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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祭祀者 · 危地

    “魏巍王宫,悠悠歌声,有女哽咽,三王喜听。一波三折,哀哀如鸣,奴非禽鸟,却作其声,以苦为乐,生来皆错,生无可盼,怆然悲叹。”这是一首流传在绿仙女坊间的民谣。

    自祭祀令推行之日起,祭祀司仙兵夜以继日,挨家挨户索取祭祀者。只见,一个个颈套锁链的绿仙女,被家主们拉出来推给仙兵,还满脸笑容的一番寒暄,全然不顾赴死亲人内心绝望,冷血之状令人扼腕,悲愤之余,倍感毛骨悚然。

    昨夜耳鬓厮磨同床共枕双鸳鸯,今朝才系鞋履颈套锁链送阎王。只听一幢幢连绵起伏的白石院落里,哭声一阵紧似一阵,就见一位怀抱婴儿的妇人被一众仙兵从深巷斜坡上的白石屋里押解出来,后面跟着两名幼女依依不舍,一名幼女抱着妇人腿大哭,那女子满额鲸墨,戴着玄铁鼻环,眼中含泪,哽咽着叮嘱道:“美昭,活下去······”

    “不·····不·····”那名唤美昭的女孩,肌肤雪白如瓷器,声音清美似黄鹂。崩溃大哭道:“母亲,昭儿不要跟您分开·····”她一路摔打滚爬,从房里追出院子,又从院子追到路上,锲而不舍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另一个女孩则一直跟在美昭后面,不哭不闹,不言不语,沉静如深潭之水。她个子比美昭矮半头,看模样更小,生的一头墨绿长发,明眸皓齿,额系草绳,除了美丽更有一份天生的桀骜不驯。

    “小畜生,快回去,再胡搅蛮缠连你们一起投进熔炉。”祭祀司长官慑魄眯着一双精光四射,绿如翡翠般的眼睛,漫不经心的呵斥,他脚步没有停歇,眼光只在两女孩身上停留片刻,就又打量起身后那片白石院落,先是由左及右,后又由前往后,突然他停住脚步,像是想到什么,一挺手中长枪,枪尖刷的穿过妇人身侧,却是挑起美昭衣领抛了出去,美昭吓得一声惊呼,小小的身体,在高空中形成一个弧线,像升起的烟花,妇人吓得魂飞魄散,崩溃惊呼:“美昭······我的孩儿啊·······”她想都没想自己脖子上套着绳索,就不顾一切的冲出去,仙兵一拉手中的绳子,妇人瞬间窒息,双目圆睁,眼珠都要被勒出来,仙兵大声训斥道:“阎王让她三更死,谁敢留她到天明?今儿天王老子也救不了她。”

    仙兵话音未落,只见一道人影,宛若离弦之箭,嗖的飞冲出去,正是美昭身后的小绿仙女,那身形、速度就像一只捕食的猎豹,就在美昭坠落的瞬间,一下扑过去抱住,二人齐齐跌倒在地,滚出数十米之外。

    “哦!哦·····”那仙兵见此情景,惊得张大嘴巴,连话也说不出来,这简直太意外了,他松开手里的绳子,妇人缓过一口气来,在绝望边缘乍现曙光,无论是生是死,都令人格外激动,妇人泪眼模糊,怀里婴儿哇哇大哭。

    众仙兵见状情绪高昂,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口哨声,幸灾乐祸道:“长官这是要发彩头吗?摔死一个,砸死一个,一石二鸟······”众人七嘴八舌,慑魄长官一言不发,眼睛盯着两个小仙奴,见她们落地之后,一动不动,半晌没动静,难道摔死了?眼底不由流露出失望之色,淡淡道:“装车拉回去。”

    “遵命。”几个仙兵腾空一跃,兴奋的像发了赏钱,两三个起落就来到小仙奴身边,刚想俯身拎起尸体,只见有个小仙奴居然动了一下,紧接着那小仙奴一咕噜爬起身来,将美昭从地上拉起来,小美昭揉了揉眼睛,忍着满眼金星的晕眩与周身散架般的疼痛,一把抱住仙兵的胳膊,哭求道:“仙兵大人开恩,求求您,让我跟母亲死在一起吧。”

    “见鬼,这么高都摔不死。”仙兵晦气的想甩开美昭的小手,奈何美昭抱着太紧,根本甩不掉。

    “荒唐,胡闹!还有自己找死的。”旁边仙兵气道:“想死还不容易,跟着走就是。再不放手,小心关山鹂砍掉你的小蹄子。”

    美昭闻言一下放开手,怯怯的看了一眼关山鹂,这个气急败坏的仙兵,模样不差,但是黑着脸,眉头紧蹙,一副露出獠牙就能吃人的模样,着实很吓人。

    关山鹂恶狠狠的瞥了美昭一眼,嫌恶的表情就像被野狗舔了脸,一拂衣袖扭头就走。另外两个仙兵也一脸失望之色,显然他们更喜欢死的小仙奴。

    美昭疾步跟在仙兵们身后,此刻她只想与母亲在一起,无论死活只要永不分离。仙兵们步伐很快,大步流星,美昭边跑边泪眼汪汪的回头看着刚才救她的小绿仙女,抽泣道:“我要跟母亲死在一起,您快回去吧。”

    美昭气喘吁吁,虽压低了声音,仙兵们仍旧听得清清楚楚。

    那关山鹂不由回头瞥了一眼异哲新绿,见她小巧玲珑,桀骜不驯的眼眸像极了伺机而动的猎豹,抱着小胳膊,脚下健步如飞的跟在美昭身后,从她均匀的呼吸与平和的脸色来看,她落后美昭几步,绝非体力不济,而像是故意保持着几步距离,她的胳膊肘上有血迹,显然是刚才接住美昭的时候,冲击力太大,倒地后与地面摩擦所致,这点伤也太微不足道到了,慑魄长官的长枪可不止挑过美昭一人,不是头破血流当场身亡,就是骨断筋折终身残疾,这小仙奴得有多大的力气,才能在空中接住一个比自己还重的人。

    这时,就听异哲新绿清脆甜美的声音,不紧不慢道:“黄泉寂寞,我回去也没事,多陪你一程。”

    “炉子很热,烧着就化成灰了。”美昭哽咽道。

    “我们就像薪柴,会让火焰更猛烈绚丽。”异哲新绿有点小兴奋道,小脸上没有一丝恐惧。

    “你是不是傻?”关山鹂凶狠狠道:“不知死活的小畜生,你是肉体凡胎,不是大烟花,去死还这么高兴。”

    异哲新绿眼神飘向远方的一团云朵,指着天空,对美昭道:“化一缕烟尘随风而去,我们一路向南可好?”

    “嗯呢,我要变成那匹像天马一样的云朵,你来变那只凤凰可好?”美昭泪眼婆娑,指着浮云道。

    “一路向南,凤凰在前,天马悠悠,切莫走丢。”异哲新绿伸出小手,抹掉美昭脸上的泪痕。

    美昭紧紧握住异哲新绿的小手,用力点头。眼中瞬间又充满了泪水。

    关山鹂又是一怔,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仿佛自己的威严被践踏一地,这俩小仙奴简直就听不懂人话,也不知生死为何物?不由气的破口大骂道:“可恶,活不久的小孽障,难道你是汤峪家的姑娘,我怎么没听说乐巴凝萌又生了一个女儿?”

    美昭瞬间额头冒汗。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哪里还敢应答。

    异哲新绿面不改色,不紧不慢的回话,道:“我是弃儿,乐巴凝萌夫人在大泽荒野捡我的时候,同时捡了一只狗。”她轻描淡写就将跟乐巴凝萌的关系撇开,在绿仙宫每一个新出生的绿仙女都必须登记在册,否则就有瞒报之罪。

    关山鹂闻言不由轻蔑一笑道:“哦,原来是跟狗一起捡回来的,难怪没有登记在册,那狗我知道,生的奇丑无比,尾巴特别长,都快拖到地上,老汤峪很喜欢它,取名叫金穗是吧?”

    “天啊!金穗大人的尊号怎能直呼?”只见异哲新绿触电般的跳起来,一下匍匐在地,毕恭毕敬道:“狗大人,仙兵大人呼您名字,小奴听闻也是罪过。”

    “什么玩意?你居然礼拜一只狗?还怕直呼其名?”关山鹂一脸懵圈,虽说仙奴地位卑贱,但还不至于要给狗下跪,更别提不敢直呼狗名,简直荒谬。

    只见异哲新绿又煞有介事的起身,对着关山鹂与几个仙兵礼拜,跟拜狗的礼节一模一样,弄得仙兵们感觉怪怪的,却又挑不出毛病,只是感觉接受她的礼拜瞬间就跟狗一个级别了。

    异哲新绿恭敬道:“小奴拜见仙兵大人,求大人们开恩,允许小奴陪同美昭共赴黄泉,听说燃灯阁的紫鼎通天炉高十九丈,宽九丈,数十人齐进也无拥挤之感,小奴也占不了多大点地方,还望多多通融。”

    “为求生,哭爹喊娘的天天有,一心寻死的倒是头回见。”仙兵们被气的苦笑不得。

    慑魄长官远远就听见他们谈话,尤其听异哲新绿说起紫鼎通天炉时,心中不由一惊,向关山鹂招手,示意他将两个小仙奴带过来。

    异哲新绿与美昭在仙兵的带领下,快步走到慑魄长官面前,慑魄瞟了美昭一眼,道:“去你母亲那里。”

    美昭满心欢喜,道:“多谢慑魄大人。”正要匍匐礼拜,就被仙兵拎起肩膀,像拎小鸡一样拖走。

    “·······”美昭负痛挣扎着叫道。

    异哲新绿眼巴巴的看着美昭被仙兵拎着,像丢小鸡似的扔在蒙楚身旁,蒙楚一把扶住落地不稳,差点摔倒的女儿,如获珍宝般搂在怀里,怀里小婴儿见到美昭,立即止住哭声,蹬着小脚,破涕而笑。

    抬起头来,望着异哲新绿,欲言又止。

    心中暗道,溪谷权御城乃是绿仙宫阳宅风水最佳之地,阳气氤闔,生气盎然,此番城主拓邦西樵为本城绿仙女筹措了赎金,全部躲过一劫,唯有这一家选择祭祀,大吉之地行大凶,破局就在此建筑,竟在深巷冲射,狭隘之斜坡上立宅,宛若彗星拖尾,难怪凶恶之极。

    后面出来深巷,两个小童穷追不舍,头上有五彩祥瑞之光,显示此地龙气旺盛,若非地下有宝藏,定是地上有异人,故而枪挑美昭以验之,果不其然,这异能之人,就是这小女娃,想到此处,慑魄脸上隐现喜悦之色,嘴角微扬道:“你叫异哲新绿?”

    异哲新绿匍匐礼拜道:“是,小奴异哲新绿,拜见慑魄大人。”

    “本官命你老实交代,是谁告诉你那紫鼎通天炉的模样?”慑魄严肃道。

    “啊呀!”众仙兵听慑魄这一问,满脸都是惊奇之色,纷纷道:“慑魄大人,那紫鼎通天炉,真有那么大吗?我们当差几百年了,还不曾见过。”

    慑魄冷哼一声,一如既往的傲慢,并不解答仙兵们疑惑,只是盯着异哲新绿,呵斥道:“还不快说!”

    “一定要说吗?”异哲新绿十分纠结,犹豫着自言自语道:“哎,慑魄大人的命令怎能违背呢?”

    “休再啰嗦,快如实招来。”慑魄呵斥,隐隐感觉这女孩背后一定隐藏着巨大的秘密,告诉她紫鼎通天炉的人会是谁呢?难道跟流亡在外的乐巴王子们有关······

    原来这燃灯阁本是绿仙民众祭祀神明之地,白仙三王执政后,设立为绿仙宫刑部大牢,按说这也无甚稀奇,只因紫鼎通天炉乃白仙三王法器,向来保密极严,只有被执行死刑之人才会进入紫鼎通天炉通道,而这通道又只有监督行刑的大祭司跟身边几个亲信有权限进入,乃绿仙宫秘境之一。除了当政者之外,知晓此事的唯有被贬荒蛮之地的王子们,这等机密之事,却出自一个小仙奴之口,岂不令人震惊?

    仙兵们忍不住好奇都聚过来听,慑魄一挥手,众人呼啦一下退远,不敢再近前,显然长官并不想让太多人知晓此事。

    异哲新绿微抬头,眼睛离开地面,见众多仙兵的脚都离开视线,唯有慑魄的靴子越来越近,知道不说不行,才低声道:“栀子花开时节,小奴在树下纳凉,偶尔听闻金穗大人跟野狗们高谈阔论·····”

    “哼,狗子们还高谈阔论?”慑魄冷笑道,对这个回答颇感意外,他显然不信,绿仙宫的狗虽有灵性,各具本领,但都不通语言,无法沟通,小小年纪撒谎骗人,当真可恶。

    慑魄微蹙眉头,仔细打量着异哲新绿,见她匍匐的姿势很奇怪,不知是哪个蹩脚师傅教的鬼礼仪,她不像是五体投地的恭敬,倒像是个四爪着地的小豹子,随时准备窜出去开溜。模样又好笑又滑稽,慑魄忍俊不禁,却又必须克制,低声道:“它们都谈些什么?”

    异哲新绿也压低声,慢慢道:“开始谈的就是各家主人的鸡鸣狗盗之事,颇为无聊,后来有谈及紫鼎通天炉的样貌,小奴觉得甚是雄伟,是以印象深刻。”

    “哦,原来是狗子们泄露了天机?非但品评揣度主人是非?还谈及紫鼎通天炉?”慑魄见小仙奴谈吐优雅,慢条斯理,居然还配合他压低声音说话,完全不像那些一见他就吓尿裤子的绿仙女们一样无趣,不过她这般镇定,怎能说实话,当下沉声呵斥道:“小仙奴,你可知信口开河欺骗主人会遭受怎样的刑罚?而且,紫鼎通天炉岂是金穗等野狗都能进去的地方,想骗人也要编个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