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遗事-7

    迪化南城有小砖窑，废弃已久，尝有城中家户难产死子，包尸弃于此，后花巷妓女有孕，先拖客诈钱，客遁后生子弃之，有时活婴尚哭，被龟儿卷之，深夜丢于窑井，彻夜啼哭，后饥饿自死，招野狗流连，拖残肢于外，几年蚀骨成堆，地更荒废之，一日有KS游商季某，贩马回南，扎帐城外，夜大风，又惊雷，忽有匪围而夺马，杀随行几人，季某跨马而逃，慌不择路，至小砖窑外，匪疑其携金，紧追不舍，挥朴刀吓之，季某下马，见有深洞，舍命跳之，落于窑底，匪打火照之，感阴风深重，窑底碎骨成堆，慌张而去，季某听匪去，欲逃，奈四周黑暗，不见五指，忽听身后有人喘息，唤之不应，摸墙蹲靠，又听悉索，似有物，疑黄鼠筑窝，斥叫几声，想熬至天亮呼人，昏沉欲睡，又听耳边呼吸渐重，呀呀欲语，知有人也，只是天阴黝黑，不见其影，张嘴骂之，又觉那人惧怕，退缩一处，又小声哭泣，似是孩儿，季某怜之，想小儿贪玩，掉至此处，轻唤之，寻声爬去，摸有一人，果孩儿也，抱于怀中，孩惧怕发抖，撕脱要逃，怪异喊叫，又轻声慰之，孩脱手逃去，缩于一角，季某受吓，又感劳累，随靠而睡，深夜有雨，淅沥不止，忽有闪电，片刻有光，季某担心孩儿惊吓，定睛寻去，见如山人骨，片刻即灭，心颤之，如处地狱。又待雷声渐远，再不敢睡，又闪电瞬间，见墙角卧有一孩，赤裸苍白，犹如死尸，双眼被挖，长发拖地，握腿骨站立，犹如怪兽，再不敢言，雨下半夜，窑中积水，至天亮时止，晨色渐晴，乌云破散，窑中露出微光，咿咿唱语，季某见窑深，四处窑门封死，踏枯骨而上，奈墙高不能出也，又呼喊叫人，空无回应，脚下如地狱惨景，身边又有人怪，再至深夜不出，恐被杀食也，又见遍地金锁银镯，想是陪葬之物，脱衣收之，得几百金银，强比贩马之资，午后放晴，见孩趴于一角深睡，想不能出，也靠墙小睡，黄昏忽听有女子哭声，时远时近，有男子斥骂，隔着几步扔入一婴，婴掉于窑底，季某喜，大叫呼救，男子应之，靠窑口看之，见季某浑身血污，疑为鬼，季某辩解半日，又言昨夜遇匪，男子脱衣结绳，欲拉季某出，忽窑底孩醒，见窑底有婴，跳跃爬来，撕开包裹食之，男子见之怒，寻碎砖砸之，又喊季某驱逐，季某斥骂脚踢，孩怕，缩于一角怒叫，男子寻棍扔入，让季某杀之，季某不忍，男子怒道：不杀之不救你也。季某无法，见四周惨烈，知均为此怪所食，拖棍打之，孩知痛大叫，季某发狠，挥棍打之，正中头颅，破浆而死，见孩着皮衣，手有金镯，脱下看之，见金镯刻字，混浊不清，男子扔衣将季某拖出，见窑外几里柳树下有一女子，想是婴孩之母，掏金镯几副谢之，男子惊吓，知是阴物，推脱不要，慌张而去，季某独行，天黑入城，寻老客栈歇息，二日寻金铺换钱，又掏孩怪金镯洗之，见金镯刻有：梁惠东百日五字，底款刻梁商印，打听寻之，至郊外荒宅，有守家老媪洗衣，上前问之，老媪见季某穿着阔绰，还道是远亲寻来，叙说道：梁主破败七年，本四十妻孕，晚来得子，有爱妾嫉妒，子四岁时寻拐子卖之，梁主鞭打不认，几日气绝，梁主思子，不食而亡，其妻寻子半年不得，挂绳吊死。一家本富户享乐，一日皆散，富贵皆无。季某听之潸然，告别而去，寻棺夫几人，下窑井捞之，装棺葬于城外。买铺经营，渐渐得势，又娶妻妾生子，街头包馆，有小妓春梅，如月下海棠，清妖皆得，爱不释手，半年有孕，春梅要钱，又逼迫纳入，季某不肯，与钱堕之，春梅瞒情，几月肚大，又喊娘家二舅寻来要钱，又言要生，季某无法，送钱财无数，买药吃之，七月早产，生一儿，家仆裹之扔于砖窑，一夜刚睡，清风阵阵，将床头烛灯打灭，忽感耳边轻呼，只觉怪异，思那日窑中，定睛望去，帐外果有一子，喃喃自语，不知所谓，季某隔帐骂之，又撒尿洒污秽，孩怪不语，又见其怀中有一婴孩，包裹皆春梅备物，知是其子，又骂之，孩忽向前道：此子本阳寿六八，未得名而丧，阴间不接，阳间不受，流连无处，我本残子，活于窑洞，虽被你杀，并不怪也，也可早日脱生，今日抱你子回，即可取名，阴间勾帐，我带去托生，早日完结。季某惧，胡乱道：可叫季六儿。孩怪跪谢，淡淡隐去，季某掌灯，见床下血污，有双膝印，时年妾孕，翌年春夏生双子，又家铺兴旺，季某大喜，摆宴席待客，县知富户皆来。又十来年，双子渐长，读书应试，聪慧可爱，季某喜之，尝坐于厅前教诲，一日午饭，吃牛肉脑浆，大子刚食，忽发癫大笑，扯刀杀小子，割其颈而死，家人拦之，大子忽笑，视季某道：我仇报也，当杀你子，如杀你也。言罢插心而死。季某失子，渐瘦，又不食饭，一日独坐，忽唤家丁携钱，于官中买小砖窑田产，令手下扒骨，配小棺千个，寻人配骨，又取名皆姓季，于南山买地，葬千儿坟，又寻工匠，移去砖窑，盖佛殿大院，城中富贵贫穷，皆有丢子，妓家更甚，皆结社凑钱，送于季某，三年得成，黄瓦青琉，大殿塑观音一像，出家为僧，有拜者灵异，香灰不断，季某得八十四終，民国杨增新公交之，见其神态，赞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