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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明争暗夺

    庞海蓦然色变。

    但在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尸体以后,他又冷静了下来。

    一个人要活得够久,首先要戒掉的就是脾气。

    这是他早已烂熟于心的道理。

    “阁下武艺不凡、远胜于我,要我离开,我当然不敢有二话。”

    这话说得卑躬屈膝,仿佛他已经彻底认输了,但他旋即话锋一转、指着地上的尸体继续说道:“只不过,阁下出手杀了我一位兄弟,又该怎么解决?”

    “你觉得呢?”对方不置可否地反问。

    庞海咬了咬牙,梗着脖子答道:“杀人偿命,欠——”

    他戒掉了脾气不假,可却还没戒掉利欲之心。

    所以哪怕眼见湛泸无望,他却还没完全死心,他仍想借此机会刮出些钱财来。

    毕竟,他仍握有一项在场大多数人都没有的优势——他的漕帮就在杭州的码头,距此也不过数里之遥。

    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正是他信心的来源。

    可惜,他的信心很快就支离破碎了,而击碎他信心的正是对方的“答复”。

    他的话还没说完,“答复”便已到了——一道银光再次由楼上打来,只不过这回打的是庞海自己。

    倒在地上的时候,庞海的嘴还在轻轻地颤动着,仿佛还有什么话要说,却只能发出一连串“呃啊喔”的杂响。

    无论他想要说什么,都永远说不出来了——在喉咙上“镶着”一锭银子的时候,恐怕没有人能说出一个完整的字。

    “欠债还钱?”楼上的人发出了一声冷笑,“把他的尸体抬去见你们的吴帮主,就说我已给足了他机会,但他却不太识趣,那就怨不得我了。”

    原先跟在庞海身后的小伙子们如蒙大赦,七手八脚地抬起了庞海的尸体,刚要往外走,却又被拦住了。

    “且慢。”楼上的人忽然说道。

    所有人同时停住了脚步,却连头也不敢回。

    “你们还不知道我是谁,回去该怎样交差呢?”

    没有人搭话,也没有人发问。

    因为没有人希望自己的脖子上长出一锭银子来。

    原先不可一世的小伙子们此时已瑟缩乖巧得如同羔羊。

    他们在等待着对方说下去,在此之前,他们连呼吸的力道都仔细地斟酌着。

    好在,对方似乎能够体会他们的难处,自己将答案说了出来。

    “我叫汤不名——”

    听到“汤不名”三个字,每个人的表情都或多或少地发生了一些变化。

    失望、恐惧、怀疑、诧异……

    不一而足。

    在长江上讨生活,你可以不知道皇帝是谁,却一定要知道项将军;而你知道了项将军,便很难不知道汤不名。

    原因无他,只因为汤不名正是项将军最为宠信的部下——起码曾经是。

    只不过,这位“汤不名”是否就是背叛了项将军、协助张一尘险些覆灭了云梦水寨的那一位呢?亦或者只是冒名的宵小?

    无论是出于侥幸还是怀疑,许多人心中不可避免地生出了这种疑问。

    毕竟,在绝望和希望之间,哪怕明知是自欺,还是会有人忍不住选择后者。

    仿佛是为了证明别人的怀疑,楼上的那位忽然翻身跳了下来,不偏不倚,正落在那张摆着醒木和茶杯的桌子上。

    这下,所有人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的长相,他的穿着,以及那柄握在他手中、正轻轻摇摆着的折扇。

    环视一圈以后,汤不名微笑着说道:“在座的朋友里,有不少都眼熟得很啊。”

    被他看着的人勉强地回应了一个笑容。

    一片寂静。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安静中,忽然有人坐了下去。

    一开始只是零星的几个,后来则演变成了一种趋势,那些没有座位的人则各自退到了墙角、把头重重地垂着,显得无精打采却又无可奈何。

    静默中,场中仿佛刮起了一阵无影无形却摧枯拉朽的狂风。

    而掀起这阵狂风的汤不名仍旧问问地站在桌子上,一言不发,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

    这正是他想要见到的景象。

    然后,在狂风行将停息的时候,他又看见了一种不那么想要见到的景象。

    一个人仍站着。

    一个老人,一个枯槁、干瘦而又矮小的老人,眼窝深陷,脑袋上秃了大半,剩余的那些为数不多的头发却并非银白、而是一种焦黄色。

    他正用两只麻杆一样的胳膊怀抱着一柄狭长的剑,毫无惧色地看着汤不名。

    见到了这一幕,那一颗颗原本低垂的头颅忽然纷纷昂了起来。

    汤不名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却没有急于发难,而是先恭恭敬敬地冲老人施了一礼:“老前辈。”

    “不敢。”老人的声音嘶哑而含糊,就像是其他每个上了年纪、行将就木的人一样,“你认得我?”

    “在下听闻‘公孙先生’的大名已久,却始终缘吝一面、未能识荆。好在,我认识您的高足吴越,吴兄。”汤不名意有所指地说道,“他曾无数次向在下描述过前辈的风姿,在下一向心怀倾慕,今日一见,果然卓尔不——”

    “你也不必跟我攀亲,更不必拿话堵我。”

    公孙先生冷哼了一声,并不领情,反而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汤不名的话:“我听说过你,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所以你也该想得到我为什么来这里。”

    “当然。”汤不名不动声色地答道。

    公孙先生逼视着对方,眼中尽是与他外貌绝不相符的精光:“那你怎么说?”

    “我已说过了,我久仰前辈大名,如果前辈想要将他带走,我当然不敢阻拦。”说着话,汤不名竟然真的微微侧了侧身子,像是要为对方让出一条路来那样。

    而公孙先生在瞧了一眼那个面如土色、委顿在地的年轻人以后,却迟迟没有动作,像是颇为踌躇不决。

    “怎么?”见状,汤不名含笑问道,“莫非前辈有意体恤在下,愿意让出这个机会了?”

    公孙先生却不理会汤不名的问题,而是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然后盯着年轻人说道:“你知道什么消息,就在这说清楚吧。”

    举座皆惊。

    “这——这好像有些不妥吧?”汤不名眉头紧蹙,赶忙出言阻止,“事关神器,就这么贸然讲出来,是否太草率了?”

    “各凭本事,有什么不妥?”公孙先生反问。

    汤不名轻轻皱起眉头:“前辈胸怀宽广,晚辈实在佩服。可是,如果叫这么多人一起知道了消息,不免在寻找神兵时互相算计乃至大打出手,徒增杀孽。”

    “与我何干?”

    这反问来得突兀而无理。

    汤不名先是一怔,回过神来以后张了张嘴,还想要多劝几句,但公孙先生却抢先一步、继续说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拔出萝卜带出泥,人家怕的是你身后的张一尘,而我却没这么大的靠山,要是真的信了你的话,我恐怕连这道门都走不出去。‘绝不阻拦’?哼哼,也不知是不阻拦我把人带走,还是不阻拦别人来杀我。”

    这一长串的话说下来,公孙先生自己仿佛也受累非轻,用力地喘了口气、又猛烈地咳嗽了几声以后,他才继续问道:“你怎么说?”

    汤不名还能怎么说?

    他的心思已叫人说破,所谓众怒难犯,他当然也不敢再多做阻挠,只好勉强笑了笑:“前辈未免太过谨慎,以致误解了晚辈。不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既然前辈——”

    “说吧。”

    公孙先生不耐烦地一摆手,然后再次看向了那位年轻人。

    所有人——包括汤不名在内——也一齐看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