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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事实上,只要再把监控画面的时间往回拉一些,任宋演大概就能释去心头的那点疑惑——

    “真是麻烦您了。”站在一辆出租车旁边的林允儿很认真地冲着中年妇人鞠躬道了句谢。

    她很不明显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然后就握紧垂在身前的双手,抬起头继续说:“之后我一定会想办法把车钱还给您。”

    中年妇人也没直言拒绝少女那点基于教养和自尊心而说出口的承诺,她只是略微关切地问:“真的不需要我帮你联系一下任作家吗?”

    她看了看林允儿那副完全让人放心不下的瘦弱模样,非常诚恳地提出建议:“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先去找一位自己足够熟悉的人,寻求你想要的帮助。”

    林允儿张了张嘴,然后又紧紧抿起唇瓣。她摇着头,以旁人看来相当固执的态度,很小声地说:“我想……先去其他的地方看一看。”

    “那之后呢?”中年妇人皱眉看她,像是彻底看穿了她的窘迫,“你今天晚上,有可以住宿的地方吗?”

    林允儿又不为人知地攥紧了手,像是难以启齿,又像是还处在某种恍惚的状态。

    在她幅度很小地接连做了几次吸气的动作后,刚想着回复中年妇人的话,便意外地听见对方说:“好吧。”

    她诧异地抬眼看去,见到中年妇人低下头取出了自己的钱包。

    “既然是你本人的决定,那我当然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你已经是可以做主的大人。不过,作为长辈,有些事情不管,我心里也不舒服。所以,这些,你也就当是先借我的,以后有机会再还吧。”

    林允儿看着中年妇人递到她面前的几张纸钞,整个人沉默片刻,还是伸手,选择接受了来自这位好心人的帮助。

    “谢谢您。”她又一次深深地弯下腰去,向对方道谢。

    中年妇人看上去原本还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只是对她勉励地笑了笑,握拳说了句:“Fighting!”

    林允儿其实感受得出来,中年妇人看向她的目光中有种隐藏极好的怜惜,这种怜惜与另外一些莫名的情绪混在一起,糅合成了一种她并不能完全理解的奇特意味。

    也对,自己之前的那些话,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估计就相当于听到了某些异想天开的言论吧?她在心里无声地叹息。

    在又对中年妇人低头示意后,林允儿终于坐上了那辆出租车,在车厢的后座上,望着后方那渐行渐远的山脚大门,从口中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

    她垂下头,松开了手心,将那几张有些揉皱的纸币小心翼翼地平展摊开。

    纸币的正面印有一幅头戴加髢(注)、身穿韩服的庄重肖像,林允儿只辨认了几眼就认出这是韩国史上最有名的女性“申师任堂”。

    最早在2009年6月发行的5万韩元纸钞,对于林允儿来说是前所未见的货币。

    她甚至一时无法确定,这究竟是因为她目前身处的这个世界本身的问题,还是说,单纯是时代的不同。

    “毕竟,这里竟然已经是2021年了……”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喃喃自语着。

    在黄昏临近的天色之下,坐在驶向市区的出租车里,孤身一人的少女歪头靠在车窗上。

    她的眼瞳怔怔地逐渐倒映出了这座在十几年后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因为中年妇人早就事先说明了出租车的费用会记在她的账上,林允儿在郑重地表示完自己会偿还这份恩情后也并没有迂腐地在到达首要目的地后就直接下车离去。

    她先去了那家制作公司所在的地址,但抵达后也不出所料地见到了另一栋毫无关联的建筑物。

    随后她又找去了印象中SM娱乐本部大楼的位置,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

    假如这些还能用时间的变迁来勉强解释的话,当林允儿乘车赶到自己家的房子位处的社区后,她便真正地变得失魂落魄起来。

    那片区域依然是有人居住的居民小区没错,小区的名字却和林允儿的记忆不同,而且,林允儿既没有找到父亲和姐姐,也没能见到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不是她的世界,这里……并不是在一天以前,她还幸福地生活着的那个世界。

    带着这样深刻又沉痛无比的认知,林允儿拖着茫然的步伐,又一次回到了出租车上。

    “小姐,接下去还要去哪里吗?”坐在驾驶位的司机尽职尽责地问。

    林允儿抬头看了一眼,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其实想让司机带她去随便哪个地方都好,可是无数的地点从她脑中划过,最终她却说不出一个名字来。

    “小姐?”

    “那个……请您送我去江边吧。”

    混乱的思绪几乎在脑中形成一团浆糊,林允儿只好下意识说出了个首尔人都很熟悉的地点。

    作为横穿整座首尔、又是朝鲜半岛最为著名的一条主要河流,首尔人口中所谓的“江边”实际上是个很笼统的概念,它既指汉江两侧的临岸区域,又指城市中某些特定的游玩地点。

    很显然,司机把林允儿的意思理解为了后者,驱车带她来到了一处夜间有不少人聚集游玩的地点。

    烧烤的炊烟和闪耀点点光芒的灯串、啤酒与笑声,还有不可或缺的那徐徐海风与浪涛声。

    在下车以后,少女长长地做了一个深呼吸,也多少感受到了心情的纾解。

    她没再拜托司机在路边等候自己,在礼貌地鞠躬道别后,她就独自沿着堤岸,想要远离喧嚣的人群,寻找一份此时能够让她平复下来的宁静。

    在浓稠的夜色里看浪花是一种完全有别于白日的感受。

    视觉的享受会被大幅地减弱,同时鼻子和耳朵似乎又会变得灵敏许多,轻嗅着江边的潮气,从浪花的拍岸声中能够体会到一种富有节奏的律动。

    林允儿挑了个干净的石墩坐下,整个人有些失神地望着这片波光粼粼的江面。

    十几年后的首尔比她想象中还要繁华,在她的身后与对岸,入眼都是连片的摩天大楼,灯火璀璨。

    整座城市就像找不到任何一处光照不到的僻静角落一样,导致她就算是想要独自找一个地方难过、发泄,似乎都没有办法。

    “这该死的人生……”突然,从少女的嘴中咬牙切齿般地呢喃出了一句她通常不会去说的话。

    她的声音像是终于染上了哭腔,迅速吸着鼻子背过头去,不让远处的光线照在脸上,下一秒又无力似的,身体从石墩滑下。

    整个人就这么在石墩边上原地蹲下,抱着双腿,把头埋下去。

    “好不容易才终于看到希望,好不容易才踏上正轨……我的生活好不容易才看见光明来着……这算什么啊,这个……”

    然而即便是消沉的时间,她似乎也没能得到多少。

    一群路人恰好在这时从附近走过,说话声立刻惊得她抬起脸来,伸手抹了抹泛红的眼角,赶紧假模假样地站起身来。

    “啊,糟了!我快晚了!抱歉,孩子们,我得离开了!”

    “我也是!”

    “哎真是。只是一个什么朗读会而已,我真的搞不懂你为什么那么想去。”

    “算了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可是《StarWorld》的忠实粉丝来着。那个朗读会不是说,《StarWorld》的作者也会去吗?”

    顿时,背对着那群路人的这道纤瘦身影好像竖起了耳朵。

    林允儿轻颦着眉头,若有所思地转过身来,望着这一群人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