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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大小姐

    宣传队到了部队,第一次演出前,江歌的感冒似乎好了,烧已经退了,只剩下偶尔的咳。

    在团部礼堂,舞台已布置完毕,宣传队员们在后台开始化妆。

    江歌化妆,李满全就站在一旁,他手里托着一个杯子,杯子里冲的是红糖水。李满全现在做的每个步骤都是张老师交待好的,提包里不仅装着各种吃食,还包括什么时候吃什么,喝什么,纸条上交待得一清二楚。上台演出前,要喝红糖水,补气血,李满全就把一杯红糖水冲上。站在江歌一旁,随时等候吩咐。

    化妆间很忙乱,这个进来,那个走,女孩子化妆,或多或少还有些隐私。他的出现,让女宣传队员有了不适,但碍于江歌又不好说什么,但情绪上或多或少地已经有了一些流露。

    江歌回过头没好气地冲他道:你出去吧,别站在这了,碍事。

    他以为自己真碍事了,往里躲了躲,尽量地让自己所占的空间缩小,仍没走的意思,尽职尽责地端着仍冒着热气的红糖水。

    江歌发火了:让你走开,听到没有。

    他手一抖,有几滴水溅出来,他端着杯子走到门口,想了想又回来,把杯子放到江歌身旁道:红糖水放这了,你妈吩咐的,一定让你趁热喝,别凉喽。我就在门口等你,随叫随到。

    他走出化妆间,立在门口。出出进进的人对他自然没好脸色,还有人用眼睛斜视他,他全然不顾,像哨位上的一名哨兵。

    刚得到陪江歌下部队演出的消息,他在暗中早就把这个任务当成了一次难得的机会,这个想法虽然是江歌妈出的,但也得到了江师长的肯定。是江师长亲自叫他去办公室下达的任务,他现在执行的是江师长的任务。

    他早就想好了,只要把江歌照顾好,她就会向她妈说,她妈就会向师长报告,如果师长对自己印象好了,将来还会有错么?从他自己登上宣传队的车那一刻起,他就下好了决心,自己一定要像照顾姑奶奶一样,照顾好江歌。不论有什么委屈和困难,别说江歌呛白他几句,就是把一杯热红糖水泼在他脸上,他也要笑。

    演出就要开始了,他突然想起,张老师交待的,这时候要给江歌吃水果。水果早就洗好了,放在一个饭盒里。演出铃声响起时,他把一只梨已经削好了,切成小块,饭盒里又放了一根牙签扎在一块削好的梨块上。他站在侧幕,此时,他眼里没有演出,也没有别人,眼里只有江歌。

    开场的第一首歌就是江歌唱的,还是那首《红梅赞》。江歌的病果然没有好利落,演出刚完,一边往台侧走,一边手掩了嘴,不住地咳着。他端着饭盒忙迎上去,叫了一声:分队长,你辛苦了,快吃梨,刚削好的。

    他叫她分队长,其实别人也这么叫。在宣传队,一共就两干部,肖队长是正连职,江歌是排职,是分队长,专门负责女宣传队员。

    江歌用牙签挑了梨吃,咳嗽减轻了一些,这次她没有责怪他,而是感激地瞟了他一眼。休息的当口,问他一句:你叫什么?他忙答了。从身后的侧幕里,忙拿出一个凳子来,就是刚才江歌在化妆间坐过的凳子,江歌人一走,他顺手就把这个凳子搬来了。演出前,他台上台下都观察了一遍,台上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休息的凳子。这是他在师机关,给师首长当了一年多公务员练就的眼力见。作为一个公务员,看似简单,其实大有学问。比如,首长办公室何时打扫,下班后打扫,就不如早晨上班前打扫。若下班时就打扫,经过一夜,办公室或多或少又有灰尘了。赶在上班前打扫,刚拖过的地,擦过的桌子,热茶刚刚沏上,袅袅地飘散着热气。首长随着上班的号声响起,走进办公室,看着窗明几净的办公室,心情自然会愉快起来。

    还有,上午十点之后,他从收发室领取报纸,按各位首长分好份,擎在手里。如果首长门是敞开的,首长办公室里也没有客人,他会悄声走进去,把报纸整齐地放在首长桌前的一角,小声提醒不忙碌的首长一声:首长,您的报纸。首长有时“嗯”一声,有时不“嗯”,不论“嗯”不“嗯”他都要快速地离开。如果赶上首长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他立在门口小声地喊一声:报告。如果首长说:进来。他才能推门进去。喊完报告,仍没人应答,他再敲门,声大会惊动别的办公室首长,声小首长又听不见。

    有时,首长一个电话打到值班室,让他去取一份文件,他要在最快时间到达首长办公室,但又不能弄出声响。所以在首长上班的时间里,他一直守在值班室,就是上厕所也跑步去,跑步回,唯恐误了首长的电话。

    李满全的眼力见,是给首长当公务员时练就的。

    演出还在进行,准备出场的演员只能站在侧幕后面等待出场。看到江歌不仅有坐位,还吃着水果,她们的眼神换成了羡慕。李满全也不多事,尽可能把身体站到江歌后面,站到江歌触手可及的地方。

    全场演出,因为江歌身体不好,只安排她唱了三首歌,开场一首,中间一首,还有最后一首。

    江歌唱完最后一首时,演出就算结束了,帷幕合上,台下全体官兵起立,报以热烈掌声。演出完的队员走的都差不多了,江歌一走到侧幕,李满全忙把军大衣披在江歌身上。虽是秋天,天还不太冷,江歌演出时,穿的少,身体刚感冒初愈,披上一件军大衣,明显好多了。他扶着江歌,快步向住处走去。他知道江歌要在第一时间回到住处去卸妆。

    当卸完妆的宣传队员们排着队去食堂吃饭时,李满全已端着病号饭来到了江歌宿舍门前,他在门口喊了一声:报告。

    江歌在屋内有气无力地应道:门没插。他挤进门去,把端来的病号饭放到江歌的床前,是一碗葱花鸡蛋面,还有一碟小咸菜。在宿舍里,把一把椅子摆在江歌面前,扶江歌从床上坐起来,忙从兜里掏出感冒药,放在手心里,清水已经倒好了,放在另外一个碗里。江歌从他手心里捏过药粒,就着清水把药吃下去,接着吃面。

    在这过程中,他一直站在一旁看着江歌吃,江歌吃了大半碗面,就放下了,转身躺在床上。他忙递过去手绢,江歌闭上眼,挥下手绢,他把剩下的面条和喝水的空碗端走,送回食堂。

    熄灯号吹响前,正是洗漱的时间,他端了盆热水,腋下夹了只热水袋,再一次出现在江歌床前。在这期间,江歌似乎睡了一会儿,精神比之前好多了。他把水盆先放下,拿了江歌的毛巾浸湿,又拧干,递给江歌。屋内进进出出都是宣传队女队员洗漱,侧目看着眼前的一幕。江歌擦了脸,他把水盆往前放了放,扶江歌坐在床边。他蹲下身,把江歌裤脚挽上去,让双脚浸在水里,水的温度李满全试过了,不热不冷,温度刚刚合适。江歌嘴里哦了一声,他放心下来,把手浸在水里,想给江歌洗脚,手刚碰到江歌的脚,她忙把脚移开,错愕地望着他。他尬在那,一点点地站起来,江歌这次又把脚放下。江歌把脚拿出来,他忙递过擦脚毛巾。

    做完这一切,看着江歌又躺到床上,他才端起水盆离开。

    睡在江歌对面的张小红等他离开,就凑到江歌床前道:分队长,他是谁呀,咋对你这么好?

    一路下来,这是宣传队员们最疑惑的问题,但又不好问,一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李满全。

    江歌道:师机关首长的公务员,我妈派他来的,我不同意,我妈非让他来。

    住在江歌同一宿舍的几个女宣传队员就沉默了。她们也经常感冒,有的发烧到三十九度多了,也得参加正常演出。有的来例假,肚子疼,吃一粒止痛片就又上场了,从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她们在心里,一面嫉妒着江歌,又羡慕着她。

    张小红躺在床上,熄灯号已经吹响,她顺手把灯关了,一边躺下一边说:分队长,这个公务员挺机灵的,给你服务也算体贴周到了,你回家在你爸妈面前,可得多美言几句,不然可对不住他的这片心。

    江歌没有说话,没有人再搭茬了。

    江歌已经体会到了李满全的细心周到,她心里是感激的,但不会流露出来。不仅是男女有别,她是干部,李满全是战士,她要掌握这个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