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始觉春空

    春雨稍住，思绪未断。

    睡意有点微醺的朦胧，所以落笔的即刻多了闲适与从容。搁置在抽屉的宋词被刚好翻到醉翁《采桑子》一首，从词牌名读到词尾，读来一遭，果真暮春甚好，倦意之上又生兴致。

    眼下门前腊梅了然枯萎了，深冬冷艳落寂，梅枝却不断生机，遍生了新叶——花叶不同期而语，不共侃冬春情谊。今年梅香了断甚早了些，今年春日也暖得快了几分。门下铁栅旁的玉兰，叶子抽得已有些肥厚，绿色毫不吝啬，只顾大笔地染，像极了雨后刚出新泥的小笋。门前门后都热闹起来了。

    满目望去无不皆是叫你春日抒怀，自然也不是不懂这般应和着四季来挥霍笔墨的道理。这不是春日甚好嘛！万物都美出了独到的韵味，都拿来给你起兴，春华美满如眼下这般，哪有你不写点什么的道理？意象丰满，搁在我面前却未留只字，只是镇日望那花开、花落，美满、阑珊，人来、人往，春去、秋来。人家拿笔能写出名堂的，玩弄的是闲趣和忧愁。我时常有很多绪头，落到却成乱麻。

    为甚？

    自己的老师曾说过，那写得出好东西的往往是经历过的，要么就是天作之材。说来我不算得天地灵气的那种。不开玩笑地讲，我一身阅历浅如薄纸，能写的也只有自己情怀，能参悟的也只能靠缘分。不过那能阅览人生情事，深谙人间风月的，大致也得一步步走去，用眼睛自己瞧罢？

    春天是什么样，绝美的形容词谁都能筛出一大箩筐；人间什么样，凭那看来听来的大致都能绘其轮廓，当个写意的画者。

    不敢想参透多少层前人已将笔墨写透彻的道理，但自己真正写下来、成字成文的时候，总能有那么几分带有私心的感动。

    春天，那古往今来写不断的诗词歌赋，就如手不释卷捧读醉翁一首，意境动人，脍炙人口。早不需我的笔墨再去即兴两笔、平添累赘了，但总有那么一两枝花色，只我一人能摹其状貌、绘其形容的。

    春色满园你去瞧，一路逛过去，风景无不令人拍掌称赞的，最终摄目的也就一枝而已。巧来人事读来的沧桑各有不同，人生留下的风霜各自纷呈。能写出好东西的，大致不是我这样没瞧见什么大道理就来随缘落笔的。说来笑话，大概春来花开，心到笔到就是一桩美事。

    今春又到，街上游人已断，门前故人不来。我所有的心事写下来，大概是一整个飞花满塘的春日，但我的笔在留白的道理上非要跟我鏖战，死倔如一老牛，最终独独描了一枝的样子。我哭笑不得，尽管我殷切期盼人生能有一知己，能望一枝嫣然而晓满园春色。却总是缘悭未值。

    夜已深，难见园下初春风光，独剩我一孤灯慢话夜长。再闲散几日，门口的玉兰就开，砖红小径上遍生皑皑，红泥堆雪的模样，多柔和的光景。可惜没有能柔声问候三两句，相邀饮他四五杯的友人，于是又心生了一丝遗憾。

    我望那夜半伫立着的瘦细黑影，交叠的花枝上初蕾还未长全。飞花却仿佛隔了整个春天，飘落的喟叹已随风徘徊成半边天空的霞彩，暮春微醺的和风已在花树下招摇，掀起满地香尘，天色微雨了，有手执折花的游人离去，谈笑渐远。

    ……

    我知趣地掩卷，定睛死死看那夜色中花树的暗影，暮春的明丽却在心上久久挥之不去，过分温软，甚至带着花香在血脉里搏动。

    “群芳过后西湖好，狼籍残红……”

    人去春空，满耳清寂，赏花打趣……绝美的好风光啊。

    只在门前立了片刻，吟哦三两句，春寒就拢上前来。我扯了扯外套的前襟，呵气时轻烟也不现。细雨酥软，清响漫漫。我知晓叶尖在夜色中徐徐展缓，饱胀的绿意在簌簌抖动。那枝头挂了残破的绿星子，翘首盼着那长空皆落新粉，长风尽携盈盈。

    嘿！像极了我眼神仍缺几分柔和的微瑕。

    唉，我只愁我的眼前，没有西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