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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郑兰

    燕姑突然睁眼醒来,望着自己的一双手……没有兰花。隔天一大早,她立刻出城,城近郊有片土地,长满了香气熏人的兰花。当时的香草包括兰草及女儿草等,所谓的兰草,也就是这里所指的兰花。三月时,人们习惯在河川旁洗涤身子,祛除秽气,称为“被楔”。所以,这时节郑国的人们也都群集到河畔来游赏,采兰回家。相信梦兆的燕姑,从那一天开始,果真随时佩戴着兰花,没有一日解下过。大概是这件事在后宫被传开来,听到有这么一回事的郑公,不禁大感好奇,当晚便召见了燕姑。这件事对郑公来说,仿佛是与兰花共枕一宵。就只一夜,燕姑怀孕了。郑公身旁妃嫔如云,燕姑自那次以后,便不曾再被召唤过,郑公也忘了她的存在。所以,当她生产时,流言此起彼落:——谁的孩子啊?

    燕姑决定,非得让郑公承认这是他的孩子不可。可是,想要接近郑公是多么困难的事。燕姑好不容易逮着机会,立刻献上兰花,极力表白自己的心声。想必兰花的香气令人难以忘怀吧!郑公果然记起有这么一回事,当场赐名这孩子为“兰”。

    在郑国,比兰年长的公子甚多,但大都不是被杀,便是亡命他国,反倒是年纪轻轻的兰,幸运地登上国君的首座,日子算起来,已有二十二年了。这年秋天,郑公兰卧病床榻,躺在床上的兰省悟到自己的死期将至。

    “兰花枯萎时,也就是我的死期吧!我是托兰所赐才来到这世上……”

    他靠着枕头,告诉身旁的人。

    城外,兰花正盛开着。

    阁臣和史官们为了即将临终的郑公,商讨有关谥号的问题。郑室从周厉王的幼子桓公开始,历经武公、庄公、昭公、厉公、文公而到现在。那些桓、武、庄、昭、厉、文等字号,是对死去君主的追称,也就是所谓的谥号。关于谥号的等级,文是最上级,不过已经教先君采用去了。讨论的结果,大家决定了“穆”宇为现在这位郑公的谥号。穆者,稻谷也,但在谥号的定义上则是:

    一布德执义谓之穆。

    也就是道德出众的人,追封为“穆”。

    十月二十五日,郑公兰去世。如他所预言的,城外的兰花尽数枯萎,正被铲除中。有关郑公兰,以后就以穆公称之。

    悬空而缺的君位,顺理成章由子夷继任。

    君主故世后的五天内,称之为殡期。这期间,子夷边哭泣边恍惚地偷窥父亲的棺枢。蓦地,他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寂寞袭上心头。

    -我终于体会到父亲的孤独。

    穆公凡事不敢轻易表露自己的喜怒好恶,唯独一件事例外,那就是决定子夷为太子一事。事实上,穆公的子息甚多,而且子夷也并非最年长的儿子。然而子夷的母亲姚子,却是穆公最疼爱的妃子。即使如此,穆公仍然为了隐藏自己的最爱,不得不让其他的妃子,接二连三为他生儿育女。为此反惹来好色之名的穆公,未免太可怜了些。

    -我的命运也将如此吗?

    君主不是畜生啊!子夷几乎冲口而出。对大臣们得小心翼翼、察颜观色,努力繁衍子孙的君主生涯,他可受不了!在子夷的内心深处,夏姬那如花朵般的脸蛋绽放……凋萎……

    过了年,子夷正式登上郑国王位,他已经不是子夷,而是郑公夷。即位后,他立即向大臣们宣布:

    “本王决定今后服从于楚国,各位可有异议?”

    对于如此露骨的表白,子家和子宋互看一眼后,子宋首先发言:

    “比这事更重要的,是公您的婚姻大事,不赶快选定正妃,便无后嗣为继,也无法安百姓的心。”

    子夷半边脸颊微微抽搐,他努力抑制住心中的不快。

    “国家的事比我的事更重要。”

    这时话题若给岔开,无疑是输给这不要脸的子宋,子夷为了鼓励自己,故意大声叱喝。瞬间,子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险,随即又恢复若无其事的表情说道:

    “请容下官申述——”

    郑国和晋国的盟约才刚签订不久,无须刻意撕毁。反正瞬息万变的国际局势如何演变,谁也难以预料,将来或许会服从楚国也说不定。不过,在这之前,不妨暂时先和晋国保持同盟关系——这是子宋的意见。

    “他国都说我郑国是狡兔,我讨厌当个狡猾的人,我决定要遵从道义。”

    这是子夷的主张。不过,这番话听起来倒像是在暗示——目前为止,负责国家政策的子宋和子家,正是那只狡猾的兔子。不仅如此,甚至连那些好歹帮国家在艰难局势里撑过来的阁僚大臣的功绩,也一笔抹煞了。子家的脸色一变。

    然而,这位刚上任的君主所主张的,却是郑国朝廷长久以来未曾耳闻过的。所以君主一番清高的发言,无疑震撼了大臣们的耳根子。子夷根据楚王的性格,说明了遵从楚王的理由。确实,楚王比别人更加爱好酒色,也时常举行盛大宴乐,可是他却是一位能够体恤属下,并且对于属下的忠义能立即报酬的贤明君主。况且,楚王最痛恨的就是那种阳奉阴违、口是心非的人。如今,郑国反复于晋、楚之间,不管郑国服从于晋国或是楚国,一旦在神前立下誓约,便得确实遵守。对子夷来说,既然要签订盟约,当然是挑选足以令人信赖的楚国。

    郑若服从楚国,晋国一定来侵,不过楚国也必定派出军队援助郑国,这有先例为证。反之,若是依赖晋国,晋国却未必会派遺援军,这也是有先例可循的。

    “不!晋国的新君和上卿士会,都是笃实的君巨,不能以先例一概而论。”

    皇戌提出异议。

    这时,子家终于开口了:

    “公啊!”

    说话时的子家,眼神异常平静。

    “我明白您想要遵从道义的心情。不过,所谓的道义,是指遵从天道而行吧!天道落实于世间便是王道,而代表王道的正是周王。如今,辅佐保卫周王室的不正是晋室吗?若要强调遵从道义,那理所当然得尊奉周王不可。”

    子家提出一番正统的言论。

    子夷为之语塞,只好将下颚抬高,眼神停留在半空中。石楚为子夷打破这凝结的空气,找了台阶下:

    “上卿啊!尊奉周王和顺从晋国原是两回事,不能一概而论。目前为止,晋国的坐大,无论如何都不能视为是顺从天道所致。更何况,周王室以外的国家,不是一个个都被晋国给消灭了吗?晋国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我郑国,历史不也是如此教导我们吗?不说未来,就说鉴古也可知新啊!所以,公所提倡的道义,是如何端正国家威容,让百姓不必受到指责与轻视。而想要达到这目标,就只有归顺于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