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拱火队长科鲁伊斯
卡尔森的脸色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变得难看起来。
周围人也都开始窃窃私语。
刚刚男人的那番话，除了最后一句外，他们都听到了。
卡尔森刚刚面对这个男人的态度，已经充分说明了男人的身份不简单，这极有可能是一位大人。
而现在这样一位疑似有着很高身份的大人，现在要来警局接手这个本来级别并不高的案子。
这说明……
这个案子的级别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的处理级别。
虽然这个男人强调了这是凶杀案，但背后真相肯定没那么简单。
单纯的凶杀案是没法惊动更高级别的部门亲自派人插手的。
这个案子水很深。
想到这里，他们望向卡尔森的目光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他们没有忘记，
刚刚卡尔森可还是信誓旦旦的保证说这就是起简单的意外溺水案，
还指责对此有异议的莱恩只是在吸引人眼球，
那现在……
卡尔森的脸一定被打的很疼吧。
卡尔森低下头，脸色阴晴不定，但最后还是抬起头，对着面前的男人诚恳道：
“科鲁伊斯先生，我并不是想质疑您。但您说的结果，和我这边调查出来的东西，实在是出入太大。”
那被唤作科鲁伊斯的男人听到卡尔森的质疑，抬起头来，一双如大海般深邃的眼睛人饶有兴趣的的看向卡尔森。
刚刚从卡尔森的表情变化来看，他还以为这是一个谄媚软骨头的人，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或许，刚才那副样子只是他为了生活而做的伪装。
“说说你这边的情况，我们平常太忙了，工作内容又很复杂，难免会有一些错漏。我们需要听听老警察的意见。”
男人眼神真诚，只是莱恩却总觉得他的话里藏着一丝戏谑。
卡尔森没有注意到科鲁伊斯语气里的言外之意，还是用他那硬邦邦的语气道：
“接手这个案子之后，我们除了勘探现场外，还对死者的履历和行程做了很周密的调查，在这个调查过程中，我们没有发现任何有他杀可能的迹象。”
“为了防止错漏，我们申请了法医来验尸，但是依然一无所获，法医认定这就是意外溺死。”
“事情发展到这里，本来就应该结了。但这时发生了一个变故。”
“我们按照正常流程，将调查结果以信件的形式，通知了死者父亲。死者父亲很快就从约克城赶到了这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不认可我们的调查结果。他坚持认为自己的儿子死于他杀。”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肯定不能贸然结案。为了安抚这个可怜的老人，我们几乎请了当地所有法医过来查验。但，几乎他们所有人都认为死者就是死于意外溺死，没有其他可能。”
“可即便这样，死者父亲还是不认同我们的调查结果，他甚至指责我们与凶手勾结，扬言要找上面的人举报我们。”
“直到这时，我们还是选择遵照他的意愿。我们从相邻城市借调了几名法医，甚至还有一位是从约克城警察厅那里特调过来的。”
“可和上次结果一样，他们的结论还是死者是死于意外溺死。当然，是人都可能犯错。一个法医判断失误，我能理解，但总不可能这么多法医过来，全部都犯错。”
“所以……我很好奇，您所说的可靠证据是什么？”
卡尔森双眼死死凝视着面前的科鲁伊斯，似乎面前的这个男人如果不给他一个满意的交待，他就绝不会收手。
科鲁伊斯像是早有猜到卡尔森会有此文，不慌不忙的从手边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报告，报告封面上写着“亨利.查尔顿溺水案尸检报告”，然后笑道：
“因为在最近，有一位我们非常信任的法医通过尸检，得出了一个不一样的结论。”
“我们很信任她的判断。我建议，你最好也不要怀疑她。因为……所有她经手过的尸检，最后得出的结论都被证明与事实几乎一般无二。”
“她从没失手过。”
“我们甚至喜欢叫她尸语人，因为她是能让尸体说话的人。”
眼尖的卡尔森注意到报告封面上在报告出具人一栏上填的名字是斯嘉丽.费舍，而在尸检陪同人一栏上写的却是……
莱恩.克莱瓦宁。
根据维特国的制度，在法医查验尸体时，必须还有一个人在旁全程陪同，目的是监督以及结果公证。
这个人选通常是案件的具体负责警官。
卡尔森皱了皱眉，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刚刚科鲁伊斯会说莱恩对案件线索的发掘有做出重要贡献。
科鲁伊斯看到卡尔森皱起的眉头，嘴角会心一笑，似乎是看懂了些什么，但也没多说话，而是直接当着卡尔森的面将尸检报告翻到了最后一页，同时用手遮掩了一部分内容。
这些被遮盖的问题应该属于保密内容。
但结果认定一栏下的描述还是清晰可见，那是一行清秀的钢笔字。
只是这段内容所用文字却并不是如今为大部分国家所通用的罗塞尔语，这和报告里的其他段落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对不起，我没有读过大学，没能系统学过第欧根尼语，很多字并不认识，需要您帮我翻译一下。”
卡尔森冷冷道，言语中没有任何对于没能读上大学的窘迫。
科鲁伊斯眼中出现一丝诧意，卡尔森没有读过大学这个事有点让他意外。
在维特国，自从上任皇帝继位后，对整个国家的公务部门都进行了一轮改革，提高了公务员的门槛。
读过大学是在维特国做公务员的最低门槛。
或许某些特殊职位，比如警察，会在一定程度下放低门槛，但是一般来说，想要做到副局长这个位子，读过大学是最基本的要求。
而对于维特国的大学生来说，除了个别职业外，第欧根尼语都是必修课，虽然掌握要求通常只是一些基本的语法和应用。
但对于一些特殊专业，尤其是司法相关的专业来说，第欧根尼语的掌握程度和能否毕业开始息息相关。
第欧根尼语是一位名为第欧根尼的古代哲学家所创的语言，在久远时期曾由一个横跨诸多大陆的古老庞大帝国所推广，很多古代重要文献都是由第欧根尼语书写。
人们似乎认为这种文字里藏有一种魔力，象征着公正和承诺，代表着一旦书写，就不可更改。
而随着时代的发展，因为第欧根尼语学习门槛太高，以及那个庞大古老帝国的解体，人们开始更多使用其他比较简单易学的文字。
而第欧根尼语则慢慢发展了正式学术文件所专用的语言。
对于一些重要的司法报告内容，人们也会特地采用这种语言书写。
卡尔森注意到科鲁伊斯的异样眼光，平静道：
“我是个孤儿，没有条件读大学，最初也只是作为杂工警察进入的警局，后面才慢慢的转成正式警察，直至做到现在这个位子。”
莱恩其实今天也是第一次得知卡尔森的些许过往。
一个没读过大学的人从杂工警察一路破格做到副局长，这个履历很励志。
莱恩看着卡尔森的眼神发生了些变化。
这个人虽然讨厌，但也有可取之处。
“这行文字写的是经过解剖验证，死者死前因不可抗力量控制，强行按入水中，最后缺氧而死。”
科鲁伊斯慢条斯理念道，然后又补充了句：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找其他懂第欧根尼语的同事帮你来翻译。当然，仅限这段。”
他说的应该是刚刚用手遮掩的那部分内容，不适合让太多普通人看到。
“这就没必要了，我相信你们的职业水准。”卡尔森摇了摇头，然后笑道：
“可是，我还是有一个疑问，这个案子是由我全权负责的。按理说，所有关于这个案子的尸检活动都应该在我这边过一下。但是，我对这次尸检一无所知。而莱恩警官也并不是这个案子的调查组成员。”
“所以，这次尸检是怎么来的？而且……我没记错的话，这位斯嘉丽.费舍小姐应该是新成立的法医部部长。我没记错的话，想让这个级别的法医出动，必须是特别重要的案子。在今天之前，亨利.查尔顿案似乎还没有这个资格。”
卡尔森眉头皱的更深了，两个眉毛之间像是被扭成了麻绳。
“这就不在我的回答权限范围之内了。这是你们警察局内部的事情。但，我能向你保证，这份报告经得起任何程序合规调查，在置信度上绝对是合格的。”
接着，科鲁伊斯忽然笑了笑，补充道：
“不过……你们局里的这位陪同警官真不一般啊。斯嘉丽私下里一直对他不吝夸赞。她甚至认为这位警官如果转行，一定是位非常优秀的法医。”
“我听她那语气，差点以为她被什么东西附体了，很少见她那么夸人。听她说话那阵势，仿佛这次尸检的关键线索是由那位警官发现的，如果没有那位警官，她可能就要失手。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莱恩听到这里，眉头一皱。
这个叫科鲁伊斯的家伙说话不怀好意啊。
卡尔森都已经说了自己不是调查组成员，可事实却是自己跳过他，去调查了这个案子。
明眼人一听到这个，想必都能猜到自己和卡尔森就算不是势同水火，但至少也是有矛盾的。
现在科鲁伊斯刻意提起自己，明显就是在拱火。
一个你不喜欢的人，插手你的案子，推翻了你笃定的结论，就问你酸不酸爽？
我现在还当着你的面夸他，就问你有没有更爽一点？
只是莱恩不太明白科鲁伊斯这么做的动机，只能判断成是兴趣使然。
不过……有一点科鲁伊斯没说错，
斯嘉丽确实差点失手了。
卡尔森没有接话，低下头，目光阴沉。
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能够跳过自己，直接让莱恩去查验尸体的人，只能是科恩局长。
科恩局长平常总是摆着一副公平公正的样子，仿佛从不会因为私情破坏规矩。
可是他最后还是因为莱恩而去坏了规矩。
真是虚伪啊。
只是，卡尔森并不知道，真正破坏规矩的并不是科恩局长。。
拥有这个权限的除了科恩局长，还有斯嘉丽。
卡尔森没有看莱恩，而是转向科鲁伊斯淡淡道，
“你们过来是想查调案件具体档案，还有了解一些案件细节的吧。这些资料都在我的办公室。我们去那里细谈。”
科鲁伊斯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他和红衣女人便跟着卡尔森，一前一后走进了办公室。
伴随着一声吱呀，卡尔森办公室的木门紧紧关上。
见到卡尔森走了，同事们开始将莱恩团团围住，七嘴八舌。
“莱恩，干的漂亮！卡尔森这家伙今天可是丢脸丢大了！”
“莱恩，我是真没想到，这个案子竟然真的是凶杀案，也就你才有能力看出这一切了。”
“我看到那个和你一起尸检的法医好像就是那个法医部的新部长，我听说她本人很漂亮，是不是真的？”
莱恩平常人缘不错，除了卡尔森以外的同事们和他关系都还处的可以。
所以对于莱恩得偿所愿，推翻了亨利.查尔顿案的既有案件认定这事，同事们多是抱有善意。
就是当时参与卡尔森调查组，一起得出亨利.查尔顿案案由为意外溺水而死的同事们，也并不因为莱恩推翻了他们的论断，而心有芥蒂。
毕竟查案子，偶尔的判断失误很正常。
这个案子在接手时，又不是什么重要案子，一时失手，对自己没有什么影响。
再说，输给莱恩这个警局中有名的“神探”又不丢人。
大家都是同僚，以后办案子免不了要合作的时候，和这么一位实力强劲的同事提前搞好关系总不会错的。
莱恩看着前来搭话的同事，脸带笑意，一一回应。
只是，他的眼睛始终盯向一个角落。
刚刚，菲尔顿就站在那里。
他目睹了全部经过。
他知道了自己有在调查案子，他也知道了自己发现了他作案的手法。
如果不是如此，刚刚科鲁伊斯不会笃定这就是个凶杀案。
唯一庆幸的是，菲尔顿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他就是凶手。
但是，莱恩心中还是闪过一丝寒意。
因为……他清楚地看到菲尔顿听到自己的手法已经被识破后，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是听到一个与自己并不相关的故事。
他完全没有一个凶手在行迹可能暴露后应该表现的惊慌失措。
莱恩如今的感知非常灵敏，他甚至可以远远的就能感知到人身体上的一些细微变化。
所以，他清楚地知道，菲尔顿是真的没有一点事情败露的恐惧。
他……到底还藏着什么倚仗？
他……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他……会不会像杀掉小亨利一样，提前杀掉自己灭口？
莱恩的背部开始变得汗涔涔。
他忘不了那天在“死亡回顾”里看到的场景，菲尔顿那神乎其神的超凡能力实在是给他留下太大的印象。
莱恩不认为自己在那种神鬼莫测的能力面前，能有什么胜算。
“嗨，莱恩警官，我们又见面了。”
清冷的声音打断了莱恩的思绪。
这次真的是斯嘉丽了。
斯嘉丽还是一身白衣，巧笑嫣然。
“你好，斯嘉丽小姐。”
莱恩笑着回应，然后又瞥了眼身旁的莱昂纳德。
他没有忘记早上莱昂纳德兴冲冲的过来和自己讲斯嘉丽爱上他的事情。
他现在很好奇，当莱昂纳德经历过脑中与斯嘉丽的跌宕一生后，再次见到斯嘉丽本人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应该……会很感人吧。
莱昂纳德没有辜负莱恩的期望。
他在听到斯嘉丽声音后，第一反应是眼中泛出欣喜和雀跃，抬头看到是斯嘉丽后，喜意更深，但接下来，眼神转黯，是浓浓的无奈感。
莱恩忽然觉得莱昂纳德其实很适合去影视业发展，他去演爱情电影肯定能卖座。
只靠自己脑补，就能入戏这么深，短短时间还能在眼中流露出这么多情绪变化，真是厉害。
是个人才啊！
“斯嘉丽小姐！”
莱昂纳德忽然开口了，神情严肃，似乎是要宣布什么重要的事情。
“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
斯嘉丽面带微笑，友好的看向莱昂纳德。
她平常其实并不喜欢笑，但敏感的她能够看出来，眼前这个有点婴儿肥的年轻警官似乎和莱恩关系还不错。
莱昂纳德神情认真道：
“斯嘉丽小姐，我这里得向您诚挚的道歉。”
“啊？”
斯嘉丽怔住了。
道歉？为什么要道歉？
“对不起，我不能接受您的爱。”
“我明白您的爱意已经很汹涌，汹涌到您不得不用早上那么委婉的方式对我表白。”
斯嘉丽懵了。
委婉？表白？他说的是我？
什么鬼？
“但，即便这样，我还是得拒绝您。因为家族信仰的隔阂，我们没有未来。”
“最后，我希望您能明白，很多时候，不是只有爱，就能过好这一生。”
“祝您幸福，祝您早日找到属于您的爱人。”
斯嘉丽此时已经彻底风中凌乱。
说完这一切后，莱昂纳德很绅士的向斯嘉丽道别，然后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离开。
脚步坚定，姿态挺拔，姿势很帅。
只留下仍处于石化状态下的斯嘉丽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
莱恩注意到，莱昂纳德虽然极力保持得体，但从背影看，他似乎还是忍不住抽泣了下。
真是个面对爱情冷静而克制的男人啊。
莱恩望着莱昂纳德离去的背影，内心暗自感叹道。
而此时，斯嘉丽也终于从刚刚的震惊中走出，恢复了行动能力。
她望向莱恩，脸上全是茫然：
“莱恩警官，刚才那位是？”
“我和您这位朋友之前有见过么？”
话音刚落，
便见莱昂纳德似乎是脚扭了一下，
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显然，他听到了斯嘉丽的话。
面对斯嘉丽的疑问，莱恩选择很快的跳过这个问题。
毕竟这事还是有点尴尬。
两人没有注意到，就在这时，卡尔森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卡尔森端着两个杯子，走了出来，看方向，他应该是想去咖啡机那里。
走到咖啡机前，卡尔森没有急着给冲咖啡，而是先把杯子轻轻放下。
此时，咖啡机边空无一人。
忽然，
卡尔森眼神中流露出夹杂着痛苦和愤怒的神色，
而他的脸上其他部分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仿佛眼睛已经从他的脸上剥离，呈现着完全不同的神态。
与此同时，他的面容开始迅速发生异变！
先是一条条青筋从额头凸起，带着一种奇怪的节奏上下跳动，
仿佛一只只丑陋的虫子跳着神秘的舞蹈，
接着是眼睛里的血丝如同泡在水里的棉条一样迅速胀大，
好像一条条血色的蚯蚓眼珠中不住蠕动，
然而卡尔森本人却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体此刻的变化，原本眼神中的愤怒和痛苦开始慢慢变成了沉醉，
脸上也勾起了一丝笑容，只是这笑容看上去仿佛是有人硬掰着他的嘴巴做出的表情，看上去异常生硬，
卡尔森此刻的样子，处处都透露出诡异！
与此同时，细若蚊蚋的声音从他干裂的嘴唇里慢慢吐出，节奏古怪，发音生涩，像是刚刚学会说话的人在喃喃低语：
“是科恩，一定是科恩跳过我，让莱恩去验尸的……”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帮莱恩……”
“科恩要帮莱恩……”
“那个女法医也要帮莱恩……”
“所有人都爱他……”
“为什么，为什么……”
“我奋斗了这么多年，才坐到了现在的位置……”
“可莱恩才来局里几天，就要和我抢局长的位置……”
“而所有人似乎都乐见其成……”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和我过不去……”
“都是因为莱恩，都是因为他……”
“如果没有他……”
“我已经是局长了……”
“都怪莱恩，都怪莱恩……”
“讨厌的人必须……”
“去死！”
最后一声“去死”带着一丝嘶吼，然而从声调上却不能让人听到任何愤怒的意味，反而更像是……
即将在水中溺死的人最后的求救。
周围人也都开始窃窃私语。
刚刚男人的那番话，除了最后一句外，他们都听到了。
卡尔森刚刚面对这个男人的态度，已经充分说明了男人的身份不简单，这极有可能是一位大人。
而现在这样一位疑似有着很高身份的大人，现在要来警局接手这个本来级别并不高的案子。
这说明……
这个案子的级别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的处理级别。
虽然这个男人强调了这是凶杀案，但背后真相肯定没那么简单。
单纯的凶杀案是没法惊动更高级别的部门亲自派人插手的。
这个案子水很深。
想到这里，他们望向卡尔森的目光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他们没有忘记，
刚刚卡尔森可还是信誓旦旦的保证说这就是起简单的意外溺水案，
还指责对此有异议的莱恩只是在吸引人眼球，
那现在……
卡尔森的脸一定被打的很疼吧。
卡尔森低下头，脸色阴晴不定，但最后还是抬起头，对着面前的男人诚恳道：
“科鲁伊斯先生，我并不是想质疑您。但您说的结果，和我这边调查出来的东西，实在是出入太大。”
那被唤作科鲁伊斯的男人听到卡尔森的质疑，抬起头来，一双如大海般深邃的眼睛人饶有兴趣的的看向卡尔森。
刚刚从卡尔森的表情变化来看，他还以为这是一个谄媚软骨头的人，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或许，刚才那副样子只是他为了生活而做的伪装。
“说说你这边的情况，我们平常太忙了，工作内容又很复杂，难免会有一些错漏。我们需要听听老警察的意见。”
男人眼神真诚，只是莱恩却总觉得他的话里藏着一丝戏谑。
卡尔森没有注意到科鲁伊斯语气里的言外之意，还是用他那硬邦邦的语气道：
“接手这个案子之后，我们除了勘探现场外，还对死者的履历和行程做了很周密的调查，在这个调查过程中，我们没有发现任何有他杀可能的迹象。”
“为了防止错漏，我们申请了法医来验尸，但是依然一无所获，法医认定这就是意外溺死。”
“事情发展到这里，本来就应该结了。但这时发生了一个变故。”
“我们按照正常流程，将调查结果以信件的形式，通知了死者父亲。死者父亲很快就从约克城赶到了这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不认可我们的调查结果。他坚持认为自己的儿子死于他杀。”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肯定不能贸然结案。为了安抚这个可怜的老人，我们几乎请了当地所有法医过来查验。但，几乎他们所有人都认为死者就是死于意外溺死，没有其他可能。”
“可即便这样，死者父亲还是不认同我们的调查结果，他甚至指责我们与凶手勾结，扬言要找上面的人举报我们。”
“直到这时，我们还是选择遵照他的意愿。我们从相邻城市借调了几名法医，甚至还有一位是从约克城警察厅那里特调过来的。”
“可和上次结果一样，他们的结论还是死者是死于意外溺死。当然，是人都可能犯错。一个法医判断失误，我能理解，但总不可能这么多法医过来，全部都犯错。”
“所以……我很好奇，您所说的可靠证据是什么？”
卡尔森双眼死死凝视着面前的科鲁伊斯，似乎面前的这个男人如果不给他一个满意的交待，他就绝不会收手。
科鲁伊斯像是早有猜到卡尔森会有此文，不慌不忙的从手边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报告，报告封面上写着“亨利.查尔顿溺水案尸检报告”，然后笑道：
“因为在最近，有一位我们非常信任的法医通过尸检，得出了一个不一样的结论。”
“我们很信任她的判断。我建议，你最好也不要怀疑她。因为……所有她经手过的尸检，最后得出的结论都被证明与事实几乎一般无二。”
“她从没失手过。”
“我们甚至喜欢叫她尸语人，因为她是能让尸体说话的人。”
眼尖的卡尔森注意到报告封面上在报告出具人一栏上填的名字是斯嘉丽.费舍，而在尸检陪同人一栏上写的却是……
莱恩.克莱瓦宁。
根据维特国的制度，在法医查验尸体时，必须还有一个人在旁全程陪同，目的是监督以及结果公证。
这个人选通常是案件的具体负责警官。
卡尔森皱了皱眉，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刚刚科鲁伊斯会说莱恩对案件线索的发掘有做出重要贡献。
科鲁伊斯看到卡尔森皱起的眉头，嘴角会心一笑，似乎是看懂了些什么，但也没多说话，而是直接当着卡尔森的面将尸检报告翻到了最后一页，同时用手遮掩了一部分内容。
这些被遮盖的问题应该属于保密内容。
但结果认定一栏下的描述还是清晰可见，那是一行清秀的钢笔字。
只是这段内容所用文字却并不是如今为大部分国家所通用的罗塞尔语，这和报告里的其他段落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对不起，我没有读过大学，没能系统学过第欧根尼语，很多字并不认识，需要您帮我翻译一下。”
卡尔森冷冷道，言语中没有任何对于没能读上大学的窘迫。
科鲁伊斯眼中出现一丝诧意，卡尔森没有读过大学这个事有点让他意外。
在维特国，自从上任皇帝继位后，对整个国家的公务部门都进行了一轮改革，提高了公务员的门槛。
读过大学是在维特国做公务员的最低门槛。
或许某些特殊职位，比如警察，会在一定程度下放低门槛，但是一般来说，想要做到副局长这个位子，读过大学是最基本的要求。
而对于维特国的大学生来说，除了个别职业外，第欧根尼语都是必修课，虽然掌握要求通常只是一些基本的语法和应用。
但对于一些特殊专业，尤其是司法相关的专业来说，第欧根尼语的掌握程度和能否毕业开始息息相关。
第欧根尼语是一位名为第欧根尼的古代哲学家所创的语言，在久远时期曾由一个横跨诸多大陆的古老庞大帝国所推广，很多古代重要文献都是由第欧根尼语书写。
人们似乎认为这种文字里藏有一种魔力，象征着公正和承诺，代表着一旦书写，就不可更改。
而随着时代的发展，因为第欧根尼语学习门槛太高，以及那个庞大古老帝国的解体，人们开始更多使用其他比较简单易学的文字。
而第欧根尼语则慢慢发展了正式学术文件所专用的语言。
对于一些重要的司法报告内容，人们也会特地采用这种语言书写。
卡尔森注意到科鲁伊斯的异样眼光，平静道：
“我是个孤儿，没有条件读大学，最初也只是作为杂工警察进入的警局，后面才慢慢的转成正式警察，直至做到现在这个位子。”
莱恩其实今天也是第一次得知卡尔森的些许过往。
一个没读过大学的人从杂工警察一路破格做到副局长，这个履历很励志。
莱恩看着卡尔森的眼神发生了些变化。
这个人虽然讨厌，但也有可取之处。
“这行文字写的是经过解剖验证，死者死前因不可抗力量控制，强行按入水中，最后缺氧而死。”
科鲁伊斯慢条斯理念道，然后又补充了句：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找其他懂第欧根尼语的同事帮你来翻译。当然，仅限这段。”
他说的应该是刚刚用手遮掩的那部分内容，不适合让太多普通人看到。
“这就没必要了，我相信你们的职业水准。”卡尔森摇了摇头，然后笑道：
“可是，我还是有一个疑问，这个案子是由我全权负责的。按理说，所有关于这个案子的尸检活动都应该在我这边过一下。但是，我对这次尸检一无所知。而莱恩警官也并不是这个案子的调查组成员。”
“所以，这次尸检是怎么来的？而且……我没记错的话，这位斯嘉丽.费舍小姐应该是新成立的法医部部长。我没记错的话，想让这个级别的法医出动，必须是特别重要的案子。在今天之前，亨利.查尔顿案似乎还没有这个资格。”
卡尔森眉头皱的更深了，两个眉毛之间像是被扭成了麻绳。
“这就不在我的回答权限范围之内了。这是你们警察局内部的事情。但，我能向你保证，这份报告经得起任何程序合规调查，在置信度上绝对是合格的。”
接着，科鲁伊斯忽然笑了笑，补充道：
“不过……你们局里的这位陪同警官真不一般啊。斯嘉丽私下里一直对他不吝夸赞。她甚至认为这位警官如果转行，一定是位非常优秀的法医。”
“我听她那语气，差点以为她被什么东西附体了，很少见她那么夸人。听她说话那阵势，仿佛这次尸检的关键线索是由那位警官发现的，如果没有那位警官，她可能就要失手。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莱恩听到这里，眉头一皱。
这个叫科鲁伊斯的家伙说话不怀好意啊。
卡尔森都已经说了自己不是调查组成员，可事实却是自己跳过他，去调查了这个案子。
明眼人一听到这个，想必都能猜到自己和卡尔森就算不是势同水火，但至少也是有矛盾的。
现在科鲁伊斯刻意提起自己，明显就是在拱火。
一个你不喜欢的人，插手你的案子，推翻了你笃定的结论，就问你酸不酸爽？
我现在还当着你的面夸他，就问你有没有更爽一点？
只是莱恩不太明白科鲁伊斯这么做的动机，只能判断成是兴趣使然。
不过……有一点科鲁伊斯没说错，
斯嘉丽确实差点失手了。
卡尔森没有接话，低下头，目光阴沉。
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能够跳过自己，直接让莱恩去查验尸体的人，只能是科恩局长。
科恩局长平常总是摆着一副公平公正的样子，仿佛从不会因为私情破坏规矩。
可是他最后还是因为莱恩而去坏了规矩。
真是虚伪啊。
只是，卡尔森并不知道，真正破坏规矩的并不是科恩局长。。
拥有这个权限的除了科恩局长，还有斯嘉丽。
卡尔森没有看莱恩，而是转向科鲁伊斯淡淡道，
“你们过来是想查调案件具体档案，还有了解一些案件细节的吧。这些资料都在我的办公室。我们去那里细谈。”
科鲁伊斯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他和红衣女人便跟着卡尔森，一前一后走进了办公室。
伴随着一声吱呀，卡尔森办公室的木门紧紧关上。
见到卡尔森走了，同事们开始将莱恩团团围住，七嘴八舌。
“莱恩，干的漂亮！卡尔森这家伙今天可是丢脸丢大了！”
“莱恩，我是真没想到，这个案子竟然真的是凶杀案，也就你才有能力看出这一切了。”
“我看到那个和你一起尸检的法医好像就是那个法医部的新部长，我听说她本人很漂亮，是不是真的？”
莱恩平常人缘不错，除了卡尔森以外的同事们和他关系都还处的可以。
所以对于莱恩得偿所愿，推翻了亨利.查尔顿案的既有案件认定这事，同事们多是抱有善意。
就是当时参与卡尔森调查组，一起得出亨利.查尔顿案案由为意外溺水而死的同事们，也并不因为莱恩推翻了他们的论断，而心有芥蒂。
毕竟查案子，偶尔的判断失误很正常。
这个案子在接手时，又不是什么重要案子，一时失手，对自己没有什么影响。
再说，输给莱恩这个警局中有名的“神探”又不丢人。
大家都是同僚，以后办案子免不了要合作的时候，和这么一位实力强劲的同事提前搞好关系总不会错的。
莱恩看着前来搭话的同事，脸带笑意，一一回应。
只是，他的眼睛始终盯向一个角落。
刚刚，菲尔顿就站在那里。
他目睹了全部经过。
他知道了自己有在调查案子，他也知道了自己发现了他作案的手法。
如果不是如此，刚刚科鲁伊斯不会笃定这就是个凶杀案。
唯一庆幸的是，菲尔顿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他就是凶手。
但是，莱恩心中还是闪过一丝寒意。
因为……他清楚地看到菲尔顿听到自己的手法已经被识破后，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是听到一个与自己并不相关的故事。
他完全没有一个凶手在行迹可能暴露后应该表现的惊慌失措。
莱恩如今的感知非常灵敏，他甚至可以远远的就能感知到人身体上的一些细微变化。
所以，他清楚地知道，菲尔顿是真的没有一点事情败露的恐惧。
他……到底还藏着什么倚仗？
他……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他……会不会像杀掉小亨利一样，提前杀掉自己灭口？
莱恩的背部开始变得汗涔涔。
他忘不了那天在“死亡回顾”里看到的场景，菲尔顿那神乎其神的超凡能力实在是给他留下太大的印象。
莱恩不认为自己在那种神鬼莫测的能力面前，能有什么胜算。
“嗨，莱恩警官，我们又见面了。”
清冷的声音打断了莱恩的思绪。
这次真的是斯嘉丽了。
斯嘉丽还是一身白衣，巧笑嫣然。
“你好，斯嘉丽小姐。”
莱恩笑着回应，然后又瞥了眼身旁的莱昂纳德。
他没有忘记早上莱昂纳德兴冲冲的过来和自己讲斯嘉丽爱上他的事情。
他现在很好奇，当莱昂纳德经历过脑中与斯嘉丽的跌宕一生后，再次见到斯嘉丽本人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应该……会很感人吧。
莱昂纳德没有辜负莱恩的期望。
他在听到斯嘉丽声音后，第一反应是眼中泛出欣喜和雀跃，抬头看到是斯嘉丽后，喜意更深，但接下来，眼神转黯，是浓浓的无奈感。
莱恩忽然觉得莱昂纳德其实很适合去影视业发展，他去演爱情电影肯定能卖座。
只靠自己脑补，就能入戏这么深，短短时间还能在眼中流露出这么多情绪变化，真是厉害。
是个人才啊！
“斯嘉丽小姐！”
莱昂纳德忽然开口了，神情严肃，似乎是要宣布什么重要的事情。
“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
斯嘉丽面带微笑，友好的看向莱昂纳德。
她平常其实并不喜欢笑，但敏感的她能够看出来，眼前这个有点婴儿肥的年轻警官似乎和莱恩关系还不错。
莱昂纳德神情认真道：
“斯嘉丽小姐，我这里得向您诚挚的道歉。”
“啊？”
斯嘉丽怔住了。
道歉？为什么要道歉？
“对不起，我不能接受您的爱。”
“我明白您的爱意已经很汹涌，汹涌到您不得不用早上那么委婉的方式对我表白。”
斯嘉丽懵了。
委婉？表白？他说的是我？
什么鬼？
“但，即便这样，我还是得拒绝您。因为家族信仰的隔阂，我们没有未来。”
“最后，我希望您能明白，很多时候，不是只有爱，就能过好这一生。”
“祝您幸福，祝您早日找到属于您的爱人。”
斯嘉丽此时已经彻底风中凌乱。
说完这一切后，莱昂纳德很绅士的向斯嘉丽道别，然后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离开。
脚步坚定，姿态挺拔，姿势很帅。
只留下仍处于石化状态下的斯嘉丽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
莱恩注意到，莱昂纳德虽然极力保持得体，但从背影看，他似乎还是忍不住抽泣了下。
真是个面对爱情冷静而克制的男人啊。
莱恩望着莱昂纳德离去的背影，内心暗自感叹道。
而此时，斯嘉丽也终于从刚刚的震惊中走出，恢复了行动能力。
她望向莱恩，脸上全是茫然：
“莱恩警官，刚才那位是？”
“我和您这位朋友之前有见过么？”
话音刚落，
便见莱昂纳德似乎是脚扭了一下，
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显然，他听到了斯嘉丽的话。
面对斯嘉丽的疑问，莱恩选择很快的跳过这个问题。
毕竟这事还是有点尴尬。
两人没有注意到，就在这时，卡尔森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卡尔森端着两个杯子，走了出来，看方向，他应该是想去咖啡机那里。
走到咖啡机前，卡尔森没有急着给冲咖啡，而是先把杯子轻轻放下。
此时，咖啡机边空无一人。
忽然，
卡尔森眼神中流露出夹杂着痛苦和愤怒的神色，
而他的脸上其他部分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仿佛眼睛已经从他的脸上剥离，呈现着完全不同的神态。
与此同时，他的面容开始迅速发生异变！
先是一条条青筋从额头凸起，带着一种奇怪的节奏上下跳动，
仿佛一只只丑陋的虫子跳着神秘的舞蹈，
接着是眼睛里的血丝如同泡在水里的棉条一样迅速胀大，
好像一条条血色的蚯蚓眼珠中不住蠕动，
然而卡尔森本人却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体此刻的变化，原本眼神中的愤怒和痛苦开始慢慢变成了沉醉，
脸上也勾起了一丝笑容，只是这笑容看上去仿佛是有人硬掰着他的嘴巴做出的表情，看上去异常生硬，
卡尔森此刻的样子，处处都透露出诡异！
与此同时，细若蚊蚋的声音从他干裂的嘴唇里慢慢吐出，节奏古怪，发音生涩，像是刚刚学会说话的人在喃喃低语：
“是科恩，一定是科恩跳过我，让莱恩去验尸的……”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帮莱恩……”
“科恩要帮莱恩……”
“那个女法医也要帮莱恩……”
“所有人都爱他……”
“为什么，为什么……”
“我奋斗了这么多年，才坐到了现在的位置……”
“可莱恩才来局里几天，就要和我抢局长的位置……”
“而所有人似乎都乐见其成……”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和我过不去……”
“都是因为莱恩，都是因为他……”
“如果没有他……”
“我已经是局长了……”
“都怪莱恩，都怪莱恩……”
“讨厌的人必须……”
“去死！”
最后一声“去死”带着一丝嘶吼，然而从声调上却不能让人听到任何愤怒的意味，反而更像是……
即将在水中溺死的人最后的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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