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遗事-9

    迪化东城，常埋刀客，一日有远商至，歇于小西门客栈，晚饭要酒，西域酒烈，几杯即醉，正闹做一处，忽有津商胡鲁儿至，吆呼上楼，让烤羊架肉，酒栈欢喜应承，刚饮几杯，又要唱儿，窗外刮风，欢笑场皆散客，无处寻人，掌柜让二哥去请刘三父女救场，二哥去了即回，言女儿化妆，片刻即到，远商听闻胡鲁儿叫唱，喜做一处，都来敬酒，聚成一屋，酒罢就见刘女入门，披巾穿袄，刘三抱琵琶随后，二人落座，点一曲【红香】，就听刘女唱道：【胡乱儿，凑得一夜香眠，原是院中娇花，灯笼月下，二人贴耳悄语，说与我知，说于你知，厌倦绵绵，偏偏入夜风大，吹呼呼，只说天亮去马，柳丝儿编瞎话，哪个当你真，当你假，直到你去了换他，都是奴家，狠命的爹将我打入流连，哪有日子长，都是一夜郎。】屋里乱哄哄都醉了，胡鲁儿赏了几钱，有仆人领着入厕，刚转过角门，就见刘三撕扯拉女要走，斥骂就打，看不过眼，走向前去劝解，又给了几钱，刘女只嘤嘤轻泣，并不答话，又灯下看了几眼，见娇媚肤白，青丝缠颈，不觉喜欢，父女隔着前后离去，胡鲁儿回屋要睡，问二哥刘女事，二哥听了要笑，就言：唱儿婊子院里闹，都是骗钱的主顾。要勾搭唱儿，就得花钱，花了钱哪有不贴身的。刘三早年死了老婆，把个水灵的女儿养大，出落的又像亡妻转世，那几年刘女刚十六，喝了酒强按着开了花苞，后来抽烟上瘾，又卖去暗门几年，喝了酒就去闹钱，左右都知道，后来从花子巷赎回，白日让客官用，天黑了自己用。胡鲁儿听了错愕半晌，望灯下昏黄，又想女子侧影，不觉惋惜，半夜难眠，一夜恍惚，忽见有女子轻唤，抬头看是刘女，欲答声，却又不见，猛然惊醒，见是一梦，天才微亮，闻得室内清香，断断然然，心头挂念，不觉起身，问二哥刘女住处，沿街去寻，过了将军庙头家，见大门虚掩，院内静谧，唤了几声无应，走进屋去，朦胧昏暗，忽见厅内躺有一人，遍地血污，看是刘女，大惊，又唤刘父，并不见人，慌张出门喊叫，左右皆起，乡人报官。官至，问案，皆不知，将胡鲁儿押至衙门，正闹处，刘父忽至，哭天喊地，要杀贼人，告人谋命，知县上厅问事，刘父言小女被胡鲁儿勾引，清晨而来，相约要奸，我女贞烈，强辞不从，胡鲁儿拔刀杀之，我老迈昏庸，无力抵抗，夺门而逃，亏得左右绑之。报我仇恨，言罢大哭。县知听其告，又审胡鲁儿，胡鲁儿只道冤枉，前后告之，县知不信，押于牢狱，令捕查之，半月无绪，刘父又闹，上告巡抚，每日坐于衙门口着丧衣而哭，不堪其烦，胡鲁儿被牢头敲诈，弄钱吃饱，无钱折磨，又遭同犯毒打，审讯上刑，虽受其苦，只是不认，拖至入秋，烂疮破浓，又遭伤寒，不日即死。知县见死，草草收案，判胡家赔偿重金，结案上报。刘父得钱，又买女子几人，开街挂馆，留宿路商，当老龟弄钱。忽一日，有乡人约酒，贪杯喝醉，扶送回，刚睡下，有人叫门，骂了几句，开门见来者脸生，问何故半夜打门，来者拜倒，递请柬上席，言女招婿，望前往主持，恰刘三前日刚认得花子巷妓红梅为女，听女招婿，疑为有商包馆，恐是富商，弄钱诈财，不得不贺。穿衣随行，前人牵其手而往，恍恍惚惚，不觉至城外，见一处大宅，心头狂喜，知此女傍大户，钱财不尽，又见院中热闹，唢呐唱响，挂红绸飘摇，有翁见其来，拱手相让，带其上座，又道亲家长短，刘三心头好笑，婊子干爹，也认作亲家公。又接酒水吃肉，闹至一处，有管事吆喝拜堂，见新人上厅，簇拥欢笑，女子盖红绸碎步，男子蓄须，面容刚烈，天地已拜，又拜父母，送入内室，闹至拂晓，有老翁送金一盘，刘三见黄金扰眼，不觉心乱，又醉，蓄在怀里，拜辞而回，睡至午后，有留馆黑五来叫，还觉头疼，忽思昨夜得金，伸手掏出，见元宝皆纸，涂色叠成，如烧于死人物，怒骂婊子耍人，丢去一边。过两日，红梅来拜，刘三不见，又隔窗大骂，红梅不解，问左右何事，有好事者告之，红梅道：我这几日头疼在家，并没接客，何来婚宴戏耍。又劝刘三，刘三不信，抽鞭要打，红梅慌张逃去。晚醉酒，又着气受了凉，头疼欲裂，刚睡，又听有人叫门，感觉身重，让瘪子李六让至客厅，收拾来见，来客见其走出，即拜倒磕头，刘三看是前日婚宴新郎，招呼坐下请茶，又见女子靠窗独坐，身影熟悉，不觉恍惚，茶罢，男子请后室闲谈，刘三遣李六打酒，让二人进内室闲坐，左右道罢，忽女子灯下唤爹，刘三一惊，定眼看去，真刘女也！见其头着花冠，身上富贵，脸色春润，不似从前也，知是鬼，慌张要逃，新郎按之，将其绑缚床头，忽一阵清风，有一人从窗爬入，见是胡鲁儿，知都是鬼也，浑身发抖，求饶残命。胡鲁儿望刘三即打，怒骂诬陷，问其刘女为谁所杀，刘三知死，诚然答道：我杀也，我杀也。那日我让其陪宿，她不从，我即杀之逃，后见邻人报官，知事发，我躲于暗处，又见官绑你而去，知可陷害，才去打状子告你。胡鲁儿听罢又打，新郎汉掏小刀割其腿肉，扎于灯上烤炙，食一块，又割一块，递于刘女食，刘女闻其肉，扔于脚下踩骂：臭肉也！刘三疼痛，屎尿皆出，新郎抽厚刀要杀，靠其耳道：我乃刀客黄季雨也，乃你好婿儿。言罢斩其头，放于灶下烧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