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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化解

    下午的那番震慑似乎起到了作用,阮嬷嬷早早安排好车架来接姒陌归去宫宴。

    待夏歌为她插上最后一根珠钗姒陌归才不紧不慢地走出去。

    看到她的穿着阮嬷嬷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她没有多嘴说什么。

    没有理会她眼里的惊讶,姒陌归看了一眼天色。

    “阮嬷嬷,现在去吗?似乎有些早了吧?”

    姒陌归只是随口一问,阮嬷嬷却是心有阴影,丝毫不敢怠慢她的随口一问,生怕姒陌归以为自己是故意折腾她赶紧开口解释:

    “禀殿下,殿下身份尊贵,按理该是晚点到的,可是殿下毕竟初来乍到,年纪又小,不好太晚到。”

    她犹豫了下道:“殿下要晚点再去也不是不行。”

    自觉已经尽到了该有的义务,即使姜禹的长公主不听自己的,过后也没借口找自己的麻烦,阮嬷嬷很是淡定,巴不得姒陌归慢点去。

    “嬷嬷既然这么说,早点去也没什么,本宫刚好还没看过商兹的王宫。”

    看着姒陌归坐上车撵阮嬷嬷内心遗憾地叹了一声。

    不过想到她那一身穿着阮嬷嬷又幸灾乐祸起来。

    寒风袭来,梅树上的雪渣落到阮嬷嬷后颈窝,冰凉的感觉刺得她打了个寒噤,看到已经走远的车撵她赶紧收起幸灾乐祸的眼神,快步跟上去。

    宫宴设在王宫的外宫,虽然赵王现在没有妃嫔,可是臣子进内宫总归是不太好的,而且接风宴是两国的使臣都要出席的。

    穿过满是梅花的花园、九曲回折的长廊,宫弦丝竹的声音逐渐清晰。

    主角还未到,来的都是些臣子,相熟的聚在一起相互交流,不熟的借此机会彼此认识。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

    只是注意观察到就会发现在场的人的官服都是一个风格。姒陌归扬起嘴角。

    “殿下,有何高兴的?”曲嬷嬷在旁边看她掀开车帘满目笑意忍不住也乐了。

    “嬷嬷猜今天会有谁出现?”

    有谁出现?曲嬷嬷一下子没想出来。

    商兹的大臣除了曹文冲殿下是一个都不认识的,可是曹文冲大概因为殿下让他多掏了一笔银子的原因心里指不定想着怎么给殿下一个教训呢,所以殿下明显说的不是他。

    可是既然殿下这么问了那肯定是自己认识的,那还有谁呢?

    曲嬷嬷快速抬头扫过四周,没一个熟悉的面孔。

    “姜禹长公主到~”传唱太监的高声呼喊让殿内杂乱的声音一下子停住了。

    所有人默契的看向大殿门口,只见车辇不见人。有人飞快的对视一眼拱手行礼:

    “公主殿下千安。”

    有人带头了剩下的人赶紧齐声高呼:“公主殿下千安。”

    声音落下久久不见回应,所有人弯着腰悄悄扭头看四周的人,看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样弯着腰之后心里就放下了。

    一殿静默。

    夏歌、冬舞上前掀开一角车帘,姒陌归伸出手给阮嬷嬷,阮嬷嬷识趣的上前搀着她。

    宽大的裙摆一点一点露出,大红的宫装、缠金丝的绣艺高贵十足。宫装上不锈龙凤反绣梅花,似乎是入乡随俗,呼应商兹满国的梅花,可是看清梅花后有人倒吸一口气。

    姒陌归听觉敏锐,听到有人倒吸一口气微挑的眼角笑意更浓烈了。

    墨色的梅花,似乎很正常。可是金色的花边包裹着就不常见了,更何况有叶子,也是墨色的,裹着金边的……

    一切似乎被定格住了,直到一声高呼:

    “大王驾到,太后驾到。”

    拖长而又尖锐的声音打破一殿的静寂,这回他们很是整齐默契的跪地请安。

    不似和姒陌归请安的时候一样拖沓懒散。

    掩下眼底的错杂的情绪,姒陌归缓步上前行半蹲礼:

    “拜见赵王、太后,愿赵王、太后吉祥如意。”

    年轻的赵王不乖顺地扭头问左右的人:“孤的蛐蛐儿呢?”

    “嗯哼。”曹太后端起茶杯掩饰性地抿了一口,借着茶杯的遮挡瞪了一眼赵王。

    赵明月畏缩了一下,带着几分不情愿地道:“起来吧。”

    曹太后满面笑意,道:“这便是姜禹的长公主陌归吧!”

    说到陌归两个字的时候她别有深意的加重了语气,“陌、归,好名字呀!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姒王和王后的感情真令人羡慕!”

    “谢太后娘娘赞赏!阿归的父王母后哪比得上娘娘和先王鹣鲽情深啊!”

    姒陌归语气充满真诚,配上略微稚嫩的嗓音不觉更让人信任了几分。

    “听母后说先赵王临终前可是指明要娘娘您代新王执政呢,说是除了您再不信任别人。”

    “这份独一无二的信任,别说王室了,便是平民百姓家也难得。”

    “哈哈,众位听听,听听阿归这小嘴,真甜。”曹太后笑声连连,头顶的九尾凤冠随着她的动作轻微颤动。

    无疑姒陌归这番话很好的取悦了她,让她连称呼都改成了更显亲近的阿归。

    “是啊是啊,姜禹的长公主殿下不仅仪态举止落落大方,出落得亭亭玉立,如今瞧着真真是人美嘴甜呢!”有人附和着。

    “哦!”原本还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曹太后被这句话勾起了兴趣。

    “阿归上前来让哀家看看是什么天仙模样!”

    大殿空大,又是在晚上,即使殿内装着夜明珠,点着烛火,可是隔得远了一点还是看不清人的模样,只隐隐看了个轮廓。

    曹太后是扫了一眼姒陌归,第一反应是身段挺好,可是再多就看不清了。

    看来以后举办宫宴还是得在白日为佳,等下得记得让人吩咐下去钦天监的吉时还是选在白日为好。

    看她有些无助地转头看了座位上的嬷嬷一眼才踌躇着慢慢上前,曹太后眼里带上了些许的轻视。

    一个主子行事还要看奴才,文冲该不会真如那些大臣所说的被姜禹蒙骗了吧?

    大红的宫裙随着少女的走动也跟着摇曳生姿,随着她的走动和烛火闪烁的照耀,繁琐的宫裙上黑色绣金边的图案若隐若现。

    曹太后眼神不自觉跟着晃动,她身体微微前倾,刚要看清图案姒陌归就像掐好了时间和距离一样,停在台阶下。

    “阿归蒲柳之姿,天仙一词却是万万不敢当的,唯愿不辱了太后娘娘的眼。”

    姒陌归嗓音软糯动听,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让人止不住的心软。

    然而久久没听到曹太后的回话,姒陌归盛满了眼底的诧异抬头看着高座。

    齐嬷嬷也察觉到自己主子的不对劲,她慢慢靠近轻声喊了一声:“娘娘。”

    “哦,啊,阿归果真美人之姿,哀家见阿归一见如故,阿归坐哀家身边吧。”

    曹太后突兀的话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明明该是给这个来为质的长公主一个下马威的,可如今太后如此行事,让人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姒陌归也满是不敢置信,至少面上浮现出了惊讶:

    “太后娘娘,这……”

    她推辞道:“这不太合适吧?”

    按理说确实是不合适的,不为别的,也不只因为她是姜禹国的人,这其实不仅仅针对她。便是皇亲国戚也不能离王上太近,这是为了防止刺杀。

    上上任赵王就是宠爱自己的亲弟弟,宫宴时允他坐自己旁边以示宠爱,然后就嗝屁了。

    而曹太后的位置就在王上旁边,姒陌归如果坐在太后身侧势必离王上会很近,何况太后娘娘也是千金之躯,不容有损。

    “太后娘娘,这不合适。”有大臣立马起身反对。姒陌归不认识商兹的大臣,不过两人离得近她认识袍子上的锦鸡图案。文官二品大臣,不是六部尚书就再无别人了。礼部尚书曹文冲是曹太后的弟弟,自己已经相处挺久了,还害人家多出了一笔银子。这个就不知道是剩下五部中的哪一部尚书了。

    曹太后捏紧手中的杯子,她知道不合适,可是、可是有些事真的需要确认,她怕错过了这一次就错过了一辈子了。

    “哀家有分寸,阿归,你上来。”

    姒陌归提起裙摆刚想抬脚,一声重重的呵斥让她停住了动作。

    “不可,于礼不合,娘娘三思。”还是刚才出声的人。

    他快步上前双膝跪地,头磕在地上不起。

    “娘娘虽执政多年,可也不该不顾王上安危,不该不顾规矩祖训,此例一开,一发不可收拾该如何是好?”

    “大胆!”

    端坐高位的曹太后面色震怒,她“唰”地站起来双手拍在案几上发出“砰”的一声震响,离得近的齐嬷嬷甚至看到她额角暴起的青筋。

    “好一个刑部尚书,好一个刘齐刘大人……”

    白玉酒杯砸进地毯发出一声闷响,所有人屏气凝神,连呼吸都放轻了。

    “哀家今日偏要她坐哀家身侧,刘大人待怎么办?”

    沉默、紧张弥漫了大殿,怒火一触即发,姒陌归掩下看好戏的表情,抬头又是一脸害怕的表情。

    “母后!”一声娇呼驱散了满殿的烟火味,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没人注意到,坐在左侧第一个位置的中年男子原本打算起来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上座的赵王,姒陌归眉头微挑,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似乎他眼底闪过一丝遗憾。

    遗憾什么?遗憾这场争斗停止了?为什么?闹起来对他有什么好处?

    “母后怎么来了也没叫阿清啊!”少女的话里话外都是自己被抛弃的怨念,可是偏偏语气带着娇俏,让人又觉得这分明是在撒娇。

    赵明清,曹太后女儿,赵王胞姐,芳龄十七。

    正值青春年少的年纪,可能是商兹王宫风水养人,她一点也看不出是生长在北地严寒地区的女子,连个子也是娇小玲珑的,完全像个南方娇柔的少女。

    不知是不是凑巧,她今日穿的也是大红的宫装,也是绣金线的裙摆,不同的是姒陌歌宫裙上面绣的是梅花,她的宫裙上面绣的是······

    狼。

    乍一看姒陌归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目一看,确确实实是一头狼。

    而且还是毛色银白的狼。

    看到是自己娇宠的女儿曹太后语气一下子柔软起来,“阿清怎么来了?”

    “母后还说呢,来也不唤女儿,让女儿差点错过了这么热闹的场面呢!”

    看着端坐在高坐的两人,赵明清嗔了赵明月一眼,“王弟和母后一样,也不叫本宫。”

    满商兹,敢这么跟赵王和太后说话的怕也只找的出这么一个了。

    赵太后被挑起的情绪完全不见了,只剩下纵容和无奈。

    “之前跟你说了你不是说你不喜欢这些场合吗!”

    “就是。”赵王也附和道:“孤可以作证,那日王姐说这话的时候孤也在,可不容你抵赖。”

    赵王原本无精打采的样子早已变成精神奕奕。

    “真是的,那你们不是也没跟我说是为了给贵客接风洗尘吗?”

    “早说有姜禹长公主这般娇俏可爱的女子我巴不得来呢。”

    她走过去执起姒陌归的双手上下打量,嘴里啧啧称奇:

    “这南方的女子果真如书中所写一般袅袅婷婷、梨花一枝春带雨,光看着就让人心软。”

    明明是满目打量,却让人生不出丝毫的反感,只感觉她是真的在欣赏你的美,是发自内心的赞叹你。

    姒陌归心里暗自提起了警惕,这个赵明清,不一般。

    说什么不知道是给自己接风洗尘,可是明明之前阮嬷嬷还说她向太后讨要自己现在居住的宫殿却不得。

    “母后,女儿与姒长公主一见如故。可否让她和女儿同桌席坐,也好让女儿和长公主好好交流交流。”

    她羞涩一笑,道:“您也知道,女儿最是向往南方的风景人文,正好劳驾长公主给女儿长一番见识呢!”

    她这么一说谁会忍心拒绝?

    曹太后自是无有不应的,一个眼色就有人在姒陌归的案几旁加了一张案几。

    “咦,大好的日子刘大人跪着作甚?是桌上的饭菜不合胃口?”

    仿佛才看到跪在地上的人,赵明清自然地吩咐道:“快给刘大人换道菜,本宫记得李大人曾写诗赞过清蒸雪鱼。”

    说到这里她眼里满是恶趣味:“王弟不妨成全刘大人一回,将案几上的菜赐给他吧。”

    “虽说雪鱼价值百金,王弟也不能经常吃到,不过……王弟应该不会舍不得吧!”

    赵明月看了曹太后一眼,又看了赵明清一眼,笑道:“王姐就会捉弄孤,明知道孤盼了这盘鱼一个多月了。”

    虽是这么说,他还是吩咐道:

    “去,将孤桌上的雪鱼端过去。”

    场面一下子因为赵明清的到来重新恢复了热闹。

    刘齐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小命不保,不敢多说什么了。

    “谢王上赏、谢乐安公主。”好意。后面的未尽之意,尽在不言中。感激地看了赵明清一眼刘齐挨着腿软颤巍巍回到位置上。

    曹太后似乎没看见、听见一般,只是细细品尝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