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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原来她也能说会道

    洋冰湖之行,让高谷子对张宏的反感简直无以复加。在此之前,当她想到张宏诸般令她齿冷、心冷的不如意之处时,最多也就是在心里暗骂张宏几句,觉得他是糊不上墙的稀泥。现在,张宏在她心里连稀泥都算不上了,说难听点,张宏现在纯粹就是一泡惹人厌弃的臭狗屎!

    她不知道张宏的自信从何而来。一个大男人,家里家里的事情指不上,外边外边的事情没指望,就这样还成天撇着个大嘴到处吹牛!高谷子对于张宏的吹牛虽然不是深信不疑,不过一度也曾抱有些幻想。随着张万虎在她生活中的出现,她自己觉得对张宏早已谈不上爱情,或者说内心的愧疚使她羞于在张宏这里谈什么爱情,但如果说她对张宏一点感情都没有,那也是不公平的。最起码他俩还算是亲人吧!她是真心真意希望他、相信他会越来越好的。可现在,这个人的所作所为真让人无话可说!

    首先是他遇事的逃避,那种害怕担当任何责任的懦弱。一听说高谷子的战友要来D城,张宏就马上采取躲的策略。高谷子知道张宏不愿意掏腰包,也知道他手里没多少钱,但还不至于到了走不了这个人情礼仪的地步!想想明代话本里那个卖油郎秦重,凭什么在众多富商巨贾中脱颖而出最后独占花魁?还不是凭真心真意打动了莘瑶琴?他张宏怎么就连卖油郎这点情商都没有呢?难道他真有这份心,高谷子还能眼睁睁看着他为难?其次,在妹妹高麦子的提醒敦促下,张宏对自己这几个上门的战友好歹有了个比较可以的态度,又是带人游玩,又是请人吃饭,——高谷子和妹妹通过电话,虽然电话里高麦子没有贪天之功,说她如何提醒张宏,但仅凭张宏给高麦子打电话这一点,高谷子就能判定,如果高麦子不说张宏,张宏是绝对不会回来给她长这个脸的!——张宏有了这个态度,本来是挺让人欣喜、也让人有些许的感动,可是,你看看他在大家面前的表现!不买单不说,还喝成一堆烂泥,在外面各种丢人现眼!这哪里是一个成熟男人该有的表现?就算小年轻,现在这样子的也都很少见了!

    高谷子的内心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这个念头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这种男人,不要也罢!

    其实,世间的夫妻相敬如宾、一辈子都没有红过脸的很少,吵吵闹闹、经常有些小矛盾这才是常态。有的夫妻是在年轻的时候经常吵吵闹闹,到后来慢慢地越来越好;有的夫妻则是年轻时因为种种原因聚少离多,看起来一团和气,不争不吵,多少年后才看清彼此;甚至还有的人一辈子活在被欺骗的婚姻中,自己到死都不知情,所以能够自得其乐,这样的婚姻对于当事人虽是假幸福,但总比真痛苦要强百倍!有多少人不是在虚情假意和权衡利弊中,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高谷子觉得,自己真的是看清张宏太晚了!如今之情势,她就算看明白想明白又能怎样!如果时光倒流,母亲就是逼她去死,她也不会找张宏!

    郭晓静、廖五英和张万虎在D城盘桓三天,明天就要各自回去了。昨天妹妹高麦子就打来电话,说今晚她做东,给姐姐高谷子捧捧场。高谷子知道妹妹高麦子的脾性,张宏也知道,所以她也不用担心今晚张宏再炸刺,但有了前车之鉴,高谷子还是心有余悸,她一再叮咛张宏少喝酒,最好别喝酒!

    张宏这次倒是少有的好脾气,嘿嘿一笑,说道:“放心,肯定不会像那天了!再说有麦子呢!我要是撒酒疯,麦子还不得把桌子给掀了!”

    晚饭定在了柏丽萨酒店,高麦子请了廖远方、张硕、牛浩作陪。由于上次吃饭发生了周莹被打的事件,高麦子本来是不愿意请牛浩参与的,但想一想姐夫张宏想要自己帮着拓宽关系网,牛浩这人各方面认识的人也不少,活动能量还可以,就让廖远方把牛浩也叫上。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高麦子特意提醒廖远方,告诉牛浩,这次是大姐的战友们聚会,千万不能带周莹!要不没法介绍!廖远方说:“这点你就放心吧!我会叮嘱他的,千万不要带周莹!”

    高麦子早早来到酒店等待众人的到来。这也是她多年来要求自己养成的一个习惯,待客嘛,主人理当比客人先到,这是起码的礼节!

    郭晓静还是几年前到D城玩的时候见过高麦子,那时候高麦子也就十几岁,还是个小姑娘;廖五英和高麦子则是第一次见面。大家一见面,郭晓静和廖五英都夸赞高麦子长得漂亮,有气质,高麦子连说过奖。

    高麦子举起酒杯,说道:“今天有幸能跟哥哥姐姐们坐一块儿,真是倍感荣幸!我先敬大家一杯,咱们一起干了这第一杯酒!”

    众人举杯,高谷子看一眼张宏,张宏果然只要了一杯奶,高谷子心里稍安。

    接下来高麦子、高谷子就介绍桌上众人。到了介绍廖远方的时候,高麦子说道:“这是我的同学,D城报社的笔杆子,也是报社负责人,大文豪廖远方!”

    张宏一听廖远方是报社的笔杆子,他当然知道报社的人接触面广,而且高麦子提前跟他说过,廖远方虽是文人出身,但认识的人多,可以帮他去结识许多有用的人,所以张宏有意巴结廖远方。高麦子话音一落,张宏就站起来,冲廖远方举着奶杯,说道:“远方,麦子的同学,我来敬你!”

    廖远方连忙站起身,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廖远方又倒上一杯酒,对廖五英说道:“这位姐姐,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人!我敬您!”廖五英连说谢谢文豪,跟廖远方喝了一杯。

    牛浩是桌上唯一的MBA,也是桌上学历最高的人。张宏早听高麦子说牛浩跟许多企业都有联系,自然少不了敬牛浩酒。张宏还挺机灵,喝酒的中间,就跟廖远方和牛浩都加了微信。

    在高谷子介绍张万虎的时候,廖远方说了句:“哦,云东煤老板!有的是钱!”廖远方本来有一股自命清高的劲儿,两杯酒下肚就有些张狂。说完煤老板有钱,他就讲了个云东煤老板的笑话。大意是说,煤老板本来很穷,挖煤爆发之后,钱多的不会花,就到处买车买房。有一次,煤老板去观看北京车展,车模和豪车站在一块儿。煤老板上去就说:“我要买这个!”人家以为煤老板要买车,就说带他去前台签约,结果签约后煤老板发现只买到了车,就不干了!质问刚才的美女哪里去了?

    廖远方说完,大家都跟着哈哈大笑。只有张万虎没有笑,张万虎慢悠悠地说:“这故事还有后续,廖兄弟可能不知道吧?我可是听人说过,煤老板发现买来的是车不是美女,就自己去问美女,如果要你跟着我,需要多少钱?美女说,只要您要我,我可以不要钱!结果,美女跟着煤老板回家,成了煤老板的媳妇了!”说完,张万虎看着廖远方笑了起来。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张万虎其实是个低调的人,只是看今天张宏、廖远方、牛浩成了桌上的主角,而且廖远方还讲这样有辱煤老板的笑话,所以才忍不住开了口。

    廖远方听张万虎说完这些话,心知自己把煤老板得罪了。想到这儿,廖远方赶紧倒了一杯酒,说道:“小弟只是兴之所至,随口说了个笑话,得罪之处多多见谅!我自罚一杯吧!”说着就把杯中酒干了。

    高谷子看廖远方这样,心想人家也是陪着妹妹来给自己捧场的,再说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哪能让人家罚酒!想到这里,高谷子连忙举起酒杯,说道:“大家既然能坐在一起,那就都是兄弟姐妹!没有什么罚不罚酒这一说!来,廖兄弟,姐姐敬你一杯!”

    廖远方看高谷子这样,心里更是过意不去,忙站起身说道:“大姐,可别这样!折煞兄弟了!您快坐下!我敬您!”说着话,又干了一杯。

    高谷子拍手鼓掌,郭晓静和廖五英、张硕等人也跟着拍手。廖远方提议说:“兄弟姐妹们,咱们唱歌助兴吧!”

    张硕笑着说了句:“唱什么?不会又是那首《红火哇》吧?”

    张硕一说《红火哇》,大家都哄地笑了起来。在座的都是北方人,对这首内蒙神曲再熟悉不过。尤其张万虎、高谷子、郭晓静、廖五英几人,年轻时候在通辽当兵,经常听那边的人唱这首歌。虽然歌词有些俗,但也真实地表现了那些又要在外劳作、又要照顾孩子做家务的女人,无奈之下苦中作乐,索性不管不顾地大喝一场的洒脱。

    廖远方看着高谷子,谦卑地问道:“大姐,这歌能唱吗?我怕在座的女同胞不喜欢听!”

    高谷子笑着说:“当然能唱了!女同胞为啥不喜欢听?本来就是女同胞的歌!”

    于是,廖远方领唱,一桌人打着节拍,大家齐声唱了起来:

    “男人们女人们坐在一搭搭,

    红火哇红火哇管求他的了。

    喝得多了是昏的晕的,

    头上的圪蛋是跌倒了碰的。

    回到家里娃娃哭的男人骂的

    麻求烦的管求他的了!

    嘿,喝了给爷再倒上!干杯!”

    唱完歌,大家举杯共饮,然后哈哈大笑。

    廖五英也跟着大家一起唱,而且,她唱的最投入。这首歌说的难道不是她吗?她就应该学习那种“管求他的了”的洒脱,她就应该能做到那种“管求他的了”的自在!虽说这次出门没有达成找高谷子做一些事情的希望,但是她的心门被打开了。她想开了,以后要多出来走走,要换一种活法!什么这个那个,既然你大姚心里没有我,我也不那么死乞白赖,带好儿子,管好自己,差不多得了!

    高麦子也很开心。她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自己了!今天这个饭局,一来是大姐的战友来到D城,作为妹妹组织个饭局为大姐捧捧场,二来也是为了给大姐夫张宏跟廖远方和牛浩牵一牵线。看来大姐和大姐夫都挺高兴,自己这番苦心也算没有白费。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想叫不叫算计,她是鄙视算计和设计的。但是,生活告诉她,人生难道不是必须设计、必须算计的吗?

    高谷子、高麦子、郭晓静、廖五英开心地聊着。廖五英的话明显地多了,她讲她们甘南的蕨菜、冬虫夏草、欧拉羊、洮砚。她这次来的时候,给高谷子带了些蕨菜和冬虫夏草,她说大姚那阵“身子弱”,她千辛万苦在雪山草原给大姚找冬虫夏草,后来大姚的身子就“好了”,然后他们就有了儿子。她讲她们那的洮砚,那可是中国四大名砚之一,经常作为国礼赠与国外元首。廖五英还会停顿一下,问高谷子她们:“你们知道吗?我们那的敦煌菩萨砚以甘肃省的名义赠给了新加坡的那个谁,反弹琵琶砚赠给了日本的那个谁。我们的洮砚是国宝呢!”廖五英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不是只会做听众,原来自己也这么能说会道!

    现在,廖远方、牛浩、张宏成了喝酒的主角,三人不住地推杯换盏,张硕、张万虎也少不了参与其中。廖远方的骨子里有太多的清高孤傲,这么多年的磨练,只是磨掉了他的皮,却未曾触动了他的骨。为了生活,为了生存,他廖远方现在知道了许多人们所谓的“规则”,现在他可以低声下气,对一个并不喜欢的人微笑;他也会带上礼品,偷偷摸摸去求那些可以决定他的荷包是鼓着还是瘪着的人;甚至,他能够坦然地承受那些来自于强者的讥笑嘲讽,并且自嘲。但是,廖远方的骨子里还是廖远方,就跟白素贞在端午节喝了雄黄酒会现形一样,廖远方喝多了也会现形。

    廖远方现在就喝多了,他开始现形了。现形了的廖远方就是一个愤世嫉俗的文人,他想清高,但他只能不得不做到“清”,但他却始终“高”不起来。他也羡慕高堂大瓦,锦衣玉食,但是他又口口声声厌恶铜臭。这不,他又开始说自己家新换的厨具多么高级:“那厨具,那不锈钢,哗哗地……”

    张万虎忍不住了,本来他就看不惯廖远方拽文,现在听廖远方说话,更觉得不顺耳。张万虎笑着问廖远方:“廖兄弟,这个不锈钢,它是怎么‘哗哗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