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抽烟的人（一）

    学生抽烟这种事儿在中学校园里一直都屡禁不止，着实令各方头疼不已，尤其初中阶段更是重灾区，每到课间，七中学生男厕所里就会变成人间仙境，各年级学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吞云吐雾，这也是大家相互间交流感情的最好时机，没有什么问题是一支烟、一个火解决不了的，只要你懂得这里面的门道，适时的递上一支烟，点上一个火，不会抽烟？不重要；不认识人？没关系，不是同年级的？又怎样。烟火气可以让几个或者几群陌生人迅速熟络起来，前一秒还看不顺眼，形同陌路，后一秒已经可以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在这个圈子里不按年级、成绩那些校园里的规矩排辈份，如果你是新人，那么你手里的香烟就是你的通行证，能进几道门，就看烟盒上印着什么牌子了。如果你是老人，那么威望就很重要，提升威望就像打游戏练级，你得经常在线，打打怪，做做日常任务，威望是靠积累的。

    不管怎么说，凡事都是头回生，二回熟，只要打开了这个口子，以后你隔三差五的常来转转，换换烟，借借火，你来我往，很快就能混个脸熟。到这一步你也就算入了七中男厕所这道门了，这道门门槛不高，想进来很容易，但接下去怎么走，向左还是向右，就要看你对自己的未来如何规划了。

    七中学生厕所的方位前面已经讲过，远是它最大的缺点，但有时缺点又可以变成优点，具体看对谁而言了。对于真心上厕所的人来说，这段路程可能是天底下最遥远的距离，尤其是当你很急的时候，可能还没跑到一半裤子里就不分青红皂白了。但对于抽烟的学生而言，距离恰恰是天然的屏障，山高皇帝远，政教处主任王大肚可没那么多精力天天下楼上楼跨越整个操场来查岗。试想一下如果厕所在教学楼甚至办公楼里，王大肚尿个尿的功夫顺手就把人抓了，那谁还敢去抽烟啊。

    厕所的构造要详细讲讲，因为关系到后面分隔功能区域的重要问题。一楼女厕所暂且不表，男厕所位于二楼，从一楼的门进去直接就是两道楼梯，呈反向排列，一路上完楼梯，就会来到一处小平台，此时你面对的方向是两扇大窗户，也就是之前“黎笠”被锁厕所要跳楼的地方，从这里可以望到操场以及远处的教学楼和办公楼，是整个男厕所视野最好的地方。能站在这里抽烟，就是前面提到过的算入了门，入门的门是一楼那道实实在在的门，当然这才是最初级阶段。

    接下来你可以尽情遨游男厕所，再无看得见的门阻挡你，但看不见的门即将显现，那些才是真正的“槛儿”。就在你所站位置的右手边，是一个没有门的门洞，进去一左一右两个对称区域，中间一道墙将两边隔开，紧贴墙的是两个长方型一体化小便池，小便的时候两边人同时冲着这堵墙撒尿，墙没到顶，上面还留有空间，正常情况下你尿尿时看不见对面的人，但如果正好两边都是篮球队的，那场面就会很有喜感，首先你俩相互可以看到对方的眼睛，其次在放水时就好像是面对面朝对方身上滋尿。小便池的后面也就是左右两侧靠外墙位置，分布着两排蹲坑，想玩儿大的就得来这两个地方，蹲坑上面是高高的两排小窗户，负责散味儿透光。如此来看厕所的整体结构就一目了然了，三个功能区也随即显现：刚上楼梯对着大窗户那里是新手区，进门洞左边是“烟圈儿”，右边叫“炮圈儿”。

    新人一般情况下都会在新手区抽烟，里边儿不是不给你进，关键是你进去了也没用，第一站不下，地方就大么大点儿，来的又不只是抽烟的人，全校男生都要来上厕所，老人们已经快转不开身了，全挤在墙角里面，你新人进去又不上道，没共同话题，所以没必要。再说新人最好还是观察一段时间，以确定自己将来是适合往“烟圈儿”发展发展呢？还是适合混“炮圈儿”？

    “烟圈儿”和“炮圈儿”就是所谓无形之门了，想进这两个圈子，首先你得知道它们各自的历史演化进程，至少也得知道两个圈子平时都干些什么吧。先说“烟圈儿”，这个好理解，业务构成也简单，抽过烟的都知道，“烟圈儿”就是烟民们在抽烟时或为了娱乐自己或为了娱乐大众而吐着玩儿的烟雾圈圈。具体操作方式是先深吸一大口烟，尽量将烟雾蓄在嘴里不要吐出来，然后将上下嘴唇同时向中间拱起收紧，再留一个圆形的出口，摆好了嘴形，就可以借助舌头的力量，将口腔里积聚的烟雾一点一点“拨”出来，方法正确的话你应该可以看到一个个白色小圈圈从嘴里冒出来，视觉效果极佳。高手吐烟圈可以做到随心所欲，张口就来，吐出的烟圈可大可小，可圆可方，还能圈中套圈，各种形状组合变幻莫测。

    要练得这一嘴好功夫，没个严寒酷暑日积月累的下不来，炫酷倒是炫酷，但缺点也很要命，费烟呐，所以真正的老烟枪一般都不玩儿这个，当然不玩儿不代表他们不是高手，刚学抽烟的小青年才天天叼着根烟吐烟圈。

    “烟圈儿”这个极具烟民标志性的字眼，最初用作圈子名字时本意是为了证明里面的人都是老烟枪，但后来发现新手区的人明显更热衷于此，时代发展了，名字渐渐显得不恰当，可“烟圈儿”这个称号已经叫响多年，要改也不好改，就一直沿用至今。所以真正“烟圈儿”里的人不一定有多爱吐烟圈儿，但他们肯定都很爱烟，说白了就是有烟瘾的人，逮着个空子就得来上一口，否则下节课肯定六神无主。“烟圈儿”占据了门洞左侧的空间。

    那右边一块地方就是“炮圈儿”的地盘了，名字听着吓人，这“炮圈儿”又是什么来头，抽烟怎么还抽出炮火来了呢？先说“炮圈儿”是干什么的，“炮圈儿”其实是七中最大的信息集散地，上到学校发展大计，下到班级小道八卦，五花八门的消息应有尽有，消息对于没用的人叫消息，对于有用的人来说叫情报，所以“炮圈儿”就相当于一个情报黑市，早年只卖情报，这几年依托情报市场发展出很多分支业务，比如它提供寻仇、催债、跟踪、打架、保镖、群演等等服务，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炮圈儿”办不到的，只要你有需求，“炮圈儿”都能替你找到合适的人选解决问题。

    “炮圈儿”里头的人员构成可比“烟圈儿”复杂的多，人员流动性也大，里边儿的人都是跟着情报跑，人来人往，人聚人散，组织关系看似涣散，实则相互勾连，暗流涌动，牵一发而动全身。但表面上两个圈子看不出什么不同，乍一眼望过去，两边儿都是抽烟的，可背后目的却完全不同，“烟圈儿”的人是为了抽烟而抽烟，抽烟是主业。“炮圈儿”的是为了谈生意而抽烟，抽烟只是工具，用以接触认识，打破尴尬，聊天谈判，必要时还可以掩饰身份，毕竟干这一行的，面临的威胁可不只是政教处王大肚。

    三个圈子的风险与安全问题也充分体现在各自的地盘分布上。新手区里的人资历最浅，所以位于最危险地带，说是危险，但新手区的环境其实是最好的，首先地域开阔，平台位于楼梯与门洞连接处，相比起里面逼仄的空间这里可宽敞多了。其次光照充足，阳光透过两扇大窗户直射进来，新手区常年明媚和煦，就像在这里抽烟的新鲜面孔一样积极，正能量，灿烂的笑容洋溢在一张张青春的脸上。里面老人们则个个蓬头垢面，脸色蜡黄，都跟被收割了营养的老菜梆子一样。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新手区空气新鲜，这里背靠楼梯，面朝窗户，夹在两个主要通风口之间，呼吸的是第一手的空气。里面那些人可就惨了，不仅难以呼吸到新鲜空气，还要被迫吸入大量废气，烟味、汗味、屎味、尿味、屁味五味杂陈，汇聚成一道美味佳肴，正常上厕所的人，就是那些尿完拉完就出来的学生，才待一会儿工夫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何况这些天天盘踞在此的巨龙们呢？

    即便是如此，里面的人也不愿和新人们换地方，和舒适度比起来，还有更重要的因素需要圈儿里人考虑，那就是安全。职业性质使然，注定他们干的都是高风险活计，所以安全永远第一，这也正是他们体现专业性的地方。如果按舒适度排名，那由高到低就会是新手区，“烟圈儿”，“炮圈儿”，业务风险排名反过来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