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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怀忠握孝巾帼风 上离下巽火木生

    三人用膳毕,马公公前来禀告:“皇上,卫将军、西北长远军主帅上官燮有紧急军报到京,司徒镜大人、王堪大人等已在体仁殿外等候,欲面呈于陛下后,共商应对之计”。天子拜别太后,便匆匆赶往体仁殿去了。

    裴翊熵请太后一定保重凤体,太后让裴翊熵勿念,用心做事,注意己身安全,并尽快准备迎娶宫家次女事宜。言罢,裴翊熵辞别太后,沿着原路返回,仍从皇宫北门出了大内。

    车夫早在北门外等候,裴翊熵对他道:“三儿,先去趟晋王府,再去南城。”

    天都北城多为各部衙门所在、王室宗亲及达官贵人居所,安静清幽,庄严肃穆。南城则分为大小不同的坊,为商贾云集之地、风花雪月之所。南北城以灵武大街为界,天都百姓有“北贵南富”之说。

    三儿驾着马车,驶上灵武大街后,继续向东行去,一路行至晋王府南门。

    晋王府内,长英郡主还是不放心太史茗病情,正在前往听雨轩的路上,梅如、兰若一同随行。至听雨轩,郡主见竹愿、菊意在门外守护,她俩见到郡主,神情稍露局促之色,郡主问道:“何事惶恐?”

    竹愿、菊意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居然答不上来。郡主心想莫不是太史茗病情严重了?便顾不上敲门,急忙推门而入。

    门开,郡主闻见室内异香扑鼻,只见太史茗正与一娴族女子交谈。原来昨夜太史茗余毒发作,一夜之间整个王府都已知晓,阿娪婻今日也来探望太史茗。郡主见太史茗脸上血色恢复大半,心内稍安。又见他与阿娪婻相谈之际,脸上露出愉悦的神情。那阿娪婻昨夜带着面纱,今日已经撤去,只见她面如白雪、唇如烈焰,头发自然呈现棕色、又长又卷,一双杏目透出异域风韵。郡主只觉自己心跳加快,心中隐隐泛起一阵从未有过的不悦。

    太史茗正与阿娪婻讨论华族与娴族乐曲之异,见郡主忽至,急忙起身感谢道:“多谢郡主救命之恩!听说昨夜郡主为带我外出医治,竟以自己性命相逼,若不是郡主,此番我恐怕...”他说的言辞恳切,语气郑重,不想郡主直接打断道:“谁为你性命相逼了?你如今大好了,此后你的事我定不再管。”

    阿娪婻见状,已知郡主对太史茗的心意,她起身拜过郡主,便笑盈盈的离去了,走之前低声对太史茗说:“公子福气不小,好好珍重为上。”一句话说的梅兰竹菊四位侍女也掩嘴偷笑起来。

    太史茗对郡主心怀感激,并无他想。他也实在想不明白,郡主这样尊贵的身份,为何如此关照自己,被郡主和阿娪婻这几句一说,他越发懵懂了。

    郡主对四位侍女道:“你们几个笑什么?越发没规矩了,小心叫甄厉拔了你们的舌头去!”说完又看向太史茗道:“我来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如今看完了,我走了。”说完便要走。

    忽然,门外下人至听雨轩,禀道:“郡主,裴公子有事求见,现于涵渊阁外等候。”涵渊阁位于晋王府西侧,沧澜殿以西、溯源阁以南,为郡主处理公务、日常起居之所在。

    郡主道:“知道了。”她心内想着昨夜与裴翊熵、车夫所谈,猜想裴翊熵此刻求见,定与昨夜相谈之事有关,便匆匆离去。

    太史茗还待继续感谢郡主,只见郡主已然转身离去,他又听得裴翊熵来见郡主,一时想起姐姐嘱咐的话。待屋内无人,自己于床下寻出那木盒,求索如何打开。

    此时正直午后,屋内光线充足,太史茗细细看来,此盒不知以何种木材所制,长一寸半,宽、高均一寸,通体为暗红色,外表光滑异常,表面有些模糊的纹路,因年代久远,纹路已看不大清了。且周身没有任何缝隙,浑然一体,亦不见任何锁栓或钥匙孔。太史茗将其放在耳边轻轻摇晃,听见其内似有液体流动之声,又似风啸之音。捣鼓半晌,仍不得打开之法。

    涵渊阁内,见性堂中,郡主与裴翊熵照了面,郡主屏退左右。

    裴翊熵小声道:“上有密旨,请郡主接旨。”

    郡主单膝下跪接旨。

    裴翊熵道:“朕已知晋王叔薨逝,高宇钧秘不发丧,必有所图。朕素来知你之忠义,命你将计就计,密查高宇钧暗中所图为何,收集罪证,由裴翊熵从旁协助。你切勿打草惊蛇,一旦查得实据,及时回禀。钦此。”

    郡主道:“臣高宇钥谨遵上命。”接旨罢,裴翊熵赶忙扶起郡主。

    说完正事,裴翊熵问郡主道:“太史公子病情如何了?”

    郡主眼睛一翻,说道:“刚才去瞧了他,他好得很!”说完察觉自己失态,正色道:“感谢裴公子昨夜相救于他,若不是令尊大人道法高深,此刻只怕他已经...”

    裴翊熵昨夜见郡主情状,早已知郡主心意,他微笑道:“太史公子家人于我有救命之恩,昨夜之事在下略尽绵薄而已,岂能报答万一。倒是郡主您这般照顾于他,但他乃性情中人,为人直率,只怕还未能知晓您的心意。”

    郡主心意被裴翊熵点破,也不再掩饰,说道:“我也不求他知道,只是想护他周全。”

    裴翊熵道:“郡主,可否容在下前去见他一面,在下愿意尽力一试,促成这桩美事。”

    郡主叹道:“多谢裴公子好意。只是父王新丧,我此时岂能流连于儿女私情,且陛下已有旨意,我欲先尽忠孝,再图私情。”

    裴翊熵道:“郡主心怀家国忠孝,我等须眉自愧不如。”

    郡主看了看腰间的治平剑,说道:“父王临终前,反复叮嘱我要保护太史公子周全。但于他而言,却无异于软禁,不得自由。且此时放他走,世子必不答应,若我强行坚持,反而容易让世子疑心,于暗中调查不便。裴公子若得闲暇,请多去陪陪他,咱们也可以借此交换机要信息。”

    裴翊熵道:“郡主请放心,我倾慕太史公子为人,本就有亲近之意,自会来多陪他。”

    郡主道:“府内处处都是甄厉耳目,裴公子不便久留,此刻你去听雨轩与太史公子见一面,若有人问起,就说是专程来探望他的。又因昨夜车夫与我切磋,举止莽撞,特来向我致歉。”

    裴翊熵道:“郡主思虑周全!咱们且演一出戏罢。”

    两人一同出门,裴翊熵大声道:“都怪在下疏于管教,不想家人如此莽撞,班门弄斧,竟敢与郡主切磋。我已严厉责罚并扣他三月薪俸,万望郡主海涵!”

    郡主大声笑道:“哈哈哈,不打紧,你那车夫武艺不错,日后有机会我还要跟他过两招。”

    两人一唱一和间,做完了这出戏。

    听雨轩中,太史茗正在摸索那木盒,正不得要领,只听门外裴翊熵道:“太史公子,我来看你了!”他赶忙将木盒藏于床下,便来给裴翊熵开门。

    两人此番促膝长谈,太史茗问起裴翊熵在梁州如何遇见的太史芸,又渐渐聊到裴翊熵在外五年的各处经历。

    太史茗平日里多与音律相伴,本就朋友不多,经此长谈,他感到裴翊熵虽比自己小了三岁,但见识、经历远比自己丰富,钦佩不已。听着裴翊熵绘声绘色的说起那些经历,太史茗感觉仿佛自己也经历了一遍。

    裴翊熵从小心思细密、所虑甚多,说话做事注重分寸,鲜有自在随性之举。此番他与太史茗相谈,越发感觉太史茗内心纯净,为人纯粹,毫不遮掩自己的脾性,他也很是羡慕太史茗可以活得这么洒脱。

    他们二人仿佛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开怀畅谈,内心的距离一下子拉进了不少。

    不知不觉已近黄昏,西方的天空霞光大盛,仿若一团五彩的火焰燃满半个天幕。天都百姓见此霞光,在街道上议论纷纷,以至于二十年后还有人提起今日的晚霞。

    此刻,裴玄桥在明夷观中看见如此天象,闭目掐指一算,嘴中说道:“上离下巽,火风鼎,如架鼎煮食,燃木助火,可化生为熟,虽乃除旧布新之象,或得一时之变,然木终为灰烬,木尽则火必灭矣。”说完不由得摇了摇头,发出几声轻轻的叹息。

    在这天都落日的余晖中,两个家族的命运在他们这一代又开始纠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