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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

    出宫这个问题是姒陌归之前从未想过的,可是经过赵明清这么一提,似乎出宫并非是一件坚决不能做的事情。

    因为但凡坚决不能做的事情大多数人连提都不会提。

    “可以吗?”

    赵明清难得的瞪大眼睛失了态。

    当然不可以,如果可以又怎么会有“一入宫门深似海”的说法?王宫是你家呀,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自己进进出出的当然没问题,只要给母后说一声便是了。

    可是姒陌归不同呀,她的身份牵一发而动全身,全天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呢?巴不得她在商兹出个问题,好借机坐收渔翁之利。

    便是赵明清再胆大妄为也该知道些分寸。

    见她犹犹豫豫的姒陌归就知道这件事成不了。如果真成了那说明赵明清就是个养在深宫,肆意妄为的草包。赵明清显然不是。

    幸好自己一开始的目的也不是这个,刚才也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试探一番罢了。

    成了是意外之喜,不成自己也毫无损失。

    “是我让阿清姐姐为难了。”

    心里明白敞亮是一回事,面上的委屈和哀伤还是要做足的。不得不说姒陌归有做名角的天分,瞧这哀伤中却又隐忍假装坚强的小模样,活灵活现的,反正赵明清是上当了。

    本来也是自己说好赔罪的,如今倒又叫人委屈上了。

    她也有些过意不去,道:“反正阿归妹妹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书,这样你看如何?”

    见姒陌归神色转移到她身上,她不觉挺直了脊背。

    “本宫这里的书你随意拿去看,记得还回来就行。”

    姒陌归:“要是阿清姐姐这里也看完了呢?”

    看完?

    听到这句话赵明清有些忍不住的想笑,虽然她极力忍住,但还是露出一丝笑意。

    自己这里的藏书可不少。

    别说她了,怕是十个八个人一起看,没个两三年也看不完。

    对于自己的藏书赵明清自信极了。

    “妹妹只管放心看,真看完了姐姐这里的,姐姐就去别的地方给你借。”

    赵明清:“总之不会让你没书看就是了。”

    姒陌归满脸的感动,向她道谢,“如此,那就多谢阿清姐姐了。”

    “妹妹何必如此客气呢!”

    “既然姐姐这样说,那我就不跟姐姐见外了,改日我让人来取。”

    鱼儿冬舞掐得一手好时间,姒陌归和赵明清刚说完,两人就一人端着一盏茶进来了。

    鱼儿满脸赞叹:“冬舞姑娘这手茶艺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殿下没瞧见真是可惜了!”

    “既然如此,改日再让冬舞姑娘给我们煮一回茶!”

    茶到手上赵明清揭开茶盖,一股花香首先扑鼻而来,她诧异地道:“茶竟然带着花香?”

    姒陌归:“姜禹南边的观音茶,不仅香味独特,颜色也煞是好看!”

    赵明清眼神集中一看,果真独特极了。

    茶色竟然呈现金黄色。

    入口味道更是醇正回甘,牙处更有刺激之感,却只让人感到清爽。

    “其他几位姐姐还没来吗?”

    眼见来了大半个时辰了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姒陌归不禁开口问道。

    不会只有自己一个人吧?

    下一秒赵明清证明了姒陌归的想法。

    “我没叫她们。”

    淡定的品一口茶,赵明清道:“其实今日叫妹妹来并非为了商议选妃宴一事。”

    “这······”姒陌归的惊讶三分真七分假。

    “早晨大姐姐传信来道选妃宴的事明日再商议,今日她有些不适。”

    “大公主生病了?可严重?”

    “说是昨日受了些雪,今日有些咳嗽,不碍事。”

    赵明清真是觉着越是相处姒陌归越给自己一种不容小觑的感觉。

    竟然第一反应不是担心自己叫她来有什么目的,而是关心大姐姐的身体,这也太滴水不漏了。

    虽然自己一直对她表现出来的都是善意,但是毕竟是敌对的,她就这么放心自己?还是自信无论自己有什么目的她都能全身而退?

    无论是哪种,眼前的人都不容小觑。

    这一刻,赵明清突然有点相信舅舅传回来的话了,这个姒陌归在姜禹的地位怕是真的可与那位太子一较高下。

    一个十三岁的少女自己竟然看不透。

    姒陌归倒是没想到一句话让赵明清瞬间改变了对她的映像,不过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意。

    早晚她们都会知道自己不是善茬,本来姒陌归也没想过她能一直蒙骗她们,不过是能骗一时是一时罢了。

    毕竟她们对自己没防备总比对自己有防备好。

    姒陌归颔首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才问:“所以姐姐唤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确实是有事。”

    见姒陌归不接话,她也不尴尬,自然的自己接下了话题。

    “听说今日表哥去了阿归妹妹宫里?”

    单刀直入,直奔主题,这开场倒是姒陌归没有想到的,她还以为赵明清得和她你来我往一番,然后才开始说是什么事呢。

    心里这么想脸上却是一丝多余的表情都不透露,姒陌归道:“不知姐姐说的是?”

    “曹礼信是我表哥,我还以为妹妹知道呢!”

    赵明清道:“今日早晨,他本是进宫给我母后请安的,可是竟然先去了你宫里。”

    姒陌归好暇以待,面上适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赵明清一时分不清她的惊讶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了。

    “妹妹,竟然不知道吗?”

    “不知。”

    姒陌归两个字将赵明清所有的话噎了回去。

    一时之间,室内竟是沉默。

    整饰了一番心情,赵明清道:“竟然如此吗?我还以为妹妹和表哥认识呢!”

    “姐姐说笑了,我初来乍到,哪里认识除了几位姐姐以外的人?更别说男子了。”

    姒陌归毫不犹豫的打断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这一个私通男子的帽子扣下来,自己丢脸不要紧,整个姜禹的脸都被自己丢大发了这才要命。

    没想到她说得这么直白不留情面,赵明清一向乐呵的表情刹那间有些失控,带着扭曲。

    “妹妹误会了。”

    “误会?倒不知姐姐消息如此灵通,我都不知道的事情,姐姐倒是知道的快。”

    姒陌归打断她,语言之严肃,只差扯下最后一块遮羞布了。

    赵明清也不蠢,知道姒陌归是怀疑自己监视她。

    “妹妹误会了。”她有些黯然神伤,鱼儿走过来替她解释:

    “姒殿下误会了,我们殿下没有找人监视您!来商兹这么久我们殿下何曾害过您,哪次不是处处维护您?”

    原来是早晨有人拿着这件事想去慈安宫向太后娘娘邀功,恰好被正准备去慈安宫的赵明清给截下来了。

    现在赵明清找姒陌归过来也是为了提醒她小心点。

    一番说辞下来,姒陌归倒是成了不识好人心了。

    “妹妹要相信我,我是不会害妹妹的。”赵明清道。

    赵明清:“我知道妹妹要说凭什么相信我。”

    姒陌归确实是想这么说,自己凭什么相信她,凭什么将所有的一切压在她身上?

    “就算我做不了别的,但是妹妹一定要相信我,我至少会护你性命周全。”

    赵明清突然将话挑开了说,直白的话语让姒陌归一阵心惊肉跳,她这是说自己在商兹会有生命危险了。

    原本一直心存侥幸的姒陌归突然被她一盆凉水给浇醒了。

    这话要是别人说姒陌归还不信,毕竟她总觉着她们不会挑起两国的邦交。

    如今看来,却是未必了。

    赵明清突然凑近过来,小声说:“妹妹就算不信我,也要信于夫子。”

    姒陌归眼神一冷,随即归于平和。

    “总之,今日叫妹妹来就是为了提醒妹妹,最好离曹礼信远点。”

    “为何?”姒陌归问她,软糯的音色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清冷。

    赵明清不答,转移话题:“谢谢妹妹的好茶了,明日午膳后记得来一起商讨选妃事宜。”

    知道再追问下去也得不到答案,姒陌归没有再问,领着夏歌冬舞两人离开了乐安宫。

    鱼儿送姒陌归离开,回来见赵明清还在品茶,她不禁问出口:

    “殿下跟姒殿下说的是真的吗?”

    赵明清不明白她的话:“什么真的假的?”

    赵明清云淡风轻的样子让鱼儿惊醒,自己刚才是怎么回事,是在怀疑殿下吗?

    见她迟迟不出声,赵明清发出一声疑惑地“嗯?”

    鱼儿白洁的牙齿咬住下嘴唇,撩起裙子跪地,“殿下,女婢错了。”

    “这是干什么?起来。”

    嘴上说着起来,手上赵明清却是没什么实质性的动作不说,还悠闲的喝一口茶。

    “女婢不该随意质疑殿下,是女婢最近逾矩了,请殿下责罚。”

    赵明清放下茶盏,看着她真诚的面孔,不置可否。

    “起来吧。”

    鱼儿看她面色,见她真的没有责怪的意思才动作小心的起来。

    “你问的也无可厚非,不过,本公主说的就是真的。”

    赵明清毫不心虚的说出这句话,无论如何,看在于夫子的面子上,自己一定会尽全力保她性命周全。

    不知不觉竟然在乐安宫待了许久,走出乐安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昏暗了起来。

    四周已经开始有宫人陆陆续续点起了各宫殿檐下的灯笼。

    夏歌和冬舞小心的走在两旁护着姒陌归,深怕她摔倒。

    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刚又堆积起来的一层薄薄的积雪,姒陌归被两人像护瓷娃娃的样子弄得有些想笑。

    她想说自己没那么脆弱,欲言又止几番还是没说出口,且随她们去了。

    至少这样她们可以安心。

    “殿下,您慢些。”

    夏歌看着她大步的样子,显得有些担心,生怕她摔倒。

    “再慢就要宫禁了,到时候又要解释一番。”

    比起到曹太后面前去解释,姒陌归情愿走得快些。

    “这位乐安公主真不是个善茬。”昏暗中冬舞嘴唇紧紧抿着,像是从未开口一般。

    姒陌归赞同的点头。

    姒陌归冲着冬舞打趣道:“还觉着她和善吗?”

    冬舞摇头,又怕姒陌归看不见,感觉开口:“之前是女婢大意了。”

    以后真是不能看表面,得多接触才行。

    “乐安公主不是解释过了吗?”夏歌疑惑地说。

    她不是解释了她是为殿下好吗?

    姒陌归摇摇头,心理晦暗不明。

    冬舞也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解释道:“她只是表面上而已,压根没有将殿下放在眼里。”

    人的下意识的行为骗不了人,那位乐安公主根本就是装出来的,哪里有她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敬重殿下?

    夏歌紧紧闭住了嘴,不说话,只是眼里的疑惑不减反增。

    冬舞想都不用想她肯定还迷糊着呢。

    冬舞为她分析道:“你可还记得乐安公主说让我明日干什么?”

    “再烹一回茶。”夏歌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我是谁的人?”

    “当然是殿下的。”

    冬舞:“我是殿下的人,她却吩咐得如此自然。”

    夏歌不说话了,这回事意识到自己的想法错了。

    冬舞继续道:“我问你,我们在姜禹你可见到谁用这么自然的语气吩咐我们做事?”

    又不是不为人知的小宫女。

    夏歌摇头,面上有些羞愧。

    便是王上和王后娘娘对自己两人也是很给脸面,无论叫自己和冬舞做什么之前都是先问过殿下的。

    自己竟然没注意到这么大的一个误差。

    不理夏歌的羞愧,冬舞倒是好奇地问姒陌归:

    “殿下,不知乐安公主最后跟您说了些什么?”

    冬舞注意到她的脸色先是一紧,最后却又放松了下来。

    说了些什么?姒陌归笑笑不说话。

    姒陌归不说,冬舞也不再追问,仔细护着她往前走。

    夏歌有些抱怨:“这位公主殿下真是,也不看时间,这么晚了也不说给我们一个灯笼。”

    姒陌归和冬舞两人不搭话,她也就讪讪地闭嘴了。

    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再天黑前回到木梓宫。

    幸好一路没有遇到查宵禁的。

    三人摸着黑走到小桥,桥上竟然有一点光亮。

    黑暗中,那点点昏暗幽黄的光亮照着半大的少年,竟然让姒陌归毫无预兆地滴下一滴泪。

    那一瞬间,似乎漂泊的心找到了归处——

    试问岭南应不好,此心安处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