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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别各相安(3)

    他眨眨眼,提醒道:“可我杀了他。”

    “你给过他选择的权利,是他选了错误的方向,他拿刀砍我未遂,难道我还要感激他不成?”她道,“我相信他的身份你会去查明,牵扯到的无辜之人你也会去解救,我只相信我认为正确的事。”

    “伏音……”

    “没关系,随你怎么想,大不了一起入地狱,我和你;”她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去地狱也是好的。”

    容玦轻笑:“我不会让你下地狱的,地狱那种地方,我一个人去就够了……”说完,他便难耐疼痛,脑袋昏沉,倚着伏音的肩睡去。

    感觉到肩头上的重量,伏音轻声自语:“傻瓜,都把自己折腾到趴下了,还怎么回去?”

    “不是还有你吗?”声音喑哑,在耳畔响起,却是睡梦人的呓语。

    伏音微微侧身,将肩上顺势滑落的他拖到一旁空地放平,找来几根柴火点燃,以求烤干衣裳,又找了一叠稻草盖在他身上,托起他的头让他得以枕着自己的大腿,当一切准备就绪,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逸祥和。

    原来被人肯定、被人信任、被人依赖的滋味这么美好,而这一切,全都归功于她的子夜。

    没错,她的子夜,对她不加防范,消除戒心,愿意把自己的性命全全交付给她的子夜。

    月沉如水,她低头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手指在刚触及他泛起的梨涡后又迅速收回。

    能随你去地狱,也是好的。

    谢谢你,子夜。

    *

    彼时,船头。

    南暝澈拭干剑身,冷眼瞧着那具本就不该存在的尸体化成灰,从袖口掏出折扇,扇了又扇。

    “容公子只叫陛下钳制住她,陛下又何必下此狠手?”画烛在旁发问。

    “狠?她一个已死之人,本王让她这般死去已是对她最大的仁慈了,难道本王还要留一个随时都能反水的狼崽在身边?”他嗤笑,“本就是一枚棋子,却没有作棋子的觉悟,最后害人害己又能怪得了谁?还有薛画烛,哈,‘容公子’,叫的好生疏啊,怎么不和以前一样叫他‘子夜哥哥’呢?”

    画烛将他的后半句话置若罔闻,责问道:“她从小就喜欢你,你把她当作棋子,她却把你奉为她的信仰,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除了她自身的原因以外,大部分都跟你有关,难道陛下连哪怕一丝的愧疚都没有吗?”

    小时候,当简夕还是那个编着麻花辫、逢人就笑的小姑娘时,画烛经常能看到她往一个方向看,那是澜雨阁后山,后山有花有树有座闲亭,伏音曾告诉画烛,赤凌还在时,经常在后山的那座闲亭里小栖,画烛当时年纪小,未曾多想,现在想来,那时简夕的眼神里粘带的,分明是对未归人极度的期盼与渴求。

    “简夕代嫁入宫,为的真就是南暝王妃的头衔,和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吗?陛下,你心里其实早就有答案。”

    “我知道她是真心喜欢我,可那又如何?她喜欢我是她的事情,自己消化不了,轻信他人,还要我来担责任,呵呵笑话!成大事者,心里压根不需要掺杂多余的情感,若有,便是累赘,及时斩掉才能不被它拖累;”他别过头,边摇扇子边向船舱走去,“显然她不明白这个道理,才会再三失败,最后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真是可悲可叹,唉,算了,也怪可怜的,你随意让人找个荒郊,把这里剩下的灰烬埋了吧。”

    在南暝澈途径画烛身边时,她再度开口:“可人要是没有情感,那跟行尸走兽又有什么区别?”

    他脚步一停,末了,又笑:“情感这东西王妃倒是不缺,可到最后,你的子夜哥哥跟人跑了,你又跟那行尸走兽有何区别?”

    “你!”画烛一噎,被他这句话气红了眼眶,笑讽,“那总归比某人强,我从未得到,所以不怕失去,某人则不同,明明曾经近在咫尺,现在却连跟她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真可悲……”

    笑容逐渐消失,他的目光不知看向了何处,脸色阴沉:“你以前是从来不会说这种话的。”

    “人是会变的,就像伏音姐姐以前对赤凌,也就是你,是存有一定好感的,可惜你的行为让她好生失望,令她不得不改变初衷,转而到另一处寻求慰藉。”

    画烛接着道,“就像你口口声声说要夺来幻璃,却总是在犹豫,从来没有做出切实的行动,你恨幻璃这片曾经让你委曲求全、寄人篱下的土地,恨曾经压在你头上的每一个人,却唯独不恨曾给予你温暖的伏音,因为你从很早很早起,就对她产生了特殊的感情,而这种感情恰恰是你认为不该存在的,所以你行动变化不定、犹豫彷徨、反反复复,又是诈死设计迎娶她,又是化身赤凌重新接近她,又是把她押入水牢利用她对付幻璃……这些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你……”

    “住口!”南暝澈打断她,眼带血丝,直至看向画烛,如洪水似猛兽,“我怎么样还轮不到你这个小丫头来评头论足!”

    “……因为你爱上她了,”画烛眼里是一片死寂,还是补充完了之前的话,“陛下,承认吧。”

    “荒谬!”南暝澈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恍然生出被看破心事的恐惧,大脑一片空白,想失口否认,一时间却反驳的语句,只得反复念叨,“我只是在利用她,一直都在利用她……画烛,你还小,哪懂什么是‘爱’,你搞错了,你看,我对她一点都不好,怎么可能喜欢她……”他步步后退,最后背过身,没入船舱,留画烛一人立在船头,对着天上温吞的月亮发怔。

    她想起许多年前,自己跟伏音、羽觞、简夕坐在榕树下石凳上聊天,聊到各自憧憬的人。她当时不知何为害臊,率先表露出自己对容玦的爱慕,其他两人脸上未见讶然,唯有伏音很是诧异,对她能看上容玦之事表示不解,说他性子倨傲,待人冷漠,反倒夸了一通不见其人的赤凌,为此,她还跟伏音大吵一架,哪想到最后的最后,会是如此光景……

    她仰头呢喃:“伏音姐姐,你都得到子夜哥哥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