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漠北阴云
这一年的大唐风调雨顺，天下承平。尤其在京城内外，各京畿州县仓库粟帛堆积如山，动以万计。
圣人钦命御史中丞杨钊上任户部专判度支事以来近一年光景，便取得如此赫赫政绩，令圣人龙颜大悦。入春祭天大典后，便着令内侍监高力士宣文武百官一同到左藏库举行验仓仪式，众目睽睽，仓廪殷实丰盈，百官无不叩地盛赞皇帝功德，福泽万延。
如此情形下，圣人也就顺势当着众人之面亲赐杨钊紫衣金鱼带，以赏其聚敛国富之功，另外年前刚刚晋封韩国、虢国、秦国夫人的杨家三姊妹也跟着一同受了赏赐，各类珍奇玉石，锦罗绸缎，无计其数。
杨钊知道杨太真平日里便有搜集各种珍贵玉石的喜好，受赏当日便派人将赏赐中的上等之物挑选出来，全部送到了杨太真府上，还装模作样地亲自写了一封家书附在其上，信中所言尽是对杨太真受圣宠之余，对杨家兄妹关照有加的感激之词。可杨太真看到之后，当即命人将宝物悉数送还，还回了一封书说，自己已深受圣人恩德，希望能为杨家后辈之人再尽些微薄之力，子孙万代绵延享福才是她所愿意看到的。
杨钊见杨太真似乎并不领情，索性派人用宝物往全国各地购地置产，名义上是为了兴设各地杨氏私塾，实际所选之处多为其下僚与门客原籍，既笼络人心又避人耳目。不久之后，又在其中上下其手，于鄂州江夏县咸宁地面为自己新添了一处豪华私宅。
谁料那已是穷山僻壤之地倒也不乏清正之官，咸宁太守赵奉璋直接一纸官状越了数级递至朝中政事堂，呈报查获私置宅第案，幕后黑手直指度支员外郎杨钊。赵太守苦等了近一个月，却迟迟未得到朝中任何回复，托人一打听才知道，递上去的状呈被首宰李林甫驳回鄂州刺史府重新核案。
太守听闻后当时便怒火中烧，大骂李林甫、杨钊等人一丘之貉，蛇鼠一窝，骂完后还不肯善罢甘休，便将矛头转向李林甫，罗列其二十余条罪状，扬言要在圣前告御状将其轰下首宰之位。可惜李林甫的御史比状纸走得还快，半月之后，太守赵奉璋即被钦差御史以妖言惑众之名在咸宁当地就地杖杀，一时间朝野上下人人噤若寒蝉，似乎都被这遮天蔽日的权势震得发懵。
待御史回京御呈案情时，圣人手上刚刚接到了朔方节度使张齐邱送来的上表嘉奖奏议。
原来一个月前，张齐邱节度使手下得力干将，振远军使郭子仪率军与突厥阿布思部一道，南北两面夹击木剌山数万回纥步骑，大获全胜，剩余人马全部归降了朔方节度使帐下。如此一来，朔方地区再无像样的异族势力。
消息传回大内，圣人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一个咸宁太守的疯言疯语，当着朝议诸大臣的面便大大夸赞李林甫处事果断，吏治雷厉风行，郭将军英勇盖世，为大唐戍边拓疆。满朝文武百官无不山呼万岁，叩拜皇帝恩威并施，威加四方。
要说张齐邱的上奏中虽提到了阿布思部相助收降木剌山回纥一事，却只奏请新设修筑横塞军，并表郭子仪为横塞军使，而对阿布思部如何嘉赏却只字未提，连圣人也似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完全对此不闻不问。待嘉赏令传到阿布思耳中，见自己的功劳尽数被张齐邱、郭子仪分了个干净，自己出人出力却分文未得，恨得牙痒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暂且将这口恶气生生给咽了下去。
这日晌午，阿布思与众将正在中帐议事，忽报兵部调令，令其率本部兵马即日拔帐西行，赴鄯州与青海湖畔神威城的哥舒翰部汇合，调令之外竟还附有圣人亲笔书信一封，具言攻取木剌山一事，阿布思部居功至伟，此番随同哥舒翰部共击吐蕃叛军，待功成后数功并赏，许为朔方节度副使一职。
阿布思念完信后，气血上头，将书信狠狠掷于地上骂道：“这皇帝老儿这会儿终于想起来要赏我了！”帐下的将军们听闻此言议论纷纷。
阿布思之弟凡罗第一个站起来说道：“汉人向来无信，可汗再不可听他调遣，与其替他人卖命，不如回都斤山将我们失掉的草原再从拔悉蜜手中夺回来，那才是我们自己的地盘。”
阿布思听完不动声色，转头向一旁默不做声的军师商思齐问道：“军师有何高见？”
只见那商思齐斜睨着眼神沉思了片刻，说道：“可汗在都斤山新败，拔悉蜜如今又联合了回纥、葛逻禄等部数万人之众，短时间内我们不可能再与之相敌。上回在木剌山可汗吃了张齐邱、郭子仪的亏，因为他们毕竟是汉人，必定不会向着我们。可眼下攻打石堡城，要我们前去助战的哥舒翰本就是突厥人，与可汗是同族，在下倒是建议可汗不妨试上一试。”
凡罗听言一拍桌案，厉声反驳道：“军师此言分明就是在偏袒汉人，居心为何？哼哼，不过话说回来，军师身上本来就流着一半汉人的血，说这话倒也不奇怪。”说完冲着商思齐轻蔑地笑了笑。
话说这商思齐的母亲早年确是个汉人奴婢，其母当年被一个回纥将军霸占后掳到大漠之外长年困禁，怀孕后更是独自一人将儿子生下并抚养长大。后来那个回纥将军死在战乱之中，她母子二人又被突厥乌苏米施可汗救下，时常得到可汗的关照。
谁知好景不长，乌苏米施可汗因为不愿接受大唐皇帝的招降，皇帝派朔方节度使王忠嗣联合拔悉蜜、回纥与葛逻禄几家一同绞杀，可汗不幸身死，而商思齐的母亲更是死在了乱战之中的唐军士兵枪下，为此商思齐始终耿耿于怀。但此时却被凡罗以汉人身份当众羞辱，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
这时另有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将军直接跳起来喊道：“可汗，依我看，凭我们这八千铁骑，直接取了他唐朝皇帝老儿的长安城也就像宰杀一只羊羔一般容易，何必再多跟他废话！”
此话一出，顿时反响异常，众人皆热血沸腾一般。突然阿布思猛地一拍桌案吼道：“败军之将还敢胡言乱语！你们一个个要都这么厉害，我等此刻就会站在都斤山的山顶上俯瞰整个大漠，怎会落到今日这般地步？”一声吼得帐下诸将皆短了气。
众人皆默不做声，阿布思又转而指着凡罗训斥道：“那回在鄂浑河，要不是军师领兵将你从战场上救下，你早就被他拔悉蜜砍了头去！”凡罗听完便不敢再吭声，只是低头喘着粗气。
商思齐见状，站起身缓缓地说道：“可汗其实不必忧心，在下认为不管接不接这调令，我们都要做好全盘打算。依在下计，可汗姑且引兵西行，同时派人到哥舒翰处报信，具言同族之谊。至于吐蕃嘛……”说到这他顿了顿，几步走到阿布思案前，仅用气声说道：“可汗亦不可断绝，我听闻那吐蕃大将悉诺罗素来不与我突厥为敌，派人私下送些薄礼去，随后便可静观其变。”
阿布思听完拍案叫好，当即便下令，依军师之策全军即刻拔营，渡黄河向西，往鄯州方向进军，同时派出多路人马报送军情。
圣人钦命御史中丞杨钊上任户部专判度支事以来近一年光景，便取得如此赫赫政绩，令圣人龙颜大悦。入春祭天大典后，便着令内侍监高力士宣文武百官一同到左藏库举行验仓仪式，众目睽睽，仓廪殷实丰盈，百官无不叩地盛赞皇帝功德，福泽万延。
如此情形下，圣人也就顺势当着众人之面亲赐杨钊紫衣金鱼带，以赏其聚敛国富之功，另外年前刚刚晋封韩国、虢国、秦国夫人的杨家三姊妹也跟着一同受了赏赐，各类珍奇玉石，锦罗绸缎，无计其数。
杨钊知道杨太真平日里便有搜集各种珍贵玉石的喜好，受赏当日便派人将赏赐中的上等之物挑选出来，全部送到了杨太真府上，还装模作样地亲自写了一封家书附在其上，信中所言尽是对杨太真受圣宠之余，对杨家兄妹关照有加的感激之词。可杨太真看到之后，当即命人将宝物悉数送还，还回了一封书说，自己已深受圣人恩德，希望能为杨家后辈之人再尽些微薄之力，子孙万代绵延享福才是她所愿意看到的。
杨钊见杨太真似乎并不领情，索性派人用宝物往全国各地购地置产，名义上是为了兴设各地杨氏私塾，实际所选之处多为其下僚与门客原籍，既笼络人心又避人耳目。不久之后，又在其中上下其手，于鄂州江夏县咸宁地面为自己新添了一处豪华私宅。
谁料那已是穷山僻壤之地倒也不乏清正之官，咸宁太守赵奉璋直接一纸官状越了数级递至朝中政事堂，呈报查获私置宅第案，幕后黑手直指度支员外郎杨钊。赵太守苦等了近一个月，却迟迟未得到朝中任何回复，托人一打听才知道，递上去的状呈被首宰李林甫驳回鄂州刺史府重新核案。
太守听闻后当时便怒火中烧，大骂李林甫、杨钊等人一丘之貉，蛇鼠一窝，骂完后还不肯善罢甘休，便将矛头转向李林甫，罗列其二十余条罪状，扬言要在圣前告御状将其轰下首宰之位。可惜李林甫的御史比状纸走得还快，半月之后，太守赵奉璋即被钦差御史以妖言惑众之名在咸宁当地就地杖杀，一时间朝野上下人人噤若寒蝉，似乎都被这遮天蔽日的权势震得发懵。
待御史回京御呈案情时，圣人手上刚刚接到了朔方节度使张齐邱送来的上表嘉奖奏议。
原来一个月前，张齐邱节度使手下得力干将，振远军使郭子仪率军与突厥阿布思部一道，南北两面夹击木剌山数万回纥步骑，大获全胜，剩余人马全部归降了朔方节度使帐下。如此一来，朔方地区再无像样的异族势力。
消息传回大内，圣人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一个咸宁太守的疯言疯语，当着朝议诸大臣的面便大大夸赞李林甫处事果断，吏治雷厉风行，郭将军英勇盖世，为大唐戍边拓疆。满朝文武百官无不山呼万岁，叩拜皇帝恩威并施，威加四方。
要说张齐邱的上奏中虽提到了阿布思部相助收降木剌山回纥一事，却只奏请新设修筑横塞军，并表郭子仪为横塞军使，而对阿布思部如何嘉赏却只字未提，连圣人也似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完全对此不闻不问。待嘉赏令传到阿布思耳中，见自己的功劳尽数被张齐邱、郭子仪分了个干净，自己出人出力却分文未得，恨得牙痒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暂且将这口恶气生生给咽了下去。
这日晌午，阿布思与众将正在中帐议事，忽报兵部调令，令其率本部兵马即日拔帐西行，赴鄯州与青海湖畔神威城的哥舒翰部汇合，调令之外竟还附有圣人亲笔书信一封，具言攻取木剌山一事，阿布思部居功至伟，此番随同哥舒翰部共击吐蕃叛军，待功成后数功并赏，许为朔方节度副使一职。
阿布思念完信后，气血上头，将书信狠狠掷于地上骂道：“这皇帝老儿这会儿终于想起来要赏我了！”帐下的将军们听闻此言议论纷纷。
阿布思之弟凡罗第一个站起来说道：“汉人向来无信，可汗再不可听他调遣，与其替他人卖命，不如回都斤山将我们失掉的草原再从拔悉蜜手中夺回来，那才是我们自己的地盘。”
阿布思听完不动声色，转头向一旁默不做声的军师商思齐问道：“军师有何高见？”
只见那商思齐斜睨着眼神沉思了片刻，说道：“可汗在都斤山新败，拔悉蜜如今又联合了回纥、葛逻禄等部数万人之众，短时间内我们不可能再与之相敌。上回在木剌山可汗吃了张齐邱、郭子仪的亏，因为他们毕竟是汉人，必定不会向着我们。可眼下攻打石堡城，要我们前去助战的哥舒翰本就是突厥人，与可汗是同族，在下倒是建议可汗不妨试上一试。”
凡罗听言一拍桌案，厉声反驳道：“军师此言分明就是在偏袒汉人，居心为何？哼哼，不过话说回来，军师身上本来就流着一半汉人的血，说这话倒也不奇怪。”说完冲着商思齐轻蔑地笑了笑。
话说这商思齐的母亲早年确是个汉人奴婢，其母当年被一个回纥将军霸占后掳到大漠之外长年困禁，怀孕后更是独自一人将儿子生下并抚养长大。后来那个回纥将军死在战乱之中，她母子二人又被突厥乌苏米施可汗救下，时常得到可汗的关照。
谁知好景不长，乌苏米施可汗因为不愿接受大唐皇帝的招降，皇帝派朔方节度使王忠嗣联合拔悉蜜、回纥与葛逻禄几家一同绞杀，可汗不幸身死，而商思齐的母亲更是死在了乱战之中的唐军士兵枪下，为此商思齐始终耿耿于怀。但此时却被凡罗以汉人身份当众羞辱，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
这时另有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将军直接跳起来喊道：“可汗，依我看，凭我们这八千铁骑，直接取了他唐朝皇帝老儿的长安城也就像宰杀一只羊羔一般容易，何必再多跟他废话！”
此话一出，顿时反响异常，众人皆热血沸腾一般。突然阿布思猛地一拍桌案吼道：“败军之将还敢胡言乱语！你们一个个要都这么厉害，我等此刻就会站在都斤山的山顶上俯瞰整个大漠，怎会落到今日这般地步？”一声吼得帐下诸将皆短了气。
众人皆默不做声，阿布思又转而指着凡罗训斥道：“那回在鄂浑河，要不是军师领兵将你从战场上救下，你早就被他拔悉蜜砍了头去！”凡罗听完便不敢再吭声，只是低头喘着粗气。
商思齐见状，站起身缓缓地说道：“可汗其实不必忧心，在下认为不管接不接这调令，我们都要做好全盘打算。依在下计，可汗姑且引兵西行，同时派人到哥舒翰处报信，具言同族之谊。至于吐蕃嘛……”说到这他顿了顿，几步走到阿布思案前，仅用气声说道：“可汗亦不可断绝，我听闻那吐蕃大将悉诺罗素来不与我突厥为敌，派人私下送些薄礼去，随后便可静观其变。”
阿布思听完拍案叫好，当即便下令，依军师之策全军即刻拔营，渡黄河向西，往鄯州方向进军，同时派出多路人马报送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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