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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扶贫

    扶贫工作是每个老师除教学工作外的首要工作任务。不,不对。我在都川所见到的,扶贫工作已经成为教师的首要工作任务了,其重要程度已经超过了教学工作。扶贫是国策,脱贫摘帽是硬任务。每个老师都有对口脱贫帮扶的几个对象,每周六都必须到各个贫困户家拜访,登记各种表格,记录脱贫情况,了解实际需求等。每次登记的信息不能出丝毫纰漏,其验收检查的严谨度,应该远超这边在教学上所要求的严谨。这里每个老师有三到五个帮扶对象,一个对象聊上两小时,一天也就没有了,还要开各种大小扶贫会议。所以校长之前说,他们已经一年没有休过双休了。出于对脱贫工作的好奇,我主动要求随李书记一起前往贫困户家,想亲眼看一看贫困户的情况。

    书记跟我说,这是一家比较贫困的贫困户。同样被定义为贫困户的,情况有所不同,有的真贫困,有的实际上并不贫困。我们到访的这家,就属于前者。

    大约十分钟车程,我们就到了贫困户家。独栋三层高的房子,红砖外墙。这种结构在我看来就是别墅,但在这边,政府帮贫困户盖的,都是这样的房子。上来迎接我们的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奶奶。进门发现,房间里面一样是裸露的红砖,正对门的客厅墙上贴着宗族家谱。广西好像对家谱特别在意,去到的每个家庭无论经济条件如何,进门正对着的一定是框起来的红底家谱,里面有家族每位已逝成员的名字。往下看是一张半朽木桌。客厅左侧堆叠着些木头,我猜想应该是做柴火用的。客厅右边靠墙放着破旧不堪的矮柜子,上面有一个菜板,菜板上大概是晚餐准备吃的猪肉和一把菜刀,目测那块猪肉就只有两根手指大小。一张矮脚桌,中间是一个电磁炉。旁边几把竹椅,椅子上三个孩子正在写作业。见我们进门,他们抬起头,笑着跟我们打了招呼。仔细一看,这三个孩子,我教过!他们都是二一班的学生,其中俩女孩儿是双胞胎,在做自我介绍游戏的时候因为她们长得太像,我印象特别深刻,一个叫韦佳佳,一个叫韦佳贵。她俩都留着细软颜色偏黄的短发,圆圆的脸蛋颜色棕黑,分不清到底是皮肤的本色还是没把脸洗干净。眼睛虽不大,但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显得尤其可爱。另一个个子高一点的男生也是他们班的,正是那个在游戏中低头不愿吭声,也不愿意看我一眼的男生,他叫韦东辉。东辉表情不多,有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长睫毛,留着西瓜太郎式的锅盖头,他的脸瘦长,颜色跟两个妹妹一样,只是没有酒窝,并且眼神里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成熟感。

    老奶奶此时已经九十六岁高龄了,她佝偻着背,个子瘦小。两腮和眼眶明显向内凹陷,头发往后盘起,挽起一个髻,并用一根细发箍拦起额前的碎发。她的牙齿,白且完整。一身轻薄材质的深蓝色小碎花衣服,遮住了她布满老人斑的皮,凸显出肩关节的骨。她用穿着一双黑色土布鞋干瘪的脚,支撑着一双无力伸直的腿。她的儿子在广东打工,长年见不着人,赡养父母和抚养子女的义务都没有承担。她儿子曾经跟三个女人,生了四个孩子,最大的已经到了可以打工的年纪,离家后再没回来过,现生死不明。东辉是跟第二个女人生的儿子,今年十岁。佳佳和佳贵是跟第三个女人生的双胞胎女儿,今年八岁。四个孩子都由奶奶抚养大,每个妈妈都是生完孩子后,就不负责任地离开了。而这个爸爸更是不负责任地把孩子直接丢给奶奶。奶奶已经没有劳动能力,现在抚养三个孙子,靠的都是政府低保和贫困户补助。哥哥在应该入学的年纪因为父母都不在,没有人管一直没有入学。直至贫困户人口普查时,在村干部的帮助下,才把哥哥和妹妹一起送到了学校。这就是为什么哥哥比妹妹大两岁,但现在还在同一个年级,同一个班。每次有人到家里来,奶奶都要哭诉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同时再感谢一下政府的关怀。虽听不懂奶奶和书记的对话,但她那时而湿红的眼眶,时而高亢的语调,足以让我们感受到她生活上的艰酸。眼前的一切跟教室里的那一幕联想起来,对这个面前的小男生我顿时心生怜悯。

    家庭的缺失,爱的缺失,终将造成孩子的性格缺失。这才是贫困延续的根本原因,而不是物资匮乏。

    扶贫,是这边最常讨论的话题。老师们平时用的打招呼方式,不是互问“吃了吗?”而是说“扶贫回来啦?”。可是扶贫,该怎么扶?把钱直接给到贫困户手里吗?有这样一个案例说:一个贫困户,响应政府号召开始养蚕,每个月有了一定的经济收入。有收入之后就要上报收入情况,上报后政府决定给他脱贫,同时他失去了领取贫困户每月补贴的资格。一年下来,户主发现养蚕拿到的收入比贫困补助也多不了多少钱,还很辛苦。于是决定放弃养蚕,在家躺着什么都不干,重新申请贫困救济。另一个案例发生在都川小学的学生身上:一个五年级作文题目《我的理想》,一个学生在作文第一句写下:“我的理想,就是当一个贫困户!”后面继续论述了当贫困户的种种好处,听起来好像还句句在理。

    欲扶贫,先扶志。老师应该算是扶贫路上的扶志者。要让孩子们感受到满满的爱,帮孩子们建立起正确的价值取向,也许比教授多少知识,给多少钱,更能解决根本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