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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六镇节度 汇聚岐山

    岐州的夜色更深了,如同一袭黑色的帷(wéi)帐笼罩在天空。皎洁的弯月悬于半空,在慕色中时隐时现,惹人惆怅,稀疏的月辉透过帷幕洒在凤翔的山水间,令人迷醉。有人闻着清冽醇厚的酒香,早已入眠,有人却心事重重,坐愁行叹。

    凤翔节度府内,灯火通明,李从珂在议事厅里来回踱着步,显得有些焦急,或是这几日思虑的事情太多,面容显得有些憔悴。他的长发随意结了个发髻披散在肩侧,这才不足一月,里面就增加了几抹银色。

    周围坐着的心腹之士也未作打扰,等着他从这种情绪中走出来,重续话题。

    李从珂想着自己这番模样,未免会影响到士气,于是站定脚步,蹙着眉头说道:“朝廷大军几日后便会到达,其它地方存了观望的心思,不肯出兵相助,后蜀援军又不见踪影,就凭城内这东拼西凑的两万人,如何是朝廷二十万大军的对手,这可怎么办才好?”

    其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没有什么退敌良策,但是大家心知肚明,在座的都是为首之人,朝廷会放过凤翔的军士,但绝不会轻饶在座的众人。

    掌书记李专美想着现在应当提升大家的信心,于是站起身来,向四周环视了一眼,朗声道:“诸位皆是久在军旅之人,理应知道朝廷那号称二十万的征剿大军,其实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人的,能战之士绝不会超过六万。

    我观今晚的天色,根据以往的情形来看,未来两日凤翔必然有雨。等这场春雨来临时,城外道路泥泞湿滑,不便通行,不利于攻城作战,这对咱们是有利的。只要能够在岐州坚守一两个月,到时朝廷大军粮草不济,彼疲我盈,未必不能退敌。”

    “李大人,所言极是。”节度判官韩昭胤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然后看向李从珂,继续说道:“主公,这几日咱们还应派人到岐州附近的村镇收集粮草,将附近的村民迁入城中,可以充作守城的民壮,给他来个坚壁清野,不能让粮草落入朝廷手中,让王思同占了便宜。

    另外,据派往蜀国的使者回来称,他离开成都时,孟知祥在整理军队,有发兵关中的迹象。孟知祥给您的回信中提及,帮咱们退敌后,要你兑现承诺,把凤陇两州交与他,想来孟知祥是不会放过这样的良机。

    主公你忘了?岐州西北的陇州防御使相里金是你的旧部,陇州也是凤翔的治地,咱们发出檄文时,他就派了判官薛文遇前来商议与联络,只因陇州兵少,不敢贸然行动。只要咱们与朝廷大军相持十天半月,等到蜀国援兵赶到,西北还有陇州作为侧应,战事会出现转机的,所以你不必杞人忧天。”

    观察判官马胤孙终于等到说话的机会,“二位大人说得有理,只要主公多派人联系志同道合之士,在岐州固守以待援军,等到朝廷军马粮草用尽,就是克敌制胜的时候。等咱们击退来犯之敌,让大家瞧见朝廷大军也并非不可战胜,主公的威望与声势也将随之高涨,那时自会有更多的人前来相助。”

    李从珂听了属下的分析后,紧绷的心弦松弛了不少,他揉着眉心,整理了一下思路,向周围的人说道:“月初遣人前往其余的旧部处联系。可是,有的推辞不见,有的说得模棱两可,特别是在山南西道戍守的右羽林都指挥使杨思权。

    庄宗在位时,他就与我交好,之前我去信,希望他领兵跟随张虔钊来到岐州时,能够助我退敌,与我一道‘清君侧’。成功后,让他做一镇节度,可是也没有回音,连封信件也没有。想我跟随先帝征战四方,在军中也有些薄名,何至于此!?”

    李专美见主公有些沮丧,出言安慰道:“你的那些旧部也是见咱们势单力薄,怕牵连进来,有的则是在观望,等咱们与蜀军击退来犯之敌,形势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至于那杨思权,他若能率兵在岐州反正,朝廷方面的军心士气将会受到极大地打击,所以还需派人去联系争取,让他能明白主公你的诚意。另外,还要派出使者到汉中催促蜀国尽快发兵救援才是。”

    李从珂点了点头,看向旁边的孔目官刘延朗、牙将宋审虔与客将房暠,希望他们能够拾遗补缺,也谈谈自己的看法。

    刘延朗见李从珂征询,于是说道:“东关城年久失修,城墙破损,还应在此处多增加守城士卒与民壮。乘着这几日朝廷大军未至,需遣派工匠与民夫修补加固东关城,不要让王思同有可乘之机。”

    而宋审虔则是以轻蔑的语气说道:“节帅,末将听闻王思同为人疏浚,作为长安留守,平日里喜好饮酒欢娱,纵情声色,只是仗着人多势众,才敢来我凤翔,不足为惧。”

    房暠不愿意落在他人之后,站起身来,向李从珂躬身拱手,大声道:“主公,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我一个大老粗,不懂其它。但是,王思同要想进咱岐州,除非踩着老子的尸体进来。另外,咱们城里还应多备些滚石、擂木、火油,还有金汁。等王思同攻城时,要让他们吃尽苦头。”

    李专美等房暠说完,向李从珂回禀道:“主公,岐州城内的火油有一些,但不多,这东西短时间内也没法筹备。金汁倒是简单,从各家各户处收集便是,但是这东西容易引起疫病,要小心存放,最好是用大缸装乘后封住,再运往城门等紧要处。等到敌军攻城时,用材火把金汁烧开,再从高处倾倒而出。

    至于滚石、擂木,这几日咱们要派人到附近的山上去采伐,把它们运入城内。另外,岐州城墙低矮,还应在城外,沿着城墙多挖掘陷坑,布置陷阱,可让熟悉此道的将士或猎户前去布置,如此可让朝廷大军不能顺利到达城下,扰乱他们攻城的队列,即便他们能够到达城下,也要让王思同大费周章,伤透脑筋。

    你还要激励城中守军的士气,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先拨付将士们一个月的军饷,并告诉他们,等打退朝廷军队后,还有奖励,对退敌有功之人要提升品级。

    兵者诡道也,派人在城中和凤翔境内散布流言,说王思同,张虔钊等人残暴不仁,经常欺压百姓,凌虐士卒,出征前,曾扬言要让凤翔寸草不生、鸡犬不宁。如果凤翔落入王思同这些人手里,大家断无幸理。这样一来,必会激起凤翔军民同仇敌忾之气、守卫家园之心。”

    李专美说着站起身来,袍袖向外一拂,掷地有声,“内有赏格,近有援军,万众齐心,强敌自可退去。”

    李从珂听了众人的建言,面色舒展了一些,随后又与众人商议了一会儿,他就让韩昭胤去府库清点钱粮,将一月的军饷先行交付给守城各营,让房暠率领一营守军和民夫到城外采集木石,而宋审虔则是带人到岐州附近的村镇收集守城用的储备粮,趁机在四周散布流言蜚语,将城外百姓迁入城内,不愿入城的也尽数驱散,以免被王思同等人裹挟攻城。

    李从珂又让李专美等会儿将自己写好的书信安排精干之人送往汉中与杨思权处,希望蜀国能够尽快出兵援助,待击退朝廷大军后,决不食言,让杨思权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够助他一臂之力,待事成之后,绝不吝惜节度之职。

    待诸事安排好后,李从珂就与韩昭胤先去府库查看钱粮,然后前往城中各营处勉励众将士。

    三月十四日辰时,王思同率领兵马先行抵达岐山西南。前军哨探回报,说是发现岐州城东的山上有人在砍伐林木。

    王思同见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就与西面步军都监王景从带着两营一千多人,在哨探地引领下,向岐州城东奔去。离去时,他让药彦稠与马步都虞候苌从简在山脚水溪向阳处安营扎寨,等候友军。

    大概过了三刻钟,王思同就望见前方的山脚处有一群人指使着士卒与民夫搬运山上的木石,其中有一个身着锁子甲的将校,见到己方人马赶来,就大叫了几声,带着身边的十多骑逃向岐州城。山上的士卒与民壮见状,扔掉手中的木石,尾随而去。

    王思同带着两营人咬在对方身后,追了一会儿,抓了几个步卒、民夫后,担心这是对方的诱敌之策,说不定前面有埋伏。于是,他就停止追击,然后带着人马原路返回。

    过了半个时辰,其余各镇陆续到达,并且相继在山脚周围选址立营。不一会儿,喧嚣声、马嘶声就回荡在岐山之中。立于山顶,放眼望去,山脚处营帐连排成群,人流涌动,有的聚在一起嬉笑打闹,有的跑到山中寻找野味,乱哄哄的一片,没个章程。

    王思同立于中军帐外,看着眼前的大军,自得意满起来,他对身旁的药彦稠笑道:“彦稠,朝廷大军已尽数汇聚于此,咱们平定凤翔叛乱,指日可待啊!到时,就是大家建功受封之时,咱们还需共勉才是。”

    药彦稠迟疑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高兴得太早,向药彦稠说道:“王公,听闻刚才张节度领着人马去附近的村镇巡游了,他的部下们没了约束,在营中,嬉笑玩乐,好像踏青玩耍一般。”

    王思同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说道:“儿郎们远行于此,放松放松,没啥大不了的,无需挂怀。等攻城时,再让各节镇用心便是。”

    药彦稠见王思同如此说,也不便再多言。

    大约到了中午,外出巡游的将士们才三五成群、熙熙攘攘地返回营地。一个头发斑白、额生皱纹,穿着山文甲的将领,带着三十多骑从大营寨门疾驰而过,向中军大帐奔去。

    王思同与药彦稠、王景从等人在中军大帐内说着话。忽然,他们听见营帐门外传来“踏踏……”的脚步声。人未至,一个粗豪的声音就已经传进帐中众人的耳中,“李从珂这个鳖孙,老子在周围转了几圈,都没碰到几个人,连粒米都没瞧见。”

    一眨眼的功夫,王思同等人就见到张虔钊跨进帐中。张虔钊也未与众人打招呼,他径直走向王思同旁边的空位,然后坐下。

    张虔钊下首一个年近五旬、面容严肃的将领侧转身子对张虔钊说道:“老将军,大家伙可等你多时了。你当年跟在太祖武皇帝身边,东征西讨,攻城拔寨,无往不克。后来庄宗、先帝在位时,你也是屡建功勋。这次,李从珂起兵凤翔,公然与朝廷对抗,大家伙从各处集结于此,不知该如何破敌啊?”

    张虔钊听了安彦威的这些话,心里受用无比,粗声粗气地说道:“岐州不比中原大城,它河窄水浅,城墙低矮,不足四丈,容易攀爬、进攻。

    李从珂勇猛有余而谋虑不足。咱们可趁这几日大军初至此地,士气高昂,粮草充足,凤翔府军民被咱们的威势所慑,龟缩在城里,不敢应战,咱们应当一鼓作气,攻进岐州。”

    王思同从面前的案几上拿起一封信件,向周围的将领扬了扬,“我于行军途中,接到武德司密报,信中有岐州城的架构图与兵力分布情况,老将军所说与之差相仿佛。”说罢,王思同便将信件传递给下首的药彦稠,示意他看完后,再给其他人。

    药彦稠展开信件就看到“武德司暗部凤翔指挥使”这几个鲜红的印字,上面却未署名。他知道这是武德司的规矩,为了武德司暗部探子的安全,只有洛阳的武德使知道这些暗部指挥使的各字,其他人则无权知晓。看了一会儿,药彦稠就将信件递给旁边的孙汉韶......

    王思同见其他人都看了密报,就让在坐的各位说说有何破敌良策。

    护国节度安彦威见王思同询问大家伙的意见,于是端坐拱手道:“王公,张老将军说得有理,武德司又传密报于咱们,有了这岐州的图纸,咱们攻城要方便许多。但是,末将以为还是谨慎些为好,应当带人去岐州城外察看一番,然后再做定夺。”

    王思同点了点头,觉得安彦威的话老成持重。其余人也称是,应该到城外了解实情后,再做定夺。

    王思同与众人商议片刻,就不再耽搁,他吩咐药彦稠与王景从留在营寨,整顿军务,料理安营扎寨、维持军纪等事宜,然后就与安彦威等人领着亲兵与五百精骑前往岐州。

    在路上,王思同等人遇到己方派往岐州附近的几拨哨探,从他们口中得知,李从珂见朝廷的大军到来,现在龟缩于岐州城内,城外并没有发现大队叛军,只有些岐州哨探游走在附近,窥探朝廷大军的动向。

    跨坐在马上的张虔钊听了哨探的禀告,不待旁边的王思同等人说话,就扯着嗓子大声道:“哈哈,李从珂见咱们领着儿郎们汇聚此地,想必是吓破了胆,已经不敢出城了。李从珂在军中也有些虚名,想来也不过是追随先帝打了几次胜仗,沾了先帝的光而已。”

    旁边的孙汉韶点了点头,附和道:“李从珂现在恐怕已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其余人听了两位老将的话,脸色也舒展开来,感觉身上因行军带来的疲倦也减少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