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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小曼纳海姆自从在中国就已佩服张平安,爱屋及乌,对这些中国人心存景仰,时刻以上宾待之,兼之经年相处下来,患难与共,眼见几名年轻人跳脱活泼,本领高强,很对自己的脾胃,相交甚欢。他虽是个俄国军官,却隐隐拿他们当好朋友,绝不稍有怠慢,更遑论洋人对中国人向例的轻蔑和鄙薄,那是连念头也没有的。因此上,他既这般待见大伙儿,黑衣会好汉,恩怨分明,也拿他当自己人,即令有人因肤色差异而生的芥蒂,也不知不觉抹开了。黑衣会思乡,人之常情,小曼纳海姆也应景儿地谈谈当年在中国东北的往事。

    正说得热闹,萨科琴娃忽地踅进来,众人眼前霍然一靓。但见小姑娘换了女装,面莹如玉,眼澄似水,圆姿替月,姣好如花,恍疑是西施复出,洛女重生,夏娃转世,实在是个美人胎儿。她面上扑了淡妆,青色的眼影,长长的睫毛弯又弯,上身紧身的山羊皮袄子,下面穿条碎花棉布裙,脚上是麂皮短筒靴子,细细的鞋跟将她整个人儿支撑起来,越发亭亭玉立。她身上还洒了香水,馥郁而迷人的香气隐隐传来。

    萨科琴娃是乌拉尔山里出生的娃子,高高挺挺的肉鼻子下,鹅蛋脸骨架起的脸庞天生的婴儿肥,一笑起来,两颊漩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几乎占去了大半个面庞。性感的嘴唇抹了口红,猩红地不说话的时候也彷如嘟着嘴。她来叫大伙儿去吃饭,大伙儿却愣愣地看着她发呆,连乡愁也忘了个干净。她说了一遍,见大伙儿发愣,自感羞涩,不禁脸红,低下头双手交叉握在身后,两只脚在地板上摩来搓去。

    一时之间,偌大的房间里静寂无声,尴尬至极。小曼纳海姆脱口说了句俄语,少女听了难为情地侧转身子倚在门框上,奇巧恰在双龙修罗坐的位置后面斜签了身形。她不停地眨眼睛,那长长的睫毛油黑光亮,颤动地沾上了眼眶里的湿润,彷如梦幻里的仙子,好看之极。众人痴痴看了好一阵,方才嗯嗯哈哈从椅子里站起来,尴尬地互相关照吃饭,这才相偕鱼贯步出驾驶室。走过萨科琴娃面前,每人还不忘多看她几眼,少女少不得低头不语,乖乖地跟在众人最后出去。

    她乘最后一个双龙修罗神态潇然走过之际,启朱唇、翻贝齿,在他耳畔小声说:“昨日之事,我可不依!算你欠我人情!”双龙听得此言,眼目一亮,朝她上下打量,女孩脸上羞赧的红潮经不住一直红到脖子,连锁骨也发红了。她却大胆地紧紧跟在双龙修罗的身后,双龙再往前走起之时,讶然感到少女吹气如兰,香气时时拂过颈项。

    双龙不由得血往头上涌,鼓起勇气脱口低低央道:“姑娘,你……你,你跳舞真好看,能教我跳舞吗?”少女一时默然不答。及至走到餐厅门口,前面的人都进去了,灯光黯然的走廊里,只余她二人。萨科琴娃猛地抓住双龙的胳膊扳转他,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庶深情地吻上了双龙修罗。少女是恁般自然大方地坚决,双龙心里懵懵懂懂,如身临梦境一般随之所之。

    两人靠着舱壁,感到周身的空间仿佛也开始神妙地延伸而悠荡了起来才吻罢。四目相对,却像是鱼胶黏住了的,兀自含情脉脉。

    不知过了多久,恍恍惚惚地直到听到餐室里叫他俩名字,双龙才慌忙抽身,象做了亏心事似的,拔脚就想跑。萨科琴娃适在他耳边低语:“今晚你到我那儿来,嗯,吃了饭就来吧,反正也没甚事情,我教你跳舞便是。还有,……别忘啦……咯咯咯咯咯”言下,她一路开心地会心笑着,蹦蹦跳跳地跑入了餐室,青春洋溢,倒比双龙还抢先了一步。

    当晚欢宴,人多椅少,有的俄国兵便聚拢来,三五成群,席地围成圈,将酒食放在圈心,斗酒轰饮。喧闹欢笑之声,充盈舱内,荡气回肠。米哈伊罗斯基自有坐席,稳坐吃喝,见女儿嘻嘻哈哈进来,神采飞扬,不禁起疑,凶巴巴地向她说了句俄语。少女随意回了一句,径自坐下来吃喝了起来,讨好地又是给父亲斟酒,又是递菜,献了好一番殷情。米哈伊罗斯基就这点没出息,女儿一撒娇,哄他一哄,他就甚么都抛到九霄云外乐呵去了。

    旁边有几个同桌的俄国军官也哈哈地揶揄打趣,俄语会话,嬉闹扰攘起来。双龙修罗象做贼似的,乘着喧嚷,悄悄蛰进来,偷偷躲着挨至伏虎长老身侧的空椅子上坐下,抓了面包只埋头啃起来。坐对面的鹰爪长老打趣地说:“双龙小弟怎的还没喝酒就脸红哩?”

    丑面等人见双龙果然面色如酲,双龙难为情地敷衍:“想是适才说话心热了,凉快一会儿就好,过一会儿就好。嗯,我喝点酒,咱们都干一杯吧,祝大伙儿身子康健!”说着拿起手边的伏特加,逐次给黑衣会众人人酒杯里斟满,举杯相邀。兄弟情深,众人自是乐意,大众举杯祷祝,一口喝干,火辣辣地叫一声好,气氛转而热闹起来。

    伏特加酒劲颇烈,黑衣会众咸熏熏然醉眼朦胧,双龙也借酒劲壮起胆子,又言谈便给,露出调皮的样子,只是有意无意都将眼光避开萨科琴娃不敢看。萨科琴娃吃饱了就站起来向父亲和军官叔叔们告别回房,她父亲多喝了几杯,已是楞子眼了,逞口道:“呵呵,今日那么乖,是不是做了啥坏事啦?”中国人、俄国人满堂大笑,萨科琴娃自幼得父亲熏陶,中文比她父亲还流利,嘟囔道:“啊呀,爸爸真会倚酒三分醉,您怎的褰了令旗就当枪耍呢!哼,懒得理会你们,我回房间啦,叔叔伯伯哥哥们,你们吃好喝好呐!”言下转身,朝双龙暗送秋波,见双龙脸孔赤红,恰也目不转睛地注目自己,便点了点头,径自出去了。

    等少女的倩影出室,这顿晚饭,大伙儿抖擞精神来兴风作浪,一味取笑米哈伊罗斯基。女儿不在场,老人听大伙儿夸赞她美丽可爱,乐得合不拢嘴,得意自豪之情,溢于言表。这种父亲替女儿自豪的意态,彷如劳动者或运动量大的人们,他们的肌肉纤维反复磨损拉断,纤维修复后变得粗壮结实一样,米哈伊罗斯基对女儿的自豪倒也是经历了十几年的磨损而已令心志结结实实了。

    话休絮烦,且说双龙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吃的啥,为了敷衍伙伴却是自己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下肚,他又是极少喝酒的,对酒精没甚抵抗力。酒劲儿上来,他早自目迷五彩。

    他好不容易才借口推脱众人的纠缠,提前摇摇晃晃、东倒西歪地走出餐室,一步一跌地朝艇尾的房间踅去。

    他心狂跳难平复,气自难静归丹田,气血上涌,头晕体麻犯恶心。酒意循着奇经八脉在体内奔突,犹如乱窜的真气。武术家到了酩酊之际,和凡人一样会感到异常难受。

    好不容易捱至门前,人一个趔趄,扑在门上,撞得咚咚山响。萨科琴娃一开门,他便醉倒在少女的怀里。

    萨科琴娃忙抱住酒气冲天的心上人,才刚挪进屋内,双龙还没躺下,就喉头呕呕地佝偻起身子又自弹起,一头扑到玻璃窗处,拉开窗子就咕噜惊天地呃逆呕吐了起来。萨科琴娃轻拍他的背脊,轻语安慰,柔情如拂,直至双龙将肚内一半酒水连餐食一并呕掉,方才停下来得以喘息。

    好一阵难受,酥软如绵的双龙修罗才醉醺醺地躺倒了,呜呜啊啊地叫唤,嗳气吞酸着缓过神来,好一阵子呼吸才促而渐缓,经冷风一激,酒已醒了几分,他见萨科琴娃关上玻璃窗,回转身来。

    搓酥滴粉的娇靥,红润焕发,低眉垂目,风姿绰约;长长的睫毛更增人含情凝睇之时的曼妙娇妍。她背靠的玻璃窗上积的冰晶彷如雕花,天空叆叇如锦,人与冰相互印衬,赛如锦缎之上、冰雪之中的雪莲,好看之极。双龙不禁赞叹:“你真美!”

    萨科琴娃举目见他痴痴的醉醺醺憨态,不禁会心地笑着在他唇上印了一口,他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殊不料,酒精大肆启衅经络,他就迷迷糊糊地啥都不知道了。

    翌日宿醉才清醒过来,萨科琴娃兴致勃勃地对双龙修罗说:“乘着开心,咱们跳舞吧,来,我教你!”其欢喜逾恒,神采奕奕,面颊绯红,艳逾海棠。

    双龙经这么一言,方才想起学舞蹈乃他倡议的请求,因醉酒而耽搁了一宿,幸醉意褪去,庶想了起来。黎明薄、寒气冷,两人精神健旺,俄国女孩便拉起双龙来,教他跳舞。

    女孩穿着碎花棉睡袍,素朴而淡雅,赤脚站在地毯上,挺胸收腹,拔背提臀,让双龙依样照式在她对面站直,又教他:“你的眼睛得注视我的双眼,跳的时候千万别低头看脚,脚下踏错了也无妨。来,你的右手扶着我的腰,对,就是这里。”

    双龙手生,小心翼翼地怕出错,却反而毛手毛脚地只敢将手轻轻搭在她的髋部外侧之上,萨科琴娃抓着他的手挪上来,待双龙手扶上她青春健壮的腰,女孩的全身便微微前后摇摆起来,令曰:“像我一样,摇摆——对啦!”

    两人摇摆身子,渐趋入韵,节奏符然,少女便伸足举步,口中伴以“一,二,三”的口令。双龙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地跟着少女翩翩的曼妙舞姿,不知不觉就学会了欧西的社交舞蹈。

    跳着跳着,两人挨近了窗边,萨科琴娃随势拧起百叶窗帘,窗外的景色拙朴,日光透过云朵晒着两人滑动的脚步,像镀上了一层金色一样;穿过云朵间隙的阳光则追了上去紧紧拥抱二人。

    窗外天地之间,乾坤如橐籥,万物循序无躐等。随着舞步转身折背之间,两人还看得真切,鸢飞上戾天,与飞艇比翼无间;鱼跃下入渊,略沉下去又倏自水底上浮,再跃出水面之时,流线型的鱼身俱上仰,一似和飞艇之上的人物遥遥相照。

    上下皆真趣,随在皆得我。舞蹈的人与大自然动静相偕,舞姿共鸟兽游鱼翩跹,斯时斯刻,天地之间万物倏乎在迩又忽焉去遐,浑然天成,彷如飞艇就是徜徉在童话世界。

    两人越舞越欢,人尽自合天。虽然没有音乐伴奏,但两人乐在其中,踏在令节之处时,二人油然相视畅笑,会心之至、陶醉之极,不知时光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