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如烟往事
高麦子带着父亲母亲去银行把钱取出来之后，跟葛主任说了许多感谢的话。三人从银行出来，高麦子看看母亲姜素云一脸的尴尬，也不忍心再说什么。她把父母亲送到小区门口，让他们下车自己回去。
高麦子看看时间，已经快下午五点了，就想开车回家，这一阵她那锻炼的心劲儿已经过去，有一天没一天地，早不像刚开始坚持的那么好。她跟孙铭聊过此事，孙铭说，去会所健身也好，跟着大爷大妈们锻炼也好，最好要有个伴，这样两人互相督促着，就能坚持下来。否则很容易半途而废。对于孙铭的这一说法，高麦子是认同的。她知道孙铭算是个健身达人了，要不哪来那么好的身条，那么美的肌肉？她当时真想问孙铭一句：她是怎么坚持锻炼的？是不是也有个伴儿一起练习？可是话到嘴边高麦子还是咽回去了。——她有些不敢跟孙铭开这样的玩笑！
既然决定不去广场走步锻炼了，到家之后高麦子就换上家居服，舒舒服服地躺到了床上。最近她睡眠不大好，总是感到身上乏力，有时候还感到头晕恶心。她上网查了一下，说这种现象可能是颈椎压迫造成的。此刻的她，有些怀念汪小涵在家的日子了。汪小涵在家的时候，只要她哪里不舒服了，就会给她揉一揉，掐一掐，按摩按摩，虽然不一定治病，但至少心理上会得到很多安慰，身体感觉也就好了些。可是现在她身边没有这个人，一百多平米的房子虽然不算大，此刻却显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高麦子不想任这种情绪蔓延，她是一个积极乐观的人，她想她需要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想到这儿，高麦子去卫生间接了水，拿起墩布开始擦地。汪小涵走后，屋里好像不那么容易脏了，她基本上三天才擦一次地，搞一次卫生。虽然这地是昨天刚擦的，但她还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儿干。
地擦完了，连踢脚线都擦得干干净净。高麦子有点累，就又回到床上躺着去了。她自嘲地想起以前听人闲聊时说起过，古代那些征妇们，由于丈夫戍守边塞长年不在家，为了缓解对丈夫的思念之苦，采取的办法就是拿一把豆子撒在地上，然后再一粒一粒地把豆子捡起来，以此打发孤寂的时光。她觉得自己这擦地，大概跟捡豆子差不多吧！父亲和母亲年轻的时候，好像也因为工作原因分居两地过，不知那时候母亲有没有思念过父亲？
想到母亲，高麦子想起应该给高谷子打个电话。她告诉高谷子事情已经办妥，母亲的钱先暂存她卡里，什么时候怎么处理，到时候大家再与母亲商量，——总之不能再让母亲这么稀里糊涂的乱花钱了，本来也没有多少积蓄，这几年这么一折腾，估计父母亲手里已经是空空如也了！
高麦子知道母亲也一定会给高谷子打电话的，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应该主动跟高谷子说说这事，起码让高谷子放心，钱这事她记着呢！——高谷子认钱太真，她可不想让高谷子觉得她想把母亲的八万块钱咪了！
晚饭她是不准备吃了，无所事事的高麦子闲得无聊，就打开手机浏览网页。房子的隔音不是很好，邻家小狗的汪汪声传到耳里，听得格外清楚。高麦子心想，是不是她也该养一条小狗或者一只小猫？但她很快就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张嘴的东西，得等着主人喂养呢！再说了，她也看到那些养猫养狗的，每天都得带着垃圾袋、拿着小铲子，带着这些小畜生去外面遛弯，她哪里有这闲工夫！
一个陌生电话打到了高麦子的手机上，高麦子一看是本地手机号，怕对方是什么认识的人，就接了起来。
电话是今天认识的葛主任打来的。高麦子连忙再次对葛主任表示感谢，然后就问葛主任找她有什么事。
葛主任也不绕弯子，说道：“我看您也是快人快语，我就直说了。是这么回事，今天你们家老人这个事，我们领导知道了。领导的意思是，你们能不能对我们营业所表示一下感谢？这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项工作业绩。”
“感谢？”高麦子有点糊涂了，自己不是一直在表示感谢吗？不知道葛主任说的“感谢”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要写表扬信或送锦旗？这么想着，高麦子立即表态：“葛主任说得对！我也正有这个想法呢！我做一面锦旗，这一两天就送到你们营业所，真的是太感谢了！”
“不不不，”葛主任急忙否定了高麦子的想法：“我说的感谢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们能不能写个什么东西，在媒体上发一下？这也是对我们银行的一个宣传嘛！”
原来是这样。近年来，随着互联网金融的兴起，金融行业的竞争也越来越激烈，各个银行都在想尽各种办法招徕客户，现在有这样一个传播美名、扩大信誉的机会，人家当然要争取了。葛主任说是领导让表示“感谢”，不过是一种委婉的说法罢了。这个葛主任还真是有眼光、有远见！
高麦子连忙对葛主任说道：“葛主任放心，这个绝对没问题！我现在就办！”
答应了葛主任，高麦子刚才的那种无聊、烦躁一扫而光，她开始思索这件事该怎么进行。
写稿子不发愁，这是高麦子的强项，现在首要问题是要想好找哪家媒体发稿。高麦子大学毕业后就进入金鹰公司工作，与报社媒体之类打交道甚少，现在该找谁发这表扬稿呢？
高麦子搜索枯肠，也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关系。她有些后悔，自己平时总是不愿意出去应酬，朋友聚会、同学聚餐总是不太积极，现在想办事了，临时抱佛脚也抱不来。居然想不出一个能帮上忙的人！
会不会汪小涵有这方面的关系呢？即便他自己没有认识的人，但作为一名老师，家长们各方面的资源可是深不可测！可是，想想汪小涵已经到了西藏工作，教师和家长这种关系本身就是阶段性的，又不是朋友，找他也是让他为难。但是，自己总不能食言吧！毕竟是因为葛主任的认真负责，才保住了母亲那八万块钱，所以人家提出这个要求也很正常，自己既然答应了，那就得做到。
无计可施的高麦子，无奈之下想到了高谷子。高谷子在D城工作多年，也许人脉要广一些。反正这也是母亲家里的事情，跟她说说也不算框外。
高麦子跟高谷子说了葛主任来电话，要求家属写一份表扬稿，发在媒体上的事情。高谷子起先不以为然：“这叫什么要求啊？跟人家要表扬？真是恬不知耻！”
高麦子听高谷子如此说法，有些不高兴地说：“话不能这么说，要不是人家给拦着，咱妈那八万块钱不就给骗走了？要我说人家这要求也不过分！再说谁不愿意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呢！”
高谷子听出高麦子语气里对自己的不满，也不想跟这个小妹妹为这几句闲话置气，就换了个语气说道：“按说那也是他们的职责，不过咱也得心存感激，对吧？那你准备找哪家媒体呢？”
“就说这事呢！”高麦子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想了半天，我没有这方面的关系。你看看能不能找一找？咱给人家发了就得了！”
“你找廖裤子呀！”高谷子随口说道。“这还用发愁？”
廖裤子？高谷子这一提醒，高麦子不由暗笑，自己真是糊涂了！廖裤子，这可是她的中学同学，怎么把他给忘了呢？
说起这个廖裤子，当年在中学可是一个知名人物。廖裤子的知名缘于两点：一是他博识广记，唐诗宋词信手拈来，文采特好；二是他上中学三年，几乎只穿一条白裤子，无论春夏秋冬都不变。廖裤子的得名，也是由此而来。
廖裤子本名廖远方，他的家在远离D城四十华里的大山里。他那没读过一天书的父亲，一辈子在大山的土地上劳作，盼着儿子能走出大山，走向远方，所以给他取了这么一个颇有气势的名字。
高麦子记得，廖裤子其实还穿过别的裤子，那是开学第一天，大家都走进教室坐好以后，有人在教室门口喊报告，班主任老师让进来后，一个留着锅盖头，穿着补丁裤的男生走进了教师。那时候，锅盖头可并不是时髦，相反是很土气的一种发型。同学们看他这副打扮，都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尤其是他裤子上的大补丁，几乎整个裤腿前面都补上了。班主任老师禁不住慈悲地看他一眼，问道：“廖远方，你怎么迟到了！”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我刚才送我父亲去了！”廖远方回答老师的问话，居然还背了句古诗。
大家哄堂大笑，廖远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当时同学们还觉得廖远方有卖弄之嫌疑，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逐渐认可了廖远方的文采。大家都很奇怪，廖远方来自农村，为了读中学不得不住校，每次他都要坐车到了山下的村子，再步行十几里才能到家。可就是这样的条件下出来的一名学生，居然会背诵那么多的唐诗宋词，对于《红楼梦》、《水浒传》、《三国演义》里面的人物关系、诗歌等等，都是那么熟悉！但是，廖远方对《西游记》不大熟，除了知道唐僧、孙悟空师徒三人和白骨精，别的什么都不知道。同学们跟他聊得时候，就故意专门说《西游记》，每次都把廖远方逗一个大红脸。
开学后不久，廖远方换掉了他那条补丁裤，换上了一条白裤子。这是一条新裤子，但却是毛边。那是廖远方为父亲穿的孝裤，也可能是他平生第一条新裤子。春夏秋的时候，廖远方就穿这一条白裤子，到了冬天，里面套上棉裤，外面还是这条白裤子。一直穿到毕业。高麦子想起那时候的幼稚，不懂世事艰辛的同学给廖远方取“廖裤子”这个外号，那是对他多么无意的深深伤害啊！
那时候的廖远方，对于同学们的冷嘲热讽丝毫不以为意，他经常在教室里吟诵诗歌。他尤其喜欢朗诵海子那首《麦子熟了》，每当高麦子在教室里，教室里的人不多的时候，廖远方就会大声朗诵最后这几句：
“让我这样说
月亮并不忧伤
月亮下
一共有两个人
穷人和富人
纽约和耶路撒冷
还有我
我们三个人
一同梦到了城市外面的麦地
白杨树围住的
健康的麦地
健康的麦子
养我性命的麦子！”
每次他朗诵完，大家就开始起哄：“啊，健康的麦子！”“啊，养我性命的麦子！”于是，莫名其妙的高麦子就被一堆探询的、好奇的、幸灾乐祸的目光包围了。
廖裤子的文科很棒，语文、英语都学得不错。当时英语老师要求大家在英语课上尽量不说中文，别的同学只当老师也就那么一说，廖裤子却很认真。有一次上英语课，廖裤子课间上厕所进教室晚了半分钟，英语老师已经站到了讲台上。廖裤子站在门口喊了一声：“May
I
&e
in?”，英语老师看他气喘吁吁的样子，又好笑又好气，懒懒地说了句中文：“进来吧！”大家又哄堂大笑了。
高考的时候，廖裤子没有考上，他的语文119分，英语110分，数学却只考了25分。黯然神伤的廖裤子没有回山村，而是留在D城边打工边学习，想来年继续参加高考。也是苦心人天不负，到了十月份的时候，机会来了。D城宣传部要为基层培养一批通讯员，面向D城招考。廖裤子毫不犹豫报了名，很轻易地就考上了。
高麦子上大学的时候，廖裤子还给她写过几封信。两人算是不算不近的朋友。再后来，高麦子分配到金鹰公司的时候，廖裤子就已经是D城报社的大咖级人物了。廖裤子请高麦子吃饭，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高麦子在征求了廖裤子的意见之后，把高谷子也带上了。一起吃过饭，再加上高麦子说起廖裤子上学时那些令人前仰后合的往事，所以高谷子对廖裤子这个人留有印象。
高麦子翻开同学录，找到廖裤子的电话号码，然后拿起手机拨了过去。
高麦子看看时间，已经快下午五点了，就想开车回家，这一阵她那锻炼的心劲儿已经过去，有一天没一天地，早不像刚开始坚持的那么好。她跟孙铭聊过此事，孙铭说，去会所健身也好，跟着大爷大妈们锻炼也好，最好要有个伴，这样两人互相督促着，就能坚持下来。否则很容易半途而废。对于孙铭的这一说法，高麦子是认同的。她知道孙铭算是个健身达人了，要不哪来那么好的身条，那么美的肌肉？她当时真想问孙铭一句：她是怎么坚持锻炼的？是不是也有个伴儿一起练习？可是话到嘴边高麦子还是咽回去了。——她有些不敢跟孙铭开这样的玩笑！
既然决定不去广场走步锻炼了，到家之后高麦子就换上家居服，舒舒服服地躺到了床上。最近她睡眠不大好，总是感到身上乏力，有时候还感到头晕恶心。她上网查了一下，说这种现象可能是颈椎压迫造成的。此刻的她，有些怀念汪小涵在家的日子了。汪小涵在家的时候，只要她哪里不舒服了，就会给她揉一揉，掐一掐，按摩按摩，虽然不一定治病，但至少心理上会得到很多安慰，身体感觉也就好了些。可是现在她身边没有这个人，一百多平米的房子虽然不算大，此刻却显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高麦子不想任这种情绪蔓延，她是一个积极乐观的人，她想她需要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想到这儿，高麦子去卫生间接了水，拿起墩布开始擦地。汪小涵走后，屋里好像不那么容易脏了，她基本上三天才擦一次地，搞一次卫生。虽然这地是昨天刚擦的，但她还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儿干。
地擦完了，连踢脚线都擦得干干净净。高麦子有点累，就又回到床上躺着去了。她自嘲地想起以前听人闲聊时说起过，古代那些征妇们，由于丈夫戍守边塞长年不在家，为了缓解对丈夫的思念之苦，采取的办法就是拿一把豆子撒在地上，然后再一粒一粒地把豆子捡起来，以此打发孤寂的时光。她觉得自己这擦地，大概跟捡豆子差不多吧！父亲和母亲年轻的时候，好像也因为工作原因分居两地过，不知那时候母亲有没有思念过父亲？
想到母亲，高麦子想起应该给高谷子打个电话。她告诉高谷子事情已经办妥，母亲的钱先暂存她卡里，什么时候怎么处理，到时候大家再与母亲商量，——总之不能再让母亲这么稀里糊涂的乱花钱了，本来也没有多少积蓄，这几年这么一折腾，估计父母亲手里已经是空空如也了！
高麦子知道母亲也一定会给高谷子打电话的，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应该主动跟高谷子说说这事，起码让高谷子放心，钱这事她记着呢！——高谷子认钱太真，她可不想让高谷子觉得她想把母亲的八万块钱咪了！
晚饭她是不准备吃了，无所事事的高麦子闲得无聊，就打开手机浏览网页。房子的隔音不是很好，邻家小狗的汪汪声传到耳里，听得格外清楚。高麦子心想，是不是她也该养一条小狗或者一只小猫？但她很快就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张嘴的东西，得等着主人喂养呢！再说了，她也看到那些养猫养狗的，每天都得带着垃圾袋、拿着小铲子，带着这些小畜生去外面遛弯，她哪里有这闲工夫！
一个陌生电话打到了高麦子的手机上，高麦子一看是本地手机号，怕对方是什么认识的人，就接了起来。
电话是今天认识的葛主任打来的。高麦子连忙再次对葛主任表示感谢，然后就问葛主任找她有什么事。
葛主任也不绕弯子，说道：“我看您也是快人快语，我就直说了。是这么回事，今天你们家老人这个事，我们领导知道了。领导的意思是，你们能不能对我们营业所表示一下感谢？这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项工作业绩。”
“感谢？”高麦子有点糊涂了，自己不是一直在表示感谢吗？不知道葛主任说的“感谢”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要写表扬信或送锦旗？这么想着，高麦子立即表态：“葛主任说得对！我也正有这个想法呢！我做一面锦旗，这一两天就送到你们营业所，真的是太感谢了！”
“不不不，”葛主任急忙否定了高麦子的想法：“我说的感谢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们能不能写个什么东西，在媒体上发一下？这也是对我们银行的一个宣传嘛！”
原来是这样。近年来，随着互联网金融的兴起，金融行业的竞争也越来越激烈，各个银行都在想尽各种办法招徕客户，现在有这样一个传播美名、扩大信誉的机会，人家当然要争取了。葛主任说是领导让表示“感谢”，不过是一种委婉的说法罢了。这个葛主任还真是有眼光、有远见！
高麦子连忙对葛主任说道：“葛主任放心，这个绝对没问题！我现在就办！”
答应了葛主任，高麦子刚才的那种无聊、烦躁一扫而光，她开始思索这件事该怎么进行。
写稿子不发愁，这是高麦子的强项，现在首要问题是要想好找哪家媒体发稿。高麦子大学毕业后就进入金鹰公司工作，与报社媒体之类打交道甚少，现在该找谁发这表扬稿呢？
高麦子搜索枯肠，也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关系。她有些后悔，自己平时总是不愿意出去应酬，朋友聚会、同学聚餐总是不太积极，现在想办事了，临时抱佛脚也抱不来。居然想不出一个能帮上忙的人！
会不会汪小涵有这方面的关系呢？即便他自己没有认识的人，但作为一名老师，家长们各方面的资源可是深不可测！可是，想想汪小涵已经到了西藏工作，教师和家长这种关系本身就是阶段性的，又不是朋友，找他也是让他为难。但是，自己总不能食言吧！毕竟是因为葛主任的认真负责，才保住了母亲那八万块钱，所以人家提出这个要求也很正常，自己既然答应了，那就得做到。
无计可施的高麦子，无奈之下想到了高谷子。高谷子在D城工作多年，也许人脉要广一些。反正这也是母亲家里的事情，跟她说说也不算框外。
高麦子跟高谷子说了葛主任来电话，要求家属写一份表扬稿，发在媒体上的事情。高谷子起先不以为然：“这叫什么要求啊？跟人家要表扬？真是恬不知耻！”
高麦子听高谷子如此说法，有些不高兴地说：“话不能这么说，要不是人家给拦着，咱妈那八万块钱不就给骗走了？要我说人家这要求也不过分！再说谁不愿意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呢！”
高谷子听出高麦子语气里对自己的不满，也不想跟这个小妹妹为这几句闲话置气，就换了个语气说道：“按说那也是他们的职责，不过咱也得心存感激，对吧？那你准备找哪家媒体呢？”
“就说这事呢！”高麦子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想了半天，我没有这方面的关系。你看看能不能找一找？咱给人家发了就得了！”
“你找廖裤子呀！”高谷子随口说道。“这还用发愁？”
廖裤子？高谷子这一提醒，高麦子不由暗笑，自己真是糊涂了！廖裤子，这可是她的中学同学，怎么把他给忘了呢？
说起这个廖裤子，当年在中学可是一个知名人物。廖裤子的知名缘于两点：一是他博识广记，唐诗宋词信手拈来，文采特好；二是他上中学三年，几乎只穿一条白裤子，无论春夏秋冬都不变。廖裤子的得名，也是由此而来。
廖裤子本名廖远方，他的家在远离D城四十华里的大山里。他那没读过一天书的父亲，一辈子在大山的土地上劳作，盼着儿子能走出大山，走向远方，所以给他取了这么一个颇有气势的名字。
高麦子记得，廖裤子其实还穿过别的裤子，那是开学第一天，大家都走进教室坐好以后，有人在教室门口喊报告，班主任老师让进来后，一个留着锅盖头，穿着补丁裤的男生走进了教师。那时候，锅盖头可并不是时髦，相反是很土气的一种发型。同学们看他这副打扮，都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尤其是他裤子上的大补丁，几乎整个裤腿前面都补上了。班主任老师禁不住慈悲地看他一眼，问道：“廖远方，你怎么迟到了！”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我刚才送我父亲去了！”廖远方回答老师的问话，居然还背了句古诗。
大家哄堂大笑，廖远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当时同学们还觉得廖远方有卖弄之嫌疑，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逐渐认可了廖远方的文采。大家都很奇怪，廖远方来自农村，为了读中学不得不住校，每次他都要坐车到了山下的村子，再步行十几里才能到家。可就是这样的条件下出来的一名学生，居然会背诵那么多的唐诗宋词，对于《红楼梦》、《水浒传》、《三国演义》里面的人物关系、诗歌等等，都是那么熟悉！但是，廖远方对《西游记》不大熟，除了知道唐僧、孙悟空师徒三人和白骨精，别的什么都不知道。同学们跟他聊得时候，就故意专门说《西游记》，每次都把廖远方逗一个大红脸。
开学后不久，廖远方换掉了他那条补丁裤，换上了一条白裤子。这是一条新裤子，但却是毛边。那是廖远方为父亲穿的孝裤，也可能是他平生第一条新裤子。春夏秋的时候，廖远方就穿这一条白裤子，到了冬天，里面套上棉裤，外面还是这条白裤子。一直穿到毕业。高麦子想起那时候的幼稚，不懂世事艰辛的同学给廖远方取“廖裤子”这个外号，那是对他多么无意的深深伤害啊！
那时候的廖远方，对于同学们的冷嘲热讽丝毫不以为意，他经常在教室里吟诵诗歌。他尤其喜欢朗诵海子那首《麦子熟了》，每当高麦子在教室里，教室里的人不多的时候，廖远方就会大声朗诵最后这几句：
“让我这样说
月亮并不忧伤
月亮下
一共有两个人
穷人和富人
纽约和耶路撒冷
还有我
我们三个人
一同梦到了城市外面的麦地
白杨树围住的
健康的麦地
健康的麦子
养我性命的麦子！”
每次他朗诵完，大家就开始起哄：“啊，健康的麦子！”“啊，养我性命的麦子！”于是，莫名其妙的高麦子就被一堆探询的、好奇的、幸灾乐祸的目光包围了。
廖裤子的文科很棒，语文、英语都学得不错。当时英语老师要求大家在英语课上尽量不说中文，别的同学只当老师也就那么一说，廖裤子却很认真。有一次上英语课，廖裤子课间上厕所进教室晚了半分钟，英语老师已经站到了讲台上。廖裤子站在门口喊了一声：“May
I
&e
in?”，英语老师看他气喘吁吁的样子，又好笑又好气，懒懒地说了句中文：“进来吧！”大家又哄堂大笑了。
高考的时候，廖裤子没有考上，他的语文119分，英语110分，数学却只考了25分。黯然神伤的廖裤子没有回山村，而是留在D城边打工边学习，想来年继续参加高考。也是苦心人天不负，到了十月份的时候，机会来了。D城宣传部要为基层培养一批通讯员，面向D城招考。廖裤子毫不犹豫报了名，很轻易地就考上了。
高麦子上大学的时候，廖裤子还给她写过几封信。两人算是不算不近的朋友。再后来，高麦子分配到金鹰公司的时候，廖裤子就已经是D城报社的大咖级人物了。廖裤子请高麦子吃饭，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高麦子在征求了廖裤子的意见之后，把高谷子也带上了。一起吃过饭，再加上高麦子说起廖裤子上学时那些令人前仰后合的往事，所以高谷子对廖裤子这个人留有印象。
高麦子翻开同学录，找到廖裤子的电话号码，然后拿起手机拨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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