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尹文端公说二事

    乾隆十五年，尹文端是陕西的总督。苏州有个姓顾的，是绥德州的知州，长得很好看。

    那一年的九月，顾知州要去西安见尹总督，到了那里，人都看出他已经快死了。尹总督觉得奇怪，就问他怎么回事。顾知州跪下来说：“我平时读书，从来不信鬼神的事，怎么敢在大人面前胡说呢？可是我今天晚上就要死了，不敢不跟大人说一声，为自己留个后路。今年五月初七那天，清早我在书房里坐着，有个人穿着青衣戴着皂帽拿着一张帖子进来说：‘某官请你去见面，门口有马等着你。’我看了帖子，是同年的汤寅。我就上马出了城。往北走了三十里，到了一个公廨（官员住的地方），有个穿古装的人迎出来说：‘我请你来是因为要做一个名册送给上帝，需要你帮忙。’我还没回答，旁边有个吏员跪下来说：‘名册还没写好，要等到八月二十四日才能完成。’那个穿古装的人让那个穿青衣的人送我回去，并且约定到时候一定要来。我又上马回去，走了三十里，回到衙门里，看见自己的尸体躺在床上，妻子孩子在旁边哭。那个穿青衣的人把我的灵魂从嘴里塞进去，感觉很难受，四肢筋骨和五脏六腑都疼得厉害。醒过来以后才能吃点东西，从此就忙着处理公事和家事。到了八月二十四日，早上起来就穿好衣服，在朋友和妻子面前告别，并且嘱咐他们说：‘别让我的尸体冷了，先别把棺材钉上。’到了中午，我突然昏倒了，像中风一样。果然那个穿青衣的人又来了，带我到了之前的地方。那个穿古装的人坐在堂上，在两边放了两张桌子，像是要审案一样。有个吏员逐个点名叫人出来，在第三个名字的时候，我听出来是我们县里的一个皂隶；在第八十五个名字的时候，是我们县里的一个文书。其他的人我虽然觉得眼熟，但是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那个穿古装的人把那两个人叫到桌前问他们说：‘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他们也说：‘不知道啊。’那个穿古装的人笑着说：‘你问什么呢？你以后就要跟我们一起在这里工作了，到时候自然会知道一切。’又问：‘你们什么时候来的？’说：‘今年十月初七那天，你赶紧回去处理好你的公事和家事吧。’然后跟我说再见，我又醒过来了，身体的痛苦比以前更厉害了。没过多久，我们县里就发生了大瘟疫，那个皂隶和那个文书都死了。现在已经是九月了，我快要死了，所以来跟大人告别。”尹总督安慰他几句，他哭着拜别走了。

    第二年正月，尹总督巡边的时候，路过绥德州。他的幕僚许孝章知道顾知州的事，就想去看看他，结果发现顾知州还活着，来到衙门里拜见他，看上去还是很健康。

    尹总督开玩笑地说：“鬼说的话怎么对那些吏役灵验了，对你却不灵呢？”顾知州跪下来谢恩，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尹总督当陕西总督的时候，有个华阴县的官员上报说：“因为触犯妖神而请求死亡的事情：我衙门前有棵老槐树，遮住了房子很黑，我想砍掉它。但是县里的吏役都说：‘这棵树有神，不能砍。’我不信，就砍了它，并且把根挖出来。挖到根底的时候，看见一块新鲜的肉；肉下面有一幅画，画的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躺着。我心里恶心，就把画烧了，把肉喂给狗。那天晚上，我觉得神不安，没有生病却憔悴得很厉害，耳朵里听到恶声怒骂，眼睛里什么也看不见。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请大人另外派人来接替我。”尹总督收到这份报告，就把它放在袖子里给幕僚们看，并且说：“这种报告应该怎么处理呢？”话还没说完，华阴县就报告说那个官员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