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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无常司·信抚剜心洒酒痛

    皇宫内,陆亦桐看着刚刚送进宫来的一纸书信,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去,请歧王来。”

    福恒领命,服身出了殿去。

    方海立在陆亦桐一旁,面上云淡风轻,手指却不由颤了一颤。

    “百姓的地窖挖的怎么样了?”

    “回皇上,皆已完工。”

    陆亦桐长长舒了口气,而后端了茶杯。

    “玉竹此事做的不错,”他说道“如此才让我没了后顾之忧。”

    方海却忽然蒙上愁容。

    陆亦桐传命于玉竹时,只是同玉竹说了挖地窖与缘由,而至于其余一切事宜皆没有同玉竹说一星半点,此时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玉竹所领的无常司若是有了什么意外之事,便是将让整个局面陷入混乱。

    “皇上,此事是否应与玉竹大人说清?”

    方海终是没有忍住,将话说了出来。

    陆亦桐知道方海心中所想,其实他也在思索,也在犹豫,现在是否应该告诉玉竹实情。

    那是他硬生生有意将玉竹的心剜出来,而后又在上面撒了烈酒的痛。

    一切都是为了今日。

    “或许……是时候了……”

    陆亦桐叹了口气,将双眼缓缓合上,他回想起那日,他下令将玄芝斩首,玉竹昏倒在刑场的消息传来。

    他并不意外,有的只是无奈。

    这世上,他们三人虽是君臣,但实在是与亲兄弟并无什么区别,只那一道旨意,不仅让玉竹与玄芝天人相隔,也亲手将玉竹从自己的身边推开。

    他故意让玉竹明白,自己在以玄芝的性命为筹码来试探无常司的忠心。

    不知玉竹心中究竟何种滋味,但陆亦桐心中,亦是难过非常。

    他将桌前的奏折推到一旁,拿过一张洁白的纸,笔尖染墨,在上面简简单单写了几个字:

    ‘局定心安,将遇故人,莫急,莫急。’

    方海拿了信便策马而去。

    出了皇宫,他终于露出了半分喜色。

    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他们等这天等的太久。

    当方海疾驰在华街上时,却是迎面遇到了从王府去皇宫的歧王。

    陆亦桐急召,歧王却是慢慢悠悠的骑马,方海看一眼便知陆亦桐的计策已经将歧王的棋局搅乱,现在,他只能尽量拖延时间,来让自己尽可能处于有利地位。

    他们匆匆擦身而过,方海只遥遥的在马背上拱手道了声“歧王殿下”,而后便又向无常司疾驰而去。

    “方海这是领命去了何处?”

    歧王不解的看着方海的背影在视线中渐渐消失。

    福恒露出个讨好的笑来“小的领了名就出宫去了王府,方海公公那时候还在皇上面前伺候呢。”

    歧王点点头。

    今日关山瞳和知灵君突然给歧王府送来密信说人马已至城外之时,他自己也十分惊讶,如今看来,北原人所行之事,不仅让自己有些慌乱,亦是让陆亦桐有些措手不及。

    方海是陆亦桐的心腹,歧王想着若是有事能让他这样奔忙,想必陆亦桐那边同自己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这样想着,便又将头转回,仍旧慢悠悠的赶着路。

    方海到无常司时,无常司已经得了信,此时正在为北原人与屿国人的到来做准备。

    “玉竹大人。”方海进门并没同谁人寒暄什么,直直的就往玉竹房中走去。

    玉竹见到来人并不惊讶,今日这样的大事,陆亦桐让方海来传信也在情理之中。

    “方海公公。”玉竹回了个礼“可是皇上有何事要吩咐?”

    方海看着玉竹,虽是在宫中也时常见面,但今日他来到这无常司中,屋子里没有了往日玄芝的吵闹,即便是无常司此时已经有些慌忙,玉竹的房内却让人感觉异常冷清,似乎与屋外将要来临的战事恍若两重境地。

    甚至是,眼前的玉竹身着一袭银白无常服,却比起从前看起来要松垮得多,只觉得这被包裹着的躯体此时已经枯瘦,今夜战火起,便可将其烧个干净。

    但方海还是忍不住笑了笑,从袖中取出那张陆亦桐写好的纸,双手恭敬的递到玉竹面前。

    玉竹微微颔首,将纸接过。

    上面寥寥几字,却让玉竹的心漏了一拍。

    “故人……”他喃喃道。

    只觉声音有些嘶哑,是压抑着思念于极致而无处诉说的苦楚,喉结滚动,执信的手有些发颤,关节微微泛白,眼眶甚至微微泛了红,不知是否只是心中感觉,却见他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血色。

    “皇上说,这些日子委屈玉竹大人了。”

    方海的话音刚落,一颗晶莹便落在了那墨字上,玉竹慌忙去擦,将袖口蹭出一圈浅淡灰色。

    那些时日,不知要从失去灵芝时算起,还是从亲眼看着玄芝死在自己眼前时开始,一次又一次,面对挚爱而无力的感觉,在这一刻他才终于想要放过自己。

    玉竹的眉虽然皱着,眼却是满含笑意。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仰头努力睁大双眼,将凝聚在眼眶前的清凉咸苦咽回肚子里,又如茶回甘。

    他很想开口问问方海,信中的故人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但又想到后来的事,他终于是没有问出口,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应该被爱的资格。

    因为,有一个故人,那个他本应视作生命来守护的少年,此时头颅仍高悬在城门之上,却回不了家了。

    少年似是没有离开,但终是再回不来。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又有了些许暗淡。

    此刻他忽然有了些许惧怕,他怕见到那个曾经梦寐以求的故人,而他说不出那会让对方心碎的事。

    甚至,他忽然希望能死在接下来的战火中,如此,便算是一命抵一命。

    但,他亦是真的好想见一见那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人,他还有好些话想要亲口告诉她。

    如果他们见面时,他还活着。

    所以最后,他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方海看到玉竹的反应,心中便有了底,他微微一笑,转身欲走,却在出门前停住,又转首对玉竹说道:

    “玉竹大人心中所求,亦是皇上心中所求。”

    由着这一句话,玉竹心中的疑惑皆化作恍然。

    “多谢方海公公,”玉竹拱拱手“还请转告皇上,臣静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