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叶瑾修的报复
之前一段时间，宋千羽逃课逃得很厉害，原因是多方面的。
一来，粱煜和尤佳成天在教室里面腻歪，她看了心烦；二来，班里的人对于他们三个人之间的事情都知道个七七八八，看着她的眼神普遍带着一点微妙的可怜和同情，她受不了，所以她实在不想去上课。
现在她多少算是在粱煜和尤佳跟前小小出了一口气，而且也已经决定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她就很有觉悟，从周一开始按时去上课了，非专业课可以在后面看漫画，至于专业课……
她跟着粱煜报了英语专业，但其实自己的英语也是半瓶水，大多专业课纯英语授课，她基本上是半听天书的状态，一听不懂就开始胡思乱想，一胡思乱想就想到叶瑾修。
叶瑾修那句反问，她没回答，也许是因为当时的气氛太微妙，而他的态度又太过于奇怪，她那时有错觉，他像在暗示她，没有她，他过得并不好。
因此，她落荒而逃，直接跑了，甚至因为自己的这个想法，直到回到宿舍还脸红心跳。
然而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她又觉得不可能。
叶瑾修这个人看起来太冷酷了，好像并不需要任何人，仔细回想一下，过去多少年都是她依赖着他，她好像就没有能够帮上他的时候，这么一想她又有些挫败。哪怕到了现在，她其实也没多大长进，很长一段时间沉浸在失恋的阴影里面，但最终带她走出来的还是他。
从小到大，一直如此，她最困难的时候，都是他陪在她身边。
她给他带来很多麻烦，却没能为他做些什么，她越想越觉得过意不去，最后她决定向他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方法也很简单粗暴，请他吃大餐。
不管他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她希望能够用食物治愈他。
今天，师太的这堂精读课有半节都被她用来做了这个计划，课中休息的时候她还在想，教室后面忽然有异乎寻常的骚动，她扭头一看，尤佳对着粱煜说话，那脸色格外难看，像是在数落他。
本来在睡觉的袁欣就乐了，偷偷瞄了几眼，然后凑到宋千羽耳边：“活该，吵架了。”
宋千羽没说话，她现在不太关心粱煜和尤佳，他们秀恩爱或者吵架她都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第二堂课，师太拖了一会儿才下课，宋千羽一边收拾手里的书本，一边和袁欣说：“我去市里一趟，估计会晚一点回来……”
话还没说完，眼前一暗，有人挡在前面。
宋千羽和袁欣同时抬头，粱煜沉着脸站在桌子后面。
“你想干吗？”袁欣毫不客气。
粱煜没看袁欣，直接问宋千羽：“宋千羽，你是不是故意的？”
宋千羽怔住了。
“什么故意？”
“周末那一局吃鸡，你们几个人围剿，不觉得以多欺少？”
袁欣听不下去了：“粱煜你搞清楚，你们爱玩夫妻档是你们的问题，游戏规则可没说不能人多打人少的，我只知道你们是别的小队，我们当然要把你们灭了，不然等着你们来打啊？你之前难道就没杀过我和千羽吗？玩不起就别玩了！”
最后一句话成功地让粱煜的脸色变了，袁欣有些得意，宋千羽说不出话，毕竟只是一个游戏，她也没想到粱煜居然会找过来。
粱煜沉默了几秒，又开口：“袁欣，我知道你早就看我不顺眼，玩游戏能不带上情绪吗？宋千羽，我来也没别的意思，尤佳什么性子你们知道，她那么输了心里就觉得不高兴，想赢回来，这两天你又不上线，她的火气都往我这里来，刚刚还和我吵，我说这就是一个游戏，她就觉得我在包庇你为你说话，我觉得有些事情必须要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啊？”袁欣不依不饶地插嘴，“怎么，你这腿都劈了，和现任吵架还要前任来帮你劝和啊？”
“袁欣，你能别插嘴吗？”粱煜拧眉看袁欣，“我在和宋千羽说话。”
袁欣还想开口，宋千羽拦了一把，看着粱煜：“粱煜，你们吵架是你们的事情，那只是一局游戏，你没必要咄咄逼人来和我兴师问罪，尤佳的事情我帮不上你什么忙。”
粱煜盯着她：“那天游戏里，你们杀了我和尤佳之后就没再继续打了，后来又一直不上线，宋千羽，你敢说你玩游戏不是为了针对我和尤佳？”
宋千羽愣了一下。
她本来想说，明明先玩吃鸡的人是她，他们是后来才参与进来的，但是又觉得这样很没意思，玩个游戏也能玩出这么多是非，她说：“随便你怎么想吧，这是一个游戏，我想玩的时候就玩，不想玩的时候就不玩，你管不着，尤佳也管不着。”说完，她背起自己的包往教室外面走。
她这一席话说得扬眉吐气，袁欣在心里点了一个赞，对着黑了脸的粱煜挥挥手，也赶紧跟了出去。袁欣在楼道里追上她：“我和你说，他肯定就是和尤佳吵架了，没处撒气，就来找你麻烦！”
宋千羽“嗯”了一声：“管他的，反正我也懒得理他。”
袁欣想着又得意地笑：“你看，尤佳那么骄傲的人，果然就受不了输给咱们，你不上线是对的，她还想找机会赢，咱们偏不给她这个机会，憋死她！”
宋千羽没忍住就笑了：“袁欣，没意思，那是游戏啊。”
袁欣噘着嘴：“反正能给他们添堵就挺好的。”
宋千羽从教学楼离开，坐上了去市里的公交车。
K大距离市区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她算了一下，回来差不多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到时候叫叶瑾修出来就可以，在这之前，她想去给他买一个小礼物。
虽然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但宋千羽送叶瑾修礼物的次数屈指可数，叶瑾修这人有个毛病，无论收到什么样的礼物，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就连表情都吝啬于给一个，搞得宋千羽送礼物没什么成就感，不过这一次她还是想送。
她在市里转了好一阵子，最后在一家做精品糖果专卖的店里看到那些灯光下闪闪发亮且包装精致的糖果就挪不动步子了，反正送什么他的反应都一样，她还不如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最后她买了一罐棉花糖，罐子还是萌萌的小黄人。她心满意足地踏上回学校的路，直接去了叶瑾修的宿舍楼。她在楼前拿出手机，正想拨他的电话，又停了一下。
她得酝酿一下说辞，毕竟上一回叶瑾修帮她出气，结果她在广场上把他扔那儿就直接跑了，还没等她想好，黑子从宿舍楼里面走出来看到了她。
黑子一愣：“找老大？”
她点头。
黑子说：“今天最好别找，老大这会儿心情不好，比平时还阴沉。”
宋千羽一怔，感觉叶瑾修这次回来她好像就没见他心情好过，她问：“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黑子说：“打架了。”
“啊？”
宋千羽以为自己听错了，叶瑾修就像一块儿石头似的，连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打架这么高难度的互动，她还真没法想象。
黑子盯着她：“说起来，这事儿和你还有关系。”
宋千羽更困惑了：“到底怎么回事？”
“那男的，你应该认识，”黑子回想着，“下午我跟老大在学校南边奶茶店那里看书，正好听见那男的对着自己女朋友发誓表忠心来着，提到你的名字了。”
宋千羽非常无辜：“说什么了？”
“那男的说，对你绝对没有什么留恋，然后又叽叽歪歪说了一堆你的毛病，说你很烦人，而且长得也就那样，脾气又不怎么好……”
黑子顿了顿，小心地看了宋千羽一眼，有些话在嘴边绕了绕又咽下去了，含糊道：“大概就这意思吧。”
其实黑子听到的远比这个多，总之就是将宋千羽贬得一无是处，最后还说宋千羽这样的，倒贴也未必要。
黑子觉得非常倒霉，在奶茶店，说话的人的位置就在他跟叶瑾修旁边，他当时也觉得对方说得有点太过分了，但他和宋千羽就见过那么几次，不过点头之交，听听就过了，可叶瑾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里的书生生被扯下一页，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叶瑾修的拳头已经冲着那个男生去了。
宋千羽瞠目结舌，脑子里却浮现一个猜想：“你们遇到粱煜和尤佳了？”
这些人，黑子一个也不认识，他隔了几秒才说：“宋千羽，不是我说啊，打从上次在食堂的时候我就发觉，老大和你什么情况，又不是女朋友，他对你是不是好得有点过分？”顿了顿，他又说，“虽说你们是发小吧，但是我觉得他也太护着你了，平时多高冷的一个人，在食堂给你端饭，这才回来多久，又因为你而打架，虽然说最后我拦着，结果不太严重吧，但万一我没在呢？闹大了怎么办？他在老师眼里可是根正苗红的优等生，这要是记个过什么的……”
宋千羽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叶瑾修一向对她好得过分，误会的人不在少数，纵然是她，也万万想不到叶瑾修会因为她而打架。
她很快又想起一个问题：“他没事吧？”
黑子愣了一下：“放心，他没多大事儿。”
黑子又叹一口气：“就是他的话更少了，刚我问他要不要带饭，也不吭声，反正这会儿看起来更难说话了。”
宋千羽攥紧手中的手提袋，低下头，脑子里面乱哄哄的。
黑子走了之后，宋千羽在原地站了好半天，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给叶瑾修打了电话。
叶瑾修为了她而打架，她都知道了，不问一声说不过去，听着彩铃的声音，她忽然就有些恍惚。
重逢之后，她和叶瑾修之间的关系看似没有改变，其实从根本上还是和从前不同，他们没有事的时候好像都不会联系对方，高中的时候课业繁忙，进入大学之后可以说是很闲了，但是她没有勇气再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去打扰他。
她不跟他联系，他好像也就不会主动找她。
彩铃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电话，她的心被失落笼罩，慢慢沉下去，面色颓唐地把手机放回衣兜里，又愣了一会儿。
叶瑾修也许不想看到她，但她在这一瞬发觉，她其实很想见他。
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住，然后回头小步飞快地往宿舍楼里去了。
宿管是一个大婶，正一边嗑瓜子一边煲电话粥，宋千羽猫着腰，从窗户下面溜了进去，然后就直奔四楼，叶瑾修的宿舍。
开门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瘦子，看到是一个女生吓了一跳：“同学，你找谁？”
“叶瑾修在吗？”她问。
瘦子愣了一下：“不在，他拿着烟出去的，估计去天台抽烟了。”
宿舍楼并不高，总共七层，宋千羽到天台上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
天台空旷，她一眼望过去，就望见了叶瑾修。
他靠着天台边的栏杆，看着远方，唇间衔着一支烟，一道轻纱样的烟雾被风一下子打散，他的侧影看起来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感。
宋千羽往前走了几步，叶瑾修就回头了。
天台太安静，脚步声也很明显，她停了一下，又往前走过去。
他的眉心蹙了蹙，将烟取下来，身体站直了一点：“你怎么来了？”他的嗓音依旧很冷。
她的视线上下地打量着他，确认他没有受伤，才开口：“我给你打了电话，没人接。”
“没带手机。”他的头低了下来，“有事？”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间夹着烟，有烟灰一点点扑簌簌地落下去，他盯着她看，有些出神，听见她说：“我……我想请你吃饭。”
他的视线回到她的脸上。
她又说：“那个，我还给你买了糖。”
他沉默了几秒，突然就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在笑什么，本来想说，他根本就不爱吃糖，但最后开口却是：“糖呢？”
她从手提袋里面拿出一个很大的小黄人形状的玻璃罐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小包装的棉花糖。
他抬起手接过来，她看到他的手背上有一道伤口。
其实伤口并不严重，明显是新的，刚结痂，在他白皙的手背上格外明显，她静静地看着，心口像被塞了一团棉花，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来，堵得慌。
他仔细看了看手中的糖，觉得这个包装很幼稚，但还是说：“谢了。”
她勉强地扯出一个笑：“我们去吃饭吧？”
他又抽了一口烟，这才完全站直了身子，精神好像好了一点，问她：“去哪里吃？”
她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可他还是惯常的淡漠神情，什么也看不出，分明是什么也不打算和她说，但她忍不住了：“我不在乎粱煜说什么的。”
他愣了几秒，笑得有些嘲讽了：“粱煜告状了？”
“都分手了，粱煜他讨厌我，我不在乎，无所谓，随便他说什么，我真的不在乎。”她说着说着，莫名情绪就有些激动，拳头攥得紧紧的，“我没那么脆弱，再说不就是别人在背地里嚼舌根，你……”她停了一下，视线垂下去，落在他手上，有些语无伦次，“你真的没必要……”
他的唇角微微动了动，语气漫不经心：“我说了，游戏里打人不过瘾。”
她咬着唇，感觉有种一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你就没想过，万一闹大了怎么办？被记过怎么办？”
他的视线别开，带着被说教的不耐烦：“记就记了吧。”
她的鼻子一酸，眼圈就红了，叶瑾修半天等不到她反应，一回头看到她眼里泪水欲坠不坠，眉头皱得更紧：“眼泪就那么不值钱？忍回去。”
她被叶瑾修堵得说不出话，鼻子一抽一抽的，却更想哭了，本来是心疼他，现在竟带上些委屈的意味，牙齿咬得自己嘴唇都疼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僵持着，宋千羽觉得快撑不住了，眼泪眼看真要掉下来，干脆背转过身，结果叶瑾修出了声：“宋千羽，你再跑一次试试。”
她本来也没想着跑，抬手飞快用衣袖抹了一把眼角的泪，他在后面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隔了几秒，淡淡道：“我只是忍不了。”她还背对着他，没回头，突然飞快地问了一句：“叶瑾修，你是不是喜欢我？”
天色更暗了，明明是在天台，空气却像不流通，沉默无限拉长了每一秒，宋千羽数秒数得有些煎熬，在心底安慰着自己，问错了不过就是又自作多情一回而已，这事儿又不是以前没做过。
良久，叶瑾修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宋千羽，我不是你的备胎。”
宋千羽愣在原地，还没琢磨出这句话几个意思，叶瑾修就已经迈步向前，走到她前面去才回头看她，声音软了一点：“还管饭吗？”
叶瑾修口气一软，她就有点儿丧失思考能力，连那点儿小脾气也没了，她抽抽鼻子，声音很小：“管的。”
他说：“那走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宋千羽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赶紧小步跟上去了。
宋千羽很晚才回到宿舍，才推门，就听见尤佳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就是一个废物！”
宋千羽心惊肉跳，心想这该不是袁欣和尤佳吵起来了吧？赶紧进去一看，才发现尤佳正在打电话，而袁欣在电脑跟前戴着耳机自得其乐地玩游戏。
她松了一口气，看了看还在咆哮的尤佳，悄悄去洗漱了。
一个宿舍总共就四个人，一个人气场过低也会影响整个氛围。尤佳挂了电话好半天，宿舍也没人说话，最后倒是尤佳自己打破了沉默，问宋千羽：“宋千羽，你是不是很得意？”
宋千羽刚洗完脸，愣了一下：“什么？”
“那是你的朋友吧，今天在奶茶店打粱煜的那个？”
宋千羽明白过来：“今天这事儿是一个误会，我已经和我的朋友说过了，他不会再找事。”
尤佳还是气呼呼的，坐在自己椅子上想了好一会儿，又问：“那个人和你关系很好？”
宋千羽点了头：“我发小。”
尤佳的话音慢了点儿：“莫名其妙就打人啊。”
宋千羽不在场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都是从黑子那里听来的，叶瑾修之所以打粱煜，还是粱煜说她那些话，不过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尤佳叫板，干脆保持沉默。
尤佳却没那么容易放过她：“他叫什么名字，哪个专业的？”
宋千羽犹豫了一下：“他真的不是有心的。”
尤佳说：“无心的拳头就能胡乱挥吗？你没看看粱煜都成什么样儿了！”
宋千羽心里一沉：“粱煜怎么样了？”
她一直在担心叶瑾修受伤或者被记过，却忘了问粱煜的情况，以粱煜小心眼的程度，吃了亏搞不好还会跑去告状什么的。
提起粱煜，尤佳的脸色就更难看了：“死不了，你朋友下手也不轻，要不是旁边有人帮忙拉着，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宋千羽放心了一点，听见尤佳又问：“你还没说呢，你那朋友叫什么名字？”
宋千羽不想说，她怕尤佳要名字去打小报告什么的：“粱煜没事的话，这件事就算是了了吧。”
尤佳冷哼了一声，转过脸去，给她留了一个冷酷的后脑勺。
宋千羽松了一口气。
本来以为这件事就算完了，没想到第二天宋千羽去上课，在教室门口被粱煜堵住了。
宋千羽和袁欣一起来的，两人一抬头均吓了一跳。
宋千羽看叶瑾修就手上一点小伤疤，以为粱煜的情况也差不多，没有想到，粱煜鼻青脸肿，算是破了相。
粱煜开门见山问宋千羽：“叶瑾修什么意思？打完就跑？”
宋千羽这才想起，尤佳不认识叶瑾修没错，不过粱煜和叶瑾修跟她都是一个高中出来的，而且因为她的缘故，粱煜还见过叶瑾修不止一次，只是由于叶瑾修在重点班，粱煜和他没有直接接触过。
她的心又颤了颤：“他不是故意的。”
这话非常没有底气，粱煜阴阳怪气冷笑一声：“怎么着，我说你几句，他听不过去了是吗？至于吗，下手那么重，真当我拿他没办法？”
宋千羽有点怕了：“粱煜，你想怎么样？”
粱煜沉默下来。
昨天架打了一半，叶瑾修就被别人拉走了，他在尤佳面前丢了脸，白白吃了这个亏，心里有气，今天早上起来一看脸肿得更厉害，就有心找宋千羽麻烦，但至于到底要怎么样，他其实也没想好，迟疑了片刻，才说：“他得给我道歉。”
因为听不太明白，所以袁欣在旁边着急了：“千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千羽三言两语说不清，先对粱煜说：“我给你道歉，对不起。”
粱煜一看宋千羽这样就来劲了：“你以为你道歉就行了？你看看我这张脸，不光这里，还有……”
袁欣看不下去了，不冷不热地呛声：“粱煜，你有没有那么娇气？挨打了，我看这都是报应，活该！”
“你……”
宋千羽挡了一下袁欣：“袁欣，别说了。”
袁欣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气咻咻地转身进教室去了。
粱煜气得脸变形了：“宋千羽，这都是你整出来的是非！”
宋千羽有点烦粱煜，可还是忍着没吭声，被粱煜数落了好一会儿，眼看快上课了，她身后突然就响起脚步声，伴随着一道熟悉的男声传过来。
“你是不是找错人了？”宋千羽背脊僵硬，侧过脸，叶瑾修已经站在她身边，对粱煜继续道，“连谁打的你都记不清吗？”
粱煜瞪大眼：“叶瑾修，你不要欺人太甚！”
叶瑾修脸上没什么表情：“你要还想打，我随时奉陪。”
粱煜嘴巴张张合合吐不出一个字，气归气，昨天那几下子就足够他看清，单挑他也不是叶瑾修的对手，何况这还是在教学楼里面，他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就不怕我去告诉你们系辅导员？”
叶瑾修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粱煜会有个这么有创意的点子，打不过就去告状，但他很快回道：“随你。”
宋千羽不能忍了，拉着叶瑾修的手就想把人往楼梯口带。
叶瑾修的性子她是清楚的，这样下去，就算粱煜本来不打算告状也会被叶瑾修激怒到真去告状，她得先把这两人分开。
她拉了两下，拉不动。
叶瑾修的视线落在她拉着他的手上，抬头，看到她对着他，眼神里面分明都是恳求，她使劲地使眼色，终于，他的脚步动了一下。她就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把人拉走了，而粱煜还在后面气得说不出话来。
上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宋千羽刚把叶瑾修拉到教学楼外面。一前一后，走了几步，宋千羽的手才松开。
她回头看着叶瑾修：“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袁欣给我发了微信，”他语气不善，“你给粱煜道歉了？”
“万一他真告状怎么办？”
叶瑾修静静地看着她，好半天，吐出一个字：“蠢。”
宋千羽怒了：“我是为了你！”
他的神色有一瞬愣怔，好一阵，声音更低一度：“那就更没必要，我做的事情我会自己承担。”
宋千羽满腔的火气乱窜，看到他这样更生气：“退一步海阔天空，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你能不能想想我？要是你真的因为这件事而被处分……”
她没说下去，他看着她：“粱煜没缺胳膊少腿，我不会有处分的。”
她还别扭着一张脸：“被老师叫去训话也不好啊。”
“我不在乎。”
宋千羽：“……”
她觉得有些无力。
叶瑾修又说：“你对他道歉，低声下气，那架我白打了，你能不能挺直脊梁骨？你没做错什么，没必要。”
她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远处花坛的花看，眼睛都疼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来，看他：“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都没犹豫一秒：“需要理由？”说得好像理所当然。
他坦坦荡荡，搞得她反而局促：“我们都这么大了，而且你也会有你的……”她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我的什么？”他问。
“算了，我不想说了。”她垂头丧气，突然回想起头天他说的那句话。
他说不会是她的备胎，这话搞得她失眠了大半个晚上，备胎是什么？可不就是得喜欢她？话绕来绕去，他还是不喜欢她。
她倒是没上一次那么难过了，只是有点儿想不通，他不喜欢她，还对她这么好，要是他是一个平日里就喜欢发光发热的暖男就罢了，这样她不过是他盛宠光辉下的一个小分子，然而他就是一块石头，一座冰山，常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这让她更想不通，而他似乎觉得一切理所当然。
她觉得和叶瑾修聊不下去了，课明显是上不成了，她决定找一个空教室上自习。
叶瑾修眯了眯眼，语气轻慢：“上自习……就你？”
听出他的不屑，宋千羽底气不足，但努力挺胸抬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和你说，我现在特别热爱学习，学习就是我人生的全部意义。”
叶瑾修说：“一个把学习当作人生全部意义的学渣？”
宋千羽抚了一下中枪的心口，非常坚强地开了口：“像你这种人肯定不会懂！”
“我确实不懂，”叶瑾修点头，“毕竟就算你头悬梁、锥刺股，结果还不如我随便学学。”
宋千羽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沉痛地反思，她怎么会觉得叶瑾修对她好，好在哪里？
叶瑾修见她这样，倒像是心情好了些，他注视着她的眼睛，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他一笑她就泄气了，声音小了很多，有点自暴自弃：“我就是想找一个空教室看漫画怎么了？”
叶瑾修想起来了，黑子倒是和他提过，有一回碰到买漫画归来的宋千羽，他问她：“什么漫画？”
她如实回答：“当然是关于社会主义兄弟情的漫画。”她停了一下，又解释，“社会主义兄弟情，你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
“我知道，”他皮笑肉不笑，对她伸出手，“我看看。”
“你也看这个啊？”她眼睛发亮，从包里面拿出来两本递给他，“我最近一直在看这个，特好看，马上就要追上连载了，据说……”
叶瑾修压根没听宋千羽在说什么，草草地翻了两下，转身就往不远处的垃圾箱走。
宋千羽没有觉察到危机，走得很慢：“你去哪里？我的书啊，你干吗？”她尖锐地惨叫一声。
叶瑾修已经将两本漫画扔进了垃圾箱，这才回头看她：“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
宋千羽的心在滴血，从教学楼门口一直滑到距离门有三十多米的垃圾箱那里，这是得有多滑啊！
他脸上一点儿不好意思的表情都没有，特别坦然：“去书店吧，我赔你的书。”
宋千羽充满怨念地看着那个垃圾箱，一步三回头地被叶瑾修拉着走了。
路上，叶瑾修说：“你以前不看这种东西。”
宋千羽还沉浸在失去书的悲痛之中，情绪不太高，垂头丧气，懒懒地“嗯”了一声。忽然听得前面车喇叭在响，她还没反应过来，被人拉了一把，脚步微微踉跄，有些狼狈地落入一个怀抱里。
身侧刮起一阵风，一辆车擦着她过去了。
她心跳得很快，好几秒后才听见头顶传来叶瑾修的声音：“会看路吗？”
距离太近，近到他说话时胸腔一点点细微的震动她也能感觉到，她紧张的劲儿过去了，耳根腾地烧起来，鼻息间充斥着他身上一点清新的洗衣液味道，一时间居然忘了反应。
叶瑾修低头：“吓傻了？”
她的脑子转起来，一把推开他：“你才吓傻了呢！”
他睨着她笑，眉眼弯弯，她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她心跳得很厉害，手还在他掌心里，不安分地动了动。
他低头看她的手，唇动了动，还没发出声音，就听见一个女声传过来：“叶瑾修？”
宋千羽像触电一样赶紧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循声望去，看到一个女孩正走过来。
这个女孩很有气质，穿着打扮走知性风格，一件驼色的连衣裙很显身材，有一头黑而亮的长发，柔顺地垂到了腰际，整个人看起来温婉动人。
叶瑾修对着那女孩点了一下头，招呼打得敷衍：“这么巧。”
女孩笑笑，瞥了宋千羽一眼，对着叶瑾修笑得有些诡秘：“你女朋友？”
叶瑾修淡淡道：“像吗？”
宋千羽在旁边听不过去，赶紧自我介绍：“我是他的发小，我叫宋千羽。”
女孩礼貌地回：“你好，我是叶瑾修的朋友，我叫陈淑萌，很高兴认识你。”
宋千羽心下有些讶异，叶瑾修的女性朋友实在不多。
叶瑾修对宋千羽解释：“我们是同一批交换生。”
宋千羽秒懂，既然是和叶瑾修同一批出去的交换生，那在国外一年多，异国他乡的，叶瑾修有个这么漂亮的女校友，来往一定少不了。
她就想得有点远了，从浪漫的想到猥琐的，在她走神的空当，叶瑾修和陈淑萌随意聊了几句，聊的都是有关什么论文的，她稀稀拉拉听进去几句，原来陈淑萌已经大三了。
陈淑萌对着叶瑾修说话的时候，眼里一直有盈盈笑意，像是会发光，宋千羽开始觉得无聊，对话她听不太懂，就低了头。
叶瑾修很快结束对话：“我和宋千羽要去一趟书店。”
陈淑萌愣了愣，旋即笑了一下：“哦，我也有事去一趟系办，先走了。”
叶瑾修点点头，陈淑萌就真走了，走了没几步又回头喊一声叶瑾修：“我那个论文摘要还有些地方琢磨不楚怎么写，回头你有空的时候，能帮我看看吗？”
叶瑾修点了头。
陈淑萌看起来很高兴：“那我过两天给你打电话。”
陈淑萌走了之后，宋千羽还盯着水泥地发愣。
叶瑾修问：“地好看吗？”
宋千羽回头看一眼陈淑萌的背影，对叶瑾修说：“她喜欢你呢。”
叶瑾修轻嗤一声：“无聊。”
“真的呀！”宋千羽着急，“你要相信，这是我作为一个女生的第六感！”
叶瑾修说：“你先把前五感发育好了再说第六感吧。”
宋千羽狠狠甩了他一个大白眼，语气恶狠狠的：“搞不好她约你就是想向你告白，我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叶瑾修就笑了：“难道我被人告白了还得哭？”
宋千羽怔了一下，心口没来由地一紧：“那你打算接受她？”
“你的假设不存在，我何必想那么多，庸人自扰。”
说话间他已经迈开长腿往前去，宋千羽赶紧跟上去：“那你喜欢她吗？”
“不。”
宋千羽想了想：“她还挺漂亮的。”
叶瑾修懒得理她了。
宋千羽说：“她又温柔，而且看起来好像和你一样，脑子很好使。”
叶瑾修还是不说话。
宋千羽继续跟着他，唱着独角戏：“你一个人在国外那么久，学姐是不是挺照顾你的啊？你们交换生是不是经常一起？”
叶瑾修的脚步停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神带了点无奈：“宋千羽，我不喜欢她。”说完没等她反应，他就往前走。
宋千羽松了一口气，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有些怅然地看着叶瑾修的背影，又去追他。
她的心有点乱了，乱得连被扔掉的那两本漫画都想不起来了。她和叶瑾修在书店磨磨蹭蹭好一阵子，还是有些恍惚，眼睛盯着杂志，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着叶瑾修的背影，想着他为她打架，他手上那个小小的疤痕，又想到陈淑萌，想到她和叶瑾修从前的事情，想到她生活里没有他的那一年。
思维是跳跃的，无章的，杂乱的，直到叶瑾修拿着书过来找她，带她去结账。
叶瑾修付了钱，将书放进袋子里递给她：“以后多看点有用的书。”
她恍然间觉得又回到很久以前，他爱管着她的时候。
她说不清这种感觉，明明那时候确实是想要摆脱的，可现在，她发觉他在管她，居然觉得感动，心里像有温暖的溪流静静流淌，整颗心柔软得不得了。
明明是他扔了她的书，她也不在乎了，打开袋子的时候甚至还带着些感激，这种微妙的悸动一直持续到她看清那本书的封面——公共英语六级真题解析与模拟。
宋千羽黑了脸。
一来，粱煜和尤佳成天在教室里面腻歪，她看了心烦；二来，班里的人对于他们三个人之间的事情都知道个七七八八，看着她的眼神普遍带着一点微妙的可怜和同情，她受不了，所以她实在不想去上课。
现在她多少算是在粱煜和尤佳跟前小小出了一口气，而且也已经决定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她就很有觉悟，从周一开始按时去上课了，非专业课可以在后面看漫画，至于专业课……
她跟着粱煜报了英语专业，但其实自己的英语也是半瓶水，大多专业课纯英语授课，她基本上是半听天书的状态，一听不懂就开始胡思乱想，一胡思乱想就想到叶瑾修。
叶瑾修那句反问，她没回答，也许是因为当时的气氛太微妙，而他的态度又太过于奇怪，她那时有错觉，他像在暗示她，没有她，他过得并不好。
因此，她落荒而逃，直接跑了，甚至因为自己的这个想法，直到回到宿舍还脸红心跳。
然而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她又觉得不可能。
叶瑾修这个人看起来太冷酷了，好像并不需要任何人，仔细回想一下，过去多少年都是她依赖着他，她好像就没有能够帮上他的时候，这么一想她又有些挫败。哪怕到了现在，她其实也没多大长进，很长一段时间沉浸在失恋的阴影里面，但最终带她走出来的还是他。
从小到大，一直如此，她最困难的时候，都是他陪在她身边。
她给他带来很多麻烦，却没能为他做些什么，她越想越觉得过意不去，最后她决定向他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方法也很简单粗暴，请他吃大餐。
不管他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她希望能够用食物治愈他。
今天，师太的这堂精读课有半节都被她用来做了这个计划，课中休息的时候她还在想，教室后面忽然有异乎寻常的骚动，她扭头一看，尤佳对着粱煜说话，那脸色格外难看，像是在数落他。
本来在睡觉的袁欣就乐了，偷偷瞄了几眼，然后凑到宋千羽耳边：“活该，吵架了。”
宋千羽没说话，她现在不太关心粱煜和尤佳，他们秀恩爱或者吵架她都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第二堂课，师太拖了一会儿才下课，宋千羽一边收拾手里的书本，一边和袁欣说：“我去市里一趟，估计会晚一点回来……”
话还没说完，眼前一暗，有人挡在前面。
宋千羽和袁欣同时抬头，粱煜沉着脸站在桌子后面。
“你想干吗？”袁欣毫不客气。
粱煜没看袁欣，直接问宋千羽：“宋千羽，你是不是故意的？”
宋千羽怔住了。
“什么故意？”
“周末那一局吃鸡，你们几个人围剿，不觉得以多欺少？”
袁欣听不下去了：“粱煜你搞清楚，你们爱玩夫妻档是你们的问题，游戏规则可没说不能人多打人少的，我只知道你们是别的小队，我们当然要把你们灭了，不然等着你们来打啊？你之前难道就没杀过我和千羽吗？玩不起就别玩了！”
最后一句话成功地让粱煜的脸色变了，袁欣有些得意，宋千羽说不出话，毕竟只是一个游戏，她也没想到粱煜居然会找过来。
粱煜沉默了几秒，又开口：“袁欣，我知道你早就看我不顺眼，玩游戏能不带上情绪吗？宋千羽，我来也没别的意思，尤佳什么性子你们知道，她那么输了心里就觉得不高兴，想赢回来，这两天你又不上线，她的火气都往我这里来，刚刚还和我吵，我说这就是一个游戏，她就觉得我在包庇你为你说话，我觉得有些事情必须要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啊？”袁欣不依不饶地插嘴，“怎么，你这腿都劈了，和现任吵架还要前任来帮你劝和啊？”
“袁欣，你能别插嘴吗？”粱煜拧眉看袁欣，“我在和宋千羽说话。”
袁欣还想开口，宋千羽拦了一把，看着粱煜：“粱煜，你们吵架是你们的事情，那只是一局游戏，你没必要咄咄逼人来和我兴师问罪，尤佳的事情我帮不上你什么忙。”
粱煜盯着她：“那天游戏里，你们杀了我和尤佳之后就没再继续打了，后来又一直不上线，宋千羽，你敢说你玩游戏不是为了针对我和尤佳？”
宋千羽愣了一下。
她本来想说，明明先玩吃鸡的人是她，他们是后来才参与进来的，但是又觉得这样很没意思，玩个游戏也能玩出这么多是非，她说：“随便你怎么想吧，这是一个游戏，我想玩的时候就玩，不想玩的时候就不玩，你管不着，尤佳也管不着。”说完，她背起自己的包往教室外面走。
她这一席话说得扬眉吐气，袁欣在心里点了一个赞，对着黑了脸的粱煜挥挥手，也赶紧跟了出去。袁欣在楼道里追上她：“我和你说，他肯定就是和尤佳吵架了，没处撒气，就来找你麻烦！”
宋千羽“嗯”了一声：“管他的，反正我也懒得理他。”
袁欣想着又得意地笑：“你看，尤佳那么骄傲的人，果然就受不了输给咱们，你不上线是对的，她还想找机会赢，咱们偏不给她这个机会，憋死她！”
宋千羽没忍住就笑了：“袁欣，没意思，那是游戏啊。”
袁欣噘着嘴：“反正能给他们添堵就挺好的。”
宋千羽从教学楼离开，坐上了去市里的公交车。
K大距离市区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她算了一下，回来差不多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到时候叫叶瑾修出来就可以，在这之前，她想去给他买一个小礼物。
虽然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但宋千羽送叶瑾修礼物的次数屈指可数，叶瑾修这人有个毛病，无论收到什么样的礼物，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就连表情都吝啬于给一个，搞得宋千羽送礼物没什么成就感，不过这一次她还是想送。
她在市里转了好一阵子，最后在一家做精品糖果专卖的店里看到那些灯光下闪闪发亮且包装精致的糖果就挪不动步子了，反正送什么他的反应都一样，她还不如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最后她买了一罐棉花糖，罐子还是萌萌的小黄人。她心满意足地踏上回学校的路，直接去了叶瑾修的宿舍楼。她在楼前拿出手机，正想拨他的电话，又停了一下。
她得酝酿一下说辞，毕竟上一回叶瑾修帮她出气，结果她在广场上把他扔那儿就直接跑了，还没等她想好，黑子从宿舍楼里面走出来看到了她。
黑子一愣：“找老大？”
她点头。
黑子说：“今天最好别找，老大这会儿心情不好，比平时还阴沉。”
宋千羽一怔，感觉叶瑾修这次回来她好像就没见他心情好过，她问：“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黑子说：“打架了。”
“啊？”
宋千羽以为自己听错了，叶瑾修就像一块儿石头似的，连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打架这么高难度的互动，她还真没法想象。
黑子盯着她：“说起来，这事儿和你还有关系。”
宋千羽更困惑了：“到底怎么回事？”
“那男的，你应该认识，”黑子回想着，“下午我跟老大在学校南边奶茶店那里看书，正好听见那男的对着自己女朋友发誓表忠心来着，提到你的名字了。”
宋千羽非常无辜：“说什么了？”
“那男的说，对你绝对没有什么留恋，然后又叽叽歪歪说了一堆你的毛病，说你很烦人，而且长得也就那样，脾气又不怎么好……”
黑子顿了顿，小心地看了宋千羽一眼，有些话在嘴边绕了绕又咽下去了，含糊道：“大概就这意思吧。”
其实黑子听到的远比这个多，总之就是将宋千羽贬得一无是处，最后还说宋千羽这样的，倒贴也未必要。
黑子觉得非常倒霉，在奶茶店，说话的人的位置就在他跟叶瑾修旁边，他当时也觉得对方说得有点太过分了，但他和宋千羽就见过那么几次，不过点头之交，听听就过了，可叶瑾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里的书生生被扯下一页，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叶瑾修的拳头已经冲着那个男生去了。
宋千羽瞠目结舌，脑子里却浮现一个猜想：“你们遇到粱煜和尤佳了？”
这些人，黑子一个也不认识，他隔了几秒才说：“宋千羽，不是我说啊，打从上次在食堂的时候我就发觉，老大和你什么情况，又不是女朋友，他对你是不是好得有点过分？”顿了顿，他又说，“虽说你们是发小吧，但是我觉得他也太护着你了，平时多高冷的一个人，在食堂给你端饭，这才回来多久，又因为你而打架，虽然说最后我拦着，结果不太严重吧，但万一我没在呢？闹大了怎么办？他在老师眼里可是根正苗红的优等生，这要是记个过什么的……”
宋千羽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叶瑾修一向对她好得过分，误会的人不在少数，纵然是她，也万万想不到叶瑾修会因为她而打架。
她很快又想起一个问题：“他没事吧？”
黑子愣了一下：“放心，他没多大事儿。”
黑子又叹一口气：“就是他的话更少了，刚我问他要不要带饭，也不吭声，反正这会儿看起来更难说话了。”
宋千羽攥紧手中的手提袋，低下头，脑子里面乱哄哄的。
黑子走了之后，宋千羽在原地站了好半天，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给叶瑾修打了电话。
叶瑾修为了她而打架，她都知道了，不问一声说不过去，听着彩铃的声音，她忽然就有些恍惚。
重逢之后，她和叶瑾修之间的关系看似没有改变，其实从根本上还是和从前不同，他们没有事的时候好像都不会联系对方，高中的时候课业繁忙，进入大学之后可以说是很闲了，但是她没有勇气再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去打扰他。
她不跟他联系，他好像也就不会主动找她。
彩铃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电话，她的心被失落笼罩，慢慢沉下去，面色颓唐地把手机放回衣兜里，又愣了一会儿。
叶瑾修也许不想看到她，但她在这一瞬发觉，她其实很想见他。
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住，然后回头小步飞快地往宿舍楼里去了。
宿管是一个大婶，正一边嗑瓜子一边煲电话粥，宋千羽猫着腰，从窗户下面溜了进去，然后就直奔四楼，叶瑾修的宿舍。
开门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瘦子，看到是一个女生吓了一跳：“同学，你找谁？”
“叶瑾修在吗？”她问。
瘦子愣了一下：“不在，他拿着烟出去的，估计去天台抽烟了。”
宿舍楼并不高，总共七层，宋千羽到天台上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
天台空旷，她一眼望过去，就望见了叶瑾修。
他靠着天台边的栏杆，看着远方，唇间衔着一支烟，一道轻纱样的烟雾被风一下子打散，他的侧影看起来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感。
宋千羽往前走了几步，叶瑾修就回头了。
天台太安静，脚步声也很明显，她停了一下，又往前走过去。
他的眉心蹙了蹙，将烟取下来，身体站直了一点：“你怎么来了？”他的嗓音依旧很冷。
她的视线上下地打量着他，确认他没有受伤，才开口：“我给你打了电话，没人接。”
“没带手机。”他的头低了下来，“有事？”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间夹着烟，有烟灰一点点扑簌簌地落下去，他盯着她看，有些出神，听见她说：“我……我想请你吃饭。”
他的视线回到她的脸上。
她又说：“那个，我还给你买了糖。”
他沉默了几秒，突然就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在笑什么，本来想说，他根本就不爱吃糖，但最后开口却是：“糖呢？”
她从手提袋里面拿出一个很大的小黄人形状的玻璃罐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小包装的棉花糖。
他抬起手接过来，她看到他的手背上有一道伤口。
其实伤口并不严重，明显是新的，刚结痂，在他白皙的手背上格外明显，她静静地看着，心口像被塞了一团棉花，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来，堵得慌。
他仔细看了看手中的糖，觉得这个包装很幼稚，但还是说：“谢了。”
她勉强地扯出一个笑：“我们去吃饭吧？”
他又抽了一口烟，这才完全站直了身子，精神好像好了一点，问她：“去哪里吃？”
她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可他还是惯常的淡漠神情，什么也看不出，分明是什么也不打算和她说，但她忍不住了：“我不在乎粱煜说什么的。”
他愣了几秒，笑得有些嘲讽了：“粱煜告状了？”
“都分手了，粱煜他讨厌我，我不在乎，无所谓，随便他说什么，我真的不在乎。”她说着说着，莫名情绪就有些激动，拳头攥得紧紧的，“我没那么脆弱，再说不就是别人在背地里嚼舌根，你……”她停了一下，视线垂下去，落在他手上，有些语无伦次，“你真的没必要……”
他的唇角微微动了动，语气漫不经心：“我说了，游戏里打人不过瘾。”
她咬着唇，感觉有种一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你就没想过，万一闹大了怎么办？被记过怎么办？”
他的视线别开，带着被说教的不耐烦：“记就记了吧。”
她的鼻子一酸，眼圈就红了，叶瑾修半天等不到她反应，一回头看到她眼里泪水欲坠不坠，眉头皱得更紧：“眼泪就那么不值钱？忍回去。”
她被叶瑾修堵得说不出话，鼻子一抽一抽的，却更想哭了，本来是心疼他，现在竟带上些委屈的意味，牙齿咬得自己嘴唇都疼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僵持着，宋千羽觉得快撑不住了，眼泪眼看真要掉下来，干脆背转过身，结果叶瑾修出了声：“宋千羽，你再跑一次试试。”
她本来也没想着跑，抬手飞快用衣袖抹了一把眼角的泪，他在后面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隔了几秒，淡淡道：“我只是忍不了。”她还背对着他，没回头，突然飞快地问了一句：“叶瑾修，你是不是喜欢我？”
天色更暗了，明明是在天台，空气却像不流通，沉默无限拉长了每一秒，宋千羽数秒数得有些煎熬，在心底安慰着自己，问错了不过就是又自作多情一回而已，这事儿又不是以前没做过。
良久，叶瑾修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宋千羽，我不是你的备胎。”
宋千羽愣在原地，还没琢磨出这句话几个意思，叶瑾修就已经迈步向前，走到她前面去才回头看她，声音软了一点：“还管饭吗？”
叶瑾修口气一软，她就有点儿丧失思考能力，连那点儿小脾气也没了，她抽抽鼻子，声音很小：“管的。”
他说：“那走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宋千羽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赶紧小步跟上去了。
宋千羽很晚才回到宿舍，才推门，就听见尤佳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就是一个废物！”
宋千羽心惊肉跳，心想这该不是袁欣和尤佳吵起来了吧？赶紧进去一看，才发现尤佳正在打电话，而袁欣在电脑跟前戴着耳机自得其乐地玩游戏。
她松了一口气，看了看还在咆哮的尤佳，悄悄去洗漱了。
一个宿舍总共就四个人，一个人气场过低也会影响整个氛围。尤佳挂了电话好半天，宿舍也没人说话，最后倒是尤佳自己打破了沉默，问宋千羽：“宋千羽，你是不是很得意？”
宋千羽刚洗完脸，愣了一下：“什么？”
“那是你的朋友吧，今天在奶茶店打粱煜的那个？”
宋千羽明白过来：“今天这事儿是一个误会，我已经和我的朋友说过了，他不会再找事。”
尤佳还是气呼呼的，坐在自己椅子上想了好一会儿，又问：“那个人和你关系很好？”
宋千羽点了头：“我发小。”
尤佳的话音慢了点儿：“莫名其妙就打人啊。”
宋千羽不在场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都是从黑子那里听来的，叶瑾修之所以打粱煜，还是粱煜说她那些话，不过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尤佳叫板，干脆保持沉默。
尤佳却没那么容易放过她：“他叫什么名字，哪个专业的？”
宋千羽犹豫了一下：“他真的不是有心的。”
尤佳说：“无心的拳头就能胡乱挥吗？你没看看粱煜都成什么样儿了！”
宋千羽心里一沉：“粱煜怎么样了？”
她一直在担心叶瑾修受伤或者被记过，却忘了问粱煜的情况，以粱煜小心眼的程度，吃了亏搞不好还会跑去告状什么的。
提起粱煜，尤佳的脸色就更难看了：“死不了，你朋友下手也不轻，要不是旁边有人帮忙拉着，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宋千羽放心了一点，听见尤佳又问：“你还没说呢，你那朋友叫什么名字？”
宋千羽不想说，她怕尤佳要名字去打小报告什么的：“粱煜没事的话，这件事就算是了了吧。”
尤佳冷哼了一声，转过脸去，给她留了一个冷酷的后脑勺。
宋千羽松了一口气。
本来以为这件事就算完了，没想到第二天宋千羽去上课，在教室门口被粱煜堵住了。
宋千羽和袁欣一起来的，两人一抬头均吓了一跳。
宋千羽看叶瑾修就手上一点小伤疤，以为粱煜的情况也差不多，没有想到，粱煜鼻青脸肿，算是破了相。
粱煜开门见山问宋千羽：“叶瑾修什么意思？打完就跑？”
宋千羽这才想起，尤佳不认识叶瑾修没错，不过粱煜和叶瑾修跟她都是一个高中出来的，而且因为她的缘故，粱煜还见过叶瑾修不止一次，只是由于叶瑾修在重点班，粱煜和他没有直接接触过。
她的心又颤了颤：“他不是故意的。”
这话非常没有底气，粱煜阴阳怪气冷笑一声：“怎么着，我说你几句，他听不过去了是吗？至于吗，下手那么重，真当我拿他没办法？”
宋千羽有点怕了：“粱煜，你想怎么样？”
粱煜沉默下来。
昨天架打了一半，叶瑾修就被别人拉走了，他在尤佳面前丢了脸，白白吃了这个亏，心里有气，今天早上起来一看脸肿得更厉害，就有心找宋千羽麻烦，但至于到底要怎么样，他其实也没想好，迟疑了片刻，才说：“他得给我道歉。”
因为听不太明白，所以袁欣在旁边着急了：“千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千羽三言两语说不清，先对粱煜说：“我给你道歉，对不起。”
粱煜一看宋千羽这样就来劲了：“你以为你道歉就行了？你看看我这张脸，不光这里，还有……”
袁欣看不下去了，不冷不热地呛声：“粱煜，你有没有那么娇气？挨打了，我看这都是报应，活该！”
“你……”
宋千羽挡了一下袁欣：“袁欣，别说了。”
袁欣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气咻咻地转身进教室去了。
粱煜气得脸变形了：“宋千羽，这都是你整出来的是非！”
宋千羽有点烦粱煜，可还是忍着没吭声，被粱煜数落了好一会儿，眼看快上课了，她身后突然就响起脚步声，伴随着一道熟悉的男声传过来。
“你是不是找错人了？”宋千羽背脊僵硬，侧过脸，叶瑾修已经站在她身边，对粱煜继续道，“连谁打的你都记不清吗？”
粱煜瞪大眼：“叶瑾修，你不要欺人太甚！”
叶瑾修脸上没什么表情：“你要还想打，我随时奉陪。”
粱煜嘴巴张张合合吐不出一个字，气归气，昨天那几下子就足够他看清，单挑他也不是叶瑾修的对手，何况这还是在教学楼里面，他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就不怕我去告诉你们系辅导员？”
叶瑾修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粱煜会有个这么有创意的点子，打不过就去告状，但他很快回道：“随你。”
宋千羽不能忍了，拉着叶瑾修的手就想把人往楼梯口带。
叶瑾修的性子她是清楚的，这样下去，就算粱煜本来不打算告状也会被叶瑾修激怒到真去告状，她得先把这两人分开。
她拉了两下，拉不动。
叶瑾修的视线落在她拉着他的手上，抬头，看到她对着他，眼神里面分明都是恳求，她使劲地使眼色，终于，他的脚步动了一下。她就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把人拉走了，而粱煜还在后面气得说不出话来。
上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宋千羽刚把叶瑾修拉到教学楼外面。一前一后，走了几步，宋千羽的手才松开。
她回头看着叶瑾修：“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袁欣给我发了微信，”他语气不善，“你给粱煜道歉了？”
“万一他真告状怎么办？”
叶瑾修静静地看着她，好半天，吐出一个字：“蠢。”
宋千羽怒了：“我是为了你！”
他的神色有一瞬愣怔，好一阵，声音更低一度：“那就更没必要，我做的事情我会自己承担。”
宋千羽满腔的火气乱窜，看到他这样更生气：“退一步海阔天空，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你能不能想想我？要是你真的因为这件事而被处分……”
她没说下去，他看着她：“粱煜没缺胳膊少腿，我不会有处分的。”
她还别扭着一张脸：“被老师叫去训话也不好啊。”
“我不在乎。”
宋千羽：“……”
她觉得有些无力。
叶瑾修又说：“你对他道歉，低声下气，那架我白打了，你能不能挺直脊梁骨？你没做错什么，没必要。”
她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远处花坛的花看，眼睛都疼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来，看他：“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都没犹豫一秒：“需要理由？”说得好像理所当然。
他坦坦荡荡，搞得她反而局促：“我们都这么大了，而且你也会有你的……”她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我的什么？”他问。
“算了，我不想说了。”她垂头丧气，突然回想起头天他说的那句话。
他说不会是她的备胎，这话搞得她失眠了大半个晚上，备胎是什么？可不就是得喜欢她？话绕来绕去，他还是不喜欢她。
她倒是没上一次那么难过了，只是有点儿想不通，他不喜欢她，还对她这么好，要是他是一个平日里就喜欢发光发热的暖男就罢了，这样她不过是他盛宠光辉下的一个小分子，然而他就是一块石头，一座冰山，常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这让她更想不通，而他似乎觉得一切理所当然。
她觉得和叶瑾修聊不下去了，课明显是上不成了，她决定找一个空教室上自习。
叶瑾修眯了眯眼，语气轻慢：“上自习……就你？”
听出他的不屑，宋千羽底气不足，但努力挺胸抬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和你说，我现在特别热爱学习，学习就是我人生的全部意义。”
叶瑾修说：“一个把学习当作人生全部意义的学渣？”
宋千羽抚了一下中枪的心口，非常坚强地开了口：“像你这种人肯定不会懂！”
“我确实不懂，”叶瑾修点头，“毕竟就算你头悬梁、锥刺股，结果还不如我随便学学。”
宋千羽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沉痛地反思，她怎么会觉得叶瑾修对她好，好在哪里？
叶瑾修见她这样，倒像是心情好了些，他注视着她的眼睛，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他一笑她就泄气了，声音小了很多，有点自暴自弃：“我就是想找一个空教室看漫画怎么了？”
叶瑾修想起来了，黑子倒是和他提过，有一回碰到买漫画归来的宋千羽，他问她：“什么漫画？”
她如实回答：“当然是关于社会主义兄弟情的漫画。”她停了一下，又解释，“社会主义兄弟情，你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
“我知道，”他皮笑肉不笑，对她伸出手，“我看看。”
“你也看这个啊？”她眼睛发亮，从包里面拿出来两本递给他，“我最近一直在看这个，特好看，马上就要追上连载了，据说……”
叶瑾修压根没听宋千羽在说什么，草草地翻了两下，转身就往不远处的垃圾箱走。
宋千羽没有觉察到危机，走得很慢：“你去哪里？我的书啊，你干吗？”她尖锐地惨叫一声。
叶瑾修已经将两本漫画扔进了垃圾箱，这才回头看她：“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
宋千羽的心在滴血，从教学楼门口一直滑到距离门有三十多米的垃圾箱那里，这是得有多滑啊！
他脸上一点儿不好意思的表情都没有，特别坦然：“去书店吧，我赔你的书。”
宋千羽充满怨念地看着那个垃圾箱，一步三回头地被叶瑾修拉着走了。
路上，叶瑾修说：“你以前不看这种东西。”
宋千羽还沉浸在失去书的悲痛之中，情绪不太高，垂头丧气，懒懒地“嗯”了一声。忽然听得前面车喇叭在响，她还没反应过来，被人拉了一把，脚步微微踉跄，有些狼狈地落入一个怀抱里。
身侧刮起一阵风，一辆车擦着她过去了。
她心跳得很快，好几秒后才听见头顶传来叶瑾修的声音：“会看路吗？”
距离太近，近到他说话时胸腔一点点细微的震动她也能感觉到，她紧张的劲儿过去了，耳根腾地烧起来，鼻息间充斥着他身上一点清新的洗衣液味道，一时间居然忘了反应。
叶瑾修低头：“吓傻了？”
她的脑子转起来，一把推开他：“你才吓傻了呢！”
他睨着她笑，眉眼弯弯，她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她心跳得很厉害，手还在他掌心里，不安分地动了动。
他低头看她的手，唇动了动，还没发出声音，就听见一个女声传过来：“叶瑾修？”
宋千羽像触电一样赶紧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循声望去，看到一个女孩正走过来。
这个女孩很有气质，穿着打扮走知性风格，一件驼色的连衣裙很显身材，有一头黑而亮的长发，柔顺地垂到了腰际，整个人看起来温婉动人。
叶瑾修对着那女孩点了一下头，招呼打得敷衍：“这么巧。”
女孩笑笑，瞥了宋千羽一眼，对着叶瑾修笑得有些诡秘：“你女朋友？”
叶瑾修淡淡道：“像吗？”
宋千羽在旁边听不过去，赶紧自我介绍：“我是他的发小，我叫宋千羽。”
女孩礼貌地回：“你好，我是叶瑾修的朋友，我叫陈淑萌，很高兴认识你。”
宋千羽心下有些讶异，叶瑾修的女性朋友实在不多。
叶瑾修对宋千羽解释：“我们是同一批交换生。”
宋千羽秒懂，既然是和叶瑾修同一批出去的交换生，那在国外一年多，异国他乡的，叶瑾修有个这么漂亮的女校友，来往一定少不了。
她就想得有点远了，从浪漫的想到猥琐的，在她走神的空当，叶瑾修和陈淑萌随意聊了几句，聊的都是有关什么论文的，她稀稀拉拉听进去几句，原来陈淑萌已经大三了。
陈淑萌对着叶瑾修说话的时候，眼里一直有盈盈笑意，像是会发光，宋千羽开始觉得无聊，对话她听不太懂，就低了头。
叶瑾修很快结束对话：“我和宋千羽要去一趟书店。”
陈淑萌愣了愣，旋即笑了一下：“哦，我也有事去一趟系办，先走了。”
叶瑾修点点头，陈淑萌就真走了，走了没几步又回头喊一声叶瑾修：“我那个论文摘要还有些地方琢磨不楚怎么写，回头你有空的时候，能帮我看看吗？”
叶瑾修点了头。
陈淑萌看起来很高兴：“那我过两天给你打电话。”
陈淑萌走了之后，宋千羽还盯着水泥地发愣。
叶瑾修问：“地好看吗？”
宋千羽回头看一眼陈淑萌的背影，对叶瑾修说：“她喜欢你呢。”
叶瑾修轻嗤一声：“无聊。”
“真的呀！”宋千羽着急，“你要相信，这是我作为一个女生的第六感！”
叶瑾修说：“你先把前五感发育好了再说第六感吧。”
宋千羽狠狠甩了他一个大白眼，语气恶狠狠的：“搞不好她约你就是想向你告白，我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叶瑾修就笑了：“难道我被人告白了还得哭？”
宋千羽怔了一下，心口没来由地一紧：“那你打算接受她？”
“你的假设不存在，我何必想那么多，庸人自扰。”
说话间他已经迈开长腿往前去，宋千羽赶紧跟上去：“那你喜欢她吗？”
“不。”
宋千羽想了想：“她还挺漂亮的。”
叶瑾修懒得理她了。
宋千羽说：“她又温柔，而且看起来好像和你一样，脑子很好使。”
叶瑾修还是不说话。
宋千羽继续跟着他，唱着独角戏：“你一个人在国外那么久，学姐是不是挺照顾你的啊？你们交换生是不是经常一起？”
叶瑾修的脚步停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神带了点无奈：“宋千羽，我不喜欢她。”说完没等她反应，他就往前走。
宋千羽松了一口气，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有些怅然地看着叶瑾修的背影，又去追他。
她的心有点乱了，乱得连被扔掉的那两本漫画都想不起来了。她和叶瑾修在书店磨磨蹭蹭好一阵子，还是有些恍惚，眼睛盯着杂志，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着叶瑾修的背影，想着他为她打架，他手上那个小小的疤痕，又想到陈淑萌，想到她和叶瑾修从前的事情，想到她生活里没有他的那一年。
思维是跳跃的，无章的，杂乱的，直到叶瑾修拿着书过来找她，带她去结账。
叶瑾修付了钱，将书放进袋子里递给她：“以后多看点有用的书。”
她恍然间觉得又回到很久以前，他爱管着她的时候。
她说不清这种感觉，明明那时候确实是想要摆脱的，可现在，她发觉他在管她，居然觉得感动，心里像有温暖的溪流静静流淌，整颗心柔软得不得了。
明明是他扔了她的书，她也不在乎了，打开袋子的时候甚至还带着些感激，这种微妙的悸动一直持续到她看清那本书的封面——公共英语六级真题解析与模拟。
宋千羽黑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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