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滴滴滴……滴滴滴……”
方斌揉了揉干涩的眼角，有些烦躁地将手机的闹钟划掉。
转眼又是七点……昨天写了一晚上的报告，这才刚趴在桌子上歇了那么一会儿。
又在桌子上趴了片刻，方斌朦胧着眼坐起身来，吸了吸因为睡眠不足而犯了老毛病的鼻子，拉开抽屉摸出一包速溶咖啡，随便甩了甩。
这才没过几年，自己对咖啡大概是免疫了。瞅了瞅垃圾桶里散落的包装，方斌有些犯愁。
好在这东西喝起来倒也方便。方斌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瞥了眼那被阳光照的略显邋遢的电脑屏幕，稍稍放松地舒了口气。热水壶在耳边呼噜呼噜地响着，壶是师父的，师父爱喝茶，据说也是熬夜熬出的习惯。
安静的办公室里只有热水壶的声响，早晨的阳光照在胳膊上，已经有了丝丝暖意。方斌深吸了口气，心里又盘算起来，等八点半局长一到，把昨晚赶出来的报告一交，上个案子就算是搞完了，总算是堪堪跟住了进度……唉，真烦这些空降兵，搞得人鸡犬不宁的……还要争刑警队长，真是心有多大脸就有多大啊！
不就是个空降兵吗？想跟师父竞争刑警队长，差得远呢！
“咦，大斌？这么早？”
一个女人的声音让躺在椅子上出神的方斌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原来是队里的内勤李雪。
“嗨，雪姐，你吓我一跳……你每天都来这么早。”方斌说着，身子一松，又靠回椅子里。
桌上的热水壶被里面的热水顶得剧烈地颤抖着，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我说，张队这壶赶快换个吧，要不然哪天非短路了不可。”李雪脱下大衣随手挂在衣架上，有些嫌弃地努了努嘴。方斌倒是习惯地拎起那冒着热气的水壶，转身回到自己座位。
“唉，我师父不想换，我上次想给他买一个的，他不让。”
“啧，还得是张队。”
师父张自强虽说目前只是刑警队重案组组长，但自从老队长李队去年住院之后，张自强实际主持队里工作也有快一年了。大家都认为他是刑侦支队长的不二人选，所以有人私下里都喊他张队。
“大斌，我看你这样子……不会又一晚上没回去吧？”
“是啊……刚醒。”方斌耷拉着脑袋，小心没让热水洒出来。
“这么拼？哦——我想起来了，今天就是王局给的最后期限，你们那报告改了有两三次了吧？”
“嗯，恭喜你又猜对了。”方斌叹了口气，随便吹了吹，就着刚刚泛起的咖啡香气，满足地抿了一口。
“嗯，那你是真的厉害……诶？不是啊，张队没跟你一起？”李雪好奇地靠了过来。
“我师父那人你也知道，王局第一次打回来让修改他都懒得弄，说案情已经写得很清楚了，那些形式主义的东西浪费时间……再说，我师父最近不是忙着准备面试的事情嘛，是真没时间……”
方斌说到后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声音忽地小了下来。
“干嘛？这屋里又没别人……”李雪刚埋怨了一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面试？嘿？你师父这是考上了？”李雪这下子来了兴趣，两眼炯炯地盯着方斌，就差把“八卦”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嗯，我师父说考得还不错，现在就等分数线了，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啊，特别是……”方斌说着拿眼瞟了瞟南面靠窗的那几张桌子。
“嗨，我晓得！这事儿肯定不能让他们知道！”李雪点了点头，翘起的嘴角甚至有那么一丝若隐若现的快意。
“咦？雪姐，我看你这高兴劲儿……你啥时候这么关心起我师父了啊？”方斌若有深意地看着李雪。
“切！小朋友竟瞎猜！怎么了？我就不能同仇敌忾一下了？”李雪哼了一声，“你说凭什么年纪轻轻的就直接从省城空降过来，直接就要来咱刑警队抢位置？比我还小一岁呢！”
“额……”
“再说了，你师父干了多少年刑侦了，她才干了几年？重案组组长那能是白叫的？现在李队要内退了，那就该张队顶上去，这才叫根正苗红。”
方斌看着李雪那副同仇敌忾的样子有些惊讶，心里一阵嘀咕，当初温清刚来的时候她可是表现的很热情，差不多要情同姐妹了呢……内心里什么时候也偏向师父这边了？
“雪姐你可别这么说，人家温组长也是立了功才从省城来咱们这儿的，听说还是个二等功，去年王局可是用人才引进的名额要来的呢……况且，人家可是正经的硕士毕业。”说到这儿方斌不由叹了口气，要不是因为这个，师父也不会这把年纪了还去考什么研。
“是‘副’组长”李雪故意强调了一下，“不过也没关系，现在咱张队也考上研了，到时候我看她还有哪里比得过张队？”李雪得意地拍了拍方斌的肩膀。
“大斌子，你可要多加加油，帮你师父把什么报告啊、总结啊……对了，还有这次的这个学习心得都好好写写，让张队专心面试。省里来的又怎么样？咱这儿好歹也是个地级市的市局，可不能让有些人随随便便地走后门！”
得嘞，这还用你说？方斌内心撇了撇嘴。
“那，雪姐你也帮把手？总不会就精神上支持一下吧？”方斌轻轻推了推师父桌上的那一摞学习材料。
李雪见状，连忙将搭在方斌肩膀上的手收了回来，“嘿嘿，大斌，那可是你亲师父，你不顶上谁顶上？再说，现在还不到我出马的时候，而且我也有我的事要忙的嘛……”李雪说着，一路小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抓起一个档案盒扬了扬。
“你看昨天转过来的卷宗我还没看呢，我得赶紧看看，要不然等会开会做案情介绍我说啥？”
“得——”看着手脚麻利打开卷宗的李雪，方斌叹了口气，果然李雪这个老油条是指望不上了。想想也是，这要是被别人抓了把柄，万一温组长变成了队长，以后给穿个小鞋啥的……
“嘿，李警官、方警官，早啊！”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再次把方斌从迷迷糊糊的状态里拉了出来。
“我把水给你们搬进来？”
“张哥？”方斌抬起头来，原来是给局里送水的老张。
说是老张，其实也就跟师父差不多的年纪，虽说干着力气活，但穿着得一丝不苟，甚至连送水的工作服也没穿过几次，说是松松垮垮的没有干劲，他自己弄了套颜色差不多的运动服，看上去确实利落了许多。
老张虽然不算局里的人，但能说会道的很会来事儿，在各个办公室都很吃得开。
“张哥，你撂门口就行，我们自己搬。”方斌放下杯子站了起来，抬脚就往门口走。
“没事儿，要是你们屋里没人我就放门口了，你们这么早来了，我给你们搬进去你们也省事。”老张说着，从小推车上搬下来几桶水。
“唉……这多不好意思，张哥你这儿还这么多要送呢。”方斌说着弯腰搬起一桶水，倒也没再拒绝，深吸一口气快步往饮水机走去。
“方斌，你这可以啊，比其他单位的强多了。不愧是刑警队的，这身子骨倒是结实的紧。”老张也搬起一桶跟在后面。
方斌“咚”地一下把水桶放在了墙边，掐着腰微微喘着气，额头的汗水已经快要流下来了——从门口走到茶水间，距离还真不近。
“呼——最近确实是坐办公室坐久了，没以前那么轻松了。”
“可以啦，你们要是什么都自己干了我就要失业啦。”老张把水桶整齐放好，同时拿起两个空桶，“行了，你也别搬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没吃早饭吧？别再低血糖了。”
方斌这才忽然想起，熬了个通宵，自己这还饿着肚子呢。呼扇着衣领回到桌边，赶快喝了口咖啡，算是补充了点儿能量。等到老张把水都搬了进来，又把空桶都收走，方斌才又趴回桌子上。
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出去买早饭怕是来不及了，还是先给师父发条信息汇报了一下赶完报告的事情，方斌把头埋在热气腾腾的杯子上，打算再稍稍休息一下。
等交了报告，再开完案情介绍会……嗯，新的案子八成又会被那帮人抢去……那自己没事的话，就跟师父商量一下回去补个觉，也顺便去吃个饭。
嗯，也挺好的……方斌闭着眼寻思着。
眼看就要八点了，张自强急匆匆地收拾好东西，三步两步来到门口换鞋。
“小强，你早饭不吃了？”一个头发半白的男人在餐桌旁探出头来问道。
“嗯，来不及了。”
“……叫你早些睡，这么大的人了还熬夜！”
“哎呀，你少说两句！小强那不是忙正事嘛！”
“光那么瞎忙有啥用？人家有关系的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爸！”张自强起身披上大衣，“你能不能别总想着关系关系？我在队里这么多年，办了这么多案子，要说办案经验我能比不上一个刚毕业的丫头？我还就不信了，走后门的就可以想干啥干啥！”说着拎起包，推开了门，“妈，我走了啊，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嗯，儿子，路上开车慢点儿。”
“唉！小强，晚上回来啊，你郑叔来家里吃饭。”
“……我尽量。”
嘭！张自强急匆匆的关上门，楼道里随即响起快速远去的脚步声。
等儿子走了，张妈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同时也一把抢过张爸的筷子，“吃吃吃，还有心思吃！”
“嗯？不是……我吃个早饭怎么了？”
“你儿子眼看就要被人家抢了位置，你还有心思吃？”
“啧，这不是还没定嘛……现在应该还在考察阶段，再说小强自身能力也不差。”
“所以才要想办法啊，等定下了就晚了。我听小强说，最近队里好多任务都分给那边了，到时候再给立个功啥的，小强还怎么跟人家争？”张妈说着，把张爸的碗也拖到了桌子中间。
“唉！我……”抬头看到张妈的表情愈发的不善，张爸悻悻地收回了手，“其实我也想办法了嘛，这不，老郑晚上来家里，我问问他。”
“郑学民？哼，提起他我更来气……当初明明每家都有份儿，凭什么你自己全揽过来？现在倒好了，你弄了个什么事务所冷冷清清的，整天就在家下棋遛鸟，他倒是平步青云了！”
“诶，话不是你这么说的。晚上老郑来了你可提点儿神儿，别乱说话！”张寒用手捏起一粒花生米，表情严肃地叮嘱道。
“切，我才懒得见他，晚上我去看看我外甥，你们自己叫外卖吧！”张妈说着起身离开餐桌，一并收走了手里的碗筷。
“诶，我还没吃完呢，把我的筷子给我呀……慧慧！”张爸眼见自己的筷子被收走，只好使出撒手锏。
张妈身子一顿，气呼呼的转身走了回来，把筷子往盘子上一撂，“哼……我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就跟了你，正事儿没什么溜儿，还差点儿让儿子跟着你吃挂劳！当初小强因为你，差点儿连警察都当不了。”
“哎呀，不是都过去了嘛……”张爸笑着拿过筷子，继续自己的早饭。
“而且那事儿老郑一直都很愧疚，这次也是听到了风声，主动问我能帮上什么忙……而且我听说，老郑要转正了。”张爸夹起一根芹菜，津津有味地送进嘴里。
“要转正了？！真的假……已经定下来了？”
“算是吧……老领导要调去省里，调令已经下来了，老郑呢也该接班了，只不过正式任命还要再等等。”
“……真快啊，这才……满打满算才十五年吧？”张妈一时有些怅然，许久才又开口道，“老张，你说当初要是没那档子事……现在，是不是就该是你啊？”
听到这话，原本兴致勃勃的张爸也沉默下来，这么多年来好容易放下的那些不甘，一时间竟又汹涌起来。
“……哈，也没啥，”不过片刻，张爸再次扯起嘴角笑了笑，“其实你不知道，当年有份录音不小心录到我了。唉，我是肯定跑不掉的，与其大家一起翻船，不如就断在我这儿，好歹还有人念着咱的好。”
“你看，这不也没耽误小强嘛，这次竞争刑警队长这事儿，人老郑不也来帮忙了嘛。”
张爸说完，夹起碟子里的芹菜，继续低头吸溜碗里的粥。
沈慧看着继续美滋滋地吃起饭的男人，还是那副老样子，表面上一准儿的风轻云淡，当年刚被撸回家的时候，经常委屈到半夜躲在厕所里浪费卫生纸……哼，这个狗男人，以为自己都不知道？
把手里的碗筷一放，走到正在跟一块老到嚼不烂的芹菜较劲的男人身旁，伸手揽过他的脑袋，抱在了怀里。
“嗯？咋了？”
沈慧并没做声，只是在张寒头上不断摩挲着，顺着头顶一路揉到了耳朵旁。
“喂，男人的头……”
“其实现在也挺好的，”沈慧打断丈夫的抗议声，轻轻搓揉着那头早早斑白的短发，“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人抓了把柄。我不过是突然想起当年在大院门口，你拿着录用通知，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样子……真的好像就在昨天似的。”
“呵呵……”张爸一愣，随即笑着拍了拍妻子的手，“啥挥斥方遒啊？我那叫不知天高地厚。”
“对了，老张。”正沉浸在回忆中的张妈突然想起了什么。
“嗯？”
“那个什么咨询费……你给了没？”
“放心，早就给了。”
“嗯。”
“……你说，那个真管用吗？我怎么没听说过要给咨询费的事？你不会是被人骗了吧？”张妈寻思了片刻，还是有些不放心。
“啧，你看你，这还不放心。我那是专门托人问的，保证没问题，人家说了，给了就能上。”
“嗯，那就好。”
“你说现在这些人啊，跟当初可真不一样了……真够直接的。”
“呵，你还有心思说人家？你说就他那四十岁的脑子，还要上班，怎么跟人家二十几岁的拼？”
“能给咨询费，你就知足吧。”
方斌揉了揉干涩的眼角，有些烦躁地将手机的闹钟划掉。
转眼又是七点……昨天写了一晚上的报告，这才刚趴在桌子上歇了那么一会儿。
又在桌子上趴了片刻，方斌朦胧着眼坐起身来，吸了吸因为睡眠不足而犯了老毛病的鼻子，拉开抽屉摸出一包速溶咖啡，随便甩了甩。
这才没过几年，自己对咖啡大概是免疫了。瞅了瞅垃圾桶里散落的包装，方斌有些犯愁。
好在这东西喝起来倒也方便。方斌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瞥了眼那被阳光照的略显邋遢的电脑屏幕，稍稍放松地舒了口气。热水壶在耳边呼噜呼噜地响着，壶是师父的，师父爱喝茶，据说也是熬夜熬出的习惯。
安静的办公室里只有热水壶的声响，早晨的阳光照在胳膊上，已经有了丝丝暖意。方斌深吸了口气，心里又盘算起来，等八点半局长一到，把昨晚赶出来的报告一交，上个案子就算是搞完了，总算是堪堪跟住了进度……唉，真烦这些空降兵，搞得人鸡犬不宁的……还要争刑警队长，真是心有多大脸就有多大啊！
不就是个空降兵吗？想跟师父竞争刑警队长，差得远呢！
“咦，大斌？这么早？”
一个女人的声音让躺在椅子上出神的方斌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原来是队里的内勤李雪。
“嗨，雪姐，你吓我一跳……你每天都来这么早。”方斌说着，身子一松，又靠回椅子里。
桌上的热水壶被里面的热水顶得剧烈地颤抖着，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我说，张队这壶赶快换个吧，要不然哪天非短路了不可。”李雪脱下大衣随手挂在衣架上，有些嫌弃地努了努嘴。方斌倒是习惯地拎起那冒着热气的水壶，转身回到自己座位。
“唉，我师父不想换，我上次想给他买一个的，他不让。”
“啧，还得是张队。”
师父张自强虽说目前只是刑警队重案组组长，但自从老队长李队去年住院之后，张自强实际主持队里工作也有快一年了。大家都认为他是刑侦支队长的不二人选，所以有人私下里都喊他张队。
“大斌，我看你这样子……不会又一晚上没回去吧？”
“是啊……刚醒。”方斌耷拉着脑袋，小心没让热水洒出来。
“这么拼？哦——我想起来了，今天就是王局给的最后期限，你们那报告改了有两三次了吧？”
“嗯，恭喜你又猜对了。”方斌叹了口气，随便吹了吹，就着刚刚泛起的咖啡香气，满足地抿了一口。
“嗯，那你是真的厉害……诶？不是啊，张队没跟你一起？”李雪好奇地靠了过来。
“我师父那人你也知道，王局第一次打回来让修改他都懒得弄，说案情已经写得很清楚了，那些形式主义的东西浪费时间……再说，我师父最近不是忙着准备面试的事情嘛，是真没时间……”
方斌说到后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声音忽地小了下来。
“干嘛？这屋里又没别人……”李雪刚埋怨了一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面试？嘿？你师父这是考上了？”李雪这下子来了兴趣，两眼炯炯地盯着方斌，就差把“八卦”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嗯，我师父说考得还不错，现在就等分数线了，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啊，特别是……”方斌说着拿眼瞟了瞟南面靠窗的那几张桌子。
“嗨，我晓得！这事儿肯定不能让他们知道！”李雪点了点头，翘起的嘴角甚至有那么一丝若隐若现的快意。
“咦？雪姐，我看你这高兴劲儿……你啥时候这么关心起我师父了啊？”方斌若有深意地看着李雪。
“切！小朋友竟瞎猜！怎么了？我就不能同仇敌忾一下了？”李雪哼了一声，“你说凭什么年纪轻轻的就直接从省城空降过来，直接就要来咱刑警队抢位置？比我还小一岁呢！”
“额……”
“再说了，你师父干了多少年刑侦了，她才干了几年？重案组组长那能是白叫的？现在李队要内退了，那就该张队顶上去，这才叫根正苗红。”
方斌看着李雪那副同仇敌忾的样子有些惊讶，心里一阵嘀咕，当初温清刚来的时候她可是表现的很热情，差不多要情同姐妹了呢……内心里什么时候也偏向师父这边了？
“雪姐你可别这么说，人家温组长也是立了功才从省城来咱们这儿的，听说还是个二等功，去年王局可是用人才引进的名额要来的呢……况且，人家可是正经的硕士毕业。”说到这儿方斌不由叹了口气，要不是因为这个，师父也不会这把年纪了还去考什么研。
“是‘副’组长”李雪故意强调了一下，“不过也没关系，现在咱张队也考上研了，到时候我看她还有哪里比得过张队？”李雪得意地拍了拍方斌的肩膀。
“大斌子，你可要多加加油，帮你师父把什么报告啊、总结啊……对了，还有这次的这个学习心得都好好写写，让张队专心面试。省里来的又怎么样？咱这儿好歹也是个地级市的市局，可不能让有些人随随便便地走后门！”
得嘞，这还用你说？方斌内心撇了撇嘴。
“那，雪姐你也帮把手？总不会就精神上支持一下吧？”方斌轻轻推了推师父桌上的那一摞学习材料。
李雪见状，连忙将搭在方斌肩膀上的手收了回来，“嘿嘿，大斌，那可是你亲师父，你不顶上谁顶上？再说，现在还不到我出马的时候，而且我也有我的事要忙的嘛……”李雪说着，一路小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抓起一个档案盒扬了扬。
“你看昨天转过来的卷宗我还没看呢，我得赶紧看看，要不然等会开会做案情介绍我说啥？”
“得——”看着手脚麻利打开卷宗的李雪，方斌叹了口气，果然李雪这个老油条是指望不上了。想想也是，这要是被别人抓了把柄，万一温组长变成了队长，以后给穿个小鞋啥的……
“嘿，李警官、方警官，早啊！”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再次把方斌从迷迷糊糊的状态里拉了出来。
“我把水给你们搬进来？”
“张哥？”方斌抬起头来，原来是给局里送水的老张。
说是老张，其实也就跟师父差不多的年纪，虽说干着力气活，但穿着得一丝不苟，甚至连送水的工作服也没穿过几次，说是松松垮垮的没有干劲，他自己弄了套颜色差不多的运动服，看上去确实利落了许多。
老张虽然不算局里的人，但能说会道的很会来事儿，在各个办公室都很吃得开。
“张哥，你撂门口就行，我们自己搬。”方斌放下杯子站了起来，抬脚就往门口走。
“没事儿，要是你们屋里没人我就放门口了，你们这么早来了，我给你们搬进去你们也省事。”老张说着，从小推车上搬下来几桶水。
“唉……这多不好意思，张哥你这儿还这么多要送呢。”方斌说着弯腰搬起一桶水，倒也没再拒绝，深吸一口气快步往饮水机走去。
“方斌，你这可以啊，比其他单位的强多了。不愧是刑警队的，这身子骨倒是结实的紧。”老张也搬起一桶跟在后面。
方斌“咚”地一下把水桶放在了墙边，掐着腰微微喘着气，额头的汗水已经快要流下来了——从门口走到茶水间，距离还真不近。
“呼——最近确实是坐办公室坐久了，没以前那么轻松了。”
“可以啦，你们要是什么都自己干了我就要失业啦。”老张把水桶整齐放好，同时拿起两个空桶，“行了，你也别搬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没吃早饭吧？别再低血糖了。”
方斌这才忽然想起，熬了个通宵，自己这还饿着肚子呢。呼扇着衣领回到桌边，赶快喝了口咖啡，算是补充了点儿能量。等到老张把水都搬了进来，又把空桶都收走，方斌才又趴回桌子上。
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出去买早饭怕是来不及了，还是先给师父发条信息汇报了一下赶完报告的事情，方斌把头埋在热气腾腾的杯子上，打算再稍稍休息一下。
等交了报告，再开完案情介绍会……嗯，新的案子八成又会被那帮人抢去……那自己没事的话，就跟师父商量一下回去补个觉，也顺便去吃个饭。
嗯，也挺好的……方斌闭着眼寻思着。
眼看就要八点了，张自强急匆匆地收拾好东西，三步两步来到门口换鞋。
“小强，你早饭不吃了？”一个头发半白的男人在餐桌旁探出头来问道。
“嗯，来不及了。”
“……叫你早些睡，这么大的人了还熬夜！”
“哎呀，你少说两句！小强那不是忙正事嘛！”
“光那么瞎忙有啥用？人家有关系的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爸！”张自强起身披上大衣，“你能不能别总想着关系关系？我在队里这么多年，办了这么多案子，要说办案经验我能比不上一个刚毕业的丫头？我还就不信了，走后门的就可以想干啥干啥！”说着拎起包，推开了门，“妈，我走了啊，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嗯，儿子，路上开车慢点儿。”
“唉！小强，晚上回来啊，你郑叔来家里吃饭。”
“……我尽量。”
嘭！张自强急匆匆的关上门，楼道里随即响起快速远去的脚步声。
等儿子走了，张妈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同时也一把抢过张爸的筷子，“吃吃吃，还有心思吃！”
“嗯？不是……我吃个早饭怎么了？”
“你儿子眼看就要被人家抢了位置，你还有心思吃？”
“啧，这不是还没定嘛……现在应该还在考察阶段，再说小强自身能力也不差。”
“所以才要想办法啊，等定下了就晚了。我听小强说，最近队里好多任务都分给那边了，到时候再给立个功啥的，小强还怎么跟人家争？”张妈说着，把张爸的碗也拖到了桌子中间。
“唉！我……”抬头看到张妈的表情愈发的不善，张爸悻悻地收回了手，“其实我也想办法了嘛，这不，老郑晚上来家里，我问问他。”
“郑学民？哼，提起他我更来气……当初明明每家都有份儿，凭什么你自己全揽过来？现在倒好了，你弄了个什么事务所冷冷清清的，整天就在家下棋遛鸟，他倒是平步青云了！”
“诶，话不是你这么说的。晚上老郑来了你可提点儿神儿，别乱说话！”张寒用手捏起一粒花生米，表情严肃地叮嘱道。
“切，我才懒得见他，晚上我去看看我外甥，你们自己叫外卖吧！”张妈说着起身离开餐桌，一并收走了手里的碗筷。
“诶，我还没吃完呢，把我的筷子给我呀……慧慧！”张爸眼见自己的筷子被收走，只好使出撒手锏。
张妈身子一顿，气呼呼的转身走了回来，把筷子往盘子上一撂，“哼……我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就跟了你，正事儿没什么溜儿，还差点儿让儿子跟着你吃挂劳！当初小强因为你，差点儿连警察都当不了。”
“哎呀，不是都过去了嘛……”张爸笑着拿过筷子，继续自己的早饭。
“而且那事儿老郑一直都很愧疚，这次也是听到了风声，主动问我能帮上什么忙……而且我听说，老郑要转正了。”张爸夹起一根芹菜，津津有味地送进嘴里。
“要转正了？！真的假……已经定下来了？”
“算是吧……老领导要调去省里，调令已经下来了，老郑呢也该接班了，只不过正式任命还要再等等。”
“……真快啊，这才……满打满算才十五年吧？”张妈一时有些怅然，许久才又开口道，“老张，你说当初要是没那档子事……现在，是不是就该是你啊？”
听到这话，原本兴致勃勃的张爸也沉默下来，这么多年来好容易放下的那些不甘，一时间竟又汹涌起来。
“……哈，也没啥，”不过片刻，张爸再次扯起嘴角笑了笑，“其实你不知道，当年有份录音不小心录到我了。唉，我是肯定跑不掉的，与其大家一起翻船，不如就断在我这儿，好歹还有人念着咱的好。”
“你看，这不也没耽误小强嘛，这次竞争刑警队长这事儿，人老郑不也来帮忙了嘛。”
张爸说完，夹起碟子里的芹菜，继续低头吸溜碗里的粥。
沈慧看着继续美滋滋地吃起饭的男人，还是那副老样子，表面上一准儿的风轻云淡，当年刚被撸回家的时候，经常委屈到半夜躲在厕所里浪费卫生纸……哼，这个狗男人，以为自己都不知道？
把手里的碗筷一放，走到正在跟一块老到嚼不烂的芹菜较劲的男人身旁，伸手揽过他的脑袋，抱在了怀里。
“嗯？咋了？”
沈慧并没做声，只是在张寒头上不断摩挲着，顺着头顶一路揉到了耳朵旁。
“喂，男人的头……”
“其实现在也挺好的，”沈慧打断丈夫的抗议声，轻轻搓揉着那头早早斑白的短发，“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人抓了把柄。我不过是突然想起当年在大院门口，你拿着录用通知，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样子……真的好像就在昨天似的。”
“呵呵……”张爸一愣，随即笑着拍了拍妻子的手，“啥挥斥方遒啊？我那叫不知天高地厚。”
“对了，老张。”正沉浸在回忆中的张妈突然想起了什么。
“嗯？”
“那个什么咨询费……你给了没？”
“放心，早就给了。”
“嗯。”
“……你说，那个真管用吗？我怎么没听说过要给咨询费的事？你不会是被人骗了吧？”张妈寻思了片刻，还是有些不放心。
“啧，你看你，这还不放心。我那是专门托人问的，保证没问题，人家说了，给了就能上。”
“嗯，那就好。”
“你说现在这些人啊，跟当初可真不一样了……真够直接的。”
“呵，你还有心思说人家？你说就他那四十岁的脑子，还要上班，怎么跟人家二十几岁的拼？”
“能给咨询费，你就知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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