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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逆势而上

    见王宪沉默不语,王莘幽幽道,“若是平安快乐的代价是活得蒙昧麻木,女儿倒想就这样痛苦的清醒着。”

    王宪刚想开口,就被铿锵有力的赞叹打断,“说得不错!这才无愧是我萧文寿的女儿!”

    康宁长公主拖着迤逦的裙摆缓步走入书房,一双丹凤眼冷冷盯着王宪,直让王宪背后生凉。

    她一听说女儿回府,在楼里苦等不着,才知道王莘一直在王宪的书房中,急急赶来,没想到却在门外听了这样一出好戏。

    宫变之事竟然是刘氏那个贱人的手笔,自己的枕边人竟也就闷不做声,可有将她们母女放在眼里?!

    亏得她还以为王宪就算不喜欢自己,也会对儿女好,那毕竟也是他的孩子,现在看来真是可笑之极!

    王莘弱弱出声,“母亲....我....”

    康宁长公主又冷瞥了一眼王莘,轻哼出声,“你还知道回来。”

    转头又对着王宪骂道,“我萧文寿的女儿,自然有恣意妄为的资本,堂堂琅琊王家,居然做畏首畏尾的老鳖,连女婿都救不得,真叫人笑掉大牙!”

    康宁长公主实在气急,也顾不得措辞是否文雅,只捡了顺口的来说。

    就像当年,王宪保护婚姻的方式都幼稚的可笑,以为自己变成瘸子就逃的过了么?

    近年来,王氏渐走下坡,远不如当年先祖在时煊赫,可竟连先祖遗训的风骨二字也忘得一干二净了么!若是祖宗泉下有知,怕是要气活过来不可!

    王宪被戳到痛处,脸色涨成猪肝色,愤然开口,“若非权势压人,你以为我不想潇洒么!王氏百年门楣,难道如今要断送在我手上吗!”

    王莘记忆里父亲从来都是温润和蔼的模样,何曾这样失态过,只是,这其中是非曲直谁能说得清楚呢?

    父亲要保全王氏,母亲身后依仗萧氏,各方势力周旋之间,必然会起摩擦。

    “你的百年门楣,便要用女儿幸福保全么?还是说你自觉对不起那贱人,要用我的女儿来祭奠你们死去的爱情?”康宁长公主越说越愤慨,也顾不得王莘这个小辈还在场了。

    “你以为女儿嫁入宫中便能幸福吗?!那时,萧策、杳玄等人已经准备周全,绝无转圜余地,我能做的唯有以王氏保持中立,才能留得阿姒的性命!不然你以为,一个废帝遗孀,死在兵乱之中是什么大事吗!”王宪冷笑一声继续道,“况且,你们萧氏又能比我们好到哪里去呢?还不是内斗不断,让杳玄有了可乘之机,一个小小的州牧如今都能割据一方,盘踞寿春了!”

    “宫里怎么了?阿姒若为后,便能执掌凤印,加之王氏辅佐,自然可保萧氏江山、王氏世家无虞!当时,你若有几分血性拼一把,阿姒如今在后位上已稳稳当当了!况且,以阿姒的身份,除了皇帝,天下谁堪配之?”

    王莘默默听着,只不过对后半句实在不敢苟同,但是母亲盛怒之下,她也不敢反驳。

    “你!”王宪气的哽住,他本想反讽这都是妇人之见,眼见女儿在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忍下。

    “王宪你给我记住,坐在龙椅上的人到底还是我萧氏,不是你王氏!你任由那贱人算计我的女儿,你且让她等着,她若敢踏入建康一步,我必扒皮抽筋,让她有去无回!”康宁长公主撂下这么一句狠话,牵起王莘的手就走。

    康宁长公主心中虽然生女儿的气,手上却还是从回雪手中接过大氅轻轻为王莘披上。

    出了书房,不比室内温软,外头寒风冷冽,空中也逐渐飘起了雪,一粒一粒的像刀子似的直刮的人脸生疼,可康宁长公主留给王莘的只有一个傲然的背影。

    一路沉默着回到母亲所在的凤羽楼,掸落披风上的落雪,进了室内落座,康宁长公主才堪堪压住心头的怒气问道,“你还是在怨怪母亲么?”

    从前,康宁长公主不是不知道这丫头主意大,不愿意嫁入皇宫,可普天之下,除了皇权,她想不出别的能保护女儿周全的方法。

    若是郎君文可入朝为官,武可保家卫国,自有一条出路。可阿姒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除了家族的庇护,夫族的庇护,别无它路。

    萧临是她看着长大的,心思纯良,王莘又是王氏女,于公于私,他都不敢,也不会不对阿姒好。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萧策、杳玄作乱,斩断了女儿大好姻缘。

    杳玄这老儿还是受了刘氏挑唆,这让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当年的事,是她萧文寿对不起刘氏,那又如何?她是当朝公主,更何况,有仇报仇冲她来啊!对阿姒下手算怎么回事!

    害的她与阿姒母女离心,女儿若怨自己武断、慕权,她也只能都认了。

    王莘却轻轻摇了摇头,自她决定踏上那条路,这便已经是她自己的选择了。

    说到底,她也只是有一点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被命运摆布,不甘心沦为锦上添花的傀儡,她自决定入宫起,便是要将那天下至尊的权力握在自己手中。

    只可惜,这点不甘心也被命运狠狠嘲讽,现实打了她一个响亮的巴掌,告诉她,想要依靠别人,也要看那人可不可靠。

    王莘说起来还要感谢萧策,让她及早认清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

    康宁长公主疑惑不解道,“那你为什么不肯回来?以你的身份,母亲可以帮你选更好的夫婿,只会让你的婚礼比上一次更好,更隆重,绝不会让你被人笑话的!”

    有时候,王莘很羡慕母亲这样直接的思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觉得自己应该拥有天下最好的,那就去争去抢。

    可是,母亲眼中的好坏标准实在与王莘不同。她甚至听说,母亲已经在打听北凉的适婚皇子了!

    见王莘不语,康宁长公主以为女儿已经心灰意冷,急道,“阿姒!你要明白,只有拥有权势的人才能护住你!母亲当年若非是父皇最受宠的公主,怎么能事事顺心,又怎么能嫁给你父亲?当权者的宠爱从来不单纯是宠爱,那是权势!”

    “母亲,你嫁给父亲真的快活吗?”王莘无数次目睹面上强硬的母亲在背后偷偷留下泪水,第二天又要佯装无事的与各路夫人谈笑风生。

    康宁长公主还未回答,王莘抬头对上母亲的双眼,“当权者的喜恶能决定我的生死,一旦失去欢心或是利用价值就会被一脚踹开,那为什么我不能是那个当权者?为什么不能由我来制定规则?”

    王莘眼中清澈无比,仿佛她要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玩偶。

    王莘想将命运抓在自己的手中,再也不能被人玩弄股掌之中。

    不过因为她是女子,这条路就比别人难走些,可再难走,既然选择了,总是要走下去的。

    大商有妇好,大魏有木兰,那南景为什么不能有王莘?

    萧文寿闻言怔住,阿姒,她的女儿竟然有这样的野心么?

    女子想要当权,付出的绝非一星半点!

    “父亲一心想让阿姒做温室之中的玫瑰,母亲想让阿姒做权贵后院的一株牡丹,可若要阿姒自己想,阿姒宁愿做贫瘠岩壁上的凌霄花,攀附而上,总能绽放!”王莘掷地有声的话语一字一句砸在萧文寿的心上。

    曾几何时,她这个公主也幻想过代替男子,闯荡出一番天地。

    年少时的壮志在现实的磋磨之中逐渐消耗殆尽,后来的康宁长公主已经忘了为何要争,只记得她一定要争。

    原来症结所在竟然是她只想着从旁人手中争权,而从未想过踩在别人头上当权。

    阿姒从来没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康宁长公主沉默良久,“阿姒,你要知道,你选择的这条路可比母亲为你选择的艰难万倍,一朝行差踏错,便有可能万劫不复,你明白吗?!”毕竟,失宠还有王氏能护住她,若是弄权,王氏也护不住她!

    女子弄权者并非没有,可大多没有好下场,她不想让自己的女儿也步了她们的后尘。

    “母亲,与其看着丈夫眼色过活,在后院中担惊受怕失去宠爱,女儿宁愿殚精竭虑只为自己。”王莘缓缓顿出,“自己挑选的人,就算赌输了,也不后悔来这一遭。”

    王莘此言一出,便是直击母亲心底而去,就算输了也不后悔吗?

    康宁长公主挑挑拣拣,不过是怕为女儿婚姻赌输无法承担后果罢了,在她心底其实同王宪一样,认为自己的女儿是弱不经风的小小娇花,怎么能经受得住风雨飘摇的考验呢?

    父母有这样的考虑不无他们的道理,可王莘却不愿意。

    人活一遭,须臾数年,若不能畅意而过,与蜉蝣何异?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女儿执意如此,康宁长公主也不再好说什么,只叹了口气,便吩咐人为王莘收拾房间去了。

    王莘却止住李媪领命而去的步伐,“母亲,不必为我收拾了,我今夜回北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