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非典”前后

    “一模”成绩出来，大部分同学都考出了正常水准，当然也有少数平日成绩还不错的人发挥欠佳。黎笠考的还可以，按现有的分数和排名，考上附中应该问题不大，这也符合他自己和家人一直以来的预期。后面还有一次“二模”考试，不过到时只会有校内排名，就权当练手了。这下同学们心中都有了自己未来的影子，黎笠已经在脑海中回想以前路过附中时看到的它的样子，想象自己走在附中校园里，坐在附中教室里的情景。倒不是憧憬，他只是想提前感受一下那里的土壤和气息，不知是否还会有熟悉的味道。

    周遭社会一切的常规和有序突然之间被一个奇怪又陌生的字眼——“非典”打破了。其实“非典”这个词出现已有一段时间，只是在此之前有关于它的报道非常有限，小城民众原本不曾留意也不了解，更别说放在心上，当时听说过“非典”的人恐怕仅仅认为那只不过是普通的流感，肺炎之类疾病，更何况“非典”发生在遥远的南方，和相隔千里之外的小城貌似根本扯不上关系。

    然而近来相关消息一夜之间铺天盖地，“非典”以极其严重的态势和影响进入了大众视野，一时间成为全社会关注的焦点，因其在全国范围内的迅速传播和导致死亡的情况出现，民众纷纷谈之色变，小城的情况也不例外，特别是在本地出现“非典”确诊病例之后。

    大家出门都戴起了口罩，家长开始告诫孩子不要去人多的公共场所瞎跑。关于怎样预防“非典”的说法也是五花八门，流言四起。民间先是疯传板蓝根有奇效，很快街面上所有药店里的板蓝根卖脱销，继而涨价，再脱销，板蓝根一时风头无两，莫名其妙的登上了“药”生巅峰。接着又有消息称白醋能杀灭“非典”病菌，于是每每经过居民楼附近，总会有窗口飘出阵阵酸味，跟风效仿的人多了，那一阵儿小城空气中都弥漫着“醋溜”的味道。超市里货架上的白醋早已被抢购一空，步白醋后尘，陈醋也未能幸免。醋这一波风味还未平息，那边寡淡的白萝卜又粉墨登场，据每天去菜市场的奶奶播报，白萝卜一天一个价，一路从几毛钱一斤飙升到几十块钱一斤，就这到最后都干脆买不到了。

    与此同时，老卢宣布了即日起学校停课的通知，全市中小学生集体回家，至于何时复课，没有确切时间，等通知，中考能否如期举行也成了未知数。黎笠和同学们收拾书包，在某个下午还没到放学的时间离开校园，骑车走在路上，阳光明媚，清风拂面，周围却是空空荡荡。回到家的黎笠望着桌上两大摞书本和参考资料，明天开始就要自己在家复习了。

    电视新闻还在不停播报全国的疫情情况，身边也不时传来小城哪儿哪儿又被隔离的消息。居民小区里只要出现疑似病例，马上整栋楼都会被隔离，小区周围拉起黄色警戒线，楼内的人不许出，楼外的人不许进，一日三餐和必要的生活用品有专人负责供应发放，黎笠听大人们说“大绿罐”附近好像被隔离了，琦译家就在“大绿罐”底下，也不知消息是真是假，各种各样的说法一直层出不穷，难辨真伪。

    黎笠每天关起房门复习，几乎不曾出去过户外，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阵子，电视里讲疫情得到控制，情况在迅速好转。虽然警报暂时还未解除，不过新闻中报道的新增病例在一天天减少，直到停课将近一个月后，黎笠收到了返校上课的通知，大家知道肆虐的“非典”终于过去了。

    重回七中的第一天，上午，阳光明媚，黎笠穿了一件白色T恤，胸前图案是一串英文字母，从打头的“M”开始向后呈现彩虹渐变的颜色。推车进校园，远远看到有同学在十班停车区域摆放自行车，黎笠兴奋的朝他们打招呼，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一个月的时间，还不及寒暑假长，但当下一刻的情景却带给他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只觉得再次见到这些熟悉的人真好。“胖了，也白了。”这是黎笠走到近处，肥菁给他的第一句话。“还好吧”，黎笠以为她在玩笑捉弄，并没在意。

    黎笠锁好车后没立刻回教室，而是留下来帮同学摆起了自行车。平常的小事，放到现在都有了特别的意义，因为很快这些“平常”就将不再。这活干了三年，今天是最慢最认真的一次，黎笠置身其中，抬头环顾校园，顶上是永远都“不动”的大钟，他仿佛能看见不同时间段阳光在上面一线线升起落下，大钟正对着学校正门，或许它会偶尔瞥一眼斜侧的教学楼，就像黎笠初一时透过窗户望向它一样。横跨在楼与楼之间的两座天桥，一座浸润在阳光里，一座沉寂在清凉中，黎笠突然意识到自己内心正在告别，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告别，是自然而至的，是需要他去感受和完成的，说再见这件事在黎笠看来不能指定时间，例如毕业典礼，那只会是流于形式和表面，不涉及情感。

    留下来摆自行车的另一个好处就是能见到很多同学，大家陆续返校，见到黎笠的第一句话大都是“胖了”，还有人第一句没说，临走时又不忘补充回来。黎笠深感不妙，没想到最开始说他胖的肥菁竟然是认真的...更可怕的是黎笠对于自己体型上的变化毫无觉察，一个月没出门不活动外加吃了睡睡了吃显然卓有成效。其实有件事他至今不曾提起，那就是体重，黎笠从初二开始体重直线上升，前期增幅还较为平稳，初二下学期时曲线跳了两跳，迎来一个小高潮。进入初三以来，遵循惯性定律，体重一直稳中有升，现在这么一搞，无疑让他成了“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