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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破局(四)

    晚宴上,明天将要参加群英会的各路人马来齐以后,“项将军”终于出现了。

    正如汤不名在中午所说的那样,“项将军”似乎身患重病,连喘带咳地讲了几句场面话,声音也虚弱得很。

    一开始,还有些人向他问安、表达一番关心之情,他也尽量地回应了几句;到后来,说话的人越来越多,他就有些应付不过来了,猛烈地咳嗽了几声以后,满面涨得通红。

    在这样的状况下,作为“项将军”最忠实的部属,汤不名就顺理成章地请他回去休息了。

    可就在将要被汤不名搀扶着离开的时候,忽然有人高声问了“项将军”一个问题。

    一个场上大多数人都关心的问题。

    “龙头,褚使者的事情查清楚了么?”

    这一声过后,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因为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项将军”身上,想要看看他怎样回应。

    项将军派出去调查此事的人几乎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就算有几个侥幸逃脱,也没查出个什么结果,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所以此时无论他怎样回答,都会有一连串更尖锐的问题等着他。

    可是在这样的关注下,他又不能避而不答,否则更要惹人猜疑。

    最终,伴随着几声剧烈的咳嗽,项将军含混地回答了一句“明天自有分晓”以后,便示意汤不名加快脚步、扶他离开了。

    除了这一段以外,这次晚宴剩下的内容也就和中午的那一场大同小异了——依然是汤不名代为主持,他也像上次一样、挨个与这些宾客们单独叙话。

    这些对于任舟等人而言当然没有什么新意,所以他们用完饭以后,一点也不愿耽搁,和汤不名打了声招呼以后便离开了。

    回到了住处,三人也并不像之前那样自在了。原因无他,只因为这里房屋连栋,他们的房子与别人的居室不过一墙之隔。先前来的人不多,两边还有空余;现在人来齐了以后,几乎将这座院子住得满满当当。

    为免隔墙有耳,他们便不得不慎重些。

    好在,计划先前已商量妥了,此时也没有什么要事,不过是点评一下今晚那位赝品的表现,以及分析一番汤不名如此布置的用意。

    边聊边等了半晌以后,任舟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嘈杂的交谈和脚步声,便看了一眼褚师泉。

    交换了一下眼神,褚师泉心领神会地站起身,匆匆地离开了。

    见到有人出来,门外的声音先是顿了顿,紧跟着有人认出来褚师泉的身份,上前攀谈了几句,便顺势邀请他到自己的房中盘桓。

    “能行么?”等到那些声音渐远以至消失后,刘佩琼忍不住轻声问道。

    任舟伸了个懒腰,答道:“能不能行的,就是他了。”

    “你这叫什么话?未免也太敷衍了。”

    “凡是涉及到人的心思,那谁也不敢打包票。不过,这些人就算冲着武当山的面子,再加上与褚天锡的旧情,应该也不至于会去通报汤不名。而只要不去通报,就说明他们还是心存疑虑,那明天就有转机。”

    “那要是万一有人真的去通报了呢?”刘佩琼锲而不舍地问道。

    在以往,她好像从没有这么谨慎过,只不过这次的情况非比寻常,再加上这种环境造成的压力,令她不得不多存些小心。

    闻言,任舟微笑了一下:“就算有人想去通报,不是还有我么?”

    刘佩琼说不出来话,也无需再说了。

    她只觉得她的心猛跳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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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阑人静,云梦厅内仍点着灯火。

    汤不名负手站在那张巨大、豪华的主座前,静静地看着这把椅子,以及椅子前的桌案上摆着的那一方印章。

    他呼吸平稳、面无表情,这两样在南方绿林代表着无上权威、也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此刻就这么摆在他的眼前,却仿佛没有在他心里引起一丁点的波澜。

    在他的身后,站着两个喽啰打扮的人物,一个脸上带着一张面具,另一个则少了右手。

    他们就这么安静地站在汤不名的身后,就像当初汤不名默默站在项将军身后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汤不名才回过神来,长出了一口气之后,转过身看着身后的两人。

    “一切如常?”汤不名问这句话时,眼睛看向了没有右手的那个人。

    此人轻轻点了点头,带着自信的微笑答道:“是。我今晚再去检查一下,可确保明天不会出一丁点乱子。”

    “那就好。”汤不名向着无穷的夜幕中看了一眼,“毕竟是自家兄弟,若非迫不得已,谁愿意让他们送命?一会去的时候,有劳谭大爷代我送去些好酒好肉,权当送行了。”

    “汤大哥放心,我一定带到。”

    他们交谈时,一个称对方“大爷”,另一个回称“大哥”,听起来滑稽非常,可是他们好像觉得正常得很——因为他们说的,本就是两件事。

    “好啦,传令下去开始布置吧。”汤不名侧过身子,轻轻地拍了拍那张桌案以后,又看向了那位带着面具的人,“明天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今天早点办完,也好早点休息。”

    “是。”

    这次的回答就简洁多了。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汤不名又转过了身子,拿起那方印章来,仔细地抚摸着。

    随着这种动作,他的眼神也由从容变为了迷茫,最终,这种迷茫褪去,只剩下了一种不顾一切的狂热。

    这枚冰冷的玉章,在他的手中却好像变得跟烈火一样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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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没有要事,绝少有人愿意到囚龙洞中来。

    除了环境的原因外,更因为这里的名称和功用都带着一股不祥的意思。

    人们对这些匪盗们常常有一种误会,那就是认为他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可事实并非如此,没有人——起码很少有人能真的不怕死,所以愈是像这样的人,反而对吉凶祸福愈是在意,生怕跟那些不吉的东西沾上边。

    但是当上命所差的时候,哪怕不情愿,也不得不依令行事。

    比如现在。

    “谭大方?”值守的官兵对着火光看了看对面的人递过来的腰牌,又重复了一遍他自报的姓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谭大方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是我,是我。”

    “要是想见褚使者,怕是不太容易啊。”守卫一边说着,一边瞟了一眼谭大方手里提着的两个巨大食盒,“你也知道,褚使者交游广阔,如今各路的首领聚齐,有不少都想来探望一番。可我要是把他们都放进去,那不是乱了吗?”

    “是汤大哥派我来的……”

    “废话,要不是汤大哥派你来,我早把你轰走了。”守卫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打断了,又转而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也不卖关子了,兄弟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站岗,日子实在是难过得很……”

    说着话,他还眨了眨眼睛。

    谭大方见状,心领神会地放下一个食盒,从腰中摸出了一小块银子,放在了守卫的怀里。

    “都是当差的兄弟,我当然明白。一点心意,权当请老兄喝酒了。”

    守卫这才露出笑意,点了点头,说了声“来”,转身便领着谭大方进了囚龙洞。

    穿过了此起彼伏的叫骂和呼喊,守卫最终停在了最里边的囚室前。

    “进去吧。”打开了铁门,守卫冲谭大方吩咐道,“别耽搁太久,我就在外边等着。”

    “这……”谭大方闻言,面露犹疑,一咬牙,又放下食盒,掏出了一小块银子递到了守卫的面前。

    守卫没忙着接,而是一蹙眉,问道:“什么意思?”

    “汤大哥交代下来,让里边的兄弟吃顿好的,恐怕急不来。”说着话,谭大方提起食盒来晃了晃,“要是怕这憋屈,老兄可以先在外边等会……”

    “这叫什么话?”守卫一把推开了谭大方的手,然后把先前放在地上的那个食盒捡起来了,“大家都为了汤大哥办事,还弄这些做什么?寡酒难饮,不如一起热闹一下。”

    谭大方一愣,旋即喜出望外地答道:“那最好,那最好。”说完,便当先进了囚室。

    守卫紧跟着他进去了以后,随手把门掩上了。

    不多时,门内便传出来一阵劝酒、交谈声,似乎气氛很是畅快。

    再过了一会儿,谭大方匆匆地跑到了囚龙洞的门口,向着门口的另一个守卫耳语了一番。

    一听说里边有酒有肉,这位守卫也跟着心动不已,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在左右扫了一圈,确定周围无人以后,一咬牙,也跟着谭大方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