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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种毒碧螺中(1)

    亥时。

    “侯爷?”守夜侍从刚想给府门上锁,却见自家主子踱步归来,很是疑惑,“您怎么回来了?”

    容玦轻叹一口气,问:“很意外?”

    “嗯。”侍从诚实地点了下脑袋,见侯爷往西厢的方向去,刚想跟上前提醒,就听他问道:“夫人可搬离了东厢?”

    他问的很是漫不经心,像是脑海里蹦出来这茬事,就顺嘴问了出来。

    侍从打了个哽:“是,今早夫人回来就带着怀素姑娘出了府。”

    容玦蓦然停步。

    侍从猝不及防撞到他的后背,忙跪下赔罪,没多想就道:“小的该死,应该早些提醒侯爷走错了地方。”

    “安伯没拦住她?”

    侍从诧异:“侯爷休了夫人,不正是希望她离开吗?”

    容玦怔了怔,不予置评,叫侍从起身,回身继续往前走。

    见侯爷如此,侍从心中微讶,以为他是怀念西厢的景致,目送他迈进其中,自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这般杵在门口,却听厢中人低问:

    “她可带走了什么?”

    “夫人只带了随身包袱和祠堂的灵位,安伯让她带些盘缠,都被她推脱了去,她说这是侯府的东西她不要,随后小的又把那匹平素她爱骑的小马牵给了她……侯爷问这些作甚?可是厢中丢了什么物件?”

    没等来容玦的回应,侍从心下纳罕,正想拔高声音再问一遍,哪听他主子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声,一句“也好”百转千回误入他耳。

    那一刹那,侍从好像悟出了许多,又好似什么也没能捕捉到。

    那夜,他隔着那扇门,等了许久,瞧他没有返回的意图,便挑灯走远了。

    *

    伏音又梦到容玦了。

    不论是在侯府床榻,还是在这片茅草上,她总能梦到他。

    他依旧是那副样子,背倚榕树,轻捻枝叶,面显倨傲,见她来了也只是扬了扬眉,口吻极其淡漠:“主上可教子夜好等啊,怎的,去学堂连路都不识了,还需子夜带领?”

    她站立不动,呆呆看着他。

    这回与以往不同,她清楚地知道这是过去亦是梦境,但却宁愿沉溺在这个梦中。

    “喂喂!”他唤她,摆出一副不耐的表情,“走了,再不走柳夫子可会罚你,到时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扭过头去走在前面。

    因怕梦散,她不敢伸手去扯他衣袖,只亦步亦趋,跟着那个幻影走啊走。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只是见他走远,便总有想追上去的渴望。

    这是病,得治。

    “主上?”是他的声音,掺带疑惑与关切。

    不知何时,他竟走到她跟前,离她不过一尺,手微向前伸,刚好探上她的额头,只可惜她没有被触碰的感觉。

    “你发烧了。”他眉头紧锁,随后牵着她往回走,边走边唠叨,“看你今天就不对劲,走路慢吞吞,无精打采的,与往日你牙尖嘴利、张牙舞爪的模样差个十万八千里,今日呢,你就好好休息,柳夫子那边我会替你告假,欠下的课程我明天会教你,你且放心……”

    她任他牵着,走过石桥,看向两侧湖水映着的他俩交叠的影。

    她听不见自己的回答,只能听见少年的声音落在自个儿心间,再度让心中静海泛起涟漪。

    “主上,听话。”最后,那个少年说。

    她转头,恰好看到他不知因何而泛红的脸。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慌忙扭过头去,轻咳一声:“别转头看我,我可不想被你传染!”

    她闻之一乐。

    哦,差点忘了,这是梦。

    即使是过去,也是现在再不会重现的梦。

    于是眼前之人之景皆化为泡影,霎时间便消散不见。

    ……

    醒时眼角有泪,伏音拿手拭干,细细回想梦中所见,竟怎么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抬头时刚好迎上怀素哭皱的脸,她不免觉得好笑,于是扯了扯她的脸笑问:“我还没死,你哭什么?”

    “伏音,我们去投奔陛下吧。”怀素忽然道。

    伏音一怔。

    “至少陛下心里有你,不会像那个混蛋般始乱终弃!”怀素忿忿不平,拉起伏音就走,“走,现在就跟我回南暝,我们伏音这么好,何必在这儿受他的窝囊气!”

    “我不去,”伏音拂落她的手,“从我当初作出决定离开南暝时,就没想过要回头。”

    “那个混蛋有什么好的!你说陛下利用过你,他就没有吗?他起初接近你就不安好心,现在飞黄腾达,身边有那些莺莺燕燕了,就对你弃之不顾了,什么道理!”

    “我喜欢他是我的事情,和他,以及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怎么跟他无关?他以前也跟你山盟海誓过,现在被裴渊器重稍微升了个官衔就变了心,你被休了弃了,还得忍气吞声,声称与他无关,凭什么?伏音我问你,你觉得你对他付出的一切就这么廉价不值钱吗?”怀素气得直跺脚,“你的身份本就特殊,要是被裴渊发现了身份后果可想而知,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弃你于不顾,不就是想置你于死地吗?”

    伏音垂睑听着,未置一词,扯出两根旁落的稻草把玩,小声说:“说实话,我还是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容玦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陛下待你确有几分真心,你若回了南暝,他定会护着你,”怀素磨破了嘴皮子,却没见伏音有丝毫动容,便抢过她把玩的稻草,“哎呀姑娘,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啊,他休了你,你还为他守身如玉作甚?”

    伏音怔怔看着怀素手中折断的稻草,不知怎地就落下泪来,一遍遍念叨:“可是怀素,我喜欢他……我喜欢子夜,可喜欢了……”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地,心中充斥了容玦,就再也容不下旁人旁物,比如赤凌,比如怨怼。

    她总觉得容玦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不便开口,便以这种方式逼自己离开。

    “伏音……”怀素不忍,忙抱住她,随即改口道,“娘娘,我们回南暝吧,叫那个混蛋后悔去!”

    “你回吧,那里才是你的故土,才是你该扎根的地方,到那儿寻个好人嫁了吧,二十岁,是个老姑娘了,该嫁了,”伏音抹净脸上的泪,“同样,幻璃是我故乡,我还有没做完的事,我不走。”

    “还在等他想通?”

    伏音摇头:“不等了,再也不等了,”她抬眼望着怀素,眼睛一眨不眨,“你放心,我既然尝试过,便不会再对可能性甚微的事满怀热枕。我喜欢他与他无关,同样,我以后无论做什么,也跟他没有任何干系。你且放心,我并非离了谁就活不下去,就算是为了在天上看着我的父母,我也要打起精神,活得好好的。”

    “伏音……”怀素落下泪,“你别笑了好不好,你一笑我看着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