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人心
两天前，黑原城的广播中心邀请史密斯教授，请他关于难民与黑原城原住民的冲突问题发表看法。
这个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从没有得到过妥善解决。
随着难民涌入，大量廉价劳动力带动了黑原城的经济发展，工业区几乎是饱和式进行资料生产，燃油和工业基础原料源源不断输送往其他地区，换取珍贵的生活资料。
但从另一方面看，这些难民挤占了原住民的生存空间，尤其是在就业上，由于难民雇佣价格更低，同时愿意从事脏苦累的工作，导致一些原住民人口面临失业问题。
此外治安隐患、卫生问题、安置困难等，也一并到来。
在双湾工业区，每天发生的盗窃、抢劫、意外死亡案件，多到巡安蜀每个人哪怕有三头六臂都解决不完。
拥堵脏乱的难民营缺少排污系统，生活垃圾倾倒在河沟里，滋生细菌和蚊蝇。人们甚至有理由怀疑，这些接近过荒原的难民身上是否携带辐射和病毒污染，会传染给其他人。
黑原城的救助站早已不堪负荷，每年资金甚少的他们去除盘盘刮扣之后，能给予生活无法保障的人群的补助杯水车薪，早在半年前他们就停止了接收流浪汉的措施，也不再定额发放食物和饮用水。
而且据说很多人宁愿睡大街也不愿意去救助站，里面有很多精神失常的疯子，进去之后不但没饭吃还要冒着被打死的生命危险。
这些流动的人口进一步加剧了管理难度，以致于黑原城发出一项规定，没有工作或居住许可的外来者一律驱逐。
为了平息原住民的怒火，黑原城在对难民的公共资源使用上也进行了限制，他们不能申请使用面板，只能用广播作为获取信息的渠道。他们的孩子也不能在黑原城入学，接受教育。
而且，还有一个没有明文规定但大家心照不宣的实施的规则，难民在接受医疗服务时要额外支付预约费，诊疗费等，一系列巧立名目的账单。
这一系列令人跌破眼镜的操作，非但没能调节矛盾，反而让双方更加敌视了。
这些情况凌浩也有所耳闻，所以他才选择跟桑娅合租，在黑原城只有合作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
“我在访谈中表露了对难民的同情，并且认为适当提供资金接纳难民是值得的，黑原城不能成为一座孤岛，实际上，不仅是接纳难民，我们更应该与马达联邦其它的城市，甚至与周边的国家和组织开展交流。”
史密斯教授干净的镜片后，浑浊但仍旧保持内敛的光芒的双眼睁着，眼神充满思虑。
“安置难民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真正要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应该联合所有能利用的力量，构建抵抗异化兽的安全防线，不要让更多土地沦陷，致使人们流离失所。”
“但是很显然，有些人曲解了我的意思，断章取义的认为我支持无偿援助难民。”他支起胳膊抵着额头，无奈地说。
这种事无论什么时期都屡见不鲜，凌浩默默想：“网络喷子可不管这些。”
“就是因为这个，他们才冲进店里搞破坏，把对难民的怒火发泄在您的身上？”桑娅咬着牙，怒气汹涌。
他们怎么不敢去跟难民闹，那些光脚不怕穿鞋的家伙可没那么好欺负，他们心知肚明，只敢朝没有还手之力的人发泄。
恶心，真特么恶心！
“不说这个了，”事情发生无法挽回，史密斯教授不觉得自己的发言有什么问题，更不会向那些实施破坏行动的人道歉，但他不希望这些事影响到别人的心情。
“你们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吧？”
说起正事，桑娅的情绪也平复不少，她指了指凌浩说：“确实有事想征询您的同意，我租的那个房子还有空余的房间，我想跟他一起合租。”
凌浩感到两道目光上下看着他，带着探究的意味，他按照桑娅之前叮嘱过的，挺直脊背端正坐在桌边，捧着茶香混合奶味的红茶，能多礼貌阳光都行。
只扫量一眼，史密斯教授就收回视线，目光有些惆怅，说：“你自己决定了就好。”
“谢谢教授。”桑娅松了一口气，“您没意见，今天我就把房间收拾出来。”
“谢谢教授。”凌浩也诚挚道谢。
史密斯教授看起来想说什么，但是目光转了转，什么都没说。
喝完下午茶，桑娅推着他进入书房里，凌浩则被交代帮忙看着点炉子上的热水壶，等水沸腾。
他坐在水壶旁边，望向门口垂挂的风铃，空心管外的镀层已经剥落，颜色暗哑，跟店里的旧物一样，都有被时光遗忘的痕迹。
隔上很久一阵，才会有风吹动它，几节空心管碰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叮啷声。
“这东西得有几十年的历史了。”桑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到他背后。
“店里以前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史密斯教授年轻的时候走访了世界各地，对很多文化遗产进行了抢救性收集工作。”
“消失的远比救下来的多吧。”动荡的年代，于生存无用的东西会被第一时间摒弃，文化的流失与断层在所难免。哪怕在繁荣的时代中，它们也会因为无法跟上脚步自然消亡。
桑娅遗憾地说：“十不存一。”
凌浩嘴上说了句：“很可惜。”
他相信但凡失去的位置都有新的东西来填补上，不一定够好，但一定是够用了。每个被时代淘汰掉的东西都来自外界的不可抗力。
就像短信取代邮箱，铁轨取代车马，屏幕取代了书籍……
他在史密斯先生这里第一次看见纸质杂志。而纸和杂志，两种东西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物件了。在他上一世的时代也是同样。
“站在这些旧物中间，莫名的会感觉很安心，很安静。”茶壶“咕嘟咕嘟”的水泡炸裂，蒸汽四溢，桑娅站在水雾中说，“真怀念战争以前的那个时代的光景，听说以前的人自己都可以种菜，夕阳下在稻田里奔跑……听起来像诗一样。”
这其中不乏有时代滤镜，田地还存在的时代也有人过着另一种苦难的生活，或者说，在哪一个时代都无法避免。
“你希望世界回到过去？”凌浩向她发问。
但是桑娅回应他的是摇头，她抬头说：“不，我们需要一个更好的。”
“从哪来？”他在黑原城见过最黑的夜晚，见过最温暖的晴天，唯独没有看见一个光明璀璨的未来。
“从他们，”桑娅指了指窗户上史密斯教授老迈的剪影，接着抬手摁在胸口，说，“从我们。”
“我们要开创一个更好的。”
这句话宛如平地一声雷，凌浩虎躯一震，他没去问桑娅这种盲信从何而来，这种话太荒谬，荒谬到仅仅是听着就感到难以置信，感到无能为力，感到……热血上涌。
凌浩好笑地摇摇头，没有出声反驳什么。
或许他也是这么希望的，只不过不敢想而已。
他站起来，说：“水烧开了，快溢出来了。”
“我们”究竟包括谁，不得而知。
未来究竟在哪，谁也不知道。
他不是一个有远大志向的人，大多数时候，还很懒，不太喜欢思考。
他的生活很简单，刀横在面前，就把举刀的人弄死，被子盖在身上，就闭上眼睡一觉。
水烧开了，该端下来了。对他来说，就是这样。
这个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从没有得到过妥善解决。
随着难民涌入，大量廉价劳动力带动了黑原城的经济发展，工业区几乎是饱和式进行资料生产，燃油和工业基础原料源源不断输送往其他地区，换取珍贵的生活资料。
但从另一方面看，这些难民挤占了原住民的生存空间，尤其是在就业上，由于难民雇佣价格更低，同时愿意从事脏苦累的工作，导致一些原住民人口面临失业问题。
此外治安隐患、卫生问题、安置困难等，也一并到来。
在双湾工业区，每天发生的盗窃、抢劫、意外死亡案件，多到巡安蜀每个人哪怕有三头六臂都解决不完。
拥堵脏乱的难民营缺少排污系统，生活垃圾倾倒在河沟里，滋生细菌和蚊蝇。人们甚至有理由怀疑，这些接近过荒原的难民身上是否携带辐射和病毒污染，会传染给其他人。
黑原城的救助站早已不堪负荷，每年资金甚少的他们去除盘盘刮扣之后，能给予生活无法保障的人群的补助杯水车薪，早在半年前他们就停止了接收流浪汉的措施，也不再定额发放食物和饮用水。
而且据说很多人宁愿睡大街也不愿意去救助站，里面有很多精神失常的疯子，进去之后不但没饭吃还要冒着被打死的生命危险。
这些流动的人口进一步加剧了管理难度，以致于黑原城发出一项规定，没有工作或居住许可的外来者一律驱逐。
为了平息原住民的怒火，黑原城在对难民的公共资源使用上也进行了限制，他们不能申请使用面板，只能用广播作为获取信息的渠道。他们的孩子也不能在黑原城入学，接受教育。
而且，还有一个没有明文规定但大家心照不宣的实施的规则，难民在接受医疗服务时要额外支付预约费，诊疗费等，一系列巧立名目的账单。
这一系列令人跌破眼镜的操作，非但没能调节矛盾，反而让双方更加敌视了。
这些情况凌浩也有所耳闻，所以他才选择跟桑娅合租，在黑原城只有合作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
“我在访谈中表露了对难民的同情，并且认为适当提供资金接纳难民是值得的，黑原城不能成为一座孤岛，实际上，不仅是接纳难民，我们更应该与马达联邦其它的城市，甚至与周边的国家和组织开展交流。”
史密斯教授干净的镜片后，浑浊但仍旧保持内敛的光芒的双眼睁着，眼神充满思虑。
“安置难民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真正要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应该联合所有能利用的力量，构建抵抗异化兽的安全防线，不要让更多土地沦陷，致使人们流离失所。”
“但是很显然，有些人曲解了我的意思，断章取义的认为我支持无偿援助难民。”他支起胳膊抵着额头，无奈地说。
这种事无论什么时期都屡见不鲜，凌浩默默想：“网络喷子可不管这些。”
“就是因为这个，他们才冲进店里搞破坏，把对难民的怒火发泄在您的身上？”桑娅咬着牙，怒气汹涌。
他们怎么不敢去跟难民闹，那些光脚不怕穿鞋的家伙可没那么好欺负，他们心知肚明，只敢朝没有还手之力的人发泄。
恶心，真特么恶心！
“不说这个了，”事情发生无法挽回，史密斯教授不觉得自己的发言有什么问题，更不会向那些实施破坏行动的人道歉，但他不希望这些事影响到别人的心情。
“你们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吧？”
说起正事，桑娅的情绪也平复不少，她指了指凌浩说：“确实有事想征询您的同意，我租的那个房子还有空余的房间，我想跟他一起合租。”
凌浩感到两道目光上下看着他，带着探究的意味，他按照桑娅之前叮嘱过的，挺直脊背端正坐在桌边，捧着茶香混合奶味的红茶，能多礼貌阳光都行。
只扫量一眼，史密斯教授就收回视线，目光有些惆怅，说：“你自己决定了就好。”
“谢谢教授。”桑娅松了一口气，“您没意见，今天我就把房间收拾出来。”
“谢谢教授。”凌浩也诚挚道谢。
史密斯教授看起来想说什么，但是目光转了转，什么都没说。
喝完下午茶，桑娅推着他进入书房里，凌浩则被交代帮忙看着点炉子上的热水壶，等水沸腾。
他坐在水壶旁边，望向门口垂挂的风铃，空心管外的镀层已经剥落，颜色暗哑，跟店里的旧物一样，都有被时光遗忘的痕迹。
隔上很久一阵，才会有风吹动它，几节空心管碰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叮啷声。
“这东西得有几十年的历史了。”桑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到他背后。
“店里以前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史密斯教授年轻的时候走访了世界各地，对很多文化遗产进行了抢救性收集工作。”
“消失的远比救下来的多吧。”动荡的年代，于生存无用的东西会被第一时间摒弃，文化的流失与断层在所难免。哪怕在繁荣的时代中，它们也会因为无法跟上脚步自然消亡。
桑娅遗憾地说：“十不存一。”
凌浩嘴上说了句：“很可惜。”
他相信但凡失去的位置都有新的东西来填补上，不一定够好，但一定是够用了。每个被时代淘汰掉的东西都来自外界的不可抗力。
就像短信取代邮箱，铁轨取代车马，屏幕取代了书籍……
他在史密斯先生这里第一次看见纸质杂志。而纸和杂志，两种东西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物件了。在他上一世的时代也是同样。
“站在这些旧物中间，莫名的会感觉很安心，很安静。”茶壶“咕嘟咕嘟”的水泡炸裂，蒸汽四溢，桑娅站在水雾中说，“真怀念战争以前的那个时代的光景，听说以前的人自己都可以种菜，夕阳下在稻田里奔跑……听起来像诗一样。”
这其中不乏有时代滤镜，田地还存在的时代也有人过着另一种苦难的生活，或者说，在哪一个时代都无法避免。
“你希望世界回到过去？”凌浩向她发问。
但是桑娅回应他的是摇头，她抬头说：“不，我们需要一个更好的。”
“从哪来？”他在黑原城见过最黑的夜晚，见过最温暖的晴天，唯独没有看见一个光明璀璨的未来。
“从他们，”桑娅指了指窗户上史密斯教授老迈的剪影，接着抬手摁在胸口，说，“从我们。”
“我们要开创一个更好的。”
这句话宛如平地一声雷，凌浩虎躯一震，他没去问桑娅这种盲信从何而来，这种话太荒谬，荒谬到仅仅是听着就感到难以置信，感到无能为力，感到……热血上涌。
凌浩好笑地摇摇头，没有出声反驳什么。
或许他也是这么希望的，只不过不敢想而已。
他站起来，说：“水烧开了，快溢出来了。”
“我们”究竟包括谁，不得而知。
未来究竟在哪，谁也不知道。
他不是一个有远大志向的人，大多数时候，还很懒，不太喜欢思考。
他的生活很简单，刀横在面前，就把举刀的人弄死，被子盖在身上，就闭上眼睡一觉。
水烧开了，该端下来了。对他来说，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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