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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痴心错付了谁?(5)

    秋气肃杀,黄叶满地。山阳竹林,枫叶荻花。王戎与刘伶洒酒,祭奠友人,感慨万千。

    刘伶喝了一口老酒,抚掌道:“神宝神宝,你可相中了谁家的姑娘?”

    王神宝道:“心有所想,亦有所思。”

    刘伶笑道:“若有所思,则有所爱。”

    王戎冷哼一声,说道:“只要不是郭家的女儿,谁家的都行!”

    王神宝道:“父亲放心,孩儿的心上人,与郭家没有关系。”

    王戎道:“那就好!”

    “神宝,你可听说过吕仲悌?”刘伶醉眼相看。

    王神宝看了一眼嵇绍,说道:“听说他是嵇世伯最好的朋友,与嵇世伯一样都因被钟会陷害而死。”

    刘伶道:“他们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同生共死,世间恐怕再也没有他们这么好的朋友了。”

    王戎长舒了口气,道:“神宝,有些事情,本来想等你成家之后再说的。但是,我与你师父商量了一下,早说晚说早晚都得说,不如趁早说了,也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

    王神宝道:“不知是何事?”

    刘伶喝了一口酒,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年宣穆皇后张春华离世,他的葬礼,轰动洛阳。山公与她是远房亲戚,也前去吊唁。”

    王戎道:“当时我也随家里人去了,灵堂里哭声震天,响彻云霄。那时候我还小,看着张皇后的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哭得死去活来,我就觉得好笑。现在想来,也懂了那一点儿也不好笑。”

    刘伶抿了一口酒,继续道:“从那以后,当时还是太傅的司马仲达便称病不朝。之后的某一天,山公与石林伯,夜里梦见刀兵之声,猛然惊醒,已然知晓了司马仲达称病卧的用意,劝石生不要在马蹄间来往奔走。第二天,山公就收拾行囊,丢弃官符而走,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王神宝道:“此时八方风雨,山世伯避世归隐,也是明智之举。”

    刘伶说道:“山公与嵇生、吕安为莫逆之交。当时,他们就隐居在这山阳竹林,嵇生打铁,吕安种菜。山公前来访友时,与他们游历于云台山。后来,山公又邀来阮籍和阮咸叔侄以及小书生向秀,而阮籍与你父亲是忘年之交,我们几人志趣相投,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畅。自此,世间便有了竹林七贤之名。”

    王神宝思虑一下,问道:“世人都说吕仲悌超凡脱俗,按理说竹林里也该有他一席之地。”

    嵇绍道:“家父与六位叔伯,皆是遗落世事之人。他们或者闭门读书,或者登山临水,或者酣醉不醒,或者缄口不言,纵酒欢酣。而吕叔叔不同,他有鸿鹄之志、济世之念。”

    刘伶醉醺醺的道:“吕安那小子,狂妄自大,不过还是有些本事的。当年,我曾与他一战。”

    王神宝笑道:“那一定是师父赢了。”

    刘伶道:“惜败,惜败!”

    王戎笑道:“仅仅一招,就定了高下,不是惜败,是惨败。”

    刘伶眼前浮现出了当年的场景,那时他躺在小车上,悠闲地望着天上的白云,小鹿慢悠悠的走着,一个老翁扛着铁秋跟在鹿车后头。

    鹿车停了,老翁将小鹿拴在门前的大柳树上,刘伶从酒堆里坐了起来,喊道:“谁是嵇康?”

    嵇康右手压住了琴弦,问道:“你又是谁?”琴箫和鸣之声,戛然而止。

    刘伶道:“沛国刘伯伦。”

    吕安冷冷道:“你就是醉侯?”

    刘伶喜道:“你是不是想说,果真是风采非凡。”

    吕安笑道:“醉侯,醉猴儿,长得还真像一只喝醉了的猴子。”

    刘伶最讨厌别人戏称他为猴儿,他勃然大怒,一掌拍在身旁的酒坛子上,一道水柱向天冲去。他跳将起来,双掌运气,落下的酒水聚于他两掌之间,揉成了一个大水球。

    吕安脸露微笑,右手放在身前,攥着长萧,而左手藏在身后,伸出了食指和中指。

    刘伶双掌向前一推,水球飞向吕安,刘伶也飞身紧随水球之后。眼见水球直奔吕安的额头而来,却在他面前三尺散落。此时,刘伶飞身而来,将要挥拳之时,吕安的手指早已指在了他的印堂穴之上。

    “好剑法!”时隔多年,刘伶依旧如此称赞道:“我用了十年的功夫,练就了这招“幕天席地”,不知败尽了多少英雄豪杰,竟被他以一剑之威破解,好一招“利涉大川”。”

    王戎道:“吕仲悌一向仰慕嵇生的为人,两人虽相隔千里,但他只要是一思念嵇生,就千里命驾,去谯国铚县嵇生家里寻他。后来,嵇生来到这山阳竹林隐居,吕生也在这里买了一块地安家。向子期与山公是忘年之交,他经山公引荐结识嵇生与阮公,与我等共赴竹林之游。向子期好读书,精通老庄之学,研读《庄子》颇有心得,已出尘埃而窥绝冥,因此与嵇生和吕生友善,常见两人家里打铁种菜,三人可谓是情投意合……”

    追忆往昔

    正始十年(249年)之后,山涛入朝为官,竹林之游的几人也纷纷离去。

    由于山涛是司马家的亲戚,所以仕途一帆风顺。

    几年之后,山涛升迁,向大将军司马昭举荐嵇康接替自己的选官之职。嵇康作《与山巨源绝交书》,拒绝出仕。因为此事,司马昭对其忌恨于心。

    颍川钟会,才华横溢,精通玄学,是大书法家钟繇幼子。他年少得志,十九岁入仕,心比天高,却对嵇康敬佩有加。他撰写完《四本论》时,很想让嵇康看看。于是,他将《四本论》揣在衣袖里,走到嵇康家时,又怕嵇康看不上,心里忐忑不安,情急之下,他在窗户外将《四本论》遥掷入嵇康的屋内,然后一溜烟跑了。

    正元元年,曹髦即位时,赐与钟会关内侯的爵位。钟会显赫一时,从者如云。

    此前的事,钟会一直记在心里。于是,他再次前去拜访嵇康。这次与上次不同,此次宾从如云,浩浩荡荡。

    嵇康性绝巧而好锻,铁铺子在前院一棵大柳树下,他引来山泉,绕着柳树筑了一个洗剑池,若是打铁累了,就跳进洗剑池里泡一会儿。

    这一天,嵇康和向秀在嵇康家院子里的大柳树下打造兵器。

    “它已历经千次回火、淬火,可谓是千锤百炼而成。”

    “此刀若成,必将成为天下利器。直刀似日,刀长三尺七寸,刀锋薄如纸,破空如光。弯刀如月,快似疾风。不如就叫日月刀!”

    “直刀是雄刀,弯刀是雌刀,何不在日月二字之前,冠以乾坤二字?”

    “乾坤日月刀,好名字。”

    “嵇兄,有人来了。”

    “是啊!还来了不少人。”

    钟会来时,却见两人正在大柳树下铸刀。嵇康掌锤,向秀鼓风。

    嵇康挥舞锤敲,发出动听的声音,一下下好似敲在人心间,向秀拉动风箱应喝,犹如琴箫和鸣。他们旁若无人,自得其乐。

    钟会等了许久,他们也不说一句话。钟会起身离去,已经走到了大门口。

    “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嵇康忽然问道。

    钟会转过身来,冷冷道:“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遂拂袖而去。从此,对嵇康记恨在心。

    景元三年(262年),吕安喜得贵子,此子为吕安的小妾徐氏所生。为此,他邀请亲朋好友来家里喝满月酒。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爱而不得。

    少年时,吕巽风流倜傥,不知俘获多少女子的芳心。只是他从来没有爱过一个人,因为他只爱自己一个人,仅此而已。

    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个十六七岁的花季少女,疯狂的爱上了她。可是,命运开了一个最大玩笑,这个女人成了他的弟媳。

    人若是伤心时,总想大醉一场,忘却了伤心事。只是醉生梦死过后,一切如常。

    嫉妒使人变得狠毒,吕安的正妻在人前强颜欢笑,以彰显自己的大度。本来裴氏与吕安也是一对神仙眷侣,只不过女人总是更容易变老。相比于正值盛年的徐氏,显然她已是人老珠黄。徐氏夺走了吕安对她的爱,裴氏一直怀恨在心。

    眼见吕巽喝得酩酊大醉,一条恶毒的计谋由心而生。

    几天之后,吕安又去了嵇康家里。裴氏叫来徐氏与她饮酒,将其灌醉,随后离去。

    吕巽前来拜访,将醉醺醺的徐氏扶上了床。不出所料,他终是没有抵挡住徐氏的诱惑,玷污了她。

    吕安得知后,勃然大怒,欲将吕巽告到官府。

    裴氏劝道:“仲悌,再怎么说,长悌也是你的兄长。他做出此等事来,一定是受了妹妹的勾引。”

    吕安道:“她绝不是这样的人!”

    “莲花虽美,却出自污泥。”裴氏叹了口气,道:“一个女人越是美貌,就越是肮脏。事已至此,不如写一封休书,送她回家。”

    吕安听了裴氏的劝言,欲将徐氏遣走。徐氏羞愧难当,以死明志,自缢而亡。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吕安连夜去了嵇康家里,把这事告诉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嵇康。

    嵇康劝道:“家丑不可外扬……”

    一个人想要不受伤,最好的办法就是去伤害别人。

    吕巽害怕吕安报复,于是先发制人,诬告吕安不孝,使得吕安被官府羁押,流放辽东。

    流放途中,吕安悲愤的给嵇康写了一封信。嵇康读后,悲愤而自责,遂作《与吕长悌绝交书》,因而触怒了司马昭。

    司马昭冷笑一声,道:“吕长悌是我的人,嵇康那小子公然与吕长悌绝交,这是摆明了与我为敌!”

    “嵇康是鬼谷派的掌门,威望极高,能左右民心,”钟会道:“此人留在世间,早晚都是个祸害,明公何不趁此良机除了嵇康?”

    司马昭冷笑道:“正合我意。”

    司马昭声称嵇康为不孝之人同党,下令将嵇康与吕安一同处死。

    刘伶将一壶酒饮尽,道:“行刑当日,三千名太学生集体请愿,请求朝廷赦免他,并要求让嵇生去太学任教,但司马老贼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嵇绍叹道:“若家父不为吕叔叔作证,也许吕叔叔就不会死了。”

    “同生共死,至死不渝。”王神宝毅然道:“能交到嵇世伯这样的朋友,吕仲悌至死也不会后悔。”

    王戎道:“没错!嵇生问他有没有后悔,吕生也如此说。”

    刘伶将一壶老酒饮尽,说道:“临刑前,嵇生神色不变,如同平常一般。他看了看太阳的影子,知道离行刑尚有一段时间,便向嵇喜要来平时爱用的琴,在刑场上抚了一曲《广陵散》……”

    王戎道:“嵇生将嵇延祖托付给了山公,而吕生则将你托付于我。”

    王神宝心里早有预感,但听见此话由父亲嘴里讲出,不由得也是大吃一惊。

    王戎继续道:“那个吕神鉴就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