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晚上七点二十分，列车到站。

    秦勉从火车站出来的时候，出站口围满了人，探着头瞄人不说话的是来接人的，逢人就走上前搭话的是跑黑车的，举着牌子的是大巴车和小旅馆的，他拖着行李箱一路拒绝了不下十个拼单的黑车司机，耳边带着浓厚方言味的交谈，让他恍惚了片刻。

    靠，恍惚一瞬，秦勉就一边哆嗦一边把围巾往脸上搂，口鼻挡的严严实实，真冷啊。

    出站口到马路有一百多米的长度，秦勉步子迈的非常大，他拦了个的士，让司机马上走，拒绝了对方要多拉几个人拼车的建议。

    县城车站到他要去的地方，开车要半个多小时，落后的小县城，从火车站出来，路上越往乡下去，路上的车越少。

    秦勉这次过来的非常匆忙，有件事，他必须马上过来处理，时间紧急。自醒过来在医院输液，昏沉沉中躺了一天，感觉稍微好点，他就马上办了出院。

    小县城就够偏了，晚上八点出头，出租车停在更偏的乡下小卖部门口，一盏白炽灯悬在屋檐，照亮了小卖部门口的水泥地，再往里就是泥巴路了，司机不乐意往里开。秦勉在心里骂娘，让司机在这等，他推开车门往村子里跑。

    村头小卖部，沿路直走，长长的堰埂连着一栋栋屋子，黑漆漆的夜，脚步声咚咚作响，一边跑一边在心里默背路径，看到拐角了，快到了。天真黑啊，泥巴路不平，步子迈的太急，秦勉的胸腔里挤满了情绪，涨的心口疼。

    快到了，就在前面！有个男人在屋里说话，方言，语速很快，话音间隙传出闷哼声，秦勉抬脚踹门。

    屋里很空。

    正对着门的是堂屋，照明全靠一个圆溜溜的灯泡悬着根电线吊在梁上，惨白的灯光，地上蜷着一个双手护头的，地上站着一个穿着黑色棉服手里攥着棍子，正在行凶的男人。

    秦勉大喊一声“李赫！”，趴在地上的人抬头，是他！

    踹门的那条腿二话不说，回旋侧踢，狠狠一脚，这当胸一下，手持棍子的男人一声闷哼还没喊出喉咙，身形踉跄边后退边胸腹大腿又被补上几脚，惨叫连连响起。

    李赫腰背大腿还很痛，被秦勉一把薅起来拽到身边。

    秦勉上下扫了一眼，确认这人手脚健全，拽着少年的手臂，反身往外跑。

    他一边跑，一边大笑，疯疯癫癫还紧拽着对方的手臂，等他大笑完，把脖子上的厚实围巾扯下来围住李赫，却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往小卖部方向跑。

    李赫先是一惊，这人长得，实在太好看。用帅气都不太合适，眉眼如画，就是表情狰狞严重影响美貌。

    同样被惊的还有出租车司机，胖墩司机的肚子顶着方向盘，先是被秦勉那张惊艳的脸给冲击了一下，肚子一缩，接着被秦勉深夜嚎啕外加满脸眼泪唬了一跳，肚子又一缩，司机手脚麻利的掉头开车，不敢吭声，车里静的像闹鬼。秦勉不止是激动还是力竭，浑身发抖，半晌才哑着嗓子来了一句“往县城开，哪家酒店干净去哪家。”

    秦勉木着脸流泪，车开到酒店门口，司机眼皮子都没敢抬，收完钱一脚油门，车屁股三两下就不见踪影。

    李赫穿着单薄的线衣，右手拉着秦勉的行李箱，左手小臂被秦勉攥着，在凛冽的寒风里，看着秦勉撒眼泪，再哭一会这脸就得簔了。不知这人哭什么，为何哭，准备哭到什么时候停。

    可他也不催，即使他冻的发抖，浑身上下只有脖子被围巾暖暖的围着。

    秦勉流的眼泪被风一吹，脸上就冰了一片，没几下就冻清醒了。啊...他把李赫带走了，带走了！他真的找到李赫了！李赫的腿没断！哈！哈哈哈！

    秦勉咧着嘴，脸上糊着泪，狠狠的拧了自己一下，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眼，轻轻抱了一下李赫，真的是轻轻一下，他的手都没挨着李赫的背，哭包还记得李赫挨了打。

    “走，进酒店，外面太冷了。”秦勉拉着李赫的袖子，县城最好的酒店也就比旅馆强一厘吧，双床房消毒水味有点重，临街，有窗户。

    秦勉到房间，先开暖气，然后从行李箱找出羽绒外套塞给李赫，oversized款式，李赫穿着空空的，有些大。

    “我叫秦勉。”只这一句嘟嘟囔囔的开头，像是堵了嗓子眼，带着些哭音，李赫捏着袖口精致的收口边，莫名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人又要哭么。

    “别哭了。”李赫抽了一张纸，塞到对方手里。“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