再出来，继续干这伤天害理的勾当，山神未必有那道行能让这些精怪时时约束自己，县府衙门想要拿它们不是件易事。”
陈老头端起了烟枪，并无火折子之类上手，只见老人深吸一口气，烟锅里就亮起星火，烟雾飞散，烟雾后的一双眼睛深邃幽暗。
“差点忘了，陈老退隐乡野以前是把杀人的利刃。”
“都是身后事了，提来作甚，一命还一命，白捡一个大孙子，这买卖又不亏。”
陈老头笑呵呵回道，照理说陆青山一死，他和大河王朝的恩怨本该就此为止翻页不提，奈何总有些人贼心不死，想要找到陆青山留下的遗物。
陆淮还太小，陈老头又太老，跨洲离开又怎么是张嘴说说就能办到的，只能在这里扎根不挪窝，谁来找寻十几年前的旧事，谁就会被陈老头埋葬在永乐村外的莽莽群山里。
一如陈老头所说，他很老了，可老狗也有两颗牙不是？
陆青山是陈老头为数不多的挚友，过命的交情，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纵横禹洲这么多年了，江湖义气还是要讲的。
“辛苦陈老。”
齐衡颔首致意，陈老头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那口被齐衡叫做豢龙井的残破古井并非陆青山寻打井匠人所立，而是早些年间由陆青山带来至此，作为名动海洲炼术最高、年纪最轻同样也最张狂的陆青山，一生得意作品无数，但其中最为人所称道和畏惧的，就是这口卖相不佳的水井。
山上传闻，陆青山用这口呕心沥血炼化的本命物走遍四渎四海，汲取江河湖海水精汇于井内，最终以秘法催使其孕育了一龙种，让消失于九洲长达万年的真龙......重现人间！
这龙诞生那日，天地晦暗不明，禹洲雷鸣电闪经久不息，大雨连绵江湖翻腾，万千水族争相逆流赶赴要向其行朝拜之礼，百丈身姿盘踞于雄山之上仰天咆哮，身缠水云口吐黑炎，沐浴在雷霆锻打之下，三日不绝。
豢龙井养出真龙，是万年来九洲修士未竟之功，更是骇人听闻，龙乃天生地养之神异，怎么可能以这种手段重现人间？！
当然，这些都是传说，除了一部分参与到当年那桩旧事的当事人和目击者外，大部分都对此报以怀疑态度——如果要是真的，拿证据出来说话，空口无凭谁不会编？
齐衡那年才上山，与陆青山只见过寥寥数面，对于豢龙井中飞出真龙的传闻半信半疑，他宁愿相信这是真的，即便在他的印象里陆青山是个很不靠谱的江湖游侠儿。
但只要涉及到炼物一道，齐衡就无比相信陆青山，那是他见过最执着，最疯癫的家伙。
“豢龙井是陆青山的本命物，这东西不仅仅是一件芥子物和水法法器，师姐说过，陆青山的本命物中，刀、剑、井中品轶最高者非刀非剑，而是这口饮尽五湖四海水的豢龙井。
此物在对敌厮杀时祭出，宛若天河倒卷，除此之外它更是陆青山用来炼物的载器，陆青山曾凭借此物在飞升境大能手中逃脱。”齐衡摩挲着豢龙井口，突然有些担忧。
“而且，陆青山真的养出过真龙？”
“逃脱又怎样，还不是死了？”陈老头嗤笑一声，兀的眼神又黯淡下来。
“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如果当年能让那孽龙潜心蕴化，龙游归海，九洲之大岂会无陆青山之名流传，又何曾会惧怕大河王朝？”
师叔炼物多年，寻遍海洲山上炼师切磋炼物心得，另辟蹊径，以炉中火炼山下物，以心中火炼山上材，比不得陆青山那般天资傲人，但也不至于难以望其项背。
世间大道三千种，最终都是一个殊途同归，道无高下之分，心诚则灵。”
齐衡隔空指着陈老头手里的炼物要述说道，这一册炼物要述被刘金灹视为珍藏，如果不是因为叶灵脂的原因他是打死不会交由齐衡带来的。
刘金灹的原话是：“他陆青山顶有本事的人，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的崽留一条安身立命的后路，叶灵脂你要我的炼物心得去教陆青山的儿子，岂不是把我这张老脸撕下来丢在地上踩？”
话里话外都是不忿，对陆青山观感不佳是一回事，可对陆青山炼物一道的独道登顶这件事佩服不已又是另外一件事。
若非如此，又怎能有十四年前“我有一口豢龙井，二十四年不曾用，莫道凡夫无胆气，一朝风雨起太平”这四句诗？
说的就是那个混江湖混出了个龙飞天外九洲皆惊的海洲炼师，青衫狂徒陆青山，虽然最终因为那桩旧事使得陆青山功亏一篑身死道消，可也难掩其在炼物一道上的卓绝天资，这十多年来海洲山下王朝及其藩属、其余小国对于禹洲大河王朝观感不佳，甚至毫不掩饰敌意也正是因此。
偌大王朝为难一个外乡人，又没听说他犯了你朝什么律法，凭什么就该遭你皇室加害，何况这还是我们海洲多年未见的一位年轻天才？
至于海洲的观澜王朝？哈！当年两洲朝廷可是因为一个陆青山闹出了好大的不愉快，听说出使禹洲大河王朝的某位海洲文官舌战群儒，骂的整座大河王朝朝廷鸦雀无声，皇帝老儿的脸色比猪肝还难看，你能如何，要和我海洲比划比划吗？我海洲疆域虽不如禹洲辽阔，可也不惧你这垂垂老矣的中土王朝！
“刘金灹这人，脾气大，很不讨喜。”
陈老头拿着册子逐页翻检连连点头：“可没想到还真给他研究出了些东西，昔年与陆青山饮酒他曾提到过，正是因为有刘金灹这样的人，在那漫长的孤寂岁月里才显得吾道不孤，陆青山对刘金灹评价如此之高，从炼物要述中可见一斑。”
“那是自然，陆青山与师叔相识多年，见面就吵，可真个平心静气坐而论道，两人又互为师友，在各自修道路上相互查缺补漏，让人羡慕。”
“所以这炼物要述他还是交出来了，拳拳之心可昭日月，不忍小淮孤苦，陆青山炼物一道断绝。”
陈老头捋须微笑：“如果我猜得不错，此番带陆淮回了霜柏山，刘金灹势必会力排众议把陆淮纳入飞流峰一脉谱牒，亲自传授道法，不论炼丹炼物倾囊相授，你师姐想要和刘金灹抢人，怕是难喽。”
齐衡笑了笑没说话，夹起一筷子醋拌青菜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只是一瞬间变了脸色，俊俏眉眼挤成一团显得有些痛苦。
面也吃得，鱼也吃得，只是河东人饭桌上的这口陈醋，委实是让齐衡有些心惊胆战。
“先前那监水郎提到了水贼一事，我们须多加注意，后院那口豢龙井毕竟是飞出过那等庞然巨物的，既是曾经陆青山的本命物之一，又是一方能化须弥为芥子的芥子物，内蕴四渎之精，汲水量很是惊人。
届时大河撞海黄龙上岸，不免会引发异象，在此之前我们就要离开，否则大河王朝都水监发现此地水脉缺失，必将和那桩旧事联系在一起，派人来寻。”
陈老头眯起眼漠然道。
“陆青山留下的水牌还在？师姐说过，这块水牌不仅是陆淮的保命符，也是与那口豢龙井联系密切之物，说不定日后陆淮修道有成故地重游，可以用水牌帮助炼化豢龙井，让陆淮带离此地。”
咽下了青菜齐衡起身，和陈老头一前一后走出了厢房来到后院。
残破古井矗立院中，古朴老旧，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井口镌刻的“衔烛”二字，并不显眼。
“担心小淮外出遇到那些乡野之民见财起意强夺了去，就一直留在我这里没有告诉他。
但是炼化豢龙井这件事我并不看好，一来此物曾与陆青山休戚相关，二来小淮现如今想要修行，难如登天。”
陈老头从怀里摸出一块挂着吊坠的玉牌交给齐衡，玉牌上并无雕绘，只刻着“长留”二字，月华一洒，可见有蓝色星点在玉牌中流转，宛如一道小小溪流。
“那就暂时先按下炼化豢龙井一事不提。这些年来陈老守着这口井和小淮，大河朝廷再没人寻过？”
齐衡把玉牌交还陈老头，侧头看着老人的眼睛。
“当然没有停过，只不过都死了，山里狼多，虎豹也多，偶尔伤人吃肉也是寻常事，有些开了窍的毛团伤人不少，也晓得躲起来避风头，他们找不到了再出来，继续干这伤天害理的勾当，山神未必有那道行能让这些精怪时时约束自己，县府衙门想要拿它们不是件易事。”
陈老头端起了烟枪，并无火折子之类上手，只见老人深吸一口气，烟锅里就亮起星火，烟雾飞散，烟雾后的一双眼睛深邃幽暗。
“差点忘了，陈老退隐乡野以前是把杀人的利刃。”
“都是身后事了，提来作甚，一命还一命，白捡一个大孙子，这买卖又不亏。”
陈老头笑呵呵回道，照理说陆青山一死，他和大河王朝的恩怨本该就此为止翻页不提，奈何总有些人贼心不死，想要找到陆青山留下的遗物。
陆淮还太小，陈老头又太老，跨洲离开又怎么是张嘴说说就能办到的，只能在这里扎根不挪窝，谁来找寻十几年前的旧事，谁就会被陈老头埋葬在永乐村外的莽莽群山里。
一如陈老头所说，他很老了，可老狗也有两颗牙不是？
陆青山是陈老头为数不多的挚友，过命的交情，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纵横禹洲这么多年了，江湖义气还是要讲的。
“辛苦陈老。”
齐衡颔首致意，陈老头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那口被齐衡叫做豢龙井的残破古井并非陆青山寻打井匠人所立，而是早些年间由陆青山带来至此，作为名动海洲炼术最高、年纪最轻同样也最张狂的陆青山，一生得意作品无数，但其中最为人所称道和畏惧的，就是这口卖相不佳的水井。
山上传闻，陆青山用这口呕心沥血炼化的本命物走遍四渎四海，汲取江河湖海水精汇于井内，最终以秘法催使其孕育了一龙种，让消失于九洲长达万年的真龙......重现人间！
这龙诞生那日，天地晦暗不明，禹洲雷鸣电闪经久不息，大雨连绵江湖翻腾，万千水族争相逆流赶赴要向其行朝拜之礼，百丈身姿盘踞于雄山之上仰天咆哮，身缠水云口吐黑炎，沐浴在雷霆锻打之下，三日不绝。
豢龙井养出真龙，是万年来九洲修士未竟之功，更是骇人听闻，龙乃天生地养之神异，怎么可能以这种手段重现人间？！
当然，这些都是传说，除了一部分参与到当年那桩旧事的当事人和目击者外，大部分都对此报以怀疑态度——如果要是真的，拿证据出来说话，空口无凭谁不会编？
齐衡那年才上山，与陆青山只见过寥寥数面，对于豢龙井中飞出真龙的传闻半信半疑，他宁愿相信这是真的，即便在他的印象里陆青山是个很不靠谱的江湖游侠儿。
但只要涉及到炼物一道，齐衡就无比相信陆青山，那是他见过最执着，最疯癫的家伙。
“豢龙井是陆青山的本命物，这东西不仅仅是一件芥子物和水法法器，师姐说过，陆青山的本命物中，刀、剑、井中品轶最高者非刀非剑，而是这口饮尽五湖四海水的豢龙井。
此物在对敌厮杀时祭出，宛若天河倒卷，除此之外它更是陆青山用来炼物的载器，陆青山曾凭借此物在飞升境大能手中逃脱。”齐衡摩挲着豢龙井口，突然有些担忧。
“而且，陆青山真的养出过真龙？”
“逃脱又怎样，还不是死了？”陈老头嗤笑一声，兀的眼神又黯淡下来。
“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如果当年能让那孽龙潜心蕴化，龙游归海，九洲之大岂会无陆青山之名流传，又何曾会惧怕大河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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