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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宛在水中央(1)

    容玦没能等来裴渊的答案,他不知道母亲用自己的一生去爱这个男子究竟值不值得;裴渊亦如是,他索求了一生,最后死在了幻璃殿堂的龙椅之上,至死也没能求得自己孩儿的原谅。

    上前探寻他的鼻息,容玦在得到结果后没有感到一丝欢愉,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连呼吸都变得异常急促,好像天地间一片空茫,整座幻璃宫除了鲜血和烈火,便是堆砌在周遭的一具具尸首,还有眼前这个临死还盼着自己能唤他一声“爹”的人。

    这人说裴晏年轻气盛,不适合这尔虞我诈的官场,他容子夜又何尝适合?

    午夜梦回,他总能梦到多年前的那场大火,梦到马革裹尸,还有训练营里一个个被自己斩至剑下的同僚……

    难道就因为他司空见惯了,习惯了在血雨腥风中行走,他便适合?

    没谁比他更想要洗掉自己曾经沾染的污秽,让一切归零,重新来过,他宁愿当年病死牢中、葬身火海的是自己,这样至少他还是干净的,还是那个未经世事、懵懂无知的少年。

    他不止一次的假想过,不止一次拿纯净的水去洗手、去拭剑,可就算手洗到发白出血、剑拭到锃光瓦亮又如何,血迹能淡化,痕迹能被抹去,记忆不会,发生过就是发生过,抹掉它们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这人说他是他最为器重的孩子,可他何曾考虑过他的感受,何曾考虑过他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这个人,只会在他跌倒后,鞭挞他,命令他去除掉更多的人……总是这样,还偏偏最后告诉他,一切都是为他好……

    以爱为名的伤害,最是伤人。

    而这个人在死前,偏偏想听他唤他一声“爹”,可笑,着实可笑……

    可他笑不出来,怎么也笑不出。

    “母亲,他负了你,父亲,他陷害了你,我为你们报了仇,我为什么一点也不快活,为什么一点也不……”

    他独自立于大殿之上,耳畔只有被烈火烧灼着的瓦砾声,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终于在一片荒芜中,瞥见有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绯色衣裙,正站在殿门中央看着他。

    他望着那人,怔住了。

    “伏音……”他念着她的名字,如同呢喃,“我又出现幻觉了吗?”然后,他忽然变得局促,低头讷讷瞅了瞅自己沾满血迹的衣袍,余光见她上前,赶忙往后退了一步,抬头朝她微笑,“别过来,我身上脏。”

    她果真停下脚步。

    “裴渊死了。”他说。

    其实她能够看到,那个于她而言堪称恶棍的人,现下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周围是一片血红,那人的头耸拉着,毫无生气。

    “我答应过你不杀人的,可是今日,我却食言了,对不起,”他温言,“我杀了好多人,所有阻碍我到那人跟前的侍从、将帅,通通被我毁于剑下,我派朔月一把火烧了宫殿,吸走了大部分近卫队的注意力,从而进殿弑君杀父,可是这样不堪入目的情景,还是被你瞧见了……”

    一片火光中,她分明瞧见他的眼中有异样的东西闪烁。

    “以前我从来没对你说过,现在你不在了,我却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容玦还是冲她微笑,“伏音,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对你心生好感,能娶到你是我累世修来的福气,谢谢你。”

    她低头沉默了好大会儿,始终不上前,却忽然半仰着头,嘲弄般开口:“别傻了,容玦。”

    容玦一愣,电光火石间,好似想到了什么,又不愿相信般,看着伏音朝他走近。

    “如你所见,我还活着。我被事先告知裴渊提前动手一事,就向狱卒骗来小刀,扭开上边铁栅栏,翻窗而逃,逃亡路上恰遇阿蒙沙跟拓木哲,他们收留我至今,期间听闻你因我疯了,我便将计就计,装死不露面,进而引你悔过、逼你出手,果然你没辜负我对你的期望,为了‘死去’的我大动干戈,还真是令人感动呢……

    “容玦,你知道裴晏怎么从那里出来的吗?”伏音止步在容玦身前,歪着头,俏皮地把禁院钥匙举到他眼前,“我使计从狱卒那里夺来钥匙,用它打来院门,把写有‘裴渊要把王位传给容玦’的纸条塞进门缝,果不其然,他看到纸条后立马冲去找你们了。

    “还有,你知道裴晏为何会口吐黑血吗?”

    “他中了毒。”

    “没错,那毒就是我翻入药膳房那日下进茶叶里的。”

    本就苍白的脸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容玦按捺住心性,夺来钥匙仔细打量,问:“为什么……”

    “你当真不知道原因吗?”她捧起他的脸,定定看着他的眸子,“容子夜,我是谁啊?我是伏音,是曾经幻璃王室最受宠的公主,父亲视我为明珠,母亲视我为心头肉,我怎么可能为了你忘却前尘往事,忘却裴渊施加在我父母和兄长身上的痛苦和悬隔在你我之间的仇怨?别天真了,傻瓜。”

    容玦静静看着她,不发一言。

    伏音平复下呼吸,接着说:“容玦,从始至终我都在利用你,说喜欢你、相信你等等都是假的,如今我的目的达到了,借你和裴晏之手除掉了裴渊,又让安垣在石阶下报了自己的杀父之仇,你若怨我,我无话可说、任凭你处置。”见容玦没有回应的意图,她想了想,继续道,“不过能有这样的结果也不错,裴渊含恨死于自己亲子之手,我也如愿报了仇,你又那么喜欢我,反正我也早不是处子之身了,勉强跟你搭伙过日子也未尝不可,只要你……”

    “这些还真不像你能说出来的话。”容玦打断道,垂下眼睑,不知在想什么。

    “当然了,因为那压根就不是我,早在七年前,我就已经被剥夺喜欢上任何人的权利了,就连丝箩城中我们的重逢,都是我事先设好的局,你所喜欢的那个伏音,不过是个虚幻的泡影罢了。”

    “泡影……”容玦重念一句,忽然抬眸,用手轻轻挑起伏音的下巴,“所以呢,你从一开始就策划好了,起初你想借赤凌之手,可你却发现他动机不纯,于是转而投向我的怀抱,你素来知晓我跟裴渊不睦,再三挑唆我俩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大举施展你的美人计,屋檐山洞里说喜欢我、假扮阿蒙沙嫁予我、茶楼佯装吃醋故意叫我识破、半夜挑灯等我归来……你演技真好,我果真、果真着了你的道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