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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七月十日。

    今天是庆民老板进驻医院的第四天,因为没有特殊不适,昨天他就已经在和医生讨论什么时候可以出院,然后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六楼也出事了。

    也……

    出事了……

    当时他就深吸了一口气往旁边歪了一下,还好旁边还坐着他的管床医生,及时扶了他一把。

    挂了电话,他就转头和医生说,暂时不出院了,再养两天,之前那些检查也再给他做一遍。

    医生看他情绪不对,问他出什么事了,老板摆手,不愿多说。

    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摇摇摆摆走回了病房,然后哭成了狗,那是他的房子啊!那是他的店啊!

    凶手是一个都不给他留啊!

    他以后难道要去改行开鬼屋吗!

    悲伤不只是老板一个人的。

    雨还在下,只是没有昨天那么大,淅淅沥沥潮湿粘腻。

    袁知自己开车上班,下车后走到办公楼不过两三百米的样子,但走得太匆促,打湿了裤腿。他站在走廊上抱怨这鬼天气,下起雨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停。

    戚风光顶着鸡窝头,双手插着兜从里面走出来,表情如同世界背叛了他,很丧。

    他看见袁知站在那里走了过去。

    袁知看见他走过来,像往常一样搭话。

    “今天来这么早!”

    戚风光木着脸点头,欲言又止,不是早,是他们昨天压根就没回去好吗!

    袁知看他那愁眉苦脸的就问“怎么了这是?”

    但戚风光还没来得及说。

    靳司就走了出来,小平头的脸色也不太好。

    “队长!”

    袁知应下,眼神在这两人之间来回倒转。

    “有什么事?”

    戚风光摇头,说到“还是昨天那个事,根据庆民楼上住户的证词,季磊7月1日到7月4日这段时间根本不在家。蒋河东那案子……”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害得我心脏又扑通扑通地跳”袁知一边说一边往办公室里走“证词只是单方面,而且也是后面季磊现身以后,跟他们讲的出去旅游去了,人家季磊在他们楼上杀人分尸,他们不也不知道吗?不能就这个理由彻底排除季磊,只是相对减少嫌疑。”

    现在早上八点多,路过办公区的时候,看到好几个趴在桌子上要死要活的小年轻。

    袁知再次感慨自己昨天说走就走,一切电话联系这一做法的明智。

    “昨天晚上有什么进展吗?”

    戚风光打着哈切摇头“毫无进展。”

    “人也抓不到,整理了一晚上的资料。”

    袁知“辛苦了,你去跟他们说,我请大家吃早饭,看他们想吃什么。”

    戚风光“这个我待会就去问,但是……”

    “怎么了?”

    “蒋河东那边,我们没有给蒋河东家属做笔录,当时是想先给庞娟做的,但是,当时她上来就说不愿意解剖,不可能协调,然后来了一群人,兵荒马乱的,就一直没做。”

    然后拖到了现在。

    袁知摸着他没几根头发的脑袋,这件事他知道,因为前天翻资料的时候,没有找到庞娟的笔录,所以他昨天去问了庞娟为什么没有找过蒋河东。

    戚风光不知道庞娟现在是个什么态度,并且也是真的不想跟庞娟去扯皮,所以就过来跟队长说了。

    袁知“庞娟昨天松口了,我待会打个电话跟她说一声,吃了饭,找两个人,跟着我们去她家把事情做了。别再往后拖了。”

    戚风光应下,然后出去问大伙吃什么去了。

    庞娟在庞钦家起得很早,没办法,死了老公的她不可能还在外面玩,她哥又一直待着蒋家陪蒋惇,害得她只能守着手机和电视真的无聊透顶,这是被迫早睡早起。

    袁知电话打过来,庞娟还难得的高兴了一下,终于有活人陪她说话了,但是袁知接下来说的是,又让她有些烦躁。

    晚一点他会去蒋家找她和蒋惇做笔录。

    艹,她还是要回去!

    庞娟觉得袁知不识相,她已经重复过几次,说自己可以带着儿子到公安局里去做笔录,不必麻烦他们特地过来一趟了。

    袁知还在那说,认识这么多年,顺道上柱香什么的。

    难道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要他不用来了吗!

    艹!

    庞娟挂断电话后,极其不愿意地从衣柜里挑选了一套素色的衣服,简单收拾了一下,画了个素雅的淡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庞娟皱着眉又把眼妆给卸了,唇釉也擦掉。

    她深吸着气,看见镜子里那个老女人发根处的白,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再去染一次头发。

    准备得差不多了,庞娟出门,开车重回蒋家,路上给他她哥打了个电话。

    约定的时间偏晚,袁知还没到,她开车慢慢地靠近那个地方。

    蒋惇认得出他妈的车,转头去找他舅舅,确定庞娟今天会回来。

    得到了庞钦的肯定,蒋惇出门迎接。

    蒋家在镇上买了好几套房子,但是大部分都时间还是住在镇边的一座独栋三层小楼里,那是蒋河东年轻时候发家自己修的,以前住那是因为情怀,后来求个清净,但庞娟不喜欢,很少回来。

    远远的,隔着雨幕,庞娟看见小楼外面打着的雨棚,里面的人各忙着各的,也不知道蒋惇给他爸选的遗像是哪张照片,摆在……,哦!蒋河东的尸体还在公安局的冰柜里呢,也不知道遗像摆在了哪里。

    庞娟想着,车已经开到蒋家的门口,她看见了蒋惇和庞钦打着伞站在门口接她,看见了雨棚里面的黑棺材和一边堆放的花圈,听见了师傅呢呢喃喃地念经。

    一掠而过。

    找了个地方停车,然后趁着没人,滴两滴眼药水,盈盈欲坠。

    下车,打一把黑伞,从朦胧的雨幕当中走向她的儿子和……那个永远都只能在黑白照片当中微笑的男人。

    蒋惇看着那个女人回来了,打了把黑伞,从一个小小的黑色人影,到面目清晰,再到她掌控好力度的哭喊,计算好的眼泪,编造好的解释理由,恰到好处的拥抱力度,最后泪眼婆娑地被扶进房里休息。

    蒋惇不知道自己还在期盼些什么,像个木偶一样,跟随的她的妈妈,适时的配合阻拦、拥抱、劝解,让她能够因为她的儿子而留在这个‘没了念想’的人世。

    到了了卧室,庞钦把亲戚们都劝了出去,让他们母子‘好好说会话’。

    只剩他们两个人了,庞娟的抽泣逐渐平静。

    蒋惇找了个地方坐下,语气平稳“你怎么回来了。”

    庞娟拿纸吸干脸颊旁的泪水,走到化妆台的镜子面前,觉得自己儿子问的这个问题有些好笑“你爸的事忙完了,我不就回来了。”

    蒋惇无话可说,也不想再说话。

    庞娟在镜子面前细致的补妆。

    “你奶奶身体怎么样了?”

    蒋惇“情况稳定,但一直在问爸尸体解剖的事情。”

    庞娟“你没事的时候就劝劝你奶奶,解剖也是为你爸爸好。”

    “知道了。”

    房间里重新陷入沉默。

    蒋惇其实还想问他妈妈为什么要跟他奶奶讲这个事,知不知道奶奶那天差点没挺过去,为什么在舅舅家住也不回来。

    但是这些都无所谓,因为他大概知道答案。

    庞娟继续她的问话。

    “你见过蒋方嘉了吗?”

    “见到了。”

    蒋惇靠着椅背,仰头望着空白的天花板。

    庞娟“怎么样?”

    蒋惇心里明白“他什么都不知道。”

    庞娟“怎么可能呢,难道你爸死在那只是个巧合?”

    蒋惇累了不想跟他妈妈在这玩哑谜。

    “要做什么,你说。”

    庞娟“待会警察过来做笔录,我们只是把我们两家之间的恩怨实话实说。”

    蒋惇闻言,偏头看向镜子面前的庞娟。

    “你这是什么意思?”

    庞娟从镜子里看见了自己儿子的动作,依旧对着脸涂涂抹抹,漫不经心地说。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蒋方嘉相较其他人来说,是凶手的可能性更大而已。”

    “再说了,警察也会询问你爸都有那些仇人的,我只是先筛选过了,觉得他更像。”

    “识人隔肚皮,他有没有问题,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警察说了算。”

    “知道了。”

    蒋惇扭过头,不想再看着庞娟。

    庞娟也不想看她的儿子,补好妆依旧背对着蒋惇玩手机。

    “我问你。”

    蒋惇没出声,他懒得说话,反正庞娟不会管他想说些什么。

    庞娟划过手机。

    “你爸这么多天没回家,你就没出去找?”

    蒋惇无奈。

    “我前段时间陪何桃回家,你……”忘了吗?

    蒋惇没有问出下半句,想来庞娟肯定是忘了。

    何桃就是他儿子的女朋友,他儿子的女朋友不是漓阳本地的,前段时间,他跟人过去简单的见家长,婚期定在了十月,八月左右何桃家里人会过来相看男方这边。

    他记得自己跟庞娟说过,但庞娟记不记得又是另一回事。

    庞娟没有理会蒋惇话里的失落。

    “你那几天没有跟你爸联系过吗?”

    蒋惇停顿片刻。

    为什么没有联系?因为他在非必要的时候不想联系,虽说他是这个家的独生子,但他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被他爸告知不止他这一个孩子,而庞娟的态度,一直都是宁愿自己没这个孩子。

    他爸说虽然我在外面还有几个孩子,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证我的绝大部分东西都是留给你的,你要相信爸爸养你这么多年,对你倾注的爱和精力都是别人无法比拟的。

    那么多孩子里面,我最爱你。

    转眼过了两三天,蒋惇还浑浑噩噩,庞娟就过来跟他说,你以为你爸为什么‘最爱’你,因为你身体里留着我庞家的一半血,你爸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们家给他的,要是没有庞家,你早被他忘到九霄云外!

    最后是蒋河东的pua更为强大,因为他会在平时做样子,该关心的,他尽心尽力,该嘘寒问暖的,他一样不落。

    但庞娟的话刻在浑浑噩噩的蒋惇心里。

    “蒋河东他敢管外面的野种,我就让他的位置换人。”

    他和他十多年来的孺慕之情,强行割裂。

    “说话。”

    庞娟强硬打断蒋惇的回忆。

    “闹脾气了。”蒋惇捂住这几天没有得到休息的双眼,声音含糊不清。

    庞娟听见这声音,心里的火气旺了几分,但顾及着地点和当下的情况,不好发作,只能冷言冷语,刺激蒋惇。

    蒋惇不理,他难得有这休息的时间,坐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等袁知带着人到达蒋家,外面喊人出去,庞娟才知道蒋惇睡着了。

    轻声喊了几声,没见蒋惇醒过来,庞娟这才放轻手脚,走了出去。

    大门口是袁知和戚风光带着靳司站在人群中间有些拘束。

    庞娟走过去把人请进来。

    袁知说自己和蒋河东有些交情,先上柱香。

    庞娟点头,带着人到搭在外面的灵堂上香。

    “袁队长也是有心了,河东他……”

    说着,凄凄艾艾抹起了眼泪。

    袁知看着灵堂里的棺材和堆积的花圈,外面的人戴着白布来来往往,不管蒋河东生前如何,此情此景,心里到底有些不忍,劝导了两句庞娟,想她能够想开一点,顺便问她蒋惇在哪?他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做笔录。

    庞娟噙着泪水,眼眶透红,身躯单薄,仿佛风一吹就倒了。

    “我前几天为了河东的事,东奔西走,留小惇一个人在家里,忙活这些,我回来以后,接过了这些事,小惇才能够安心睡个觉,我想着让他多睡一下,等我做了笔录以后,我再去把他喊起来。”

    袁知点头,庞娟这么说到也无可厚非“一个人管这么多事,确实太累,你先来也没关系的。”

    庞娟领着人到二楼,亲戚看这这一行人开着警车过来,和庞娟聊得有来有回,只当庞娟这几天真的在外为蒋河东奔波劳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闲言碎语留到日后再讲。

    把人带到二楼的书房,袁知几人整齐的坐到沙发一边,庞娟缩进了一张单人沙发里,萎靡不振。

    袁知“那我们就开始了?”

    庞娟掐着鼻根处点头,神情倦怠。

    袁知“你最近一次看到蒋河东是在什么时候?”

    庞娟皱眉,陷入思索“好像是七月二还是七月三,我不太记得了

    那天晚上我和他吵了一架……然后就回了镇上的房子那边去住了。”

    “袁队你前几天不是问我河东他大概有几天没回家了吗,我就是从那天开始算起的。他喜欢清静,大多数的时间都住在这边,我当初也没多想,以为他没有回镇上的小区,是回这里了,没想到……”

    庞娟没再说话,眼神忧郁望着虚空,良久,长舒出一口气。

    “我不该闹脾气……,是我不该……”

    此时此刻的她连着这么多天下来,哭累了,作累了,心中只剩一潭死水,平静无波。

    几个警察面面相对,挑眉的挑眉,挠头的挠头,眼前的这位是他们不好惹的人物,再说了,打断别人抒发忧伤也不好。

    袁知看庞娟的情绪差不多了,继续问下一个问题。

    一个口供做下来,磕磕绊绊。

    但袁知只能安慰自己,好歹也是有收获的,毕竟把资料补全了啊。啊!

    庞娟做完以后,就起身去叫醒蒋惇,但书房门一打开,就看见蒋惇站在门口的走廊上,手里夹着半支点燃的烟,看样子守了有段时间了。

    “小惇?”庞娟语气轻柔“你什么时候起来的?站在这里干什么?进来啊。”

    蒋惇记得房里有烟灰缸,大步跨过庞娟走了进去,先是朝着袁知喊了声叔叔,又对剩下的戚风光和靳司几个点头示意,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把手里的烟摁灭在陶瓷烟灰缸里

    庞娟站在门口,看着蒋惇做完这些,趁着袁知几人正把注意力放在蒋惇身上的时候,扯着嘴角笑了笑。

    孩子大了,以为自己能飞了。

    要是以前,庞娟还会管教管教,但很快,她就会和这个家再无瓜葛,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她已经懒得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