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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八 是秘密就藏好

    陈三千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浑身裹在迷雾当中那个人的情绪感染,他甚至不清楚那个人究竟是谁,可是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飘啊,飘啊,陈三千仰起头本想说下雨了,可是嗓子却难受的要命,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来去问,“你是谁?”

    那道身影却是逐渐模糊,像是倒映在水中的影,一颗石子落湖之后泛起阵阵涟漪,一切影子便被拉扯撕碎,最后归于平静。

    陈三千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个人,可是那个人还是消失了,陈三千哇的一声就哭了,哭声像是一条狗的悲鸣。

    就在这个时候身穿锦衣的婴才出现,现在的他比三千还矮了半头,可是因为三千是坐在地上抱头痛哭所以婴依旧是低着头看着三千的,他拍了拍三千的肩膀。

    “婴,那个人是谁啊?”三千抽噎着问道。

    在陈三千看来婴似乎无所不知,所以遇到问题首先便是问婴。

    婴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那应该是一个好人。”他的语气难得没有高高在上的冰冷,似乎对于能够出现在这里的那道影子他也十分敬重,“至于另一个人,我想他应该便是你所说的阿瞒。”

    在那座悬浮于天空之上的楼阁里,婴读过很多书,所以知晓很多被别人称作秘密的东西。

    婴的声音很冷,“如果有机会,当你再次见到阿瞒的时候要么杀死他,要么你就跑,有多远就跑多远,有多快跑多快,不然你一定会死。”

    或许陈三千并不是多么伤心,只是眼泪依旧止不住,他埋着头一边擦眼泪一边表示知道了。

    婴幽幽地说道:“是秘密的话就藏好,藏到谁也不知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婴看向陈三千的目光很复杂,但是悲伤得像是一条小狗的陈三千没有察觉那道目光里的情绪,自然也就错过了那抹一闪而逝的杀意。

    留给婴的时间不多了,他需要做一些后手和退路,当死亡的巨剑悬在头顶上的时候没有谁可以做到波澜不惊。

    婴知道那是一种很可笑的孤独感,当年幼的老虎遇到了一只小羊,它决定收养这只羊来当做以后的食物,可是偌大的森林里似乎只剩下它们两个活物,于是孤独感便诞生了,本该吃掉小羊的老虎成了小羊的护卫,和它说话聊天,他已经开始习惯了小羊的存在,甚至有些欢喜那只小羊的依赖,老虎知道自己必须要离开了。

    老虎终究还是要活着才行,于是他只能去另外一座森林,那座更加残忍更加黑暗的森林才是它应该去的地方。

    喜欢藏秘密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秘密会杀人,当你去探查别人秘密的时候,也就是你最危险的时候,阿瞒喘了一口气,喝了一大口酒可是心依旧跳得很快。

    那个全身被道文锁住的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阿瞒的目光时而清明时而恍惚,似乎很想现在就将这个少年杀死,是的,他在犹豫,这种情绪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了,利弊权衡是一个自己与自己博弈的过程,所谓的犹豫很大程度上是源自于恐惧,对未知的恐惧,对结果的恐惧。

    就在这时古老头的房间里亮了一盏灯,随后是先生推门的声音,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阿瞒有些伤心,“这些年,你封住我的神识,不许我靠近陈家,为的就是等他长大吗?”

    “呵呵……”

    阿瞒一声惨笑,他承认自己终究还是小瞧了自家先生,又或者说先生一直以来都只是在示弱,为的就是让自己轻敌,以为这半村没有什么能够瞒得了自己的事情,阿瞒摇了摇头:“可惜的是,他活不久了,中了那种咒术的人,注定是不可能活得长久,就算是活着也不过是悲惨的一生,先生,您老人家是想要做什么啊?”

    说着阿瞒又是吐了一口鲜血,气息也一下子萎靡起来。

    身形开始逐渐回复成之前那个模样,可是阿瞒的眼睛却是越来越明亮,他是一个连古老头都无法否认其天赋的人,这些年古老头其实没有传授一点念力的修炼方式给他,可是他的念力依旧在不停地增长,很难想象这个世界上真的会存在那么天赋绝伦的人。

    阿瞒笑了笑,他并不觉得自己就是输了,因为这一切都才刚刚开始,他抬头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所有的念头。

    另一方面,

    陈三千突然吐了一口鲜血,

    长安焦急地看着吐血之后气息奄奄的三千,有些无助,有些彷徨,可是他只能看向旁边的男人。

    陈良按了按手,示意不要慌张,南宫浅却是紧紧抱住自己的儿子,眼泪止不住的落下,人们都说儿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所以母子连心,没有谁更能体会南宫浅此时的心情,她恨不得三千所有的灾病都落在她的身上也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儿子这般受罪,可偏偏她又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抱着自己的儿子哭,不停地哭,像是要把那么多年的苦全都哭出来。

    随后就是骂,骂陈良无用救不了孩子,骂自己,骂老天,可是又能怎么样?南宫浅发现自己真的很无能因为她救不了自己的儿子到最后也不过是抱着自己的小三千然后把自己哭晕过去。

    陈良没有劝自己的妻子,一旁默不作声,等到妻子昏了过去这才是轻轻抱起她放在了床上。

    并不是没有眼泪便是冷血,陈良叹了一口,可胸口依旧是闷得难受,往常时候,陈三千或许会身体发烫发冷但绝不会吐血,长安不禁疑惑地看着父亲。

    陈良只是摇头,

    古老头来的时候显得很匆忙,最是要求礼的儒家之人竟然衣冠不整,苍白的头发还如同鸡毛一样翘立着。

    当然古老头又不是什么正经人,这副样子众人也是见怪不怪,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个古老头本就不是什么守礼法的人。

    “来了。”这像是一个疑问句,但说出来的语调却是平静得很,陈良在克制自己的情绪,就像是一张紧绷着的弓。

    “来了。”古老头颔首。

    “什么情况?”古老头伸出手,在陈三千的额头处抚拭了一下。

    “不清楚,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样。”陈良看着古老头说道,“而且,有人来过。”

    古老头闭着眼睛,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他睁开了眼睛,“我知道他是谁。”古老头收了手,脸色有些苍白。

    “不知道是好是坏。”古老头有些怜悯地看着正在昏迷的陈三千。

    “出来聊一聊?”古老头难得脸色郑重地对着陈良说道。

    “好。”陈良点了点头,跟着古老头走了出去。

    没人知道陈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古老头这般熟悉,以前两人因为喝酒而搞得像是仇敌一样,现在这样平静的谈话却是让人觉得极为不协调。

    陈良的表情很惊讶,因为他看到面前这位老先生每走一步,便会衰老一分,脊背也越发弯曲。

    人们常说世间最硬的是读书人的脊梁,因为他们读浩然书,养浩然气,最是正义凛然,不肯弯腰。

    而这位读了数不清多少本书,养了不知道多少浩然气的老人却是也败在了时间之上。

    “我的寿命不多了。”这是古老头的第一句话。

    “三千这孩子我看着喜欢,所以前些日子我便想着收了做关门弟子,可惜他不愿。”古老头脸上的皱纹都褶成了树皮一般,他笑了笑说,”不过我还是很高兴,因为世间终究还是有三千和长安这两个少年。“

    陈良对着面前的老者作了个揖,从古老头出门一直到现在所站的位置,一共走了七十步,这七十步里古老头每走一步便会苍老一分,古老头捋了捋胡子说道:“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再之后很多年里我便没有任何长进了。”

    古老头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些年来我收了很多门生弟子,想的也就是让他们替我走一些不同的道,去寻求新的答案,可惜啊,三千和长安我能教的不多,也来不及教了。”

    古老头的气息更加萎靡,陈良想要上前扶住老人却发现他的身子太轻了也太瘦了,古老头摆了摆手说道:“今晚那个人是谁我已经知晓,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古老先生笑着说道:“三千的病你不用太过担心,好了,我能做的也不多,剩下的交给你们年轻人了。”

    古老头走了,陈良站在原地目送着老人离开。

    慢慢远去的古老头身形伛偻,随后天空下起了雨,陈良看着老人消失在雨幕之中,然后叹了一口气,人们似乎总是很喜欢叹气,随着年纪越大随着阅历越多,这个世界总是不能让人满意,也总是让人感叹,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悲伤那么多的眼泪那么多的叹息。

    陈良知道古老头真的快要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