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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洞房花烛翻红浪

    看着安福跑远,张木义给陈潮生倒了一杯茶:“你不是说寨子里有三千多人吗?怎么就两千多?”

    “哎,我也没想到他们日子过得如此之苦。想来是都逃了。”陈潮生接过茶喝了一口,摇着头说道。

    张木义给自己也倒了一碗茶。心中暗想,这陈潮生这一年,是把心思都用在了孺娘身上,看来是把水寨里的人给忘了,但也没有再提。话头一转,叹息说道:“看来这磐龙湖上的生意确实不好做。这次剿匪本来想大赚一笔,可那些寨子都穷得叮当乱响。这次抓了千把人,还要管他们吃饭,真是亏死了。”

    “那些人多年为匪,怕是不能用啊。”陈潮生说道。

    张木义看看陈潮生,笑道:“你们不也是多年为匪?”

    “胡说八道!我们是齐国水师的底子。”陈潮生恶狠狠地瞪了张木义一眼。

    张木义看陈潮生佯怒,也不理会。继续说道:“那一千人,我会送他们去空玄寺。”

    “他们当和尚,肯定是花和尚。你可不要害了空玄寺那帮秃驴。”陈潮生情绪转换得快,笑着说道。

    张木义也笑着说:“空玄寺后山里有一处铁矿。让他们挖几年石头,或许就不那么暴戾了。”

    陈潮生看向张木义,问道:“铁矿?我父亲那里也要,能匀给我一点吗?”

    张木义反问道:“这是小事,没有问题。不过你家是怎么从海上运东西到博安的?山海转运,路程可是不近啊。”

    “噢?木义兄不知道吗?运河凿到竹江了。从运河顺流到竹江,再从竹江出海。回来的时候打陆家旗号,自然是一路畅通。”陈潮生道。

    张木义笑道:“那以后伯父不是应当叫四江王了吗?”

    正说着,就看到张五可和刘孺娘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张木义便拿出一匣庄票递给陈潮生:“这是上次博安买田的钱。可别让嫂夫人以为我中饱私囊。”

    陈潮生也不矫情,把匣子接过,顺手递给孺娘。孺娘打开匣子看了看,抬头望向张木义,说道:“买船的钱呢?我家里的月钱都还没发。拿来啊。”说完便笑吟吟地,把手伸向张木义。

    张木义顿觉尴尬,这买船的钱也是陈潮生垫付的,他居然真给忘了。那可是十万贯,张木义船上也确实没有。

    便往椅子上一靠,双手一摊:“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嫂夫人拿去吧!”

    刘孺娘顿时笑得花枝乱颤,说道:“真要了你的命,五可妹妹就得找我拼命,奴家可不敢要。”陈潮生在一旁打趣道:“巢州郡主现在都是他的,你还怕他还不起那点钱?”张五可在孺娘身后,笑得很是别扭。

    ……

    说笑了一会,阳光正好,几个人便转出正厅来到甲板。看到十来个妙龄女子,穿红着翠,站成两排。小琅站在她们面前,正问着什么。

    张木义走过去,看着小琅。随口问道:“这么快就找到人了?这些也太年轻了。”

    船上女客越来越多,人手不够。早间船到横居的时候,张木义已吩咐小琅去买几个丫鬟、灶妇。

    小琅向木义福了一礼,说道:“公子,这些人不是我买的。她们是随董县令上船的,走的时候非要把她们留在这里,奴婢没拦住。”

    木义有些不高兴,但不愿对小琅发火,便说:“收他的人干嘛,退回去吧。”

    话音未落,陆三娘走了过来。笑滋滋地说道:“我正好缺人用,这些小丫头不错。”说完,眼睛一扫,用手在人群中点了四个。又回头对绿衣丫鬟说:“春桃,你带他们回舱里调教一下,教教咱家的规矩。”

    春桃笑着向三娘一点头,转身面色冷峻地说道:“你们几个跟我来。”几个人抬头看看小琅,见小琅没有动静,便怯生生地随着春桃向二楼去了。

    张木义这下没辙了,收一个也是收,收一群也是收。无奈地对着小琅挥手说道:“分分吧。记得把钱给董县令送去。”

    刘孺娘看陈潮生也是跃跃欲试,暗中伸手掐了一下。低声说道:“没你的份。”陈潮生苦笑着说道:“我就没想要。”

    张木义转头看向陆三娘,说道:“小春可以还给我了吧?”陆三娘却好像没有听见一般,拉过张五可,走到刘孺娘面前,高兴地说道:“那日,是你吹的洞箫吧?五可妹妹说你叫刘孺娘。”

    也不等刘孺娘答话,另一支手拉起她,就向二楼走去。嘴里还说着:“我又谱了个曲子,正缺你的洞箫。快走,快走。”

    张木义踱步走到陈潮生耳边,说道:“你真不要?”陈潮生直勾勾地看着队伍里的两个,心下纠结。

    ……

    横居码头附近,有一个小村子,几十户人家都姓白,叫白家村。村口住着母女两人,母亲叫白姚氏,二十九岁;女儿叫白憨娘,十三岁。

    白姚氏两次婚姻,第一任是做童养媳冲喜,未及过门,小丈夫就死了;第二任丈夫在三年前的饥荒中病故。

    自此,村里便传她克夫。尽管白姚氏长的标致,也没人敢上门做媒。家里三亩薄田,佃了出去。母女两人靠缝缝补补,洗洗涮涮补贴家用,日子过得清苦。

    这天夜里,白姚氏家里反常地点起了油灯。母女两人在灯下缝着一件战袍,战袍已经缝了大半。白憨娘揉揉眼睛,看向自己的母亲,说道:“娘,明天再缝好吗?”

    白姚氏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叹道:“快点做吧,明天要是做不完,家里那三亩地就没了。没了田,我们娘俩可怎么活啊。”

    白憨娘很不高兴,但也没有办法,一边继续缝一边念叨着:“这袍子,料钱就要五百文,工钱也要三百文,那衙役却只给了一百七十文。”又抬头看向白姚氏“娘,这买灯油的钱都是赊的,秋粮还没下来,我们这个月要过不下去了。”说完,扑在战袍上哭了起来。

    白憨娘哭了一会,坐起身看着白姚氏。说道:“我看码头上来了大船,人家说是廷尉大人。这廷尉官船这么大,官也一定比那董县令大,我要去告状!”

    白姚氏忙放下针线,过去捂住白憨娘的嘴,向外望了望说道:“不要乱讲,万一没告倒他。到时候那大官走了,董县令会弄死我们的。这事就是叫外人听到,我们也讨不了好。”

    正说着,门外有人晃着篱笆门,油腔滑调地喊着:“白家娘子,这么晚点着灯做什么呢?”等了等,见没人回话。又奸笑道:“听说你家摊了徭役,让我进去,谈的入港,我就有办法帮你。”语调愈发不堪。

    “苟三你个忘八端,怎么不和你妈去入港。快滚!”白憨娘向窗外骂道。白姚氏却低着头只是缝战袍,眼泪不断落下,把那战袍打湿了好大一片。

    “小丫头片子,骂你爹作甚。”门外的苟三看见其他的庄户人家开始探头探脑,便摇摇晃晃地走了。

    天空出现鱼肚白,白姚氏才沉沉睡去。破旧的柳木桌子上,叠放着一套缝好的战袍。

    白憨娘躺在白姚氏身边,望着斑驳的屋顶,顶瓦不知什么时候缺了一角。一道微光从那里打了进来,凶神恶煞的衙差,目光淫邪的苟三,灶前空空如也的米缸,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父亲,仿佛在微光里飘来飘去。

    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岁月并未在白姚氏的脸上刻下什么,只是眼角略略泛湿,鬓边隐隐有了一缕白发。又侧过身轻轻握住了母亲的手,常年的针线,磨粗了她的手指,中指戴顶针那里也已经有些弯了,父亲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白憨娘静静地想了一会儿,神色渐渐坚定。见母亲微微有了鼾声,偷偷下床,轻轻打开房门,溜了出去。

    ……

    楼船正厅,张木义坐在一张案几前翻阅着卷宗。越看越怒,拍案而起。小卢在门口听见,急忙进来。张木义看着小卢问道:“那黄老爷在哪里?”

    小卢禀道:“还在黄府。”看了看张木义,说道:“大夫说了,不能乱动,因此还睡在棺材里。留了两个人伺候。”

    “伺候个屁!你带人去把那棺材钉上,今天就给他发丧!”张木义指着外面,气愤道。

    小卢低声道:“人还没死呢。”

    “废什么话!钉上!”张木义恨恨地说。

    小卢不敢再多说话,拱手去了。

    看小卢出去,张五可走了过来。抚着张木义的后背说:“什么事,给公子气成这样?”

    张木义回身指着卷宗,说道:“五可也看看吧,这黄老爷是个什么人。活埋都便宜了他。”

    张五可好奇,坐到案几前翻阅起了卷宗,张木义气鼓鼓地站在案几一侧。只看了几页,张五可就不敢再看,但也是气得满脸通红,把案卷推开,散了一地。对张木义说道:“和黄老爷比起来,那黄二郎都算得上是道德楷模。”

    散落一地的案卷,被过堂风不断翻动。“至善堂夺妻案”“幼女红丸合药案”“炼制人油合丹案”“幼儿采折生割案”“擅改皇册夺田案”、……一条一条的案由,随风不断闪过。

    张木义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地对张五可说道:“老百姓看到这些案子,会怎么想国朝吏员?其他州郡会怎么看我巢州郡府?其他国家又会怎么看我大同朝。所以这些案子不能公布,只能让黄老爷去死!”又转身叹道:“一个小小的书办,就能做出如此多的恶事。其他的官我都不敢想!”

    张五可抬头望着张木义说道:“要不是遇见你,只怕我迟早也会被这滚滚红尘碾成乱泥。这个世道,小民活着不容易啊。”

    张木义紧握着张五可的手,眼睛透过花窗,望向天际。喃喃地说:“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

    白憨娘站在码头上,已经等了一个上午。几次靠近那大船上,总是有人拦着她,不让她上去。有一个满脸胡子的人还凶她,说要把扔到河里去。后来换了一个白净净的后生守着,听到她要告状,也不让她上去,只说让她去衙门,可她又哪里敢去衙门。

    白憨娘急得团团乱转,心想总要把那五百文料子钱要回来才好,工钱差点就差点吧。要是有五百文,娘俩精打细算也能挺到秋收。正寻思着,就觉得后面有人揪着自己的衣服,那衣服已经洗得糟了,一下就扯了个大口子。

    白憨娘回头一看,是个衙役,身后还有两个帮闲,苟三也在其中。衙役看着她笑着说:“小娘子,听说你要告状。爷爷我就是衙门的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白憨娘这时才觉得害怕,这要是去了衙门绝没有好下场。突然看见衙役身后,一个俏生生的姑娘带着几个人向船上走去。早上这姑娘下船时,白憨娘曾经见过,知道她是船上的人。

    衙役见她望向后面,便也回头跟着望去。白憨娘趁他不注意,举步狂奔,几步就跑到了这姑娘的面前,跪下紧紧抱着姑娘的大腿,嘴里不断喊着:“姐姐救我!姐姐救我!”

    ……

    这姑娘正是小琅。她下船去找灶妇,张木义不放心,便让李增和穆超跟着。小琅选了几个灶头熟的大脚妇人,正走到码头。一个小女孩就向她扑来,给她吓了一跳。这小女孩跪倒在她一侧,紧紧抱着她的腿,低头看去,后背上的布料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雪白的肌肤。

    穆超看到是个小女孩也没在意,过去就想把她拎开。可没想到,刺啦一声,这小女孩的衣服又被扯掉一块。

    小琅瞪了穆超一眼,穆超嘿嘿笑着说:“她这衣服也真不结实。”

    小琅从包包里拿出一块丝巾,迎风一抖,竟然是一件披风。小琅把这披风盖在女孩身上,聊胜于无。开口问道:“妹妹,你有事吗?”

    小女孩怯生生地说:“姐姐带我上船,我要告状。”

    旁边的衙役走了过来,堆着笑说:“小姐。这孩子是个疯子。让我带走吧。”说着就要去拉白憨娘。

    白憨娘一躲,绕到小琅另一边。大声喊道:“我不是疯子,他是坏人,他要抓我。”

    小琅看这女孩也不像疯子模样,便对那衙役说:“她衣服烂成这样,怎好见人。你在这里候着,我带她上去换件衣服。”

    那衙役一看,便说:“既然小姐不让,那小的就告退了。”说着弯腰撤步,就打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