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 相互试探
虽然是男生女相，但这位于上校的脾气却比他姐姐于帅红将军更为火爆，而且，有个重要情况舒云归一时之间并未想起来，那就是于上校和于帅红将军的关系并不怎么好。
听见面前这来历不明的人提起于帅红，于上校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一脚用力蹬在枪柄上，那把甘庆森遗落的手枪直直弹飞了起来，他一把握住手枪，连瞄准都不用，对着舒云归就打空了弹夹。
老式手枪一共可以装弹二十发，其中十五发都被“瞬时防御”给弹飞了，剩下五发被风盾阻挡，子弹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是恶变……”
士兵脱口而出的惊呼还没喊完，就被于上校一记眼刀堵了回去，蝾螈星上出现恶变体的事情只被高层行政人员和军方知晓，对于平民是严格封锁消息的，现在有甘庆森和老孟在场，“恶变体”这三个字是绝对不能在他们面前提起的。
舒云归堂堂四阶异变体，被说成是恶变体，可见蝾螈星上科研能力实在有限，到现在还分不清异变与恶变的区别，他十分无奈，摊手道：“你们这的恶变体还会老老实实站在这里等着你们开枪吗？”
几乎所有的恶变体都是没有神智的，它们的本性就是进食与杀戮，如果舒云归真的是个恶变体的话，现在站在这里的士兵早就死的死、伤的伤了。
于上校似乎也发现了舒云归的特别之处，他眯了眯眼睛，将舒云归浑身上下审视了一遍，而后抬起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右手，指了指舒云归，又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地砖，抬着下巴道：“过来。”
真是趾高气昂的贵公子做派啊，舒云归不由失笑，真不知道他跟程思空比起来，谁更擅长用下巴看人。
这种高傲的态度似乎是世家公子哥的通病，这位于上校本名于帅绮，比于帅红将军小十岁，是于家最小的儿子，他们家祖祖辈辈都参军，在霍普星域的军队中威望很高，加上于帅红将军年少成名，秉着爱屋及乌的原则，无论是谁都要高看她弟弟一眼。
可在于帅红将军眼中，自己这个弟弟却相当不如人意，于将军性格火辣暴躁，做什么事都跟一阵风一样，她认为于帅绮过于墨守成规，没有冲劲、难成大事，而于帅绮则认为姐姐横冲直撞、毫无章法，看起来像个无头苍蝇，两人互看不顺眼，基本是从小打到大的。
鉴于当时的于帅红早已是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其地位比联盟双盾时期的程思空还要高，而于帅绮只是个刚刚参军的毛头小子，他虽然看不惯自己姐姐的强势，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军中平步青云沾的都是长辈与姐姐的光，这使他感觉郁郁不得志，一直想寻找机会脱离家族的影响，自己闯一番天地出来。
恰好那个时候赴蝾螈星驻守部队正在招人，于帅绮便瞒着家里人报了名，虽然这个消息最后还是传到了于帅红的耳朵里，但并未能阻止他这趟行程，当年于帅绮来到蝾螈星时的年纪也就和甘庆森如今的年纪差不多，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在这个勾心斗角、环境恶劣的星球上爬到上校的位置，可见他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因为于帅绮年纪轻轻就离开了霍普星域，所以联合政府的军队中鲜少有关于他的消息，舒云归也是最近为各大行政星挑选新的军事指挥官的时候查看军方档案，才在于帅红将军的档案中看到了关于她弟弟于帅绮的记录。
档案上形容这姐弟两的关系时用到了“恶劣”一词，甚至详细记载了这姐弟十余次当众动手的过程，当然胜利者多是于帅红将军，她一直致力要把弟弟“打服”，最后人没服，倒是给打跑了。
舒云归缓步走到了于帅绮面前，只觉他们于家人不应该当兵，而应该被送上电视荧幕，就凭于帅绮这一张脸，不当影视明星实在太可惜了。
但对于于帅绮来说，过于貌美的容颜并不适合在军队中生存，容貌与人的能力是会被直接挂钩的，虽然这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因果关系，但将军们似乎都喜欢那种膀大腰圆，看似一拳能抡死一头牛的魁梧壮汉，而对于过于好看、身材精瘦的士兵，则会被戏称为“瘦鸡仔”。
即使于帅绮是于家人，但在军中也没少被人背后中伤过，只是他倒没有蓄意报复，这可能就是老孟说他“正直、好说话”的原因吧。
“你叫什么名字。”于帅绮扔了枪，抱着胳膊问：“隶属那个部队的？”
“我叫舒云归，隶属霍普星域联合政府，队伍的话……‘引路人’组织算吗？”舒云归倒也没有隐瞒，开诚布公地将自己的底细说了出来。
“霍普星域联合政府？”于帅绮眼角一挑：“哪来的什么联合政府？我只知道灯塔政府。”
“灯塔政府已经是过去式了，就在不久之前，霍普星域举行了和平会谈，各大行政星长官和军队负责人出席，正式废黜了灯塔政府的行政权和军队调度权，现在霍普星域全境上下都由联合政府管理。”
“啊哈？你是说你们推翻了灯塔政府？”
于帅绮倒是没有于帅红当时那种激烈的反应，他先是微微一惊，随后道：“胆子不小啊，灯塔政府手握重兵，你们怎么做到的？”
“过程比较艰难，但好在民心所向，灯塔政府恶事做尽，失去执政权只是惩罚的第一步，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法律最严正的审判。”
自从曙光号出事之后，蝾螈星与霍普星域的军方联络就一直时断时续，近来更是直接断绝了，于帅绮只知道霍普星域发生了虫潮入侵事件，至于后面那些事，他还真是一无所知。
此时听舒云归说灯塔政府已经被推翻，他觉得惊奇，问：“霍普星域的军队也全部被联合政府收编了吗？”
舒云归知道他在旁敲侧击些什么，旋即回答道：“没错，西河军事基地、双极军事基地、星流航备站等各大军事要塞的指挥官都已经宣布投靠联合政府，连于帅红将军也出席了和平会谈，并第一个在同意书上签了字。”
“谁问她了？！”
于帅绮登时变了脸色，没好气道：“她投靠哪边跟我没关系，她承认你们联合政府，不代表我就会承认，明白吗？况且我还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空口无凭，这么大的事你总得拿出点证据来自证吧？！”
这种说话的态度难怪年轻的时候会被于将军揍呢，舒云归耸肩道：“真不好意思，出门太着急，什么东西都没带，暂时可能没办法佐证我的话。”
“没办法证明？”
于帅绮冷哼两声，踱步围着舒云归慢慢走了一圈，寒声道：“那就是说我也可以把你当做是一个满口胡言的神经病抓起来，是吗？”
“您确实有这个权力，但我还是希望您不要这样做。”
舒云归毫无惧色，淡然道：“联合政府准备要带蝾螈星上的所有人回霍普星域，虽然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说服力不足，但决定权在您，您可以选择把我当成精神病，也可以选择相信我说的话，不是吗？”
他轻轻松松将问题抛回给了于帅绮，作为军事指挥人员，于帅绮具备非常敏锐的是非判断能力，因为他所发出的每一道指令，都关系到战争最后的结果。
果不其然于帅绮沉默了，他看着舒云归久久不说话，虽然一直板着脸，但舒云归知道他此时内心焦灼，这可不是个能轻易作出的决定。
“你说你们推翻了灯塔政府，可我想不通灯塔政府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赶下台，是因为对抗虫潮入侵不力吗？”于帅绮问道。
“虫潮入侵是全人类共同面对的事，并没有人在这件事上责怪灯塔政府，虽然他们做得确实不怎么样。”
舒云归与于帅绮目光对视，在这种对视中，任何的谎言和骗局都很容易被看穿，然而舒云归的目光却没有任何躲闪，他冷静地看着于帅绮，让这位已经年近四十的军事指挥官觉得他的身份似乎并不比自己低。
“别的罪行我就不一一列举了，只说两个与蝾螈星息息相关的事吧。”
舒云归缓缓开口，道：“第一，灯塔政府进行的所谓外星域人类移民计划实际上是个骗局，曙光号只负责运送蓝晶矿，而被送到蝾螈星的平民百姓是没有机会回去的，你们是被灯塔政府抛弃的人，如果曙光号不出事的话，下一批会有更多的受害者会被以外星域务工的名义送过来，然后永远不能再与自己的亲人相见。”
对于这件事，于帅绮似乎早有预感，他并没有太惊讶，但其他士兵和甘庆森、老孟他们却异常惊骇，老孟仰起头来，大声问道：“你之前怎么没说这件事？！”
“我不想在民众中引起恐慌，联合政府一定会带所有人回去，所以没必要告知每个人，我们只需在最小的影响范围内解决这件事就行。”
舒云归继续道：“第二，在将你们送往蝾螈星之前，灯塔政府就已经知道这里有克里虫存在了，但他们还是将二十万平民送了过来，这还不算什么，重要的是1185人虫基因融合试验，这是一项足以灭绝全人类的试验，它造成了超过90%的人类基因中携带异常基因序列，只要经受一些特定的刺激，就会发生异变和恶变。”
一时间，聚在一起的这群人全都惊愕地无以复加，甘庆森和老孟彻底傻了眼，连那些举着枪械的士兵们都开始明显慌乱起来。
“原来恶变是这样产生的吗？”有人惊慌道：“我们所有人都会恶变吗？”
“异常基因在人类种群中的存在率超过90%。”
舒云归再次强调道：“这是联合政府在霍普星域进行基因大筛查得出的结果，但不用过分惊慌，我们已经在研制应对这种特殊基因的药物，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蝾螈星出现人类恶变现象的事早就在军队中传开了，人们对这种超出人类理解范围的特殊现象感到恐惧，如今听舒云归这么一说，更是佐证了一些看似以讹传讹的“猜想”，人类与克里虫原来真的存在某种联系。
“慌什么慌？！都给我冷静下来！”
于帅绮一声吼，现场立刻鸦雀无声，士兵们全都低下了头，即使没人敢说话，但从他们微微发抖的手指还是能发现此刻大家的情绪是非常紧张的。
“所以你不是恶变体，是异变体？”于帅绮道。
“很荣幸您能为我正名，异变体是携带特殊基因人类的一种超常变化，这种变化出现的概率极低，而且大多数异变体的能力都很普通，要发现高阶异变体可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你不就是在炫耀你是高阶异变体吗？”于帅绮这些年在蝾螈星上摸爬滚打，什么样的人他都见过，舒云归一开口，他就知道这个人的本性是好是坏了。
“不是炫耀，是事实，这也是为什么联合政府放心让我一个人过来的原因，我现在的任务是要在联合政府修好曙光号之前稳住蝾螈星的局势，当然最好是能够获得军事指挥权，以免将来双方出现不必要的战斗。”
“你想拿到蝾螈星的军事指挥权，小伙子，愿望许得挺大嘛。”
于帅绮鞋尖轻轻跺了跺地板，道：“你知道这里的军队中有多少个派系吗？别看总共只有五万军人，细分一下，林林总总加起来至少超过一百个不同的政系，小到每一个矿场、甚至每一个矿洞的驻守部队都是一个小团体，你想要把这一盘散沙全部握在手心里，想过会有多难吗？”
“一盘散沙自然是握不住，但是……”
舒云归凑到于帅绮耳边轻笑道：“如果我往这散沙中加一桶水呢？搅合搅合，不就能捏在一起了吗？”
“水？水从哪里来？”于帅绮问道。
“自然是从散沙内部来，只看于上校愿不愿意成为那至关重要的粘合剂了。”
原来这小子一直在打自己的主意。
于帅绮微微一怔，旋即笑起来：“我凭什么帮你，就凭于帅红承认了你们联合政府吗？难道她做了灯塔政府的叛徒，我就一定要跟她一样吗？”
舒云归随着他一起笑了起来，心想有些人就是嘴硬，不然怎么会从小被姐姐打到大呢。
“实不相瞒，我来找于上校之前已经问过矿场上其他矿工了，人人都夸赞于上校为人正直，敢管天下不平之事，对官场上的尔虞我诈、趋炎附势从不理会，是蝾螈星上唯一靠得住的将领，我深以为信，才会冒着风险来地下基地中找您，如今看来……”
趴在地上的甘庆森一脸懵，望着老孟，问：“他什么时候去矿……”
老孟的手被士兵们按在了身后，他眼疾脚快飞起一脚抵住了甘庆森的嘴，只听于帅绮轻咳了两声，话锋一转，道：“蝾螈星情况复杂，取得军队控制权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才能保证行动顺利实施，你们跟我回办公室吧，省得高速电梯上上下下，再叫别人看见了你们。”
果然人都是禁不住戴高帽、拍马屁的，尤其是对这种出生名门的人最是有用，对付于帅绮比对付程思空简单多了，他毒舌的程度相比程思空差远了，被舒云归糖衣炮弹一攻击，立刻就拉不下面子来拒绝舒云归的请求了。
舒云归他们倒也幸运，高速电梯上升的时候他们刚好扑到了于帅绮办公室所在的这一层，又正好于帅绮准备在下班之前去基地附近的集货区巡视，现在也不用他们费力去找人了，于帅绮直接将三人领回了自己办公室。
这三人中于帅绮只对老孟有印象，这个男人曾经在他负责的矿场上做过工，因为工作认真而受到过几次嘉奖，甚至作为优秀矿工代表得到过于帅绮的亲自慰问，所以当老孟带着舒云归出现在他面前并为舒云归求情的时候，于帅绮的潜意识就已经把舒云归纳入可相信的人员名单中了。
于帅绮办公室的装修也并不怎么好，胜在有个独立空间，不至于被别有用心的人偷听，其实他要是留在霍普星域，无论是军职还是待遇都会比现在强很多，但有时候少年人的胜负欲就是这么令人无法理解，于帅绮仅仅是因为不想被家族管控就跑到这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来，到时候回去见了于帅红，估计姐弟又要打起来。
“移民人类指挥部的最高长官是行政秘书长马萨，他那个人固执己见、油盐不进，是灯塔政府最忠臣的走狗，除非杀了他，不然你是没办法说服他归顺的。”
于帅绮调出了蝾螈星军方的资料，这时舒云归才终于知道了马萨长什么样子。
那是一个白人老头，长着一张马脸，看外表就知道是跟十二智脑团的人属于同一类型的，高傲且狡诈，这种人就算明面上喊着归顺，实际上暗中小动作不断，处理他最好的方式就是于帅绮说的那样，给他个一刀两断，永绝后患。
“他的曾祖父曾经是灯塔政府总长，家里许多人都在政府高层中工作，但既然你们已经推翻了灯塔政府，那就不用考虑他的身份了，我可以为你指路，你直接干掉他，至少能收回蝾螈星一半的军权。”
于帅绮的手指敲击着桌面，饶有兴致地看着舒云归，等着舒云归作出决定。
“不就是政府总长吗？灯塔政府控制霍普星域一千多年，一任总长的任期才五年，这么算下来谁家没有个当总长的亲戚呢？”
有些人家里甚至有两任总长呢。
舒云归毫不在意马萨的身份背景，但马萨能将一盘散沙的蝾螈星管理地还算井井有条，就说明他是有手段的人，贸然除掉他只会让形势更混乱。
“我虽然没有多少年的作战经验，但好歹也是正规军校毕业的，于上校想要试探我的能力，也不必用这么浅显的问题来考我，擒贼先擒王固然是一种办法，但那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在一个大领导者旗下不能有过于独立的第二领导人存在。”
“可蝾螈星现在都快从统一的军队干成军阀联盟了，每个指挥官都是领导者，我就算杀了马萨，下面那些将领也只会趁乱起兵争夺权力，根本不会降服于我。”
指挥系的优秀毕业生自然不会上这种当，于帅绮见舒云归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题，不像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这才坐直了身体，在显示仪上调出了另一个人的档案。
“李北野，西山矿场的驻兵指挥官，西山矿场是蝾螈星最大的蓝晶矿矿场，每年的开采量惊人，光是矿工就有四、五万人，相对应的李北野手中也至少有两万以上的兵，几乎占了蝾螈星军队人数的一半，同时周围几个小矿场一直依附于他，如今李北野的实际权力是整个蝾螈星军队中最大的。”
于帅绮向后倚在座椅靠背中，沉声道：“这个人一直独来独往，就算遭遇克里虫袭击也从不找人增援，我与他的接触也不多，只知道他性格强势，他下的命令，哪怕是错的也得执行。”
“克里虫袭击之后，原本大家都是躲在地下基地中的，只有西山矿场坚持开工，其他矿场只能跟上，可大家手里又没有他那么多兵，面对克里虫袭击的时候自顾不暇，如果找他求援，那整个矿场从此就得依附于他。”
“这不是趁火打劫吗？！”甘庆森脱口而出，于帅绮抬头看了他一眼，吓得他赶紧躲到老孟身后去了。
“虽然话是难听了些，但确实是这样，李北野趁火打劫，如今已经收归了周围不少的矿场，那些矿场的驻军指挥官自然也成为了他的手下，我一直怀疑他有篡权的意图，但始终没有确凿的证据，如果你能顺利解决他的话，再处理蝾螈星上剩下的那些驻军就不算什么难事了。”
像李北野那种人，放在古地球诸国争霸的时期，至少也是个雄踞一方的霸主，将军手里有了足够的兵马，就不会把天子放在眼里，如今的李北野肯定是想取代马萨，成为蝾螈星的最高掌权人，所以他才会不顾克里虫的侵袭，坚持开工，就是为了尽可能多地吞并周围的矿场和驻军，以图与马萨抗衡。
“无论是马萨还是李北野，他们手中都有几万士兵和武器，我只有孤身一人，哪怕再加上于上校您的支援，也不是他们两人的对手。”舒云归摇头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总不能摆个摊插个旗，号称自己是联合政府派过来的收编负责人，等着大家来投诚吧？”于帅绮冷哼道。
“当然不是。”
舒云归自信轻笑，道：“俗话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于上校难道不觉得，现在的马萨和李北野就是这鹬和蚌吗？那我们为何不能略使小计，然后去做那得利的渔翁呢？”
听见面前这来历不明的人提起于帅红，于上校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一脚用力蹬在枪柄上，那把甘庆森遗落的手枪直直弹飞了起来，他一把握住手枪，连瞄准都不用，对着舒云归就打空了弹夹。
老式手枪一共可以装弹二十发，其中十五发都被“瞬时防御”给弹飞了，剩下五发被风盾阻挡，子弹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是恶变……”
士兵脱口而出的惊呼还没喊完，就被于上校一记眼刀堵了回去，蝾螈星上出现恶变体的事情只被高层行政人员和军方知晓，对于平民是严格封锁消息的，现在有甘庆森和老孟在场，“恶变体”这三个字是绝对不能在他们面前提起的。
舒云归堂堂四阶异变体，被说成是恶变体，可见蝾螈星上科研能力实在有限，到现在还分不清异变与恶变的区别，他十分无奈，摊手道：“你们这的恶变体还会老老实实站在这里等着你们开枪吗？”
几乎所有的恶变体都是没有神智的，它们的本性就是进食与杀戮，如果舒云归真的是个恶变体的话，现在站在这里的士兵早就死的死、伤的伤了。
于上校似乎也发现了舒云归的特别之处，他眯了眯眼睛，将舒云归浑身上下审视了一遍，而后抬起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右手，指了指舒云归，又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地砖，抬着下巴道：“过来。”
真是趾高气昂的贵公子做派啊，舒云归不由失笑，真不知道他跟程思空比起来，谁更擅长用下巴看人。
这种高傲的态度似乎是世家公子哥的通病，这位于上校本名于帅绮，比于帅红将军小十岁，是于家最小的儿子，他们家祖祖辈辈都参军，在霍普星域的军队中威望很高，加上于帅红将军年少成名，秉着爱屋及乌的原则，无论是谁都要高看她弟弟一眼。
可在于帅红将军眼中，自己这个弟弟却相当不如人意，于将军性格火辣暴躁，做什么事都跟一阵风一样，她认为于帅绮过于墨守成规，没有冲劲、难成大事，而于帅绮则认为姐姐横冲直撞、毫无章法，看起来像个无头苍蝇，两人互看不顺眼，基本是从小打到大的。
鉴于当时的于帅红早已是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其地位比联盟双盾时期的程思空还要高，而于帅绮只是个刚刚参军的毛头小子，他虽然看不惯自己姐姐的强势，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军中平步青云沾的都是长辈与姐姐的光，这使他感觉郁郁不得志，一直想寻找机会脱离家族的影响，自己闯一番天地出来。
恰好那个时候赴蝾螈星驻守部队正在招人，于帅绮便瞒着家里人报了名，虽然这个消息最后还是传到了于帅红的耳朵里，但并未能阻止他这趟行程，当年于帅绮来到蝾螈星时的年纪也就和甘庆森如今的年纪差不多，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在这个勾心斗角、环境恶劣的星球上爬到上校的位置，可见他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因为于帅绮年纪轻轻就离开了霍普星域，所以联合政府的军队中鲜少有关于他的消息，舒云归也是最近为各大行政星挑选新的军事指挥官的时候查看军方档案，才在于帅红将军的档案中看到了关于她弟弟于帅绮的记录。
档案上形容这姐弟两的关系时用到了“恶劣”一词，甚至详细记载了这姐弟十余次当众动手的过程，当然胜利者多是于帅红将军，她一直致力要把弟弟“打服”，最后人没服，倒是给打跑了。
舒云归缓步走到了于帅绮面前，只觉他们于家人不应该当兵，而应该被送上电视荧幕，就凭于帅绮这一张脸，不当影视明星实在太可惜了。
但对于于帅绮来说，过于貌美的容颜并不适合在军队中生存，容貌与人的能力是会被直接挂钩的，虽然这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因果关系，但将军们似乎都喜欢那种膀大腰圆，看似一拳能抡死一头牛的魁梧壮汉，而对于过于好看、身材精瘦的士兵，则会被戏称为“瘦鸡仔”。
即使于帅绮是于家人，但在军中也没少被人背后中伤过，只是他倒没有蓄意报复，这可能就是老孟说他“正直、好说话”的原因吧。
“你叫什么名字。”于帅绮扔了枪，抱着胳膊问：“隶属那个部队的？”
“我叫舒云归，隶属霍普星域联合政府，队伍的话……‘引路人’组织算吗？”舒云归倒也没有隐瞒，开诚布公地将自己的底细说了出来。
“霍普星域联合政府？”于帅绮眼角一挑：“哪来的什么联合政府？我只知道灯塔政府。”
“灯塔政府已经是过去式了，就在不久之前，霍普星域举行了和平会谈，各大行政星长官和军队负责人出席，正式废黜了灯塔政府的行政权和军队调度权，现在霍普星域全境上下都由联合政府管理。”
“啊哈？你是说你们推翻了灯塔政府？”
于帅绮倒是没有于帅红当时那种激烈的反应，他先是微微一惊，随后道：“胆子不小啊，灯塔政府手握重兵，你们怎么做到的？”
“过程比较艰难，但好在民心所向，灯塔政府恶事做尽，失去执政权只是惩罚的第一步，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法律最严正的审判。”
自从曙光号出事之后，蝾螈星与霍普星域的军方联络就一直时断时续，近来更是直接断绝了，于帅绮只知道霍普星域发生了虫潮入侵事件，至于后面那些事，他还真是一无所知。
此时听舒云归说灯塔政府已经被推翻，他觉得惊奇，问：“霍普星域的军队也全部被联合政府收编了吗？”
舒云归知道他在旁敲侧击些什么，旋即回答道：“没错，西河军事基地、双极军事基地、星流航备站等各大军事要塞的指挥官都已经宣布投靠联合政府，连于帅红将军也出席了和平会谈，并第一个在同意书上签了字。”
“谁问她了？！”
于帅绮登时变了脸色，没好气道：“她投靠哪边跟我没关系，她承认你们联合政府，不代表我就会承认，明白吗？况且我还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空口无凭，这么大的事你总得拿出点证据来自证吧？！”
这种说话的态度难怪年轻的时候会被于将军揍呢，舒云归耸肩道：“真不好意思，出门太着急，什么东西都没带，暂时可能没办法佐证我的话。”
“没办法证明？”
于帅绮冷哼两声，踱步围着舒云归慢慢走了一圈，寒声道：“那就是说我也可以把你当做是一个满口胡言的神经病抓起来，是吗？”
“您确实有这个权力，但我还是希望您不要这样做。”
舒云归毫无惧色，淡然道：“联合政府准备要带蝾螈星上的所有人回霍普星域，虽然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说服力不足，但决定权在您，您可以选择把我当成精神病，也可以选择相信我说的话，不是吗？”
他轻轻松松将问题抛回给了于帅绮，作为军事指挥人员，于帅绮具备非常敏锐的是非判断能力，因为他所发出的每一道指令，都关系到战争最后的结果。
果不其然于帅绮沉默了，他看着舒云归久久不说话，虽然一直板着脸，但舒云归知道他此时内心焦灼，这可不是个能轻易作出的决定。
“你说你们推翻了灯塔政府，可我想不通灯塔政府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赶下台，是因为对抗虫潮入侵不力吗？”于帅绮问道。
“虫潮入侵是全人类共同面对的事，并没有人在这件事上责怪灯塔政府，虽然他们做得确实不怎么样。”
舒云归与于帅绮目光对视，在这种对视中，任何的谎言和骗局都很容易被看穿，然而舒云归的目光却没有任何躲闪，他冷静地看着于帅绮，让这位已经年近四十的军事指挥官觉得他的身份似乎并不比自己低。
“别的罪行我就不一一列举了，只说两个与蝾螈星息息相关的事吧。”
舒云归缓缓开口，道：“第一，灯塔政府进行的所谓外星域人类移民计划实际上是个骗局，曙光号只负责运送蓝晶矿，而被送到蝾螈星的平民百姓是没有机会回去的，你们是被灯塔政府抛弃的人，如果曙光号不出事的话，下一批会有更多的受害者会被以外星域务工的名义送过来，然后永远不能再与自己的亲人相见。”
对于这件事，于帅绮似乎早有预感，他并没有太惊讶，但其他士兵和甘庆森、老孟他们却异常惊骇，老孟仰起头来，大声问道：“你之前怎么没说这件事？！”
“我不想在民众中引起恐慌，联合政府一定会带所有人回去，所以没必要告知每个人，我们只需在最小的影响范围内解决这件事就行。”
舒云归继续道：“第二，在将你们送往蝾螈星之前，灯塔政府就已经知道这里有克里虫存在了，但他们还是将二十万平民送了过来，这还不算什么，重要的是1185人虫基因融合试验，这是一项足以灭绝全人类的试验，它造成了超过90%的人类基因中携带异常基因序列，只要经受一些特定的刺激，就会发生异变和恶变。”
一时间，聚在一起的这群人全都惊愕地无以复加，甘庆森和老孟彻底傻了眼，连那些举着枪械的士兵们都开始明显慌乱起来。
“原来恶变是这样产生的吗？”有人惊慌道：“我们所有人都会恶变吗？”
“异常基因在人类种群中的存在率超过90%。”
舒云归再次强调道：“这是联合政府在霍普星域进行基因大筛查得出的结果，但不用过分惊慌，我们已经在研制应对这种特殊基因的药物，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蝾螈星出现人类恶变现象的事早就在军队中传开了，人们对这种超出人类理解范围的特殊现象感到恐惧，如今听舒云归这么一说，更是佐证了一些看似以讹传讹的“猜想”，人类与克里虫原来真的存在某种联系。
“慌什么慌？！都给我冷静下来！”
于帅绮一声吼，现场立刻鸦雀无声，士兵们全都低下了头，即使没人敢说话，但从他们微微发抖的手指还是能发现此刻大家的情绪是非常紧张的。
“所以你不是恶变体，是异变体？”于帅绮道。
“很荣幸您能为我正名，异变体是携带特殊基因人类的一种超常变化，这种变化出现的概率极低，而且大多数异变体的能力都很普通，要发现高阶异变体可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你不就是在炫耀你是高阶异变体吗？”于帅绮这些年在蝾螈星上摸爬滚打，什么样的人他都见过，舒云归一开口，他就知道这个人的本性是好是坏了。
“不是炫耀，是事实，这也是为什么联合政府放心让我一个人过来的原因，我现在的任务是要在联合政府修好曙光号之前稳住蝾螈星的局势，当然最好是能够获得军事指挥权，以免将来双方出现不必要的战斗。”
“你想拿到蝾螈星的军事指挥权，小伙子，愿望许得挺大嘛。”
于帅绮鞋尖轻轻跺了跺地板，道：“你知道这里的军队中有多少个派系吗？别看总共只有五万军人，细分一下，林林总总加起来至少超过一百个不同的政系，小到每一个矿场、甚至每一个矿洞的驻守部队都是一个小团体，你想要把这一盘散沙全部握在手心里，想过会有多难吗？”
“一盘散沙自然是握不住，但是……”
舒云归凑到于帅绮耳边轻笑道：“如果我往这散沙中加一桶水呢？搅合搅合，不就能捏在一起了吗？”
“水？水从哪里来？”于帅绮问道。
“自然是从散沙内部来，只看于上校愿不愿意成为那至关重要的粘合剂了。”
原来这小子一直在打自己的主意。
于帅绮微微一怔，旋即笑起来：“我凭什么帮你，就凭于帅红承认了你们联合政府吗？难道她做了灯塔政府的叛徒，我就一定要跟她一样吗？”
舒云归随着他一起笑了起来，心想有些人就是嘴硬，不然怎么会从小被姐姐打到大呢。
“实不相瞒，我来找于上校之前已经问过矿场上其他矿工了，人人都夸赞于上校为人正直，敢管天下不平之事，对官场上的尔虞我诈、趋炎附势从不理会，是蝾螈星上唯一靠得住的将领，我深以为信，才会冒着风险来地下基地中找您，如今看来……”
趴在地上的甘庆森一脸懵，望着老孟，问：“他什么时候去矿……”
老孟的手被士兵们按在了身后，他眼疾脚快飞起一脚抵住了甘庆森的嘴，只听于帅绮轻咳了两声，话锋一转，道：“蝾螈星情况复杂，取得军队控制权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才能保证行动顺利实施，你们跟我回办公室吧，省得高速电梯上上下下，再叫别人看见了你们。”
果然人都是禁不住戴高帽、拍马屁的，尤其是对这种出生名门的人最是有用，对付于帅绮比对付程思空简单多了，他毒舌的程度相比程思空差远了，被舒云归糖衣炮弹一攻击，立刻就拉不下面子来拒绝舒云归的请求了。
舒云归他们倒也幸运，高速电梯上升的时候他们刚好扑到了于帅绮办公室所在的这一层，又正好于帅绮准备在下班之前去基地附近的集货区巡视，现在也不用他们费力去找人了，于帅绮直接将三人领回了自己办公室。
这三人中于帅绮只对老孟有印象，这个男人曾经在他负责的矿场上做过工，因为工作认真而受到过几次嘉奖，甚至作为优秀矿工代表得到过于帅绮的亲自慰问，所以当老孟带着舒云归出现在他面前并为舒云归求情的时候，于帅绮的潜意识就已经把舒云归纳入可相信的人员名单中了。
于帅绮办公室的装修也并不怎么好，胜在有个独立空间，不至于被别有用心的人偷听，其实他要是留在霍普星域，无论是军职还是待遇都会比现在强很多，但有时候少年人的胜负欲就是这么令人无法理解，于帅绮仅仅是因为不想被家族管控就跑到这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来，到时候回去见了于帅红，估计姐弟又要打起来。
“移民人类指挥部的最高长官是行政秘书长马萨，他那个人固执己见、油盐不进，是灯塔政府最忠臣的走狗，除非杀了他，不然你是没办法说服他归顺的。”
于帅绮调出了蝾螈星军方的资料，这时舒云归才终于知道了马萨长什么样子。
那是一个白人老头，长着一张马脸，看外表就知道是跟十二智脑团的人属于同一类型的，高傲且狡诈，这种人就算明面上喊着归顺，实际上暗中小动作不断，处理他最好的方式就是于帅绮说的那样，给他个一刀两断，永绝后患。
“他的曾祖父曾经是灯塔政府总长，家里许多人都在政府高层中工作，但既然你们已经推翻了灯塔政府，那就不用考虑他的身份了，我可以为你指路，你直接干掉他，至少能收回蝾螈星一半的军权。”
于帅绮的手指敲击着桌面，饶有兴致地看着舒云归，等着舒云归作出决定。
“不就是政府总长吗？灯塔政府控制霍普星域一千多年，一任总长的任期才五年，这么算下来谁家没有个当总长的亲戚呢？”
有些人家里甚至有两任总长呢。
舒云归毫不在意马萨的身份背景，但马萨能将一盘散沙的蝾螈星管理地还算井井有条，就说明他是有手段的人，贸然除掉他只会让形势更混乱。
“我虽然没有多少年的作战经验，但好歹也是正规军校毕业的，于上校想要试探我的能力，也不必用这么浅显的问题来考我，擒贼先擒王固然是一种办法，但那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在一个大领导者旗下不能有过于独立的第二领导人存在。”
“可蝾螈星现在都快从统一的军队干成军阀联盟了，每个指挥官都是领导者，我就算杀了马萨，下面那些将领也只会趁乱起兵争夺权力，根本不会降服于我。”
指挥系的优秀毕业生自然不会上这种当，于帅绮见舒云归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题，不像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这才坐直了身体，在显示仪上调出了另一个人的档案。
“李北野，西山矿场的驻兵指挥官，西山矿场是蝾螈星最大的蓝晶矿矿场，每年的开采量惊人，光是矿工就有四、五万人，相对应的李北野手中也至少有两万以上的兵，几乎占了蝾螈星军队人数的一半，同时周围几个小矿场一直依附于他，如今李北野的实际权力是整个蝾螈星军队中最大的。”
于帅绮向后倚在座椅靠背中，沉声道：“这个人一直独来独往，就算遭遇克里虫袭击也从不找人增援，我与他的接触也不多，只知道他性格强势，他下的命令，哪怕是错的也得执行。”
“克里虫袭击之后，原本大家都是躲在地下基地中的，只有西山矿场坚持开工，其他矿场只能跟上，可大家手里又没有他那么多兵，面对克里虫袭击的时候自顾不暇，如果找他求援，那整个矿场从此就得依附于他。”
“这不是趁火打劫吗？！”甘庆森脱口而出，于帅绮抬头看了他一眼，吓得他赶紧躲到老孟身后去了。
“虽然话是难听了些，但确实是这样，李北野趁火打劫，如今已经收归了周围不少的矿场，那些矿场的驻军指挥官自然也成为了他的手下，我一直怀疑他有篡权的意图，但始终没有确凿的证据，如果你能顺利解决他的话，再处理蝾螈星上剩下的那些驻军就不算什么难事了。”
像李北野那种人，放在古地球诸国争霸的时期，至少也是个雄踞一方的霸主，将军手里有了足够的兵马，就不会把天子放在眼里，如今的李北野肯定是想取代马萨，成为蝾螈星的最高掌权人，所以他才会不顾克里虫的侵袭，坚持开工，就是为了尽可能多地吞并周围的矿场和驻军，以图与马萨抗衡。
“无论是马萨还是李北野，他们手中都有几万士兵和武器，我只有孤身一人，哪怕再加上于上校您的支援，也不是他们两人的对手。”舒云归摇头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总不能摆个摊插个旗，号称自己是联合政府派过来的收编负责人，等着大家来投诚吧？”于帅绮冷哼道。
“当然不是。”
舒云归自信轻笑，道：“俗话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于上校难道不觉得，现在的马萨和李北野就是这鹬和蚌吗？那我们为何不能略使小计，然后去做那得利的渔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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