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穷途末路
“江贤弟，还记得当初洛阳茶馆你信誓旦旦，要摸索济世之路，难道似这般挑起两国战争，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便是你的答案吗？”“东方大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事我们无法选择，不是吗？”才与厉苍龙鏖战一场，这会单是对付天意城主未明已经倍感吃力，分神与江瑜对话更是险象环生。“当然可以选择！”未明双手护胸挡下江天雄的飞踢，手臂只觉一阵酸麻，但他继续说道，“即便在此刻也来得及！江天雄作恶多端，但却与你无关！现在回头，帮助我们对抗天意城，愚兄担保正派绝不会与你为难！”“与我……无关？”闻言江瑜忽然静止不动，片刻后他自嘲地笑了。
“天意城的诸多刺杀任务都经由我手，我却坐视不理，任由惨剧发生，如此也能称作无关？东方大哥，风吹雪，她的悲惨身世我一清二楚，可我非但没有救她逃出炼狱，还隐瞒实情假意与她相交，可笑的是她自以为在打探我的底细，实则只是我借此监管她而已。而当发现她受你影响，迟早会叛出天意城后，也是我一手安排，将刺杀卓掌门的任务交付予她。若非你及时相救，那她就等同于死在我的手里，这样还可算是无辜？”“江贤弟？！你……”原来如此，暗杀卓人清这等高手，天意城却只派出风吹雪一个刺客，这等飞蛾扑火的行径未明一直心存疑虑，原来竟是江瑜布的死局。
“还没完呢！”江瑜一口打断未明的话，高声说道，“大哥你以真心待我，即便看出我表里不一，还是毫不犹豫出手相助。可意识到大哥会对家父计划产生威胁后，我却劝诫父亲不可轻视，于是才有了那次树林的伏击。若非大哥吉人天相，命不该绝，施展神奇手段逼退父亲，那小弟的手上可就要再沾染大哥的血了。”“原来是你……”未明浑身战栗，那险些要了未明与风吹雪性命的变故，竟是江瑜一手造成。想来也是因为这次在洛阳酒馆未明刻意布局，没有领受江天雄的救命之恩，影响了与他们父子的关系。再加上自己身手成长过快，尤其是在少年英雄会上大出风头，终于引起警觉被判定为威胁，所以江天雄才会早早对他出手。
“呵呵，哈哈哈哈！东方未明，听到了吧，听懂了吧，这就是我的儿子，你想要游说他？痴心妄想！他生来便是要行走于深渊之中，这是他的宿命，天意难违！”“胡说八道，江贤弟……”“东方未明，你就死在这吧！”江天雄飞身跃起连环两腿踢向未明面门，未明不假思索，双手交叉，掌心向天呈托举状，猛地向上抬起。江天雄但觉一股巨力化解了自己的踢击，甚至还令他身体失衡，凌空翻了个跟头方才落地站定。“这招，难不成是……”“大天自在掌，天王托塔。”为了抗衡厉苍龙，未明曾向天王讨教武学，毕竟曾经踏足山巅，虽已不复当年，天王的点拨仍让未明获益良多。不仅如此，天王还将自己的绝学，大天自在掌倾囊相授，不过对阵厉苍龙时未明并无机会施展，不料倒在此刻用上。
“哼，这套武功乃是厉苍天的绝学，繁杂深奥，变化无穷，这么短的时间你决计无法掌握！无非是用小无相功模仿个似是而非，掩人耳目罢了，地魁通幽！”果然并不是能轻易唬住的对手啊，未明平复心境，全力以赴，而另一边也是激战正酣。虽然功力不及尹世允之流，但这伙高丽武人配合可谓默契无间，而领阵的那金敏威，使一对宣花板斧，勇悍无匹，竟正面压制了众人。“荆棘小弟弟，想不到我们双双叛教，竟又站在一条道上，当真有缘啊？”“少套近乎，你叫谁小弟弟呢……论起来你应当唤我……算了，有什么事赶快说！”“嘿嘿，别这么冷傲嘛，姐姐还不是想早点退敌好去帮你那可爱的师弟？依我看来，想要破阵必先击败耍斧头的那个武人，看你手中这对兵刃不错，我们牵制住这些喽啰，他交给你对付，有信心吗？”“哼……”荆棘也不答话，两柄对抵，施展刀剑归真如同风车一般直朝金敏威攻去。
“多谢夜……无双姑娘。”见姬无双出掌逼退一个打算偷袭荆棘的高丽军士，谷月轩感激地说道，姬无双掩嘴轻笑：“不用这么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不是吗？”“呃……姑娘说的是。”“我说几位掌门，对付天龙教时你们倒是手段高超，怎么这会便像是没吃饭啊？加把劲行不……”姬无双还欲出言挑逗，但竟意外走入重围，眼见前后夹攻难以抵挡，曹岱竟是飞身上前，替她荡开长剑。“嘻，想不到竟被曹掌门所救，多谢啦。”“哼，道谢的话等处理完这些麻烦也不迟！”“说得是呢……”姬无双收敛笑容，双掌飘飞，立时逼退了那些武人。即便难分伯仲，但荆棘确实牵制住了金敏威，阵眼受限，破阵已是迟早的事，只是自己这边情况可不容乐观，未明暗暗想道。
“天上天下！”未明再次以大天自在掌化解了江天雄的强力踢击。可惜这掌法未明不过初窥门径，通晓几路变化，远未达到传闻中千变万化，层出不穷之境界。恐怕再过不了几招，底细便要被江天雄摸透，届时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江瑜……“不好了，首领！”就在江天雄打算以地魁通幽搭配苍天无极强破大天自在掌时，一队高丽军士冲了回来，“我们一路追击，本以为对方只有少数的伏兵定可一网打尽，但不料中途竟出现了西域的部队！他们正缓慢地朝天都峰逼近，约有数千人之多！弟兄们正在撤回，首领，现在该怎么办！”“什、怎么可能？！西域才刚签下了和亲条约，怎会于此刻……东方未明，你又耍了什么诡计！”“呵呵，用了什么诡计并不重要，只是城主，局势现在对你可不太妙哦！”未明出言挖苦道，就是这样，被逼入绝境的江天雄也该亮出底牌了。
“是吗……东方未明，你可得意不了太久！”江天雄探手入怀，取出一枚信号弹射向苍穹，片刻后不远处的天空也升起了信号回应。“怎么会这么近？！”江天雄看向江瑜，然而对方也同样是一脸困惑，“想必是戚将军等不及了，于是提前进军，也好，这样能快些赶来。立即传令下去，不要与西域人马交手，引他们与戚将军的部队碰面，西域部众胆敢入侵中原，戚将军一定不会轻饶。”“遵命！”“你果然还留了一手，是你蛊惑皇上令戚将军率部前来铲除武林的吧？至于为什么将其作为底牌迟迟不用，自是担心你谋害史捕头的计划败露。除此之外……如果能够成功剿灭我们，那你还可以在此设下伏兵后再引将军前来，将他的部队一网打尽，只消事后栽赃给武林即可。如此一来，就再无人可以阻碍你的野心了！”
“东方未明啊东方未明，为什么你能看得如此通透……我真是由衷地感到遗憾，像你这样的人才，竟不能为我所用，实在太可惜了。不过，即便被你看穿了又如何呢？那些西域的乌合之众很快就会被戚将军碾成齑粉，待得他包围此地，你以为他会相信你苍白的说辞吗？他只会遵照皇命，将你们全部斩杀！虽然因你之故这次我无法除掉戚将军，但陈崇英死了，诚王也死了，朝廷之中我已无敌手，只需再隐忍几年，我高丽的铁骑仍会踏上这片土地！”江天雄高举双手，目光中满是狂热，那幅光景仿佛已近在眼前，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露出了阴戾的笑容。
“东方未明，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动手，把这几个人全杀了，山上的贼寇也一并扫清，斩草除根！只要你愿意弃暗投明，我便网开一面，称你是我安插的内应，保你性命！之后只需助我铲除戚将军，控制皇上，便可征服中原，届时高丽王论功行赏，少不了你的一份！怎么样，考虑一下吧，否则你必死无疑！”江天雄高声述说他疯狂的计划，在他看来，无路可走的未明定会向他屈服——可惜在未明眼中，他的模样与男子一般无二。“枉费我还期待你能说些不一样的呢……江天雄，你也是，无可救药啊？”一丝鲜血顺着未明嘴角流下，与此同时未明全身爆发出惊人的气场。
“这难道……霸秦神功？！你怎么、该死的小无相功！”未明与厉苍龙交手多次，对于九龙印了若指掌，可是问题在于，若想施展九龙印则必须模仿霸秦神功，而这对自身经脉无疑会造成巨大的负担，是以他从未用过。“若非经由河洛苍龙录锤炼，这会恐怕我已真气爆体而亡了吧……厉苍龙这个怪物……唯我独尊！”大量的真气聚集于未明的双手，趁江天雄震惊的空档，未明挥动右拳朝他攻去。“唔！”江天雄反应不及，匆忙之间仅以左手切斩在未明手腕化去部分劲力，但格挡的右肘仍是几近断折，整个人也被击飞出了丈余。未明左手五指成爪，脚尖一点，抓向江瑜脸庞。眼见其父都无法招架唯我独尊，江瑜自知决计难以抵挡，索性闭目待死。但片刻后他露出困惑的神色，睁开双眼，发现未明的左手正停在面前，只需再进一寸，便可取走自己性命。
“东方大哥是打算让小弟留个遗言么？”生死关头，江瑜仍是泰然自若，不为所动。叹了口气后，未明收回左手：“我还是觉得……你并非恶人。”“哦？只怕大哥是多虑了。那些劣迹姑且不提，虽然小弟也会行些善事，在洛阳颇具美名，不过那都只是伪装而已。可别忘了，家父还是河洛大侠呢。”“是吗……当初那金员外欺压百姓，你又为何仗义相助？”“小弟不是说过了，那是我认为最合适的……”“未必见得吧！”未明突然打断江瑜的话语，高声说道，“一个万贯家财的员外，品行低劣，只要有利可图根本毫无原则可言。与这样的人交好，对于你们大业的帮助比起一个无权无势、任人宰割的百姓岂不要强上万倍！就算你顾及名声，不能当众助纣为虐，那么还钱之后就此作罢才是最好的选择！如此不仅成就了你的侠名，与金员外也不至于撕破脸面。可你却大打出手，狠狠地教训了金员外，为什么？！得罪一个豪绅没有半分好处，万一消息走漏甚至还会令你身败名裂，但你却毫义无反顾，只因你看不过眼！”
“大哥……”“还有利空法王的事！虽然你不知道利空法王图谋为何，但他一代宗师，不惜化身梁上君子也要得到的物事，你就没有半分好奇？你能确定那物事对你们所图谋的霸业毫无用处？只需事先告诉江天雄，凭他的身手，避开灵相禅师盗取经书，轻而易举吧？或者在法王行窃当天让他出手拦截，这样不仅能得到宝物，还可以将一切脏水扣到法王头上，岂不是两全其美！法王有着在少林强抢四十二章经的先例，到时定是百口莫辩，甚至被陈公公怀疑是监守自盗，斩草除根也未可知；若真的担心节外生枝，堂堂天意城主总不至于不忍杀生吧！除掉法王岂非一劳永逸？明明有那么多更好的办法，你却选择让我出面，物归原主，又是为何？！”
“大哥，你这是何苦……”“因为在内心深处，你看不起仗势欺人的金员外，你尊敬深谙佛法的灵相禅师，你想要实现自己在茶馆的誓言，找寻真正的济世之路！你与江天雄不同，比起什么高丽中原，你想看见的是苍生安乐！贤弟不妨扪心自问，是也不是？！”“我……我……”此前一直挂在江瑜脸上的从容镇定完全消失无踪，五官挣扎地拧在一起，牙齿咯咯作响，指甲也深深陷入手心，殷红顺着指缝缓缓滴落，“大哥……我……不好！”江瑜突然出手大力推开了未明，未明毫无防备，险些摔倒在地。而下一刻，惊愕变成惊慌，江瑜吐出了大口鲜血，这本应打在未明身上的一掌，结结实实地按在了江瑜的心口。“瑜儿？！你怎么……”“给、我、滚、开！”未明几乎是在咆哮，霸者横栏的威压令江天雄只得退却，冲到江瑜面前，未明发疯似地输送真气，然而只是徒劳无功。
“大哥……不要……浪费力气……其实……这样真挺好的……死在他手上，也算还了生育之恩……”“别说话，别说话！我能救你！我可以……贤弟，呜……”江瑜微笑着摇了摇头，又吐出一口鲜血：“大哥，我真的好羡慕你……你走的道路，你做的决定……全都是我梦寐以求的……普度众生，难也，而依靠仁德服众，更是难上加……咳咳……实在太难了，难到让江瑜以为是自己太过天真……但是你却一直……大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到最后一刻，人总是……难以看清自己……呵呵，我还以为……自己早就无可救药了呢……原来，我还没有放弃啊……大哥，小弟祝你……一帆风顺……”神童江瑜，在未明的怀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贤弟……”未明浑身颤抖，他紧紧搂着江瑜，泪水不住在眼眶打转，一时竟忘了，恶鬼在侧。
“未明小心！”走剑行刀终于斩下金敏威的右臂，为大阵撕出了一道口子，姬无双赶忙飞身而出，她早注意到江天雄打算故技重施。“无双姐姐！”听到姬无双发出一声闷哼，未明如梦初醒，慌忙朝姬无双看去，急得五内俱焚，生怕悲剧重演。“不妨事，小伤而已。”姬无双咬牙说道，看向江天雄的眼神充满憎恨。“想不到连瑜儿都会受你蛊惑……东方未明，你还真了不起！”“他是你的孩子，难道你就没有一丝难过？”未明走向姬无双，确定她伤势不重后，放下江瑜的尸身轻声说道。“难过？有什么可难过，他破坏了本可以除掉你的机会，不听话的手下死不足惜！”江天雄的语气十分坚定，江瑜之死的确令他情绪激荡，但他的意志竟没有半分动摇，何其可怖，又是何其可悲的存在！“这样啊……江天雄，贤弟的话你全都听见了，他希望可以普度众生，让人们安居乐业，而那样的世界里，不该有你。”未明右手作拈花状，掌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好大的口气，不妨试试！”感觉到未明的气息弱了许多，江天雄轻蔑地说道。也难怪，连续使用唯我独尊与霸者横栏，未明早已是强弩之末，眼下这个状态势必无法战胜江天雄。“江天雄，我有一句话要问你。霹雳堂前堂主，舞秋风是不是你杀的！”就在这时，姬无双冷不防地问道，闻言两人均是一愣。“无双姐姐？”“舞秋风……呵，夜叉护法，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你竟还记得你的旧情人啊？”“刚才那记飞踢，与那时的黑衣人如出一辙，是你吧！”“哼，哈哈哈哈……不错，是我！这么说来，我还真是有笔账要和你算。当年拜访舞秋风，我本是打算伺机夺走圣堂之钥，不料你却已经先行潜入，成了舞秋风的相好。虽然那时你在中原名声不响，但八部天龙我自然知晓……”“所以当夜你趁舞秋风大醉之际，召集天意杀手，焚烧霹雳堂，杀害舞秋风与他的弟子，再将一切嫁祸于我……”姬无双不由攥紧了拳头。
“正是如此，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当我翻遍舞秋风的住处却未找见圣堂之钥时，我便明白你已先我一步动手。我当即追击，却最终让你侥幸走脱，竟是功亏一篑！不过好在我的计划也不算全盘落空，你本就有不少劣迹，此事一出，包括天龙教你的同僚在内，无不认为是夜叉为了抢夺圣堂之钥，灭了霹雳堂满门！呵呵，当时中原武林对天龙教本就十分戒备，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天龙教就此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教。”“原来如此……当初听香儿姑娘提起无双姐姐对这段往事总是避而不谈，我便怀疑其中另有隐情。原来一切的幕后主使，都是江天雄你。”“哈哈哈，自然是我！若非如此，正派与天龙教的矛盾一时也不会爆发，在东方曦的努力下，冰释前嫌也未可知。你的双亲不仅不会死，也许还能见到，怎么说来着……对了，‘人与人能相互理解的一天’？可惜，一切全都被我毁了！”
江天雄的面目显得有些狰狞，情绪也格外激烈，与平日大相庭径，他高声说道：“东方未明，明白了吗，你的双亲是死在我的手上！”“你是在刻意激怒我么……”察觉到江天雄的异样，未明冷声说道，“还是说……江贤弟的死……其实你也未能释怀？”“少说废话！”江天雄右腿举过头顶，蓄势待发，“夜叉，东方未明，这些恩恩怨怨，今日一并清算，受死吧！”“该死的人是你！”金敏威死后，虽然少了姬无双助力，但阵法已经大乱，被众人一举击溃，“江天雄，你作恶多端，付出代价吧！”“来得好……”轰隆！又是震耳欲聋的炮响，比起此前在山顶听闻这次要近上不少，而且也密集得多，更是令人胆战心惊。持续了一刻钟之久，炮火声方才平息。
“哈哈，哈哈哈哈！听到了吗？这火炮的声音！那些西域人已经被轰得灰飞烟灭了！接下来就是你们，东方未明，我要将你们这些臭虫通通除掉，一个不留！”江天雄放声高笑，与此同时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也传入众人的耳朵，毫无疑问，大军正在逼近。面面相觑，几人均是脸色大变，随后他们露出决绝的神色，准备上前与江天雄拼个鱼死网破，但却被未明制止。“未明，难道这也在……”见到未明镇定自若，姬无双颤声问道，而未明只是把玩着手指，一语不发。就这样，怀揣着各异的心情，双方僵在原地，任凭脚步声愈发接近。
“天意城的诸多刺杀任务都经由我手，我却坐视不理，任由惨剧发生，如此也能称作无关？东方大哥，风吹雪，她的悲惨身世我一清二楚，可我非但没有救她逃出炼狱，还隐瞒实情假意与她相交，可笑的是她自以为在打探我的底细，实则只是我借此监管她而已。而当发现她受你影响，迟早会叛出天意城后，也是我一手安排，将刺杀卓掌门的任务交付予她。若非你及时相救，那她就等同于死在我的手里，这样还可算是无辜？”“江贤弟？！你……”原来如此，暗杀卓人清这等高手，天意城却只派出风吹雪一个刺客，这等飞蛾扑火的行径未明一直心存疑虑，原来竟是江瑜布的死局。
“还没完呢！”江瑜一口打断未明的话，高声说道，“大哥你以真心待我，即便看出我表里不一，还是毫不犹豫出手相助。可意识到大哥会对家父计划产生威胁后，我却劝诫父亲不可轻视，于是才有了那次树林的伏击。若非大哥吉人天相，命不该绝，施展神奇手段逼退父亲，那小弟的手上可就要再沾染大哥的血了。”“原来是你……”未明浑身战栗，那险些要了未明与风吹雪性命的变故，竟是江瑜一手造成。想来也是因为这次在洛阳酒馆未明刻意布局，没有领受江天雄的救命之恩，影响了与他们父子的关系。再加上自己身手成长过快，尤其是在少年英雄会上大出风头，终于引起警觉被判定为威胁，所以江天雄才会早早对他出手。
“呵呵，哈哈哈哈！东方未明，听到了吧，听懂了吧，这就是我的儿子，你想要游说他？痴心妄想！他生来便是要行走于深渊之中，这是他的宿命，天意难违！”“胡说八道，江贤弟……”“东方未明，你就死在这吧！”江天雄飞身跃起连环两腿踢向未明面门，未明不假思索，双手交叉，掌心向天呈托举状，猛地向上抬起。江天雄但觉一股巨力化解了自己的踢击，甚至还令他身体失衡，凌空翻了个跟头方才落地站定。“这招，难不成是……”“大天自在掌，天王托塔。”为了抗衡厉苍龙，未明曾向天王讨教武学，毕竟曾经踏足山巅，虽已不复当年，天王的点拨仍让未明获益良多。不仅如此，天王还将自己的绝学，大天自在掌倾囊相授，不过对阵厉苍龙时未明并无机会施展，不料倒在此刻用上。
“哼，这套武功乃是厉苍天的绝学，繁杂深奥，变化无穷，这么短的时间你决计无法掌握！无非是用小无相功模仿个似是而非，掩人耳目罢了，地魁通幽！”果然并不是能轻易唬住的对手啊，未明平复心境，全力以赴，而另一边也是激战正酣。虽然功力不及尹世允之流，但这伙高丽武人配合可谓默契无间，而领阵的那金敏威，使一对宣花板斧，勇悍无匹，竟正面压制了众人。“荆棘小弟弟，想不到我们双双叛教，竟又站在一条道上，当真有缘啊？”“少套近乎，你叫谁小弟弟呢……论起来你应当唤我……算了，有什么事赶快说！”“嘿嘿，别这么冷傲嘛，姐姐还不是想早点退敌好去帮你那可爱的师弟？依我看来，想要破阵必先击败耍斧头的那个武人，看你手中这对兵刃不错，我们牵制住这些喽啰，他交给你对付，有信心吗？”“哼……”荆棘也不答话，两柄对抵，施展刀剑归真如同风车一般直朝金敏威攻去。
“多谢夜……无双姑娘。”见姬无双出掌逼退一个打算偷袭荆棘的高丽军士，谷月轩感激地说道，姬无双掩嘴轻笑：“不用这么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不是吗？”“呃……姑娘说的是。”“我说几位掌门，对付天龙教时你们倒是手段高超，怎么这会便像是没吃饭啊？加把劲行不……”姬无双还欲出言挑逗，但竟意外走入重围，眼见前后夹攻难以抵挡，曹岱竟是飞身上前，替她荡开长剑。“嘻，想不到竟被曹掌门所救，多谢啦。”“哼，道谢的话等处理完这些麻烦也不迟！”“说得是呢……”姬无双收敛笑容，双掌飘飞，立时逼退了那些武人。即便难分伯仲，但荆棘确实牵制住了金敏威，阵眼受限，破阵已是迟早的事，只是自己这边情况可不容乐观，未明暗暗想道。
“天上天下！”未明再次以大天自在掌化解了江天雄的强力踢击。可惜这掌法未明不过初窥门径，通晓几路变化，远未达到传闻中千变万化，层出不穷之境界。恐怕再过不了几招，底细便要被江天雄摸透，届时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江瑜……“不好了，首领！”就在江天雄打算以地魁通幽搭配苍天无极强破大天自在掌时，一队高丽军士冲了回来，“我们一路追击，本以为对方只有少数的伏兵定可一网打尽，但不料中途竟出现了西域的部队！他们正缓慢地朝天都峰逼近，约有数千人之多！弟兄们正在撤回，首领，现在该怎么办！”“什、怎么可能？！西域才刚签下了和亲条约，怎会于此刻……东方未明，你又耍了什么诡计！”“呵呵，用了什么诡计并不重要，只是城主，局势现在对你可不太妙哦！”未明出言挖苦道，就是这样，被逼入绝境的江天雄也该亮出底牌了。
“是吗……东方未明，你可得意不了太久！”江天雄探手入怀，取出一枚信号弹射向苍穹，片刻后不远处的天空也升起了信号回应。“怎么会这么近？！”江天雄看向江瑜，然而对方也同样是一脸困惑，“想必是戚将军等不及了，于是提前进军，也好，这样能快些赶来。立即传令下去，不要与西域人马交手，引他们与戚将军的部队碰面，西域部众胆敢入侵中原，戚将军一定不会轻饶。”“遵命！”“你果然还留了一手，是你蛊惑皇上令戚将军率部前来铲除武林的吧？至于为什么将其作为底牌迟迟不用，自是担心你谋害史捕头的计划败露。除此之外……如果能够成功剿灭我们，那你还可以在此设下伏兵后再引将军前来，将他的部队一网打尽，只消事后栽赃给武林即可。如此一来，就再无人可以阻碍你的野心了！”
“东方未明啊东方未明，为什么你能看得如此通透……我真是由衷地感到遗憾，像你这样的人才，竟不能为我所用，实在太可惜了。不过，即便被你看穿了又如何呢？那些西域的乌合之众很快就会被戚将军碾成齑粉，待得他包围此地，你以为他会相信你苍白的说辞吗？他只会遵照皇命，将你们全部斩杀！虽然因你之故这次我无法除掉戚将军，但陈崇英死了，诚王也死了，朝廷之中我已无敌手，只需再隐忍几年，我高丽的铁骑仍会踏上这片土地！”江天雄高举双手，目光中满是狂热，那幅光景仿佛已近在眼前，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露出了阴戾的笑容。
“东方未明，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动手，把这几个人全杀了，山上的贼寇也一并扫清，斩草除根！只要你愿意弃暗投明，我便网开一面，称你是我安插的内应，保你性命！之后只需助我铲除戚将军，控制皇上，便可征服中原，届时高丽王论功行赏，少不了你的一份！怎么样，考虑一下吧，否则你必死无疑！”江天雄高声述说他疯狂的计划，在他看来，无路可走的未明定会向他屈服——可惜在未明眼中，他的模样与男子一般无二。“枉费我还期待你能说些不一样的呢……江天雄，你也是，无可救药啊？”一丝鲜血顺着未明嘴角流下，与此同时未明全身爆发出惊人的气场。
“这难道……霸秦神功？！你怎么、该死的小无相功！”未明与厉苍龙交手多次，对于九龙印了若指掌，可是问题在于，若想施展九龙印则必须模仿霸秦神功，而这对自身经脉无疑会造成巨大的负担，是以他从未用过。“若非经由河洛苍龙录锤炼，这会恐怕我已真气爆体而亡了吧……厉苍龙这个怪物……唯我独尊！”大量的真气聚集于未明的双手，趁江天雄震惊的空档，未明挥动右拳朝他攻去。“唔！”江天雄反应不及，匆忙之间仅以左手切斩在未明手腕化去部分劲力，但格挡的右肘仍是几近断折，整个人也被击飞出了丈余。未明左手五指成爪，脚尖一点，抓向江瑜脸庞。眼见其父都无法招架唯我独尊，江瑜自知决计难以抵挡，索性闭目待死。但片刻后他露出困惑的神色，睁开双眼，发现未明的左手正停在面前，只需再进一寸，便可取走自己性命。
“东方大哥是打算让小弟留个遗言么？”生死关头，江瑜仍是泰然自若，不为所动。叹了口气后，未明收回左手：“我还是觉得……你并非恶人。”“哦？只怕大哥是多虑了。那些劣迹姑且不提，虽然小弟也会行些善事，在洛阳颇具美名，不过那都只是伪装而已。可别忘了，家父还是河洛大侠呢。”“是吗……当初那金员外欺压百姓，你又为何仗义相助？”“小弟不是说过了，那是我认为最合适的……”“未必见得吧！”未明突然打断江瑜的话语，高声说道，“一个万贯家财的员外，品行低劣，只要有利可图根本毫无原则可言。与这样的人交好，对于你们大业的帮助比起一个无权无势、任人宰割的百姓岂不要强上万倍！就算你顾及名声，不能当众助纣为虐，那么还钱之后就此作罢才是最好的选择！如此不仅成就了你的侠名，与金员外也不至于撕破脸面。可你却大打出手，狠狠地教训了金员外，为什么？！得罪一个豪绅没有半分好处，万一消息走漏甚至还会令你身败名裂，但你却毫义无反顾，只因你看不过眼！”
“大哥……”“还有利空法王的事！虽然你不知道利空法王图谋为何，但他一代宗师，不惜化身梁上君子也要得到的物事，你就没有半分好奇？你能确定那物事对你们所图谋的霸业毫无用处？只需事先告诉江天雄，凭他的身手，避开灵相禅师盗取经书，轻而易举吧？或者在法王行窃当天让他出手拦截，这样不仅能得到宝物，还可以将一切脏水扣到法王头上，岂不是两全其美！法王有着在少林强抢四十二章经的先例，到时定是百口莫辩，甚至被陈公公怀疑是监守自盗，斩草除根也未可知；若真的担心节外生枝，堂堂天意城主总不至于不忍杀生吧！除掉法王岂非一劳永逸？明明有那么多更好的办法，你却选择让我出面，物归原主，又是为何？！”
“大哥，你这是何苦……”“因为在内心深处，你看不起仗势欺人的金员外，你尊敬深谙佛法的灵相禅师，你想要实现自己在茶馆的誓言，找寻真正的济世之路！你与江天雄不同，比起什么高丽中原，你想看见的是苍生安乐！贤弟不妨扪心自问，是也不是？！”“我……我……”此前一直挂在江瑜脸上的从容镇定完全消失无踪，五官挣扎地拧在一起，牙齿咯咯作响，指甲也深深陷入手心，殷红顺着指缝缓缓滴落，“大哥……我……不好！”江瑜突然出手大力推开了未明，未明毫无防备，险些摔倒在地。而下一刻，惊愕变成惊慌，江瑜吐出了大口鲜血，这本应打在未明身上的一掌，结结实实地按在了江瑜的心口。“瑜儿？！你怎么……”“给、我、滚、开！”未明几乎是在咆哮，霸者横栏的威压令江天雄只得退却，冲到江瑜面前，未明发疯似地输送真气，然而只是徒劳无功。
“大哥……不要……浪费力气……其实……这样真挺好的……死在他手上，也算还了生育之恩……”“别说话，别说话！我能救你！我可以……贤弟，呜……”江瑜微笑着摇了摇头，又吐出一口鲜血：“大哥，我真的好羡慕你……你走的道路，你做的决定……全都是我梦寐以求的……普度众生，难也，而依靠仁德服众，更是难上加……咳咳……实在太难了，难到让江瑜以为是自己太过天真……但是你却一直……大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到最后一刻，人总是……难以看清自己……呵呵，我还以为……自己早就无可救药了呢……原来，我还没有放弃啊……大哥，小弟祝你……一帆风顺……”神童江瑜，在未明的怀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贤弟……”未明浑身颤抖，他紧紧搂着江瑜，泪水不住在眼眶打转，一时竟忘了，恶鬼在侧。
“未明小心！”走剑行刀终于斩下金敏威的右臂，为大阵撕出了一道口子，姬无双赶忙飞身而出，她早注意到江天雄打算故技重施。“无双姐姐！”听到姬无双发出一声闷哼，未明如梦初醒，慌忙朝姬无双看去，急得五内俱焚，生怕悲剧重演。“不妨事，小伤而已。”姬无双咬牙说道，看向江天雄的眼神充满憎恨。“想不到连瑜儿都会受你蛊惑……东方未明，你还真了不起！”“他是你的孩子，难道你就没有一丝难过？”未明走向姬无双，确定她伤势不重后，放下江瑜的尸身轻声说道。“难过？有什么可难过，他破坏了本可以除掉你的机会，不听话的手下死不足惜！”江天雄的语气十分坚定，江瑜之死的确令他情绪激荡，但他的意志竟没有半分动摇，何其可怖，又是何其可悲的存在！“这样啊……江天雄，贤弟的话你全都听见了，他希望可以普度众生，让人们安居乐业，而那样的世界里，不该有你。”未明右手作拈花状，掌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好大的口气，不妨试试！”感觉到未明的气息弱了许多，江天雄轻蔑地说道。也难怪，连续使用唯我独尊与霸者横栏，未明早已是强弩之末，眼下这个状态势必无法战胜江天雄。“江天雄，我有一句话要问你。霹雳堂前堂主，舞秋风是不是你杀的！”就在这时，姬无双冷不防地问道，闻言两人均是一愣。“无双姐姐？”“舞秋风……呵，夜叉护法，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你竟还记得你的旧情人啊？”“刚才那记飞踢，与那时的黑衣人如出一辙，是你吧！”“哼，哈哈哈哈……不错，是我！这么说来，我还真是有笔账要和你算。当年拜访舞秋风，我本是打算伺机夺走圣堂之钥，不料你却已经先行潜入，成了舞秋风的相好。虽然那时你在中原名声不响，但八部天龙我自然知晓……”“所以当夜你趁舞秋风大醉之际，召集天意杀手，焚烧霹雳堂，杀害舞秋风与他的弟子，再将一切嫁祸于我……”姬无双不由攥紧了拳头。
“正是如此，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当我翻遍舞秋风的住处却未找见圣堂之钥时，我便明白你已先我一步动手。我当即追击，却最终让你侥幸走脱，竟是功亏一篑！不过好在我的计划也不算全盘落空，你本就有不少劣迹，此事一出，包括天龙教你的同僚在内，无不认为是夜叉为了抢夺圣堂之钥，灭了霹雳堂满门！呵呵，当时中原武林对天龙教本就十分戒备，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天龙教就此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教。”“原来如此……当初听香儿姑娘提起无双姐姐对这段往事总是避而不谈，我便怀疑其中另有隐情。原来一切的幕后主使，都是江天雄你。”“哈哈哈，自然是我！若非如此，正派与天龙教的矛盾一时也不会爆发，在东方曦的努力下，冰释前嫌也未可知。你的双亲不仅不会死，也许还能见到，怎么说来着……对了，‘人与人能相互理解的一天’？可惜，一切全都被我毁了！”
江天雄的面目显得有些狰狞，情绪也格外激烈，与平日大相庭径，他高声说道：“东方未明，明白了吗，你的双亲是死在我的手上！”“你是在刻意激怒我么……”察觉到江天雄的异样，未明冷声说道，“还是说……江贤弟的死……其实你也未能释怀？”“少说废话！”江天雄右腿举过头顶，蓄势待发，“夜叉，东方未明，这些恩恩怨怨，今日一并清算，受死吧！”“该死的人是你！”金敏威死后，虽然少了姬无双助力，但阵法已经大乱，被众人一举击溃，“江天雄，你作恶多端，付出代价吧！”“来得好……”轰隆！又是震耳欲聋的炮响，比起此前在山顶听闻这次要近上不少，而且也密集得多，更是令人胆战心惊。持续了一刻钟之久，炮火声方才平息。
“哈哈，哈哈哈哈！听到了吗？这火炮的声音！那些西域人已经被轰得灰飞烟灭了！接下来就是你们，东方未明，我要将你们这些臭虫通通除掉，一个不留！”江天雄放声高笑，与此同时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也传入众人的耳朵，毫无疑问，大军正在逼近。面面相觑，几人均是脸色大变，随后他们露出决绝的神色，准备上前与江天雄拼个鱼死网破，但却被未明制止。“未明，难道这也在……”见到未明镇定自若，姬无双颤声问道，而未明只是把玩着手指，一语不发。就这样，怀揣着各异的心情，双方僵在原地，任凭脚步声愈发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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