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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艳群芳(二)

    大厅人走了不少,剩下的客人自然十分显眼,本来白日江湖客来往不断的群芳楼此刻却十分安静,角落里不显眼的地方好像也被打上一层高光,十分引人注目。

    而角落里的人却依旧悠闲自然地喝着酒吃着小菜,对刚才发生的事情闭目不见充耳不闻。

    这人在这里坐了许久,似乎是在等人,但这人身上有一阵内敛的气息,荆白燕不敢大意,便在大厅账台处坐下,一手轻摇团扇,一手品着杯子里的桃花酿。

    “哎呀,这都什么世道!一个官宦子弟,一群不明来路的江湖人,就让我这群芳楼冷冷清清,凤仪,我这生意要是做不下去了,你就回家吧,”荆白燕看向二楼的姑娘似是抱怨着,“不过你要是走了,这里可就更冷了,我可受不了这么冷清。”

    二楼名叫凤仪的姑娘笑了笑说道:“荆妈妈这是什么话,群芳楼会和北域一样长寿的,凤仪也不会离开荆妈妈。”

    荆白燕听闻猛地一下被呛到:“凤仪,你这说的什么话!晦气!我可还想让群芳楼多活个几十年,至少留着给我养老!”说罢擦了擦嘴,拍了拍衣袖,斜倚在柱上。

    “是是,凤仪失言了。”

    “你好好休息一下,今晚登月台可是你的主场,千万不要砸了我们的招牌。”

    “荆妈妈放心,凤仪这就去准备。”凤仪说完便回房,原本人客稀少的大厅,更添一分冷冽。

    登月台,是洛都规模最大的戏台,每月三旬初,都会有全北域最出名的歌姬登台献唱,献唱曲目皆由观众决定,本意是为了娱乐洛都百姓,但时间一长,就成了官宦人员的消遣场所,甚至在登月台的对面直接建起了观月楼,以便富贵人家更好地享受如花美色。

    那角落里的人听闻荆白燕和凤仪的对话,只是闭眼喝茶,仿佛周围发生任何事都与他毫无关系。

    过了半刻时,店里陆陆续续的又进来一些人,有一些是来提早订房的,有一些则是来打探今晚登月台何人献唱的,还有一些则是路过的江湖人士及外邦商人,但角落里那人旁若无人般继续喝着桌上的那一壶茶。

    “还是北域国好啊,我上次运进来的那一批货,都没有人来查就能直接运到都城,南疆国就不一样了,查得严得很,关税也收得高,那边的人还挺看不起我们玛和人的,张口闭口北蛮子。”一位玛嘉商人说道。

    “那是!洛都的坊市是最繁荣的了,全天下找不出来第二个比这更热闹的地方!”一位满嘴胡茬的中年人说道,“不检查也是为了促进两国之间的交流,让北域国和玛嘉国的百姓都受益嘛!”

    荆白燕招呼好客人后,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北域国从来没有明文规定说不收取外来商人的税,先皇在位时期更是对外商严加盘查,关税也是根据商人运来的货物价值高低来决定的,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客人还是要招呼好的。

    “这位外乡大哥,这青竹酒可是这里的招牌,请慢用。”荆白燕放好酒杯,准备转身离开之时,却被一名相貌粗犷的外商叫住。

    “老板娘怎么称呼?”

    “姓荆,叫我荆老板便是。”

    “荆老板,旧闻洛都人杰地灵,美女如云,今日一见传闻确实不假,如果玛嘉国有你这样的佳人就好了。”

    “这位客人过奖了,如果真的想要看洛都美人的话,群芳阁今晚有许多位姑娘可以让客人一饱眼福,登月台的表演客人也可以去看看。”荆白燕准备转身离开,却被面前的人一把抓住了手臂。

    “在下对荆老板一见倾心,可否赏个脸坐下来陪我们喝几杯?”外商人不依不饶,满脸笑意的望着荆白燕。

    “那当然可以,不过,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挑衅我的客人,我还是头一次遇到,我可以答应客人的要求,那也请客人遵守我这里的规矩。”

    “那没有问题,说吧,到底是什么规矩?”

    “这位客人刚才是用右手抓住我的,那就要剁掉右手的所有手指,”荆白燕笑着说,“如果客人不答应,那就恕不奉陪了。”

    “不过是个青楼的妓女,有什么好嘚瑟的!”外商显然些生气,“你们这里的女人不就是给人玩的吗?装什么清高,耍什么威风呢!”

    听到这位外商的声音,旁边几桌的江湖人显然有些看热闹的意思,倒不是因为他们不愿意英雄救美,而是这几位江湖人都是这里的常客了。

    他们非常清楚这个可怜的男人即将迎来一生的阴影。

    “是吗?”

    荆白燕抽起桌上的两只筷子插入外商的右手手掌,外商疼痛不已惨声尖叫,荆白燕却面无表情:“半刻钟之内跑到回春堂或者闻杏堂或许还有救,否则你这只手掌就废了。”

    “荆老板,何必跟一个北蛮子过不去,”这里的熟客道,“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洛都的北蛮子越来越多了。”

    “狗皇帝连着交了几年的亲税,说的好听是亲税,说的难听那就是把自己国家的钱财拱手让给北蛮子,”另一个人磕着瓜子说到,“要是洛都双璧现在都在朝中担任要职,哪里轮得到这些北蛮子在洛都进进出出四处撒野。”

    “可惜苍霞五年前就因谋反罪被处死了,还是画仙出面平定民愤的,”一个大胡子说着摇了摇头,扔了一颗花生米进嘴边吃边说,“画仙早在五年前就一直只在那狗屁画院做待诏,画院待诏能干什么,任你有通天的本事也干不了什么啊!”

    ………………………………………

    裴明昭走进房内,却不见惠兰的踪影,难道是刚才……裴明昭思及至此翻身攀上楼顶,四下观望,在靠近围墙的假山处发现了惠兰,只要惠兰再上前一步,就会被楼上的护院发现。

    她轻轻一跃,脚在栏杆处借力起跳,落在护院面前。

    “王大哥,荆姨找你有事。这里我来帮你看着。”

    “好的好的,那就多谢裴姑娘了。”护院说完行礼转身离开,裴明昭盯着假山后的惠兰。

    惠兰似乎打算借假山翻墙出去。

    这里的护院还有很多,这么明目张胆地逃走是没有机会的。裴明昭顺着走廊中央的楼梯轻声下楼,来到庭院中央的假山处,往楼上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惠兰已经爬到了假山的山顶,一只手准备攀上旁边的围墙,却似乎是够不着距离,伸了伸脚发现刚好可以够到,她狠下心站起身紧闭双眼猛一下跳过去,双手死死抱住围墙,将双腿翻过墙去猛一松手。

    终于逃出来了。

    裴明昭轻轻跃回房顶山墙处,匍匐在山墙后往下望,惠兰似乎是摔伤了,强忍着疼痛快步往城东方向飞奔,裴明昭见状从屋顶跃下,悄悄地跟在其身后。

    惠兰大概小跑了一个多时辰,快要跑出洛都主城时,跑入一条小巷,停在一户门前用尽仅剩的力气敲门:“世恭,快开门,我……我是惠兰!”

    裴明昭这时却早已从这户人家的后院攀上了屋顶,俯身躲在屋脊后面,主屋内似乎是有一个人来回踱步,想来就是她丈夫了。

    邓世恭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妻子竟然这么快就跑了回来,冷静下来后还是去开了门。

    邓世恭开门见到妻子后,眼睛上下焦急地打量了一番,双手抱住妻子的双臂,十分关切地开口:“小兰,你到底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半天了,你知不知道我回家没有看到你,都快急死了!还好还好,天可怜见,你没事吧?”

    惠兰扑进邓世恭怀里失声痛哭:“世恭!我就知道你不会做他们说的那种伤天害理的事!你知道吗?今天你不在家时,群芳楼的护院说是你把我卖到了群芳楼,我宁死不从,找到机会逃了出来。”

    惠兰是怎么从群芳楼逃出来的?邓世恭察觉不对劲。一般会武的江湖人士,只要群芳楼不放人,那都是插翅难飞,惠兰一个弱女子,怎么能独自一人跑回来呢?

    邓世恭欣喜地抱住惠兰:“逃出来了就好,逃出来了就好!我们先进屋吧,惠兰,把门关上。”

    裴明昭觉得腿有些发麻,见这对夫妻进了屋,听了听这对夫妻所在的位置,便趴在屋顶上把茅草扒拉开,挪动了一片瓦。

    邓世恭递给惠兰一杯水:“惠兰,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先答应了那里的人不逃,让他们放松了警惕,今天群芳楼又有人闹事,就更没有人在意我的动向了,我就找了个机会翻墙出来,”惠兰心有余悸,“那个妓院有个小姑娘对我很照顾,但我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没有办法相信她。”

    “就只是这样?”邓世恭问。

    “是的,世恭,怎么办啊,如果群芳楼人发现我逃了,他们会不会再到这里来抓我?为什么我会被卖到青楼,到底是谁把我卖过去的?”

    “惠兰别慌,你先告诉我,有没有人帮你逃走?”

    “没有,是我一个人逃出来的。”

    “那……你知道对你很好那个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吗?”

    “她说她姓裴,名明昭。”

    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邓世恭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总之惠兰不能在他家里。他要想个办法把惠兰送回去:“你平日里没有得罪什么人吧,我不在家的时候,有没有得罪过什么外人?”

    “我平日里做些什么世恭你是知道的呀!我一直都和往常一样,在家里织好布后拿到集市上去卖,也从来没有和人客有过什么冲突,”惠兰有些心急,“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人心思如此狠毒!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的籍文还在吗?”邓世恭问,“那群芳楼里的人总不能空口无凭说你被人卖了吧!”

    “籍文不知道为什么在他们手里!明明在家里放得好好的,”惠兰怎么都想不明白,“是不是家里进了贼,然后又发现无利可图,就想出这么一个法子?”

    “很大可能是这样!总之不要慌,我们先去报官,”邓世恭说,“像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根本就没有地方可逃。”

    裴明昭觉得手有些麻了,往旁边侧了侧,又被残破的瓦片硌得疼,不禁皱了皱眉。

    那对夫妻说罢便去了洛都府衙。

    裴明昭确定那两人走后,进屋四下观望,接着走到书桌前看了看那邓世恭写的文章,是关于如何解决流寇问题的,写得中规中矩,虽然提了一大堆没用的建议但是也有引经据典,典型的应试文体。

    看来是一个秀才,不过这水平大概也只能当一个秀才了,这样的文章自己十岁的时候就能写。

    裴明昭目光从书桌移开,看向床边的方柜,正要往床边走时,脚下的木板让她觉得不对劲。

    是空的。

    她敲了敲木板,发现可以直接抬起,看到了里面的银票。

    一百两,还有一式两份的卖身字据,上面有邓世恭的亲题。

    就是这些了,裴明昭收好银票和字据,往洛都府衙走去。

    ………………………………………

    “诶你听说了吗?南疆国的使臣明天要到洛都,”一位老大哥问到,“他是走哪一条道来的?”

    “黔南道吧,”旁边的人答,“南疆使臣每年都是走这条道来的。”

    “黔南道现在不是在运那块大石头吗?也不知道运到京城了没,听说那块石头大得能把整条路给挡得严丝合缝的,也不知道使臣能不能准时到洛都。”

    “谁知道呢,别又是来要钱的,几个北蛮子已经够招人烦的了,我看啊,北域这么下去迟早得完。”

    大厅里的人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各种事情,倒显得角落里的男人过于安静。只见他终于喝完了面前的茶,起身走到柜台前结账。

    “我是南疆国来的,主人让我来接你回去,”那个男人终于开口了,“荆白燕,原名阿洛小燕,你十五岁初来北域,二十年间和洛都高官来往密切,不知道我说得对与不对。”

    “群芳楼都没有的消息,不知道这位兄弟是怎么得知的,荆白燕是延安郡临真人士,自小就生活在北域,至于南疆,倒是很想去看看。这位兄弟千万不要道听途说,冤枉无辜之人。”荆白燕面色平静,目光坚定,说出的话让人不容置疑。

    “我今天来是要带你回南疆的,你不要妄想在我面前解释什么,尤其是你现在这副说辞,更让我有不得不把你带走的理由。”面前的人对她说的话毫不理会,直接表明了来意。

    荆白燕笑着说:“既然要来带我走,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动手呢?”

    “我做事情不讲原因。”

    荆白燕能明显觉察到眼前这个人武功比自己高上不少,要是裴庭安在……算了,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带我走,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根本不是你要找的人,”荆白燕道,“不过我可以跟你走,但请让我交代几句。”

    “请。”

    该来的还是要来,荆白燕想,也是时候离开北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