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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早生贵子

    “赵老师,今天是中秋节,邀请你和钟校长中午到我老家那边去农家乐,钓鱼。”姿娇主任一早给我发了条微信。

    “咚、咚、咚——”这个不用问也知道是钟校长在敲我的门。我开了门,

    “姿娇主任给你发信息了没有?”

    “发了!”

    “去吗?”

    “去呗!”

    “他们这边也有农家乐啊?”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到处不都是农家嘛,这边开农家乐,有人去吗?”

    “不管了,反正去了就知道了。”

    “好吧。”

    “那就回姿娇主任说没问题了,等她过来接了啊。”

    “好,我也回一个。”

    “好。”

    十点、十一点、十二点、十二点半……

    “咚、咚、咚——”依然是钟校。

    “一点了,姿娇主任还没来,是不是又放空炮啊?”

    “不会吧……不都确认了么?”

    “我早饭都没吃,这个点儿了,好尴尬,想吃一点又不甘心……”钟校长一边说一边用手揉搓自己挺起的大肚子,他一向这么有幽默感,跟他一起支教还是很多欢乐的。

    “要不打电话问问?”我掏出手机,电话铃刚好响了,正是姿娇主任打来的,我放了免提:

    “赵老师,我们还有十分钟到门口,你和钟校长准备下来哦。”

    “好好好,马上马上!”我挂了电话,

    “出发!”我和钟校对望了一下说。

    我和钟校对姿娇主任嘴里的农家乐充满了好奇。城市的农家乐我们知道啥样,真不知道农村也有农家乐?那会是什么情况呢?又都会是什么人去玩呢?

    姿娇主任的老公是中学老师,戴着眼镜,平头,一副标准知识分子的模样。他开着车载着姿娇和两个儿子,十来分钟后来到了宿舍楼下。他们的大儿子已经上中学,小儿子在上幼儿园,是政策刚放开时生的老二。

    我和姿娇主任,还有他俩儿子坐在了车子后排,钟校长体格大,坐在了副驾驶。钟校长有着很强的交际能力,刚上车便愉快地跟姿娇老公交谈起来。从家里的,聊到家外的,从天南的聊到地北的……窗外远处是山,近处是田,放眼一片尽是绿。车程大概半小时,我们到了姿娇主任口中的“农家乐”。

    主任口中的“农家乐”,实际就是她爸妈家。这是经过一路羊肠小道深入深山脚下的一个村落。她父母家,就是村子最尽头的一户人家。房子用水泥和栅栏做围墙围起来,中间一个入户大院,右手边是四层高的主楼房,外墙有好看的外墙砖。层高一样的楼房,我们是用外墙来判断家庭的经济情况的。家庭经济条件差的,外墙会是裸露的红砖,房屋内也一样。稍好一点的,外墙也是红砖,内部会刷上大白。再好的,就会像姿娇主任家,外面会贴好外墙砖,内部也刷好大白和墙面漆。大门正对着是一个专门酿酒用的平房。左手边有菜地,近处零星种着蔬菜,往里有几棵挂满柚子的小树,柚子用深红色油纸包得严实,据说为了防虫。墙外向前延伸的大片田地,都是姿娇主任家的,地里种着大米,玉米,中间还有自己的鱼塘。

    看着这所谓的“农家乐”,钟校跟我小声地在门外合计着:

    “不是说农家乐吗,怎么直接到家里来,大过节的,我们空着手就来了,太不礼貌了,这还有老人家。”钟校长先小声说。

    “对啊,我还以为是像深圳那样的农家乐,大家玩一下,这可咋整?”到了地方,我们已经看清了形势。都川,根本没有什么“农家乐”,或者说,此“农家乐”非彼“农家乐”,主任就是把我们带回家跟她们家人一起过节了。这突袭让我们不太自在。在深圳,领人回家过节是何等礼遇。就算只是请人在家里吃一个便饭,都意味着最高宾客待遇。我们还空着手,显得很失礼。然而,事到如今我们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跨进大门,姿娇主任的父亲先出来,瘦高个子,看着身体还很硬朗。姿娇用他们家乡话讲了几句,又转成普通话介绍了我和钟校长。姿娇爸用标准的普通话对我们表示了欢迎,表情甚是热情。

    一进屋,姿娇主任的大儿子便开始准备起了钓鱼的工具。两根鱼竿,一个装鱼饵的小桶,一个网鱼的网子,一个装鱼的空桶,三顶草帽。装备齐整后我们便尾随着他步入院后的田埂,朝鱼塘方向走去。

    钓鱼对我来说是一项不适合我的运动。倒不是因为没有耐心,而是觉得钓上来的鱼因我而死,会觉得良心不安。今天,我自然也是旁观者,看着两位男士垂钓,偶尔陪聊,偶尔跑到田埂间自个儿溜达。下午阳光猛烈,两小时过去,两位男士脖颈儿被晒得通红,然而收获的,仅仅是鱼饵被塘里小鱼多次挑逗的话题。

    夜临。门外是盆大的满月和漫天的繁星,屋内半高的桌子,满桌的佳肴。主宾先后入席,中秋,虽置身于家之千里之外,但温情不减。

    “赵老师,今天不好意思,去接你们有点晚了。早上还挨去扶贫,我那个扶贫的学生要请假生孩子去了。”姿娇主任在桌上对我们说。“挨扶贫”是很广西的说法,就是被派去扶贫了的意思。

    “什么?学生?生孩子?”我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

    “是啊,六年级,回去要给她办请假休学。”姿娇主任补充道。我确定自己没听错了,可这事儿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孩子多大呀?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吧?能结婚吗?能请假生小孩?”我一路追问。

    “六年级,肯定不到法定结婚年龄啊。不过在乡下只要双方家长同意,摆了酒就算结婚了。他们不在乎结婚证,摆酒就算。”

    “天呐……这也太神奇了吧……。准生证都拿不到呀?”

    “这边生孩子哪里需要准生证,想生就生了啊。”姿娇主任淡定地回答,“你们没见前些时候转发的那个广西零零后夫妻,贫困户,但是生了十一个孩子,这边就是这种情况,没什么准不准生的。他们很多医院都不去的,在家里就生了。”

    “啊?”三观被颠覆,此处没有语言。

    “那生完不读书了吧?直接在家带孩子?”钟校问。

    “生完再回来读书,要把九年义务教育读完,后面就不管了。义务教育要求在籍学生全部要完成,少一个都整个县不得脱贫。”姿娇主任回答。“不得”也是广西的特有表达,意思是“不能”。

    “那孩子爸爸是什么人呢?”我问。这里面会不会涉及到法律问题呢?我心里想。

    “也是六年级的学生啊。那个男生家里也是贫困户,是覃文渊老师的帮扶对象。上次覃文渊去他们家,还想教育一下那个孩子,他跟孩子说,你们家自己都是贫困户,生个孩子怎么养?都不知道怎么想的。结果你们猜那孩子怎么说?”

    “怎么说,怎么说?”我和钟校都很着急。

    “他说,就是贫困户才要现在找老婆。如果再晚找就找不到了。文渊当时就呆住了,他自己还是单身,他说这个孩子觉悟太高了,他当年要是也有这觉悟,就不至于现在还单身了。”

    “哈哈哈哈,我的天呐……”我们都被惊到了,这孩子说的,确实不无道理!

    姿娇主任继续补充:“文渊跟我们说,我们都觉得有道理。你看我们有时候去扶贫,我们去那些贫困户家,有些遇到不讲理的就不让我们进门。他们说把东西拿走,不要你们的东西,我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缺老婆。你们要发就给我发个老婆,我就给你们好评,否则别来给我送东西,送什么也没用。那些干部真是没办法。他们现在有住有吃,但是贫困户在乡下都找不到老婆。年轻一点的女的都去广东打工了,本来剩下的人就不多。贫困户更没人愿意嫁,他们确实都找不到老婆,他们觉得这才是他们最大的问题。别说贫困户了,你看我们做老师的,男的要找老婆也不容易呢。”

    “还有这样的呀……”我呆呆地说,眼睛都失去了焦点,实在有点颠覆认知。

    “可不嘛。所以文渊说,本来是去教育那孩子的,反而被那孩子给教育了,开始后悔之前没有早点下手一个。恨自己思想觉悟不够。”

    “哈哈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

    “赶紧吃吧,菜都凉了,边吃边聊。”这个话题像笑话一样开场,大家都顾不上动筷,姿娇爸张罗着说。可这件事情,太颠覆三观了,以至于整顿饭下来,我也没能从这件事的思绪中自拔。

    城市里的孩子也会有早恋的话题,但小学阶段顶多也就是写写情书一类的玩闹事儿,没想到在山区,小学生就可以在这件事情上动真格的了。而且,无需结婚证也可以结婚和生孩子。在这里宗族管理强势,法律管理弱化,天晓得还会有什么神奇的事情发生。

    吃完饭,姿娇主任带我们上他们家天台赏月。天上繁星满布,月似触手可及,让人不禁感叹,这真的是同一片蓝天之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