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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苏府(二)

    胡子究竟是想说“我”怎样呢?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亦或者是他已知无可挽回,干脆豁出去、打算骂上苏炳千几句?

    看着被两位壮硕的家丁脱出门去的胡子,任舟忍不住在心中猜想。

    可惜,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恐怕永远也无法弄清楚了。

    “见笑了。”等到家丁们将血迹和狼藉的杯盘打扫干净以后,苏炳千重新坐到了任舟的身旁,带着一种轻松适意的笑容说道,“实在是抱歉得很。”

    他的笑容自然而愉悦,仿佛已将刚刚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或许在他的眼中,刚才的种种已随着那些杯盘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无妨。”任舟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想不到苏老板的手段如此高明,也无怪能在偌大的徽州府执商道牛耳了。”

    苏炳千的眼光一怔,旋即笑着摇了摇头:“任大侠过誉了。”

    “苏老板花出那一千两,既买回来胡子的两只手、替下人出了恶气,又堵住了双龙山的嘴、叫他们说不出话来,简直是一举三得。这样的手段,说是‘高明’还嫌低估了,又怎么能说是‘过誉’呢?”

    “任大侠是否已喝多了?”苏炳千眸光一闪,“出气与堵口,至多算是两得,怎么能叫‘一举三得’呢?”

    “因为苏老板不但不想双龙山再就胡子的两只手纠缠,而且还期望那位龙太爷不要把绑架了苏小姐的事情说出去。”任舟耸了耸肩,“听说苏小姐与徽州知府家的公子已是成婚在即,在这个当口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说出去恐怕于苏小姐的声名有碍,所以苏老板当然希望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

    “任大侠是否多虑了?”苏炳千不紧不慢地搓着手,“不谈我是否有这样的打算。即使有,我为何不直接点明,而要靠这样的办法?如果那位龙太爷不像任大侠这么聪明的话,或许还会因此记恨,岂非弄巧成拙?”

    “一个人越在乎一件事,便越可能因此而受到要挟。如果苏老板把这件事点明,无异授人以柄。就算他看在五千两银子的份上、一时答应你不外传,可日后难保还有什么变数——没几个人懂得何谓知足,尤其是做土匪这种行当的。”

    任舟悠然一笑,慢慢地靠在了椅背上,接着说道:“至于后一个问题嘛,根本就不算是一个问题。他既收了苏老板的好处,又见识了苏老板的手腕,这样恩威并施之下,他无论听没听出苏老板的弦外之音,恐怕都不会再拿这件事来做文章,反而会像苏老板一样、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以此来巩固与你的关系。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他拿了你的银子,就不会再替胡子报仇,那他的面子就算是折了。绿林道上最是看重颜面,他又怎么会再提这件事呢?”

    苏炳千的眼神变了变:“你觉得他一定会收下那笔银子?”

    “一定。”任舟回答得不假思索。

    “为什么?”

    “因为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任舟十分笃定地答道,“他作为一寨之主,却要亲自下山来办这件事,便可见他对此事有多么看重,那么在我救出令爱以后他会有那么懊丧也就可想而知了。苏老板此时将那笔银子送到他手上,无异于天降横财,由悲转喜之下,他当然不会拒绝。至于胡子的那两只手,就如同前次被苏老板砍下的手指一样,对龙倾岳而言,木已成舟,还是握在手里的银子更动人些。”

    沉默。

    任舟说完之后,苏老板既没有接着发问,也不答话,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任舟。

    他在思考,在斟酌,也在权衡。

    半晌,他忽然展颜一笑,拍了拍手:“好,好得很。”

    “也不算太好吧。”任舟偏了偏脑袋,“这不正是苏老板想要我明白的意思么?否则又何必留我在这里?”

    苏炳千放下了手,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是我先前的意思,而非现在的意思。”

    “难道我知道得太多,苏老板想要灭口了?”任舟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摸了摸手腕,“亦或者,苏老板也想给我一模一样地来个下马威?”

    “当然不是。”苏炳千哑然失笑。

    “那是什么?”

    “我想跟任大侠交个朋友。”

    顿了顿之后,苏炳千又补充道:“但又不止是朋友。”

    任舟似有所悟:“苏老板想请我为你看家护院?”

    苏炳千并未否认,而是反问道:“你肯么?”

    “当然不肯。”

    “那就是了。”苏炳千露出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并未因此而显得多么失望,“任大侠武艺不俗,又兼有烛隐洞微之能,又怎么肯甘心当个小小的庄丁家奴呢?”

    任舟略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又摸了摸鼻子。

    “我现在想要和任大侠攀一门亲事。”

    “亲事?”

    任舟愣住了。

    这实在是他始料未及的答案。

    所以他忍不住多看了苏炳千两眼,期望借此来分辨对方是否在开玩笑。

    可苏炳千却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重复道:“亲事。”

    “莫非苏老板还有另一位女儿?”

    “没有。”苏炳千摇了摇头,“我膝下仅有明玉一女。”

    “那——”

    任舟甫一开口,苏炳千便抢先道:“我正是想将明玉许配给少侠,未知意下如何?”

    任舟苦笑。

    不经意之间,苏炳千的称呼已发生了变化——前面称大侠,乃是平辈论交的意思;可现在改口称少侠,便是将任舟视作晚辈了。

    “恐怕不太好吧?”任舟思忖了片刻,清了清嗓子,“令爱与知府的公子已有婚约在先,君子有成人之美,我又怎么好横刀夺爱?况且,朝令夕改,说出去恐怕于苏家的令誉有损。”

    “这倒无需少侠多虑。”

    苏炳千似乎早有腹案,飞快地答道:“就说小女落入歹人之手,多蒙少侠搭救,小女也因此以身相许。”

    “那你先前那番筹划不是白费了?”

    “此一时,彼一时。”苏炳千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知府以诗书传家,如果小女嫁过去了,这件事便可算家丑,当然不好让别人知道;而任少侠乃是江湖英雄,当然不必拘泥虚礼,此事或许还能传为美谈。”

    “那知府——”

    “覆水难收,况且知府知道此事之后,也未必愿意完婚。两意相同,无非是颜面上的事情,我只要找人代为说项、再赔上一番厚礼,想必他也不会太过为难。”

    苏炳千说得信心满满,可任舟并未急着答话。

    婚姻大事,本来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想得清楚的,所以苏炳千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半晌,任舟冷不丁地问道:“苏老板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什么意思?”

    “否则,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苏老板又何必急于以爱女相许、甚至不惜得罪知府?”任舟以指间不紧不慢地在桌子上敲击着,眼睛则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苏炳千。

    他有十足的信心,苏炳千但凡露出丝毫异样,绝对逃不过他的眼睛。

    可苏炳千的反应却令他失望了——苏炳千并未露出丁点因为叫人说破秘密而生出的慌张,亦或者是恼羞成怒。恰恰相反,他的表情除开平静和一丝恰到好处的诧异之外,更多的是一种哭笑不得,仿佛任舟刚刚说了一个滑稽至极的笑话那样。

    “我并没有什么难事——即使是有,也是有关经商,并非是你能帮上忙的。”苏炳千脸上那种哭笑不得一闪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真挚而恳切的表情,看向任舟的目光中也满是真诚,“任少侠聪明伶俐,我也不遮掩了。我做出这种决定,虽然稍显仓促,却是因为受到了今日之事的一点启发。”

    “今日之事?”任舟皱了皱眉,“你说的是苏小姐落于人手?”

    “不错。”苏炳千长叹了一声,“家财万贯也好,平步青云也罢,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平日里或许有些夸耀之用,但是到了危难关头想要自保,最终还是要靠这个——”

    说着话,苏炳千伸出了一只手,握成拳头、在任舟的眼前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