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
“别动，还没画好呢。”逆对着皭说。皭立马定住自己乱动的手指，朝着宋樾，眼神里抛来求救信号。
逆正为皭画着画，宋樾也只能陪在一旁，因为下一个就轮到他。
“逆，你最喜欢画什么？”宋樾分散他的注意力，好让皭能动弹那么一下。
逆一顿，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看被风吹的树枝乱颤着，他纠结着答什么，人或物，他只能说：“以后再问。”
逆纠结的时间很短，宋樾无奈地把眼神投回给皭，表示自己尽力了，皭叹了口气。
日复一日地画，不厌其烦，丝毫不忘他的习惯。行程排满也得为画画留出空来，好填补自己心里的空隙。
他时常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头倒垂着，腿靠在沙发背上，眼睛瞟着外面明朗的天空，湛蓝的底色和洁白的点缀映在他的眼眸里，他想他为什么画画。
热爱吗？不是。
梦想吗？不是。
追求吗？不是。
一个词一个词地否定，他找不到什么能概括他这种行为的源头。
想得心烦意乱，阵阵头晕，那才罢休。
宋樾说：“你总会有自己的原因，在没找到之前，先坚持下去吧。”
他不爱听劝的，但是逆觉得有道理。
继说：“咱们这都叫艺术。”
可就是那么空虚，心里总觉得空荡荡的。逆伸手挡住刺眼的阳光，目光又落到院里的那棵树，绿得晃眼，逆干脆转过头去，睡着了。
院长妈妈把他扶正睡，他又被扰醒，不愿再睡了。
他换了个问题问自己，什么是画画。
他回到书房里，看到皭和樾也待在那里，想法立刻地冒出来，他让皭在那里别动，他要作画。
他们一边聊天，逆一边画。
皭问：“逆，你以后是不是要成为一个大画家？”
逆从画板后面偏了偏头，用笔把他比划了一番，说：“没想过。”
宋樾说：“我也不会想很以后的事。”
皭瞪他一眼，“你和谁一伙呢？”逆笑了。
管他什么是画画，我现在不搞懂也照样在画。我干嘛问自己那么多问题。
画完，宋樾和皭齐举着画对准自己的脸照镜子，他们心照不宣地玩起了找共同点的游戏。
屈指可数。
皭语重心长地把逆搂到一边，装成大人的口气说：“现在呢，是这么个情况，不太建议照着人画狗。”
逆捶他一拳，看着画，陷入自我怀疑，皭对着宋樾单眨眼，宋樾觉得那一刻皭简直太帅了，拯救了他麻了的腿避免再惨遭厄运。
皭摸了摸自己僵硬的脖子，当然他自己也有私心。
逆改了方向，他不怎么再画素描，改画油画。
他说自己还是喜欢和颜料打交道。
从黑乎乎的手转变为五颜六色的手，他对此还是比较满意的，有了改变，是一个好的开始。
刚开始的逆实在不能靠近，不然不经意间他就会让你的衣服多些新意，特别是注意他的手，不要给他留有机会碰到你。
后来还好，就是他自己的脸上会多些花纹，惹人发笑的是他不自知。
院长妈妈还特意为他报了班，他也乐意顶着大太阳去，先没学什么呢，就在路上晒黑了。
“你们就笑吧，等我哪天学成了，可别那么惊讶。”逆认真地用他的花猫脸说。
皭憋得很辛苦，偷跑到卫生间里笑。
“看吧，皭已经有远见了。”宋樾耳边传来皭隐隐约约的笑声，嘴角不自然地下撇，甚至用牙齿咬住嘴唇。
逆确实在油画上的潜力比单纯用铅笔画画的多得多。
他画成的第一幅，是在沙发上的视角看到的蓝天，被窗棂捆住的蓝天和一缕明媚的阳光。
色彩用得很好，空阔的蓝加以束缚的白，和淡淡的光束。
院长妈妈赞不绝口，要把它挂在客厅。
逆腼腆地笑，像个小姑娘。
他不断地画，碰见什么都画。色彩和色彩的碰撞如此神奇，逆无比真切地感受到。
院中那棵树被他画得透彻了，不管是春时新芽初出，夏时枝繁叶茂，秋时落叶漫天，冬时雪堆枝头，说画就画下来了。
他又不满足于那棵树，院里的那个水池波光粼粼，栅栏上珊瑚藤的小白花，远处的青山，路口的梧桐，东升的朝阳，西落的夕阳，暴雨中的街道，大雪下的房屋，无不用画笔画下。
他用画表达自己的感受，他不再问自己为什么画，他在感知自己为什么画。
最爱风景画，感知着自然，又用主观加工复刻，终于浑然一体。
过程酣畅淋漓，结果赏心悦目。
换了谁都会爱上画画的，逆这么想。
当他要面对人物画的考验时，他又开始纠结什么是画画。
宋樾和皭又一次“荣幸”地当了他的模特，这次他越画越烦——他找不到答案。最后把画笔扔回水桶里，脏水溅到画布上。
他崩溃大哭，把脑袋埋在臂膀里。
有什么好画的，有什么好坚持的。
宋樾和皭不明所以，互相对视一眼，当他们看到画布上的画时，瞬间了然。
这画人和画风景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啊，啧啧。
“可你哭什么，你又没想过当大画家。”
“人画不好，那咱就画景嘛。”
“哪能人人都是全能型的天才啊？”
“是啊是啊，你看我和樾不就对画画不通吗？”
“而且你不是才刚练着画人物嘛，着什么急？”
宋樾和皭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说到最后，连逆走了都不知道。
“你就知足吧，做人不能太贪。”
“多少人还达不到你的高度呢。”
“皭，快别说了，逆走了。”
皭这才回身一看，宋樾坐在逆的位置上，端详着他的画。
樾拿起画笔给画上的皭加上两撇胡子，水顺着画布往下滴，如同逆流下的泪。
宋樾在阁楼里发现他，宋樾第一次来这座孤儿院的时候，逆就躲在这里画画，那时只不过用些简单的水彩笔。
他说：“不画了。”
宋樾顺着他，“那就不画了。”
倒是逆眨着带有湿润睫毛的眼睛反问他：“就这样？你不劝劝我？”
宋樾无辜地看他：“你不是不爱听劝吗？”
逆欲言又止，把头低下来。
可我坚持了这么久。
“坚持了这么久，为什么就不画了？”宋樾像是听到他的心声，发了问。
逆又惊喜又沮丧地看宋樾，“我不知道什么是画画。”
“知道了能怎样？”皭也加入进来。
他小心地低头，避免撞到些什么，逆抬头看他，他的话在他心里绕了几圈。
知道了能怎样，不知道又能怎样。
“凡事一定就得看透咱才去干吗？”皭继续说。
挺奇怪，三个小孩挤在小阁楼里，只有一扇小窗户，光全洒在底板上，但他们的眼睛不擦也明亮得很，学着大人讲道理那一套，似懂非懂。
“我不知道为什么画，那我画画的意义何在？”逆像是铁了心要为自己的“不画”找个理由。
“我妈妈告诉我说：‘人生不是只做值得的事’。”皭也铁了心要扳回一局。
意义什么的不就是人赋予的吗？为什么还要去衡量一件事有没有意义？事做过之后才能知道它的意义不是吗？
逆还是说：“不画了。”
他认真的，说不画就不画了。
逆又躺在沙发上，还是倒着的姿势，他突然觉得一天好长。
不画画就这么难熬吗？
我不服，我跟你耗到底。
宋樾看出逆的脸上少了花纹，与此同时也少了笑容。时常沉默，时常犹豫的目光再落到画具上，却一次也没有再拿起画笔。
不过却是有一次例外，那次看完海回来，逆一回来就又进到阁楼里。
“他在画画。”宋樾和皭说。
两幅，一幅海上日出，一幅，美人。
就是那位叫什么篮球的大姐姐。
但是画得很美，她一滴滴的泪被逆画成珍珠，眸光泛泛，她的头发被海风吹得乱，湿漉漉的仍滴着水，唇如枝头单薄的樱花，皮肤白皙通透，肌肤如雪，眉眼间少不了一种脆弱。
好一朵哭泣的玫瑰花。
宋樾也没问什么，能再画已经不错了。
逆却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我最喜欢画，风。”
不过就那一次，他又不再碰画笔，多年。
后来宋樾收拾的时候，把逆以前画的都翻了出来，一张张摩挲着。
“逆，你看画得多好。”他一边拿着画走向逆，一边说。
“樾，你不知道，我也想继续画画的。”逆红着眼，抽着鼻子，这么大的人了还哭啼啼的，宋樾叹了叹气。
他坐到逆的旁边，看着他，哦，酒劲上来了。
“说下去。”宋樾说。
“我终于找到一个词形容我对画画。”
“是执着。”
“樾，你知道什么是执着吗？”逆把脸贴在桌子上，挤压得变形，眼泪顺着流下来。
“我没有天赋，也没有热爱，但我就想着我要画，不然，不然，在那么小的天地里，我就没有事干。”逆回忆起那个小阁楼。
“执着是我面对他们的嘲笑彷若未闻，我一笔一笔画，他们嫌丑，我还要画。”
“执着是我想画好人脸，却偏偏画不好，还要画。樾，我没有我妈的照片，我记不得她长什么样了。”
“执着是你等了这么多年，你还盼着你的家里人来接你。”逆把脸抬起来，笑着把泪挤出来，
“抱歉啊，兄弟，喝多了。”
“可是你会躲在被窝里哭，你还有意无意地看着孤儿院的大门，你还要打听。”
“樾，我也执着，但后来我意识到还有一个词叫‘执念’。”
“他们说我瞎画，他们让我放弃，说我只会画垃圾。”
“我就知道，我不适合画画。我把笔一摔，他们就开心了，他们再也用不着和只会画垃圾的我共处一室了。”
“我一开始就是想画我妈，我就怕我忘了她。咱院长说要慢慢来，我就慢慢学。”
“为什么画画？什么是画画？我越画越迷茫。因为我画不出！画不出！你懂吗！”
“你等不来人接你，我画不出我妈。”逆的声音慢慢被呜咽声替代。
“什么也画不出……”
“有时候执着是贬义词。那次看海，我看到她，我多惊讶，我仿佛看到一堆碎片，风一吹，或许就散了。”
“我想着那是执着的下场，我就真的放弃了。”
“我说我最喜欢画风，因为他们，因为他们和我一样画不出！哈哈哈！”逆笑后陷入一种空虚的境况。
“我不执着了，樾，你也别去撞南墙了。”
宋樾一直耐心地听着，他觉得逆说得有些不对，自己早在那场地震前就不执着了。
“得，您看得最开。”宋樾和他碰杯。
“我说我要逆在风里，画出风。
可你也看到了，我的画里没有风。”
但是，逆啊，你的画里有倾斜的雨，有树叶的旅途，有起伏的海浪。
宋樾没说出口，逆已经喝倒下了。
逆正为皭画着画，宋樾也只能陪在一旁，因为下一个就轮到他。
“逆，你最喜欢画什么？”宋樾分散他的注意力，好让皭能动弹那么一下。
逆一顿，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看被风吹的树枝乱颤着，他纠结着答什么，人或物，他只能说：“以后再问。”
逆纠结的时间很短，宋樾无奈地把眼神投回给皭，表示自己尽力了，皭叹了口气。
日复一日地画，不厌其烦，丝毫不忘他的习惯。行程排满也得为画画留出空来，好填补自己心里的空隙。
他时常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头倒垂着，腿靠在沙发背上，眼睛瞟着外面明朗的天空，湛蓝的底色和洁白的点缀映在他的眼眸里，他想他为什么画画。
热爱吗？不是。
梦想吗？不是。
追求吗？不是。
一个词一个词地否定，他找不到什么能概括他这种行为的源头。
想得心烦意乱，阵阵头晕，那才罢休。
宋樾说：“你总会有自己的原因，在没找到之前，先坚持下去吧。”
他不爱听劝的，但是逆觉得有道理。
继说：“咱们这都叫艺术。”
可就是那么空虚，心里总觉得空荡荡的。逆伸手挡住刺眼的阳光，目光又落到院里的那棵树，绿得晃眼，逆干脆转过头去，睡着了。
院长妈妈把他扶正睡，他又被扰醒，不愿再睡了。
他换了个问题问自己，什么是画画。
他回到书房里，看到皭和樾也待在那里，想法立刻地冒出来，他让皭在那里别动，他要作画。
他们一边聊天，逆一边画。
皭问：“逆，你以后是不是要成为一个大画家？”
逆从画板后面偏了偏头，用笔把他比划了一番，说：“没想过。”
宋樾说：“我也不会想很以后的事。”
皭瞪他一眼，“你和谁一伙呢？”逆笑了。
管他什么是画画，我现在不搞懂也照样在画。我干嘛问自己那么多问题。
画完，宋樾和皭齐举着画对准自己的脸照镜子，他们心照不宣地玩起了找共同点的游戏。
屈指可数。
皭语重心长地把逆搂到一边，装成大人的口气说：“现在呢，是这么个情况，不太建议照着人画狗。”
逆捶他一拳，看着画，陷入自我怀疑，皭对着宋樾单眨眼，宋樾觉得那一刻皭简直太帅了，拯救了他麻了的腿避免再惨遭厄运。
皭摸了摸自己僵硬的脖子，当然他自己也有私心。
逆改了方向，他不怎么再画素描，改画油画。
他说自己还是喜欢和颜料打交道。
从黑乎乎的手转变为五颜六色的手，他对此还是比较满意的，有了改变，是一个好的开始。
刚开始的逆实在不能靠近，不然不经意间他就会让你的衣服多些新意，特别是注意他的手，不要给他留有机会碰到你。
后来还好，就是他自己的脸上会多些花纹，惹人发笑的是他不自知。
院长妈妈还特意为他报了班，他也乐意顶着大太阳去，先没学什么呢，就在路上晒黑了。
“你们就笑吧，等我哪天学成了，可别那么惊讶。”逆认真地用他的花猫脸说。
皭憋得很辛苦，偷跑到卫生间里笑。
“看吧，皭已经有远见了。”宋樾耳边传来皭隐隐约约的笑声，嘴角不自然地下撇，甚至用牙齿咬住嘴唇。
逆确实在油画上的潜力比单纯用铅笔画画的多得多。
他画成的第一幅，是在沙发上的视角看到的蓝天，被窗棂捆住的蓝天和一缕明媚的阳光。
色彩用得很好，空阔的蓝加以束缚的白，和淡淡的光束。
院长妈妈赞不绝口，要把它挂在客厅。
逆腼腆地笑，像个小姑娘。
他不断地画，碰见什么都画。色彩和色彩的碰撞如此神奇，逆无比真切地感受到。
院中那棵树被他画得透彻了，不管是春时新芽初出，夏时枝繁叶茂，秋时落叶漫天，冬时雪堆枝头，说画就画下来了。
他又不满足于那棵树，院里的那个水池波光粼粼，栅栏上珊瑚藤的小白花，远处的青山，路口的梧桐，东升的朝阳，西落的夕阳，暴雨中的街道，大雪下的房屋，无不用画笔画下。
他用画表达自己的感受，他不再问自己为什么画，他在感知自己为什么画。
最爱风景画，感知着自然，又用主观加工复刻，终于浑然一体。
过程酣畅淋漓，结果赏心悦目。
换了谁都会爱上画画的，逆这么想。
当他要面对人物画的考验时，他又开始纠结什么是画画。
宋樾和皭又一次“荣幸”地当了他的模特，这次他越画越烦——他找不到答案。最后把画笔扔回水桶里，脏水溅到画布上。
他崩溃大哭，把脑袋埋在臂膀里。
有什么好画的，有什么好坚持的。
宋樾和皭不明所以，互相对视一眼，当他们看到画布上的画时，瞬间了然。
这画人和画风景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啊，啧啧。
“可你哭什么，你又没想过当大画家。”
“人画不好，那咱就画景嘛。”
“哪能人人都是全能型的天才啊？”
“是啊是啊，你看我和樾不就对画画不通吗？”
“而且你不是才刚练着画人物嘛，着什么急？”
宋樾和皭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说到最后，连逆走了都不知道。
“你就知足吧，做人不能太贪。”
“多少人还达不到你的高度呢。”
“皭，快别说了，逆走了。”
皭这才回身一看，宋樾坐在逆的位置上，端详着他的画。
樾拿起画笔给画上的皭加上两撇胡子，水顺着画布往下滴，如同逆流下的泪。
宋樾在阁楼里发现他，宋樾第一次来这座孤儿院的时候，逆就躲在这里画画，那时只不过用些简单的水彩笔。
他说：“不画了。”
宋樾顺着他，“那就不画了。”
倒是逆眨着带有湿润睫毛的眼睛反问他：“就这样？你不劝劝我？”
宋樾无辜地看他：“你不是不爱听劝吗？”
逆欲言又止，把头低下来。
可我坚持了这么久。
“坚持了这么久，为什么就不画了？”宋樾像是听到他的心声，发了问。
逆又惊喜又沮丧地看宋樾，“我不知道什么是画画。”
“知道了能怎样？”皭也加入进来。
他小心地低头，避免撞到些什么，逆抬头看他，他的话在他心里绕了几圈。
知道了能怎样，不知道又能怎样。
“凡事一定就得看透咱才去干吗？”皭继续说。
挺奇怪，三个小孩挤在小阁楼里，只有一扇小窗户，光全洒在底板上，但他们的眼睛不擦也明亮得很，学着大人讲道理那一套，似懂非懂。
“我不知道为什么画，那我画画的意义何在？”逆像是铁了心要为自己的“不画”找个理由。
“我妈妈告诉我说：‘人生不是只做值得的事’。”皭也铁了心要扳回一局。
意义什么的不就是人赋予的吗？为什么还要去衡量一件事有没有意义？事做过之后才能知道它的意义不是吗？
逆还是说：“不画了。”
他认真的，说不画就不画了。
逆又躺在沙发上，还是倒着的姿势，他突然觉得一天好长。
不画画就这么难熬吗？
我不服，我跟你耗到底。
宋樾看出逆的脸上少了花纹，与此同时也少了笑容。时常沉默，时常犹豫的目光再落到画具上，却一次也没有再拿起画笔。
不过却是有一次例外，那次看完海回来，逆一回来就又进到阁楼里。
“他在画画。”宋樾和皭说。
两幅，一幅海上日出，一幅，美人。
就是那位叫什么篮球的大姐姐。
但是画得很美，她一滴滴的泪被逆画成珍珠，眸光泛泛，她的头发被海风吹得乱，湿漉漉的仍滴着水，唇如枝头单薄的樱花，皮肤白皙通透，肌肤如雪，眉眼间少不了一种脆弱。
好一朵哭泣的玫瑰花。
宋樾也没问什么，能再画已经不错了。
逆却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我最喜欢画，风。”
不过就那一次，他又不再碰画笔，多年。
后来宋樾收拾的时候，把逆以前画的都翻了出来，一张张摩挲着。
“逆，你看画得多好。”他一边拿着画走向逆，一边说。
“樾，你不知道，我也想继续画画的。”逆红着眼，抽着鼻子，这么大的人了还哭啼啼的，宋樾叹了叹气。
他坐到逆的旁边，看着他，哦，酒劲上来了。
“说下去。”宋樾说。
“我终于找到一个词形容我对画画。”
“是执着。”
“樾，你知道什么是执着吗？”逆把脸贴在桌子上，挤压得变形，眼泪顺着流下来。
“我没有天赋，也没有热爱，但我就想着我要画，不然，不然，在那么小的天地里，我就没有事干。”逆回忆起那个小阁楼。
“执着是我面对他们的嘲笑彷若未闻，我一笔一笔画，他们嫌丑，我还要画。”
“执着是我想画好人脸，却偏偏画不好，还要画。樾，我没有我妈的照片，我记不得她长什么样了。”
“执着是你等了这么多年，你还盼着你的家里人来接你。”逆把脸抬起来，笑着把泪挤出来，
“抱歉啊，兄弟，喝多了。”
“可是你会躲在被窝里哭，你还有意无意地看着孤儿院的大门，你还要打听。”
“樾，我也执着，但后来我意识到还有一个词叫‘执念’。”
“他们说我瞎画，他们让我放弃，说我只会画垃圾。”
“我就知道，我不适合画画。我把笔一摔，他们就开心了，他们再也用不着和只会画垃圾的我共处一室了。”
“我一开始就是想画我妈，我就怕我忘了她。咱院长说要慢慢来，我就慢慢学。”
“为什么画画？什么是画画？我越画越迷茫。因为我画不出！画不出！你懂吗！”
“你等不来人接你，我画不出我妈。”逆的声音慢慢被呜咽声替代。
“什么也画不出……”
“有时候执着是贬义词。那次看海，我看到她，我多惊讶，我仿佛看到一堆碎片，风一吹，或许就散了。”
“我想着那是执着的下场，我就真的放弃了。”
“我说我最喜欢画风，因为他们，因为他们和我一样画不出！哈哈哈！”逆笑后陷入一种空虚的境况。
“我不执着了，樾，你也别去撞南墙了。”
宋樾一直耐心地听着，他觉得逆说得有些不对，自己早在那场地震前就不执着了。
“得，您看得最开。”宋樾和他碰杯。
“我说我要逆在风里，画出风。
可你也看到了，我的画里没有风。”
但是，逆啊，你的画里有倾斜的雨，有树叶的旅途，有起伏的海浪。
宋樾没说出口，逆已经喝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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